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講 秦可卿原型大揭秘經(7)
第十二講 秦可卿原型大揭秘經(7)
當然,在寧國府裡,也應該有一處賈蓉的居室,必要的時候,秦可卿也會在那裡面,書裡寫張友士來給秦可卿看病,就使用了那個空間;秦氏的特享臥室,有時候賈蓉也會去,比如王熙鳳和寶玉去探視生病的秦可卿,賈蓉也陪著進去;但書裡寫賈蓉與秦可卿的夫妻關係,相當含混,相敬如賓有餘,男歡女愛了無痕跡。
焦大之所以跳著腳罵,觸因當然是因為管家竟然把苦差事派給了他,他又正喝醉了酒。但焦大是跟著寧國公為皇家立過汗馬功勞的人,他是有政治頭腦的,他罵「爬灰的爬灰」,當然是罵賈珍,因為從名分上賈珍和秦可卿是公媳,偷媳婦是不對的,而且他應該知道秦可卿的真實身份,他知道藏匿秦可卿這件事的份量,他認為你賈珍既然把秦可卿當做賈蓉的媳婦藏匿起來,你就應該負責任,就應該扮演好公公這個角色,以等待秦可卿的家族獲取最後勝利,給寧國公在天之靈爭口氣,卻「那裡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生來」,居然都是些敗家子,賈珍就是頭一個敗家的畜生,你跟秦可卿亂搞,你壞了大事!
那他罵「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罵的是誰呢?我認為,他罵的是秦可卿和賈寶玉。他知道秦可卿和寶玉是一輩的,秦可卿實際上是賈珍隱秘的妻子,他門兒清,他清楚,寶玉是賈珍的弟弟,堂弟,是她的小叔子。即使不去考慮賈珍跟秦可卿的隱秘關係,就從秦可卿家族輩分與賈氏家族輩分的匹配關係上看,秦可卿主動去跟賈寶玉發生關係,不管她嫁的是誰,都是養小叔子的行為。注意,「爬灰的爬灰」,譴責的重點在偷媳的公公,而「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譴責的重點不在小叔子,而在那個越軌的女性。焦大因為知道秦可卿以矮一輩的身份藏匿在寧國府,是負有使命的,她應該靜待她家族的勝利消息,應該最後為賈家帶來好處,然而他發現這個女子竟然置自己的神聖使命不顧,在自己的臥室裡跟賈寶玉亂搞,他真是痛心疾首啊!
書裡寫到,焦大罵時還說「我要往祠堂裡哭太爺去」,最後還高喊,「我什麼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只差一點,他就忍不住要把秦可卿的真實出身叫嚷出來了,由於眾小廝往他嘴裡填滿了土和馬糞,才算中止了他的叫罵。曹雪芹寫這一段,顯然,是有他的深意的。
秦可卿這個形象,曹雪芹寫她,確實有不安分的一面,往好了說,是浪漫,往壞了說,就是淫蕩。有紅迷朋友問,如果秦可卿真是皇家的骨血,藏匿到寧國府以後,賈珍怎麼敢欺負她呢?賈珍是一個七情六慾都很旺盛的男子,頗有陽剛之氣,膽大妄為,恣行無忌,雖然他知道藏匿秦可卿事關重大,但當秦可卿一天天在他眼前長大,出落得風流裊娜以後,他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情慾的;而且他會覺得,關起寧國府大門,在那高高的圍牆裡,他怎麼行事誰也管不著他,他也並不以為那就會壞掉宗族所期待的「好事」。而且,曹雪芹雖然對賈珍、秦可卿的戀情寫得很含蓄,由於後來又刪去了大段文字,更令人如墮霧中,但我們讀那些有關的文字,還是能品出味來,就是秦可卿對賈珍,有主動的一面,很難說是賈珍強迫了她。這就跟《雷雨》裡的繁漪和周萍一樣,很難說究竟誰欺負了誰,誰勾引了誰。我覺得,曹雪芹他其實是很客觀地來對待賈珍和秦可卿之間的戀情,什麼應該不應該的,他們就那麼相互愛戀了。生活,人性,就那麼複雜,那麼詭譎。
我們還要注意到,在第五回裡面,警幻仙姑密授賈寶玉雲雨之事,把其妹可卿許配與他,其實就是暗寫,秦可卿作為寶玉的性啟蒙者,使他嘗到雲雨情,所以之後賈寶玉和襲人不是一試雲雨情,而是二試了,過去有的評家老早指出過這一點了。有的讀者對曹雪芹這樣寫,當然是撲朔迷離的文本,也不大能接受,覺得那不是流氓教唆嗎?其實在中國古典文學裡面,在《紅樓夢》以前的白話小說裡,像《金瓶梅》,寫性愛,是非常直露的,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地色情。《紅樓夢》乾淨得太多了,色情文字很少,就是寫到性行為,也盡量含蓄。比如周瑞家的送宮花,大中午的,賈璉戲熙鳳,他完全是暗場處理,脂硯齋說那是一種「柳藏鸚鵡語方知」的手法;還有一處,他寫賈璉忽然跟王熙鳳說:「只是昨兒晚上,我不過要改個樣兒,你就扭手扭腳的。」鳳姐嗤的一聲笑了,啐了他一口,低下頭便吃飯。這種含蓄的寫法,是對《金瓶梅》那類作品的極大超越,是以情色文字,替代了色情文字。當然《紅樓夢》也有個別地方,可以說比較色情,如寫賈璉跟多姑娘偷情,但那是為了塑造賈璉這個藝術形象服務的,還引出了賈母「從小兒世人都打這麼過的」著名議論,使我們知道那個時代的主流觀念,骨子裡究竟是些什麼。簡言之,《紅樓夢》寫性,都是為塑造人物服務的,他寫賈寶玉在夢中被警幻仙姑以可卿加以點化,初嘗性愛滋味,是為了展示賈寶玉這個人物的身心發展歷程。他寫這一筆,告訴我們賈寶玉生理上成熟了,但這時賈寶玉只是跟襲人偷嘗禁果;他後來又寫到賈寶玉心理的成熟和情感的成熟,與林黛玉之間有了真正的愛情,但對林黛玉沒有一點輕佻的表現,那完全是精神上的共鳴,昇華到聖潔的層次。因此,不能認為他寫秦可卿對賈寶玉的性啟蒙,是猥褻性的低俗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