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綺姑娘喜逢故友 白雲僧戲化金魚

第八十一回 綺姑娘喜逢故友 白雲僧戲化金魚

第八十一回 綺姑娘喜逢故友 白雲僧戲化金魚

《紅樓復夢》清·陳少海

第八十一回 綺姑娘喜逢故友 白雲僧戲化金魚

   

話說惜春們剛進雲房,平兒瞧見長香幾上一個大膽瓶裡插著兩枝荷花,驚問道:「怎麼這兩天就開了花?那兒找來的?真是怪事!」張流水道:「我有個舅爺爺,在雲巢庵作香火老道。他說在平山堂誰家園子裡折來的。」一面說著,讓奶奶、姑娘們坐下。入畫見雲房裡擺著錢櫃。地下都是些酒罈、油瓶。

桌子旁沿兒一缸鹽芥菜。牆上掛有幾塊干鹽肉。香幾中間掛一幅水墨鍾馗,兩邊貼著萬年紅的一副對聯,上句是:財源似水層層長,下句是:好友如蠅陣陣來。

入畫四圍一看,不勝感歎,對惜春道:「怎麼連這屋子都改了樣範,姑娘時刻惦著舊遊之地,今兒瞧著如何?」惜春甚覺可笑可歎。珍珠道:「從此清涼興致可以索然,不知我那幾棵芭蕉如何?」張流水道:「因要修牆,將那芭蕉全去掉了。那裡埋著的什麼弩弓,誰知底下多著呢。全拿起來堆在茶爐旁沿當柴火燒,倒很熬火。」珍珠忙問道:「都燒完了嗎?在那兒?我去瞧瞧。」同平兒、惜春各處閒逛,到茶爐邊,果然還有十幾個未曾燒完,還可用得,吩咐送上船去。

平兒問道:「你剛才說的雲巢庵,可就是揚州的雲巢庵?」

張流水道:「一點不錯。那個當家師父叫月上,聽說是金陵賈府的家庵。」平兒道:「可惜路遠,不然順便到那裡逛逛去。」

張流水道:「若是船去,總得天半。咱們這兒有條旱路。到庵裡只有八十里。我舅爺常來常去,總走這裡,他說比坐船簡絕。」惜春道:「既是相去不遠,我很想著去給林姐姐上個墳,就是怎麼個兒去呢?」珍珠道:「若是拿準了主意,放著這兒有現成轎子,叫茗煙來,吩咐去找轎夫。咱們將丫頭、嫂子們都帶去,只留廖大奶奶看船。底下的只帶趙祿、茗煙、福兒三個,其餘都留在船上。咱們明日一早去,後日回來,這有什麼難事。」惜春們大喜,轉回雲房,叫茗煙進來。吩咐要往雲巢庵給林姑娘上墳之事,令其趕辦轎夫,吩咐眾人照依辦理,茗煙答應出去。

李行雲備下盛設酒飯,就在雲房款待。惜春命將老太太的香金及各位太太香資、賞賜叫入畫俱交付明白。入畫念當初相聚一場,私下每人各幫幾兩。命袁可石將套房裡收拾潔淨,灑掃熏香,將船上行李取來。璉二奶奶、兩位姑娘同在一炕,姐妹三人撫今追昔,暢談一夜。

趙祿、茗煙將兩船上交代清楚。轎夫一早就來伺候。惜春命廖大奶奶帶著兩個丫頭在船上照應一切,吩咐趙祿押行李物件先行,留下茗煙、福兒、金升跟轎。姐妹三人趕著梳洗完畢,收拾奩具,用過點心,領著姑娘。嫂子們到山門上轎。廖大奶奶囑咐跟去的嫂子們小心伺候,趕著回來,別在那兒耽擱。眾人齊聲答應,坐上轎子跟著前面三乘大轎,依林傍水而行。

此時四月天氣,柳線穿雲,秧針繡水,真看不盡太平圖畫。

那雲巢庵當家姑子月上,自從正月間到賈府拜年耽擱了兩天,平兒連夏季月米、香資預先支付,庵中靠著賈府倒很可過得。

這日正領著些徒弟在大院裡收拾小菜,忽然聽見山門外敲門甚急。叫香火道人同去開門,見三位美人下轎,後面多少姑娘、嫂子簇擁進來,笑道:「月師兄別來無恙!」

月上定睛細看,叫道:「哎呀!這是那裡說起!怎麼不叫人先給個信兒!惜姑娘多年不見,還是那個樣範兒。」珍珠道:「咱們且拜過佛爺再說。」月上忙命徒弟往大雄殿上,各處點起香燭伺候。吩咐取熱水,請奶奶們淨手,送茶漱口。平兒們在殿上各處拈香拜佛,月上伺候擊磬鳴鐘。拜完之後,彼此見禮,與惜姑娘分外有一番依戀。相將入方丈,惜春見禪房十分雅潔,歎贊不已。平兒笑道:「與你兩位貴門人,老道兄竟有雲泥之隔。」珍珠道:「這才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惜春們一齊好笑,月上讓坐送茶,惜春見茶甌古雅,茶亦香潔,深為讚歎,連飲幾杯。月上同惜春彼此要敘談別後到今之事,絮絮不休。

珍珠道:「咱們偷著來,要給林姑娘上墳,且將這件正事辦完,再談古典。橫豎今日晚上要在這裡過夜,有話慢慢再說。」

月上道:「既來上墳,再沒有不供酒飯,這會兒也辦不及。依我說竟是明日上墳,後日回去。大遠的到這兒來,住兩晚上也不算多。」平兒點頭道:「我瞧著這會兒實在來不及,只可後日回去。就是太太知道,亦還無礙。」惜春、珍珠亦愛這禪房雅致,不像清涼觀酒氣熏人,一時難過。命入畫吩咐茗煙,明日上姑老爺、姑太太同林姑娘的墳,須備兩桌酒飯,並香燭紙錁。入畫答應,出去傳話。月上去料理精細素菜,慇勤款待,彼此敘談了一夜。

次日,飯後上墳。平兒見林姑老爺同小姐墳塋都修整完固,兩邊石桌凳俱已更換。林黛玉墳上是寶釵、珍珠捐資種了幾十棵梅樹。月上道:「還有一二十棵梅樹,先已付下定錢,到八月裡才來補種。」惜春歎道:「可憐林姐姐生憐寶玉,死伴梅花,一代紅顏化作千秋香土!」珍珠道:「咱們給他多種梅花,將來可以與元墓共傳不朽,豈不是件雅事!」平兒道:「咱們除掉太太,每人捐種三十樹,將這墳堂四面普哩普兒種滿,就托月師兄去辦。明年梅花開放,咱們攏共攏兒來給林姑娘做個梅花會。這不是有趣嗎?」珍珠笑道:「平丫頭頗有雅致,到底是仙人的奶奶,沾著點兒道氣。」月上們俱覺好笑。

兩邊墳上早已擺設祭品,平兒三姐妹先拜過姑老爺夫婦,奠酒焚香,次拜黛玉。三人眼淚紛紛,不勝傷感。惜春分外悲哀,拜了又拜。月上道:「真是林姑娘的福氣。不是太太們回南。可憐這個墳堆子就難說了。」惜春道:「去年無意中是夢玉大爺給林姑娘添了些土,這也是一件怪事。」

平兒道:「咱們焚化了紙錢,順便到那裡逛逛,別盡著在這兒曬的慌。」玉蘭道:「茗煙說備下湖船,請奶奶、姑娘們去逛。」惜春笑道:「平山堂乃繁華勝景。我雖游過名山古剎,未曾到此,今日順便算了一件心願。」吩咐將兩桌酒飯分賞眾人,看著焚了紙錁,同月上們坐轎到湖口上船。

正是清和天氣,薰風和暖,將兩邊玻璃窗卸下,茗煙吩咐開船。珍珠道:「人傳蘇學士帶著佛印游赤壁,是件雅事,只可惜這母和尚不入詩料。」月上笑指道:「不是詩料來了。」

平兒們瞧那柳陰下一個後生堂客,烏雲上帶著翠翹,滿臉脂粉,穿著鑲滾月色綾衫,紅袖單裙,藍緞滿繡宮鞋,手中拿著大紅汗巾,約有三十來歲年紀,順著柳堤慢走。後面跟著一個四十來歲肥胖和尚,穿一件香色綢道袍,左手抱著個兩三歲的孩子,紅衫繡褲;右手拿著一支三尺多長銀法藍頭嘴細烏木煙袋,掛個大紅荷包。那和尚不住眼瞅著這船。正看的出神,不防腳下絆著樹根,一跤栽倒,將個孩子壓在身上,煙袋斷做三截。那堂客氣極,在和尚臉上打了幾掌。見那孩子頭青臉腫,哭的要死,恨不可解,又在和尚臉上咬了幾口,拿著斷煙袋在光腦袋上像敲木魚一樣使勁亂打。和尚跪在地下,盡著磕頭。惜春們忍不住縱聲大笑,涕淚齊出。平兒忍笑說道:「這不是詩料,倒是廚房裡的菜料。」眾人又復大笑不止。

趙祿帶著廚子在伙食船上備齊酒菜,平兒們四人開懷暢飲,福兒在這邊伺候。三姐妹比不得當年各有心事,如今俱有歸著,倒還勝似當初,人人心中歡喜。見滿湖中畫船簫鼓,花影紅妝,水面往來不絕。見那水閣邊繫著一隻小湖船,窗口靠著一個美人,向這邊定睛細看。平兒對惜春道:「你們瞧那個人,倒像是誰?」惜春、珍珠走到窗口探身細望,真有些面熟,想不出是誰。只見那美人對一個丫頭說了幾句話,用手指著這船。那丫頭笑嘻嘻走出艙去,對個老頭兒說了幾句,那人點頭,上岸去了。平兒道:「你瞧那人指著咱們說話,一定有個緣故,且看他是個什麼主意。」彼此對窗相望。不一會兒見那老頭子下船,向著那人說了幾句話,只見那美人大喜,向著這邊用手亂招。平兒命抱琴吩咐茗煙,去探聽那船上的奶奶是誰。茗煙答應,去不多會,笑嘻嘻進艙回道:「誰知是李二姑娘路過這兒,帶著丫頭來逛。聽說奶奶們在這裡,樂的使不得,叫咱們放船過去。」姐妹三個靠在窗口,彼此隔水亂招。

不多一會兩船相並,命入畫們去請李姑娘過來。只見李綺急忙忙走進艙來,先同惜春拜見,彼此流淚。惜春將平兒、珍珠近況交代幾句,李綺連忙拜見,說道:「做夢也想不到姐妹們在這裡見面,真是怪事。」月上笑道:「李姑娘可認得我嗎?」李綺道:「你不是月師兄?怎麼也在這兒?」惜春道:「這些緣故,橫豎一句半句也說不了,這裡景致也不是一會兒逛得完的。依我說咱們都到月師兄庵裡,煮酒談心,彼此暢說一宿。不知你可使得?」李綺道:「很好!知己相逢,比遊湖更勝十倍。咱們就去罷!」珍珠道:「你順便給林姑娘去上個墳兒也好。」李綺大喜。惜春命茗煙給李姑娘備辦香燭。一同上轎,先往黛玉墳上哭拜一番,都往雲巢庵來。拜佛完畢,俱到禪房坐下用茶,之後擺上酒果,五人飲酒談心。

李綺道:「我自從出嫁之後,同著姐夫回去,家中十分清苦。夫妻相守,難以苦度。數年來我又並沒有生下一男半女。姐夫站不住,只得往邊庭上投奔親戚。誰知托神佛爺保佑,得了點兒軍功,蒙朝廷恩典賞了一個主簿官兒。雖是清苦衙門,總比在破瓦窯裡好些,差了人來接我到任。我因路過這裡,要瞧平山堂的景致,誰知遇著你們。我在家時,聽說寶兄弟出了家,老太太歸了天。又聽說二叔叔也不在了,薛姨媽帶著岫煙姐姐也出了京。可憐我那一天不掉幾點眼淚。剛才我還聽不明白。二嫂子你將別後一切光景說給我聽。」平兒姐妹三人,彼此輪流著源源本本直說了一夜。李綺悲喜交加,同珍珠們說不盡萬千親熱。到了次日,姐妹們依依不捨。平兒三姐妹各人都送程儀。直到晌午,兩邊催著起身。不能耽擱。只得抱頭慟哭而別。

惜春們送李綺上船之後,謝了月上,又再三囑咐托其補種梅花,領著眾人匆匆上轎。因起身過遲,直到夜半才到清涼觀,又在觀中住了一宿。次日早飯後下船,出江口南風甚大,波浪洶湧。平兒十分驚怕,吩咐暫且灣住守風。茗煙也怕遇著上一磨兒的大風,難以招架,忙命船家且在金山灣祝寺里長老忙差轎來迎接拈香,珍珠們一齊上去,長老領著眾僧在山門迎候。平兒們下轎,走至大雄寶殿,淨手拈香。姐妹三人倒身下拜,殿上鳴鐘擂鼓十分整肅。拜罷三尊大佛,又往各處拈香。珍珠見抱琴跪在佛前盡磕頭,平兒笑道:「佛爺說也不要撕嘴,也不要你磕頭。」珍珠眼圈兒通紅,又忍不住好笑。命抱琴起來,辭了長老及知客和尚,只須一個小沙彌引導拈香。長老領命,吩咐知客在方丈備茶伺候,小沙彌引著往觀音閣拈香,又往羅漢堂來。

姐妹三人剛進殿門,只見一個蓬頭和尚,穿著破衲,赤著兩腳,手中拿著一把破蕉扇,敞著懷跳了出來,哈哈大笑道:「好快活!好快活!夫人、太太都來了!」珍珠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原來非別,就是白雲和尚。連忙一把拉住,叫道:「平姐姐!你怎麼不認得二哥?」平兒站住定睛細看,不覺一陣心跳,兩溜眼淚直掉了下來,說道:「二爺!你怎麼丟下我去?」惜春也抓住道:「二哥,你何苦鬧的這個樣兒?」白雲和尚笑道:「我何曾丟掉誰來!你們都好,我很放心。」對平兒道:「境遇妙不可言,日興一日,你家中事務橫豎我都知道。7對二嬸子說,不用惦記,只管隨處而安。惜妹妹你也從此順境了。我總在四處閒逛,遇著亦可見面。」說畢,撒開手,將身跳入殿前金魚缸裡。平兒們瞧著他笑嘻嘻縮了下去,一會兒身子不見,轉眼之間頭面也無,只剩一張嘴浮在水面,說道:「我往海上去逛,不能久敘了。」說畢,那一張嘴化成一對金魚,鑽入水底,寂然不見。

三姐妹呆站一會,平兒道:「咱們還是做夢還是醒的?」

惜春道:「二哥成仙,真是姐姐的福氣。你瞧他去來這樣有趣。」

平兒道:「我剛才該跟著你二哥同去,倒也罷了。」珍珠笑道:「像這樣有趣的多著呢!你愛跟誰,就跟誰去。」惜春抿著嘴兒笑道:「咱們羅漢堂拈過香,到方丈喫茶。這會兒風勢更大,咱們上妙高台去看看江景。」平兒們應允,依著惜春各處遊玩。寺裡住持長老,因是賈、祝兩府內眷,十分恭敬,收拾上等素面,在方丈款待。將晚送上大船。

次日,風平浪靜,一早渡江。剛才梳洗完結,已至碼頭,祝府裡早已差人來接。姐妹回到宅裡,海珠、汝湘眾姐妹都在垂花門等候。夢玉一見趕忙問道:「姐姐你們怎麼去了六天?」

平兒道:「各處去傻逛一回,只可惜你們沒有同去。」正說著,見寶釵、探春迎著上來,說道:「你們三個逛的不想回家,一去就是六天,叫老太太們心焦的什麼似的。咱們連天忙了個使不得。你三個好自在,這兒逛到那兒,到處去樂。你們自家說,罰個什麼罷。」平兒笑道:「姑奶奶們瞧著該仔嗎,就仔嗎。」惜春笑道:「固然該罰,咱們說出緣故,還得吃你們個東兒才是。」寶釵道:「只要說出理來,馬上我就作東。」

惜春將清涼觀拈香,轉到雲巢庵給林姑娘上墳,平山堂遇李綺,金山寺遇璉二哥,一五一十從頭說了一遍。寶釵點頭道:「如果是真,倒還罷了。別躲了兩天回來造謠言,我詢出來那可不依。」珍珠道:「你們面前造謠言,一會兒太太跟前咱們也敢說謊不成?」寶釵道:「且將閒話拉倒。大嫂子差人來,環三爺病的利害,太太要同你家去瞧瞧,等的著急。這會兒你們趕著到介壽堂請安銷差。回來就到楚寶堂來,太太等著說話,今日就要動身。」

平兒們點頭,拉著夢玉、修雲們幾個作伴,竟往介壽堂去。

桂、石兩夫人,竺、鞠兩位太太都在上面,未曾下來。平兒姐妹走進套間,桂夫人們忙起身迎接。祝母笑道;「二奶奶逛的樂了,不想回來,我在這兒好著急。怎麼一去就是六七天?」

平兒道:「知道老太太慈心好善,咱們見著廟就拈香,給老太太添壽作福,不知不覺的耽擱了幾天。」惜春、珍珠請安銷差,又給各位太太請安。祝母歡喜之至,笑道:「你太太連天請客還願,晝夜熱鬧,就短了你們幫個忙兒。且家去見過太太再來說話。」惜春、珍珠答應下來,平兒也辭了一同去見自家太太。

祝母道:「賈大姐姐聽說環哥兒有病,急著要回去,你二姨兒那裡肯放。前日請了咱們家的葉老爺先去醫治,很可放心。後日是四月八,咱們都要到鶴林寺瞧浴佛,十五又是甘露寺啟經,十八是甄家來給惜姑娘放定,你太太怎麼去得了?我再三留住,總說等二奶奶回來商量。橫豎惱我些兒都使得,一准不放回去定了。」平兒笑道:「老太太請萬安,我去商量出個主意,再來回話。」桂夫人們笑道:「不拘是什麼主意,還是去不了。」

平兒點頭笑著,同惜春們下來。那四堂姨娘同各處職事姑娘都在甬道上請安問好。惜春道:「連日姨娘、姐姐們受乏,等著過幾天再謝。」平兒笑道:「簡絕,過了十八再謝就完了。」

眾人俱抿著嘴兒好笑。朱姨娘道:「自己家的姑娘,怎麼倒說客話。」珍珠道:「平丫頭又忘了撕嘴。」惜春道:「咱們一會兒問他。太太等著說話,這會兒且記著這一撕。」夢玉道:「寶姐姐著人來瞧過兩磨兒,說咱們太太也在楚寶堂,快些去罷。」平兒們不敢耽擱,趕著就走。怡安堂前略應酬幾句,一直竟往楚寶堂來。

柏夫人、梅姑太太都在一堆說話。平兒們上去請安,就將連日事務件件稟明。王夫人點頭甚喜,道:「我正想著林姑太太的墳上不知修的個什麼樣兒,也總沒有人去瞧瞧,你們走這遭兒很好。無意中又遇著李二姑娘,這真是他鄉遇故知。可憐他苦守一場,這會兒倒享榮華受富貴。婦人家隨夫貴賤,一點不錯。誰也想不到平丫頭同璉哥兒相遇,真是奇事!你們該拉他同來,咱們見個面兒。」珍珠道:「姐妹三個人一齊拉住,正在說話,他不知是怎樣走到院裡,跳下魚缸。一路說話一路往下縮,末了兒剩了兩片嘴,浮在水上,還會說話,一會兒工夫變成兩個金魚,誰還拉得住呢!」王夫人們一齊好笑。

梅秋琴道:「一人得道,雞犬皆仙。賈大姐姐你們府上是個神仙世家。等著我回過老太太,咱們這幾家同你府上世世永為姻親,總要沾點兒仙氣。」柏夫人點頭道:「我久有此心。這會兒同大姐姐說定,不拘姻嫁,總是咱們這幾家結親。」王夫人點頭道:「很好。咱們一言為定,永無更改。等我去了,再來請太太作個連理會,以訂永好。」柏夫人們大喜,說道:「老太太不放你家去,我瞧著你再別提起。」

平兒道:「昨日璉二爺原說,對太太說隨處皆安,以後全無掛礙。他也並沒有提起三兄弟有什麼長短,想來無礙。現在請葉老爺去醫治,依我說太太出月兒再去。今日我先家去照應,況且將來端午有好些事要去料理。那天大嫂子寄信說,長干裡有個宅子要賣。價錢很便宜,我去瞧瞧,合式給那邊老爺、太太定下;去年冬底押馬太守家三百頃田契,他這會兒要賣給我家;又是鄧閣老的那一片墳山,也說要賣給咱們,必得侄媳回去商量。」王夫人未曾答應,梅秋琴道:「一點不錯,竟是璉二親家先去為是。也不用性急,明日一早起身。」珍珠道:「我同二嫂子家去照應,好意思叫他一個人兒回去?」王夫人道:「也罷,你去瞧瞧友兒,等我回來過端午,帶著你們去瞧秦淮河的龍舟。」

梅秋琴道:「老太太說過,要差二嫂子同咱們到金陵去回拜大姐姐,給大姐道喜。出月兒順便看龍舟,是秦淮河的勝會。」

平兒道:「很好,這個東兒是我的。」柏夫人道:「芙蓉自從回來,身子拖壞,總也未曾養好;我病中他又割股,這一程子,黃瘦的使不得。在我跟前也不能夠靜養一天,不如交給璉二親家,同珍珠帶回去。姐妹們養好身子,冬閒再來。」王夫人點頭道:「很好,你們就去收拾。」

平兒、珍珠、芙蓉各人去收拾起身。柏夫人們往介壽堂去回老太太。東西兩宅奶奶、姑娘、夢玉們公分餞行。兩邊正是熱鬧,金陵差人下書,說賈環病已無礙,葉老爺就在日內回來。

王夫人很樂,放下一條心。

次日一早,平兒、珍珠、芙蓉各處辭別起身。說不盡那送行熱鬧,又兼各家小姐都到送行,夢玉們直送至江口。寶釵交代了幾句說話,彼此分手。那江口來往行船如織,夢玉站在窗口,只見一隻小江船,艙裡一個後生同著個艷妝夫人並肩站在窗口說笑。那婦人猛抬頭瞧見夢玉、急忙閃開,將窗關上。夢玉也嚇了一跳,看著那船遠遠開去。要知那船裡的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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