第三十八回 晉齊吳楚話行蹤 雪月風花聯舊社
第三十八回 晉齊吳楚話行蹤 雪月風花聯舊社
話說李貴同周鳴岐走到林管家院裡,聽著房內有人說話,像七十四的聲音。便縮住腳,不肯進去,轉先到他外邊客位暫坐,留下鳴岐,自己單身進來。可不是七十四,正合林管家說請客的事。原來是賈茂將大觀園工竣,又值牡丹初放,稟了賈政,便合王夫人說了,定下三月十二日,遍請各家當日在園結社的姊妹來頑笑幾天,以消春晝。叫七十四傳於管家,著他派人挨家去請。
七十四說完了,才要回去,卻見李貴進來,又說了兩句閒話。
林管家對他道:「我曉得了,等我開了單子,請過示,再差人去。
斷不誤事。老弟替我先稟一聲。「七十四說道:」是!大爺是長輩,這樣稱呼便外待小侄了。「林管家娘子聽了,說:」好個會說話的乖嘴!我這裡拿點心,你可吃個去。「七十四說:」我等不及了。
大娘若給侄兒點心,等侄兒拿回去慢慢吃罷。「林管家娘子同林管家都笑了,拿出兩匣餑餑,兩包果子,遞與他。七十四連忙接了,說聲:」多謝!「便就走去,回賈政的話。
李貴這才向林管家道:「老阿哥,你諸事看我們老弟兄的分上,替他擔待一二罷。」便對周瑞的家裡道:「姐姐你看,這孩子做的可像件事?持刀逞兇,已不可恕,又把林大爺用話村辱,你還不求一求,這事如何下得來?」林管家不等周瑞家裡開口,便先說道:「周嫂子已說了半日。但這件事須得包老大不說什麼才好。他是中堂得用的人,閒時露一半句,我們不回明,便都有不是了。」
李貴道:「這事我已慮到。」便將進來時與包勇說的話述了一遍,林管家道:「如此,這便好商量了。那個小子還在門上嗎?」李貴道:「我已帶他進來,因七十四在此傳事,留他在客位裡。可著人叫他裡邊來。」
林管家便著跟隨的去叫周鳴岐。不多時來了,進門他娘說:「你這個孽障!怎麼不知好歹到這田地?連林大爺都用話得罪起來!你要尋死,還不快給你大爺磕頭請罪嗎?」鳴岐就跪下去磕頭。林管家拉住,說道:「你酒大了。這有什麼要緊,你可起來。
但你為著何事與包老大如此尋釁哩?「鳴岐把鄭子富背地話告訴了。周瑞家裡道:」原來是這忘八羔子撥弄口舌,怪不得跑到我那邊,嚇得那個腔兒!幾乎不把我一家人,——若非林大爺肩膀寬——就拆散了。我可氣不過他!看我不與鄭華家的鬧一場,我便不是個老婆。「林管家娘子道:」這事尚未了結,你又要生波,尋根問源,我們如何替你瞞得?依我說,大夥兒忍一忍,省點事罷。「李貴道:」林大奶奶這話著實有理。周嫂子快別枝上添枝,又去生事,「說完,周瑞家裡就一聲不開口了。
林管家道:「我們同到前頭見包老大,把這話講開了才是事。」
李貴便帶著鳴岐一同到門上來,林管家也照著李貴的話,大同小異說了一遍,包勇道:「林大爺所見甚是。我已不介懷了。
大家只求省事為高。「林管家道:」還是包兄弟量寬。你還不過來替包大爺磕頭,陪不是嗎?「李貴拉著他,替包勇陪了禮。包勇連忙也還了一禮、說:」我們是一殿之臣,這事說過就完了。
好兄弟,你可別要懷在心裡,再生別事。「李貴說:」這是再沒有的。包老弟諸凡看我們老分上便是了。「就做了一揖,包勇當即回禮不迭。這件事方才完了。大人家這樣事也難枚舉。
過了一天,林管家開了請客單子,請了示,著人挨家請了。
彼時甄寶玉放了荊關上木稅監督,關傑升了浙江臬司,皆帶家眷赴任,李紋、李綺不在都內。愛姑身上不自在。喜姑才得了兒子,辭了不來。巧姐在家住著,不用請。探春也先兩日來了。
喜鸞、喜鳳皆說臨期准到。薛宅的數位通不辭,寶釵也預先接了寶琴來,多說兩日話。
適值賈蓉新得衛輝府知府,來京引見,替賈政來請安。
待酒,又忙了二日。漸到了初十以後,禮闈於初九揭了曉,回府,與賈蓉盤桓了一天,自赴衙門辦事。
再說大觀園,本為元妃歸省修造,後來奉元妃命,諸姊妹在內居住,培植的十分齊備。春花秋月,飲酒賦詩,真個是四時有不斷之香,八節具長春之景。有長短句備載這園中的好處,聽我道來:
寒隨臘去,暖逐春歸。晚色拖金,曉容綴玉。漠漠香浮,艷覆文君之市;遲遲日麗,紅欹宋玉之牆。興高而畫閣敲棋,春困而綠窗倦繡。牆兒外,金勒馬嘶,徒留歌管;院裡邊,玉樓人醉,誰戲鞦韆?迨至蕤賓應律,節屆天中。映階榴火,笑倩烹茶;貼水荷錢,愁將沽酒。浮李沉瓜,小閣未知暑退;調冰雪藕,畫船轉覺秋來。露凝十里之香,雷送千峰之雨。槐午未移日影,竹簟一枕羲皇。若夫天香飄於雲外,桂子落自月中。秋水淨而寒潭清,遠煙凝而暮山紫。花陰露重,群瞻香滿水輪;竹影風涼,忽聽聲飛玉笛。元亮釃巾而醉菊,龍山落帽以登高。而乃道行南陸,水始凝澌;愛日烘窗,朔風布野。刺繡五紋,驟添弱線;吹葭六棺,爰動飛灰。沖寒山意舒梅,待臘岸容催柳。寶鼎煙濃,黨太尉開樽興遠;壩橋花發,陶處士跨蹇情高。真個是:
海中仙樹玉為林,天上明河銀作水。
園中有這些好景致,眾姊妹住著時,日日歡笑,詩酒唱酬。
探春昨日到此,才有感觸。現已修整,仍復舊觀。
到十一日,王夫人又差人去請薛家的媳婦,愛姑身不爽快,辭了不來。香菱、邢岫煙十二日早起就先過來,喜鸞、喜鳳隨後也到。這日,花襲人因有事來見賈茂,無意中也來了。李紈、寶釵接進眾姊妹,王夫人叫平兒管理酒席,當替王夫人請了安,眾人共行過禮。探春、寶琴、巧姑皆走來,通見過。喝了茶,就在王夫人房裡吃早飯。將午,才大家走到園裡來。
花襲人見府中有客,賈茂在朝不能回來,便要辭了家去。寶釵待襲人最好,又因賈茂祭西嶽途中遇雨,在襲人家裡住過,襲人相待親熱,遂常到府中來往,寶釵見他要去,便說道:「我這裡今月宴客,你該替我張羅,怎麼倒要家去?二奶奶照應酒席,你不肯園中去,何不幫二奶奶替我們做點什麼,不好嗎?」襲人連聲答應,便不要走。史湘雲要養靜,也辭了不來。
探春同眾人由角門到了園中,因牡丹盛開,便在瀟湘館先去看花。只見布幔高遮,花欄修整,池中各色牡丹十分爛熳。說不盡姚黃魏紫,國色天香。賞玩一會,便到蘅蕪院。轉回來在怡紅院中,又賞牡丹。歇了歇,便從小橋繞出回洞,到假山來。一路新經收拾各處,花竹繽紛,亭榭歷落,迥非那次光景。此日又值天氣和暖,無不歡悅。在山上逛了會,便到大觀園正廳上來。
王夫人年紀太高,懶於遊玩,向李紈、寶釵說道:「你二人陪著姊妹逛去罷!到吃飯時我再來。」說了,便沒同行。此時眾位來到大廳,只見廳內桌上擺著攢盒,十六個糕點碟子,一樣兩席。
玳兒、小倩、進祿新添的丫頭,隨著麝月、愛兒,用蓋鍾沏上茶來。探春、寶琴等隨意用了些點心,喝了杯茶。
寶琴道:「今年的牡丹怎麼這樣好?」探春道:「這牡丹是茂侄兒栽的,人傑地靈,這是一定的道理。」邢岫煙道:「三姐姐這話很是,我也是這樣想。」寶釵便向探春道:「妹子,你在南邊走過,那裡的牡丹也是一樣嗎?還是另有別緻。」探春道:「芍葯是維揚著名,若牡丹,初則洛陽,如今惟曹地為盛,所以有『曹國夫人』之號。閩浙一帶,非無此花,然亦未遇異種。如古人所說的綠牡丹,我卻沒曾見過。」喜鸞道:「我在山右野谷中,見過一種野牡丹,滿山遍地,就像廣東山丹的樣子,無處不是。五色相間,恰也有趣。但花朵不能甚大。」寶琴道:「我到過瀟湘一帶,惟見斑竹,這樣花我卻未見。正是白往南邊一回。」
喜鳳道:「蘇州奇花最多,皆是人力造作,像這牡丹,年底便開,雖是早占春光,然無天地自然的生趣,終是矯揉,不能耐久。」
李宮裁道:「我性愛竹。君山的竹,想必別有鳳尾的奇處,妹子可細細的說我聽一聽。」寶琴笑道:「你又來執意了!竹子是一樣的,有甚異處?瀟湘因淚痕著異,不過多則各樣皆備,風過一種瀟疏之致,令人神移耳。」李紈道:「妹子,你說的是。」
寶釵道:「三妹子,你到福建,離台灣不遠,說台灣有四季不謝的花,可是真嗎?」探春道:「台灣遠隔重洋,我卻未到。
但那邊風土,我曾細細問過衙門中派來漿洗衣服的人,大概知道。
其地卻實在有好處。「香菱道:」三姑娘,你說與我聽。我是最愛聽故事的。「探春道:「台灣為海中孤島,形似彎弓,街市以外皆海。其東則大琉球也,西為小琉球。界灣之外有沙堤,名為昆身。自大昆身至七昆身止,起伏相生,狀如龍蛇。大棕頭、海翁窟為外障,北株尾、鹿耳門為門戶。船之往來,皆由鹿耳,此大略也。俗重生女,不重生男。男則出贅於人,女則納婿於家。凡耕作皆婦人,其夫轉在家待哺。人無姓氏,不祀祖先,亦不自知其庚甲。
性好殺截人頭,洗剔之以銅錫箔粘之,供於家。遍身刺文,則紅毛字也。手帶鐲頭,或金銀,或銅錫,多至數十雙。用標槍取物,百步內無不中。人皆跣足,其走如飛。土官有正有副,隨其支派,各分公廨,有事則集。小番則供役於外。果之美者為羨。
味敵荔枝,越宿即爛,難致閩地,我未嘗及。次則波羅蜜、芭蕉子、石榴、橘、柚、檳榔、椰子等物。花則莫如四季錦、邊蓮,而芒、桂、梅、桃、拒霜、刺桐之類次之,所少特牡丹。別樣山樹,人有不知其名者,亦可異矣。山無虎,但有豹,從不噬人。
其地多蛇,而內山尤大。又一種蛇,能起地,比人高,則人撲;遇之者取土擲起,呼曰:「我高!『蛇即翻身仰臥,舒足盈千;人必散發示之曰:」我多!』蛇遂收足伏地,人即取身衣帶斷之,呼曰:「我去矣!『蛇遂死。一異種也。有澎湖,為台灣出入所必經三十六嶼,自廈門至澎湖,水色如黛,深不可測。
風順僅七天半水程,一遇台颶,則事不可知。舟子有望風上候之法。澎湖無水田可種,皆以采捕為生,今則成樂土矣。設一巡檢治之。「眾人聽了,皆以為奇,喜鸞便將蘇州的三塘及虎邱、觀音山等處古跡說了一遍。寶琴正要說九嶷洞庭所見的風景,忽見麝月說:「太太來了!」眾人便起身接出。只見王夫人同著平兒、襲人,一路說笑著,走到廳前,迎著眾人便道:「天已午錯,你們也餓了,可吃飯罷。」探春道:「還不餓。」李紈道:「也該吃了。」說著,進了廳。王夫人便叫擺飯。貴兒、麝月答應了,遂著新來的丫鬟去端飯。此時柳家年邁,柳五兒嫁了葉忠,不願出去,即派他襲他母親的職,在廚房管事。進祿、小倩、翡翠等端了兩桌酒碟,叫小廝們拿著到廳外,他們接了,放在桌上。
眾姊妹各按年紀坐了,聞小姐、月娥等替李紈、寶釵、平兒告了坐,他倆在各席前斟上酒,也告了坐。王夫人便叫他倆同坐下。此時月娥是一品夫人,聞小姐也是二品命婦,家庭間不論爵。
大夥兒飲了數巡,端上菜來,未掌燈,就吃了飯,撤了傢伙。寶釵叫麝月、小倩烹了一壺茶來喝了。眾人同到王夫人房裡,又說有一個更次的話,才各自歇去。
次日,賈蓉要起身回河南新任,到西府來辭行。賈政叫賈璉帶著賈藝、賈濂同送出城去。賈茂朝中有事,賈蘭、賈環要上衙門,皆未得送。
這日是十三了,寶釵回過王夫人,要擺酒,仍在園中邀眾姊妹再頑一天,做個詩會,以繼當日之盛。王夫人許了。吃早飯後,便同到園中來,把昨日未到的地方皆游了一遍,便繞到稻香村來。
值賈政不在軒內,逛了會,仍到怡紅院、瀟湘館看回牡丹,才同到正廳上喝茶。又說了會閒話,寶釵道:「咱們空談,豈不怕花月笑人?況當年結詩社,何等興趣,難道今日有幾歲,便托年紀,說是筆墨久疏,可不令人齒冷。」探春道:「姐姐的意思要怎麼,何不說明了?誰敢不遵。」寶釵道:「三妹妹言太重了,我不過欲繼往日盛事,消此春晝。何敢強不知為知,令人無不遵依呢?」
寶琴道:「看姐姐的意見,是要做詩了。咱們大家議一議,就再結詩社又何妨。」邢岫煙道:「這可有鹿肉烤得吃嗎?」寶琴笑著說道:「嫂子雖沒鹿肉,有螃蟹也好。」眾姊妹通笑了。李宮裁道:「你們再結詩社,我仍站舊一席。」平兒道:「我不如當日二奶奶的才情,尚做得詩來,做起句。我遵太太命,同襲人姐備酒席去就是了。」說完,便同襲人起身回後去。
香菱道:「我的詩是那一時偶爾學的,此刻生疏了,恐不能做。可怎麼樣好?」李宮裁道:「舊例內可添一條新例,如詩不成,冷水一碗,罰他研墨。」眾人都說好。喜鳳道:「可得先擬了題再做。」寶釵道:「擬題便太板了,如無規則又難遵循。依我的意見,將牙牌寫了詩題、用何體、何韻,通裝在一古瓶內。
該著誰,用箸夾出,點上三寸香為度,如不成者即罰。不知可合作否?「李宮裁道:」此議甚妥。但誰先誰後,又費安排。不如把名字也裝在一筒。抽著名的再拈詩題,這便公了。「眾人都說:」稻香老農議得好!「寶釵道:」題目不要太難,亦不必過於隱僻。我輩日在風花雪月中,即以此四種做題,各分體制。可好?「眾以為是。
只見麝月、愛兒等各丫鬟將文房四寶在各人面前擺列端正,中間另設一席,是李宮裁抽籤分題的去處。又喝了一杯茶,李宮裁道:「我就掣名簽了。」抽出一根來,是個「鳳」字,喜鳳便道:「我日站頭籌了。」李宮裁道:「等我拈題。」即在瓶內取出牙牌,是「詠風得人字五言截句一首」,玳兒忙點上香,喜鳳道:「你忙什麼!」遂即沉吟了一會,寫出詩來,香也才完。只見他寫的道:
詠風得人字
天籟明無跡,江聲暗度春。
馬嘶醺未醉,芳草遍遊人。
寶釵道:「好!」李宮裁便掣出簽,是個「釵」字,這該寶釵了。取出題來,是「詠雪七言截句集唐一首」,玳兒點上香。
寶釵援筆就寫,香未盡,詩已完了。紙上寫著:
詠雪集唐七言截句一首
柳嚲梅芳何處所,禁城春色曉蒼蒼。
已欺曹國麻衣淺,更入盧家妒玉堂。
眾人看了,皆道:「寓意深遠,別有雋妙。姐姐天才,真不可及!」
李宮裁早抽出一個「巧」字簽來,巧姐走接詩題,乃是「詠雪得窗字七言近體一首」,香早點了,巧姐忙做出詩來,香已將完。
詠雪得窗字
泉流燏燏水淙淙,結夜彤雲酒力降。
寒不侵簾春滿室,潔能輝座曉明窗。
東皋屐齒初晴印,西寺鐘聲過午撞。
村叟小橋驢背去,遠溪來牧笛無腔。
喜鳳道:「巧姑詩學大進了,如何全是村景?」李宮裁道:「詩隨境成。巧姑在城外住,自然有此高致。」眾人齊聲道是。
便又抽出簽來,是個「月」字,該是月娥了,詩題是「詠花得香山一七吟體,限用舊制。」月娥道:「別位姑姑皆未做,我如何敢先?」李宮裁道:,「香已點了,掣誰是誰。你快做罷,不必謙了。」月娥即拈起筆來,寫了一首。
詠花仿宋人一七吟體
花,摘錦,鋪霞。
邀蝶隊,聚蜂衙。
珠瓔奼女,寶髻宮娃。
風前香掩冉,月底影交加。
綠水名園幾簇,青樓大道千家。
謝傳金屏成坐嘯,陳朝瓊樹不須誇。
學稼褚先生舊制,無不歎其博覽。李宮裁早掣了個「探」字簽兒,便向探春道:「該三妹子做詩了。」探春道:「見獵心喜,我早已技癢。可是什麼題目?」李宮裁道:「是『詠月七言律得秋字』。」探春即據席寫道:
誰於身外借前籌,可讓元龍百尺樓。
閱盡關山同此月,坐看星漢最宜秋。
含輝應節冰輪滿,流彩極天一色留。
柳綴金時梅帶玉,開樽結伴喜重遊。
寶釵、寶琴齊讚道:「即景遣意,不讓古人。我輩當擱筆矣!」李宮裁早抽籤在手,卻是「琴」字。題仍「詠雪得君字,七言近體一首」,玳兒才點上香,寶琴即口吟道:
傳聲向曙到窗聞,小閣龍涎畫鼎熏。
未控暖簾寒亞我,任居塵捨潔於君。
千秋人事真團絮,六出天工喜擷雲。
有約尋梅何處好,松花滿碗且論文。
吟罷謄出,眾人同聲讚好。李宮裁剛抽出「菱」字簽來,題是「詠風」,仍得香山一七吟體,又限舊制。香菱尚未接題,只見貴兒、碧娟捧著酒盒前來,是王夫人送與他姊妹的,稍潤詩腸,再行覓句。李宮裁道:「太太怎麼想的到?這時正該敬一鐘,以助興哩。」當即擺開酒盒團坐了。飲夠數巡,探春道:「別忱誤了菱妹子詩興,咱們把這局完了再飲何如?」寶釵道:「很是。」
就暫撤去,仍整詩牌。香菱見點上香,便忙寫出一首舊詩來:詠風用香山一七吟體風,氣散,力雄。
靜生動,虛轉通。
虞弦解阜,列御行空。
陳詩采自史,設卦巽為宮。
四大無形無色,眾竅自西自東。
明月溫涼皆伴侶,花竹向背不相同。
吟完,香已盡了。李宮裁才要抽籤,邢岫煙道:「這可該著我了。」
恰好是「岫」字,題是「詠花得來字五言近體一闋。」岫煙詩才最捷,香未及半,四韻已成。寶釵拿著,高吟道:芳園勤灌溉,嘉植厚培栽。
經雨參差發,隨風次第開。
色因殘雪飫,香逐早春來。
盡興重開酌,誰輸道蘊才。
寶琴道:「嫂子詩才便征老境,小妹拜服。」岫煙道:「好姑娘,別叫人顏汗了。」
正說著,李紈早從名簽內抽出一枝來,是個「鸞」字,該喜鸞了。只剩下聞小姐一枝簽。玳兒便去點香,李紈用銅箸在瓶中去取詩牌。忽見玉釧同文杏走進來,向著李紈、寶釵說道:「適才中堂少二爺奉了旨意,從朝中回來,在大廳上,老爺穿朝服去接旨了。太太叫來告訴二位奶奶一聲。」眾姊妹聽了這話,便不及做詩。寶釵吩咐麝月、小倩,收拾筆墨,並各位所做詩稿。探春道:「咱們走罷。」便同李紈及眾人出了園門,一齊到王夫人上房裡來。未知奉何旨意,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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