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 記 索 隱 (上)

石頭 記 索 隱 (上)

石頭 記 索 隱 (上)

石頭記索隱

石 頭 記 索 隱 (上)

   

《石頭記》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說也。作者持民族主義甚摯。書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於漢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當時既慮觸文網,又欲別開生面,特於本事以上,加以數層障冪,使讀者有「橫看成嶺側成峰」之狀況。最表面一層,談家政而斥風懷,尊婦德而薄文藝。其寫寶釵也,幾為完人,而寫黛玉、妙玉,則乖癡不近人情,是學究所喜也,故有王雪香評本。進一層,則純乎言情之作,為文士所喜,故普通評本,多著眼於此點。再進一層,則言情之中,善用曲筆。如寶玉中覺,在秦氏房中布種種疑陣,寶釵金鎖為籠絡寶玉之作用,而終未道破。又於書中主要人物,設種種影子以暢寫之,如晴雯、小紅等均為黛玉影子,襲人為寶釵影子是也。此等曲筆,惟太平閒人評本能盡揭之。太平閒人評本之缺點,在誤以前人讀《西遊記》之眼光讀此書,乃以《大學》《中庸》「明明德」等為作者本意所在,遂有種種可笑之傅會,如以吃飯為誠意之類。而於闡證本事一方面,遂不免未達一間矣。闡證本事,以《郎潛紀聞》所述徐柳泉之說為最合,所謂「寶釵影高澹人,妙玉影姜西溟」是也。近人《乘光捨筆記》謂「書中女人皆指漢人,男人皆指滿人,以寶玉曾雲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水做的也」,尤與鄙見相合。左之札記,專以闡證本事,於所不知則闋之。 書中紅字,多影朱字。朱者,明也,漢也。寶玉有愛紅之癖,言以滿人而愛漢族文化也;好吃人口上胭脂,言拾漢人唾余也。清制,滿人不得為狀元,防其同化於漢。《東華錄》:「順治十八年六月,諭吏部世祖遺詔云:『紀綱法度,漸習漢俗,於醇樸舊制,日有更張。』」又云:「康熙十五年十月,議政王大臣等議准禮部奏:『朝廷定鼎以來,雖文武並用,然八旗子弟,尤以武備為急,恐專心習文,以致武備廢弛。見今已將每佐領下子弟一名,准在監肄業,亦自足用。除見在生員舉人進士錄用外,嗣後請將旗下子弟考試生員舉人進士,暫令停止。』從之。」是知當時清帝雖躬修文學,且創開博學鴻詞科,實專以籠絡漢人,初不願滿人漸染漢俗。其後雍、乾諸朝亦時時申誡之。故第十九回「襲人勸寶玉道:『再不許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與那愛紅的毛病兒。』」又「黛玉見寶玉腮上血漬,詢知為淘澄胭脂膏子所濺,謂為帶出幌子,吹到舅舅耳裡,使大家不乾淨惹氣。」皆此意。寶玉在大觀園中所居曰「怡紅院」,即愛紅之義。所謂曹雪芹於悼紅軒中增刪本書,則吊明之義也,本書有《紅樓夢曲》以此。書中敘事托為石頭所記,故名《石頭記》,其實因金陵亦曰石頭城而名之。余國柱(即書中之王熙鳳)被參,以其在江寧置產營利,與協理寧國府歷劫返金陵等同意也。又曰《情僧錄》及《風月寶鑒》者,或就表面命名,或以情字影清字,又以古人有「清風明月」語,以風月影明清,亦未可知也。

《石頭記》敘事,自明亡始。第一回所云「這一日三月十五日,葫蘆廟起火,燒了一夜,甄氏燒成瓦礫場。」即指甲申三月間明愍帝殉國,北京失守之事也。士隱註解《好了歌》,備述滄海桑田之變態,亡國之痛,昭然若揭,而士隱所隨之道人,跛足麻履鶉衣,或即影愍帝自縊時之狀。甄士本影政事,甄士隱隨跛足道人而去,言明之政事隨愍帝之死而消滅也。

甄士隱即真事隱,賈雨村即假語存,盡人皆知。然作者深信正統之說,而斥清室為偽統,所謂賈府,即偽朝也。其人名如賈代化、賈代善,謂偽朝之所謂化、偽朝之所謂善也。賈政者,偽朝之吏部也。賈敷、賈敬,偽朝之教育也。(《書》曰「敬敷五教」。)賈赦,偽朝之刑部也,故其妻氏邢,(音同刑。)予婦氏尤。(罪尤。)賈璉為戶部,戶部在六部位居次,故稱璉二爺,其所掌則財政也。李紈為禮部。(李禮同音。)康熙朝禮制已仍漢舊,故李紈雖曾嫁賈珠,而已為寡婦。其所居曰」稻香村」,稻與道同音。其初名以杏花村,又有杏簾在望之名,影孔子之杏壇也。(《金瓶梅》以孟玉樓影當時之禮部,氏之以孟,又取「玉樓人醉杏花風」詩句為名,即《紅樓夢》所本也。)作者於漢人之服從清室而安富尊榮者,如洪承疇、範文程之類,以嬌杏代表之。嬌杏即徼幸。書中敘新太爺到任,即影滿洲定鼎。觀雨村中秋口號雲,「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知為代表滿洲也。於有意接近而反受種種之侮辱,如錢謙益之流。則以賈瑞代表之。瑞字天祥,言其為假文天祥也。(文小字宋瑞。)頭上澆糞手中落鏡,言其身敗名裂而至死不悟也。(徐巨源編一劇,演李太虛及龔芝麓降李自成後,聞清兵入,急逃而南至杭州,為追兵所躡,匿於岳墳鐵鑄秦檜夫人胯下。值夫人方月事,迨兵過而出,兩人頭皆血污。與本書澆糞同意。)敘(女危)(女畫)將軍林四娘,似以代表起義師而死者。敘尤三姐,似以代表不屈於清而死者。敘柳湘蓮,似以代表遺老之隱於二氏者。

書中女子多指漢人,男子多指滿人。不獨女子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與漢字滿字有關也。我國古代哲學,以陰陽二字說明一切對待之事物。《易·坤卦·象傳》曰:「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是以夫妻君臣分配於陰陽也。《石頭記》即用其義。第三十一回:「湘雲說:『比如天是陽,地就是陰。比如一顆樹葉兒,那邊向上朝陽的就是陽,這邊背陰覆下的就是陰。走獸飛禽,雄為陽,雌為陰。』翠縷道:『怎麼東西都有陰陽,咱們人倒沒有陰陽呢?』又道:『知道了,姑娘是陽,我就是陰。』又道:『人家說主子為陽,奴才為陰,我連這個大道理也不懂得。』」是男為陽,主於亦為陽;女為陰,奴才亦為陰。本書明明揭出清制,對於君主,漢人自稱奴才,漢人自稱臣。臣與奴才,並無二義。(《說文解字》臣字象屈服之形,是古義亦然。)以民族之對待言之,征服者為主,被征服者為奴。本書以男女影清漢以此。

賈寶玉,言偽朝之帝系也。寶玉者,傳國璽之義也,即指胤礽。《東華錄》:「康熙四十八年三月,以復立皇太子告祭天壇文曰:『建立嫡子,胤礽為皇太子。』又曰:』朕諸子中,胤礽居貴。』」是胤礽生而有為皇太子之資格,故曰銜玉而生。胤礽之被廢也,其罪狀本不甚征實。康熙四十七年九月諭曰:「胤礽肆惡虐眾,暴戾淫亂,難出諸口。」又曰:「胤礽同伊屬下人等,恣行乖戾,無所不至,令朕赧於啟齒。又遣使邀截外藩入貢之人,將進御馬匹任意攘取,以致蒙古俱不心服。」又曰:「知胤礽賦性奢侈,著伊乳母之夫凌普為內務府總管,俾伊便於取用。」又曰:「朕歷覽史書,時深儆戒,從不令外間婦女出入宮掖,亦從不令姣好少年隨侍左右。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朕實不勝憤懣。」《石頭記》三十三回敘寶玉被打,一為忠順親王府長史索取小旦琪官事,二為金釧兒投井,賈環謂是寶玉拉著太太的丫頭金釧兒強姦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兒便賭氣投井死了。琪官事與姣好少年等語相關,忠順王疑影外藩。長史曾揭出琪官贈紅汗中事,疑影攘取馬匹事。相傳名馬有出汗如血者,故也。曰「暴戾淫亂難出諸口」,曰」赧於啟齒」,曰」從不令外間婦女出入官掖,今皇太子所行若此」,是當時罪狀中頗有中(「篝」去竹字頭)之言,即金釧兒之事所影也。

胤礽之罪狀,又有曰:「近觀胤礽行事,與人大有不同。晝多沉睡,夜半方食,飲酒數十巨觥不醉。每對越神明,則驚懼不能成禮;遇陰雨雷電,則畏沮不知所措。居處失常,語言顛倒,竟類狂易之疾,似有鬼物憑之者。」又曰:「今忽為鬼魅所憑,蔽其本性。忽起忽坐,言動失常。時見鬼魅,不安寢處,屢遷其居。啖飯七八碗尚不知飽,飲酒二三十觥亦不見醉。匪特此也,細加詢問,更有種種駭異之事。」又曰,「胤礽居擷芳殿,其地險黯不潔,居者輒多病亡。胤礽時常往來其間,致中鬼魅,不自知覺。以此觀之,種種舉動,皆有鬼物使然,大是異事。」十一月諭曰:「前灼見胤礽行事顛倒,以為鬼物所憑。」又曰,「今胤礽之疾,漸已清爽。召見兩次,詢問前事,胤礽竟有全然不知者,深自愧悔。又言『我幸心內略明,懼父皇聞知治罪,未至用刀刺人。如或不然,必有殺人之事矣。』觀彼雖稍清楚,其語仍略帶瘋狂。朕竭力調治,果蒙天祐,狂疾頓除。」又曰:「十月十七日,查出魘魅廢皇太子之物。服侍廢皇太子之人奏稱:是日廢皇太子忽似瘋顛,備作異狀,幾至自盡。諸宮侍抱持環守。過此片刻,遂復明白。廢皇太子亦自驚異,問諸宮侍:『我頃者作何舉動?』朕從前將其諸惡皆信為實,以今觀之,實被魘魅而然,無疑也。」四十八年二月諭曰:「皇太子胤礽,前染瘋疾,朕為國家而拘禁之。後詳查被人鎮魘之處,將鎮魘物俱令掘出,其事乃明。今調理痊癒,始行釋放。今譬有人,因染瘋狂,持刀砍人,安可不行拘執?若已痊癒,又安可不行釋放?」四月諭曰:「大阿哥鎮魘皇太子及諸阿哥之事,甚屬明白。」又曰:「見今鎮魘之事發覺者如此,或和尚道士等更有鎮魘之處,亦未可定,日後發覺,始知之耳。顯親王衍潢等遵旨會議喇嘛巴漢格隆等咒魘皇太子情實,應將巴漢格隆、明佳噶卜楚、馬星噶卜楚、鄂克卓特巴俱凌遲處死。皇長子護衛嗇楞雅突,明知大逆之事,乃敢同行。又雅突將皇長子復行咒魘。再此案內又有察蘇齊引誘宗室格隆陶州胡土克圖行咒魘之事。」

案《石頭記》第三十三回:「賈政斥室玉道:『好端端的,你垂頭喪氣,咳些什麼?方才雨村來要見你,叫你半天才出來。既出來了,全無一點慷慨揮灑談吐,仍是葳葳蕤蕤。我看你臉上一團思欲愁悶氣色,這會又咳聲歎氣。』」九十五回:「失玉以後,寶玉一日呆似一日,也不發燒,也不疼痛,只是吃不像吃,睡不像睡,甚至說話都無頭緒。」與胤礽罪狀中之居處夫常、語言顛倒,及言動失常、不安寢處等語相應。第二十五回:「寶玉湯了臉,有寶玉寄名的乾娘馬道婆向賈母道:『那經典佛法上說的利害,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長下來,暗裡便有許多促狹鬼跟著他。』」與胤礽罪狀中鬼物憑之、時見鬼魅等語相應。又敘寶玉被魘,有云:「拿刀弄杖,尋死覓活。」敘王熙鳳被魘,有云:「手持一把明晃晃鋼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殺人。周瑞媳婦忙帶著幾個有力量的膽壯的婆娘,上去抱住,奪下刀來,抬回房去。」與胤礽所謂未至用刀殺人。及服侍之人稱是日廢皇太子忽患瘋顛,幾至自盡,諸宮侍抱持環守相應。八十一回:「寶玉道:「我記得病的時候兒,好好的站著,倒像背地裡有人把我攔頭一棍,疼得眼睛前頭漆黑,看見滿屋子裡都是些青面獠牙拿刀舉棒的惡鬼,躺在炕上,覺在腦袋上加了幾個腦箍似的。以後便疼的任什麼不知道了「』鳳姐道:『我也全記不得,但覺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倒像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殺人才好。有什麼拿什麼,自記原覺很乏,只是不能住手。』」亦與胤礽案所謂備作異狀,全然不知恃刀斫人等語相應。又說:「馬道婆破案,為潘三保事,送到錦衣府去,問出許多官員大戶家太太姑娘們的隱情事來。把他家內一抄,抄出幾篇小賬,上面記著某家驗過,應找銀若干。」與胤礽以外復有皇長子及宗室等案,及所謂和尚道士等更有魘魅等事亦未可定等語相應,行魘魅者巴漢格隆等皆喇嘛,故以馬道婆代表之,馬與嘛同音也。八十一回又稱,「馬道婆身邊搜出匣子,裡面有象牙刻的一男一女不穿衣眼光著身子的兩個魔王。」亦與相傳喇嘛教中之歡喜佛相等。馬道婆之代表喇嘛也無疑。《東華錄》:「康熙四十七年九月諭云:『胤礽幼時,朕親教以讀書,繼令大學士張英教之,又令熊賜履教以性理諸書,又令老成翰林官隨從。』」云云。《石頭記》常言「賈政逼寶玉讀書,」第八回「秦鍾因去歲業師回南,在家溫習舊課,其父秦邦業知賈家塾中司塾的乃賈代懦,(偽朝之儒也)現今之老懦。」第九回:「賈政對李貴道:『你去請學裡太爺的安,就道我說的,什麼《詩經》古文,一概不用虛應故事,只是先把《四書》一齊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第八十一回:「賈政道:『前兒倒有人和我提起一位先生來,學問人品都是極好的,也是南邊人。』」又道:「如今儒大太爺雖學問也只中平,但還彈壓得住這些小孩子們。」八十二回稱賈代儒為老學究,又「寶玉講『後生可畏』一章,講到『不要弄到』,說到這裡,向代儒一瞧,代儒說:『講書是沒有什麼避忌的。』寶玉才說不要弄到老大無成。」均與性理諸書老成翰林等相應。又熊賜履湖北人,張英安徽人,所謂南邊人,殆指張、熊等。

胤礽以康熙十四年十二月被立為皇太子,四十七年九月被廢,四十八年三月復立,五十一年十一月復廢。自第一次被廢以至復立,為時不久,而又悉歸咎於魘魅。故《石頭記》中僅以三十三回之笞責及二十五回之魘魔形容之。二十五回中言:「寶玉雖被迷污,經和尚摩弄一回,依舊靈了。」即雖廢旋復之義。至九十四回之失玉,乃敘其終廢也。至和尚還玉事等,殆無關本事。

胤礽之被廢,由於兄弟之傾軋。《東華錄》所載主動者為胤禔、胤祀二人。《石頭記》九十四回,於失玉以前先敘海棠既萎而復開,「賈母道:『花兒應在三月裡開的,如今是十一月。』」三月及十一月,與復立復廢之月相應。又「黛玉說花開之因道:『當初田家有荊樹一顆,三個弟兄因分了家,那荊樹便枯了。後來感動了他弟兄們,仍舊歸在一處,那顆樹也就發了。』」既說弟兄,又說三個,與胤礽、胤禔、胤祀三人相應。

《石頭記》敘巧姐事,似亦指胤礽。巧與礽字形相似也。九十二回評女傳,巧姐慕賢良,即熊賜履等教胤礽以性理諸書也。一百十八回《記微嫌舅兄欺弱女》,賈環、賈芸欲賣巧姐於藩王,即指胤礽為胤禔、胤祀所賣事。寶玉被打,由賈環訴說金釧兒事,寶玉被魘,由賈環之母趙姨娘主使,巧姐被賣,亦由賈環主謀,與胤禔之陷胤礽相應。其事又有親舅舅王仁與聞之,《紅樓夢曲》中亦云「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好兄」,與胤礽案中有所謂舅舅佟國維者相應。《東華錄》:「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上曰:『胤祀乃胤禔之黨,胤禔曾奏言請立胤祀為太子,伊當輔之。』又曰:『此事必舅舅佟國維、大學士馬齊以當舉胤祀默示於眾。』二月諭舅舅佟國維曰:『爾曾奏皇上凡事斷無錯誤之處,此事關係重大,日後易於措處則已,儻日後難於措處,似屬未便』等語。又曰:『因有舅舅所奏之言,及群下小人就中肆行捏造言詞,所以大臣侍衛官員等俱終日憂慮,若無生路者。中心寬暢者,惟大阿哥、八阿哥耳。』又曰:『舅舅前肩奏時,外間匪類不知其故,因盛讚爾,雲如此方謂之國舅大臣,不懼死亡,敢行陳奏。今爾之情形畢露,人將謂爾為何如人耶?』」《石頭記》一百十八回:「王仁拍手道:『這倒是一種好事,又有銀子。只怕你們不能,若是你們敢辦,我是親舅舅,做得主的。』」第一百十九回:「事敗後,嚇得王仁等抱頭鼠竄的出來。」與《東華錄》之佟國維相應。康熙四十八年四月諭曰:「胤禔之黨羽,俱系賊心惡棍。平日鬥雞走狗,學習拳勇,不顧罪戾,惟務誘取銀錢。」故《石頭記》亦有「愛銀錢的奸兄」

林黛玉影朱竹垞也。絳珠影其氏也,居瀟湘館影其竹垞之號也。竹垞生於秀水,故絳珠草長於靈河岸上。「竹垞客遊南北,必橐載十三經、二十一史以自隨。己而游京師,孫退谷過其寓,見插架書,謂人曰:『吾見客長安者,務攀援馳逐,車塵蓬勃間。不廢著述者,惟秀水朱十一人而已。」(見陳廷敬所作墓誌)《石頭記》第十六回:「黛玉帶了許多書籍來。」四十回:「劉老老到瀟湘館,因見窗下案上設著筆硯,又見書架上磊著滿滿書,劉老老道:『這必定是那一位哥兒的書房了。』賈母笑指黛玉道:『這是我這外孫女兒的屋子。』劉老老留神打量了林黛玉一番,方笑道:『這那裡像個小姐的繡房,竟比那上等的書房還好。』」以此。竹垞嘗與陳其年合刻所著曰《朱陳村詞》,流傳入禁中,故黛玉與史湘雲凹晶館聯句。竹垞入直南書房,旋被劾,鐫一級罷,尋復原官,其被劾之故,全謝山謂因攜僕鈔《永樂大典》.竹垞所作詠古二首云:「漢皇將將屈群雄,心許淮陰國士風。不分後來輸絳灌,名高一十八元功。」「海內詞章有定稱,南來庚信北徐陵。誰知著作修文殿,物論翻歸祖孝征。」詩意似為人所賣。《石頭記》中鳳姐掉包事疑即指此。七十回寶釵、探春、湘雲、寶琴均替寶玉臨字,而於黛玉一方面,但雲紫鵑送一卷小楷,疑影攜僕寫書事。

薛寶釵,高江村也。(徐柳泉已言之)薛者雪也。林和靖詠梅有曰,「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用薛字以影江村之姓名也。(高士奇)

《嘯亭雜錄》曰:「高江村家貧,鬻字為活。納蘭太傅愛其才,薦入內廷。仁廟亦愛之。遇巡狩出獵,皆命江村從,故江村詩曰:『身隨翡翠叢中列,隊入鵝黃帶裡行。』蓋紀實也。江村性(「起」字之「己」換為「喬」)巧,遇事先意承旨,皆愜聖懷。一日上出獵,馬蹶,意殊不懌。江村聞之,故以瀦泥污其衣入侍,上怪問之,江村曰:『適落馬墜積瀦中,未及浣也。』上大笑曰:『汝輩南人,懦弱乃爾!適朕馬屢蹶,竟未墜。』意乃釋然。又嘗從登金山,上欲題額,濡毫久之。江村擬『江天一覽』四字於掌中,趨前磨墨,微露其跡,上如所擬書之。其迎合類如此。」《簷曝雜記》曰:「江村初人都,自肩(「璞」之王換為「」)被,進彰儀門。後為明相國司閽者課子,一日相國急欲作書數函,倉卒無人,司閽以江村對。即呼入,援筆立就。相國大喜,遂屬掌書記。後入翰林,直南書房,皆明公力也。江村才本絕人,既居勢要,家日富,則結近侍,探上起居,報一事酬以金豆一顆。每入直金豆滿荷囊,日暮,率傾囊而出,以是宮廷事皆得聞。或覘知上方閱某書,即抽某書翻閱,偶天語垂問,輒能對大意,以是聖祖益愛賞之。」鄭方坤《本朝詩鈔小傳》曰:「江村年十九,之京師,以諸生就京闈試,不利,落魄羈窮,賣文自給。新歲為人書春帖子,往往自作聯句,用寫其幽優牢落之懷。偶為聖祖所見,大加擊節,立召見。」案《石頭記》寫寶釵處處周到,得人歡心,自薛姨媽、賈母、王夫人、湘雲、岫煙以至襲人輩,無不讚歎,並黛玉亦受其籠絡,即所謂性(「起」字之「己」換為「喬」)巧善迎合之影子也。寶釵以金鎖配寶玉,謂之金玉良緣,其嫂曰夏金桂,其婢曰黃金鶯,鶯兒為寶玉結絡,以金線配黑珠兒線,皆以金豆探起居之影子也。寶釵最博雅,二十二回點魯智深醉鬧五台山,為寶玉誦《寄生草》曲詞,寶王讚他無書不知。第三十回:「寶玉道:『姐姐通令博古,色色都知道。』」七十六回:「湘雲用(木昏)字,黛玉說:『虧你想得出。』湘雲道:『幸而昨日看《歷朝文選》,見了這個字,我不知何樹,因要查一查,寶姐姐說不用查,只就是如今俗叫做朝開夜合花。我信不及,到底查了一查,果然不錯。看來寶姐姐知道的竟多。』」即其翻書備對之影子也。第一回稱:「窮儒賈雨村,一身一口在家鄉無益,因進京求取功名。自前歲來此,又淹蹇住了,暫寄廟中,每日賣文作字為生,」即江村(「璞」之王換為「」)被進都鬻字為活之影子也。「賈雨村高吟一聯曰:『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恰值士隱走來聽見,笑道:『雨村兄真抱負不凡也,』」即聯句被賞之影子也。四十六回:「薛蟠遭湘蓮苦打,遍身內外滾的似泥母豬一般。」又說」那裡爬的上馬去。」即江村自稱落馬墮積瀦中之影子也。

江村所作《塞北小鈔》曰:「二十二年六月十二日,扈蹕出東直門云云。偶患暑氣,上命以冰水飲益元散二碗方解。甲申,上曰:『爾南人,為何亦飲冰水?』士奇曰:『天氣炎熱,非冰莫解。』上曰:『朕聞南人殊不畏暑。』土奇曰:『南人從來畏暑,故有吳牛見月而喘之語。』上大笑。」案《石頭記》第六回:「寶釵對周瑞家的說:『我這是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又說癩頭和尚所說的方叫做冷香丸。第三十回:「寶玉道:『姐姐怎麼不看戲去?』寶釵道:『我怕熱,看了兩出,熱得很。要走,客又不散,我不得不推身上不好,就來了。』寶玉笑道:『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貴妃,原也體胖怯熱。』」與《塞北小鈔》語相應。(《莊子》:「早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與?」所謂胎裡帶來熱毒,亦兼熱中之諷。)

《漢名臣傳》云:「康熙廿七年,法司逮問貪黜劾罷之巡撫張(左三點水,右開)。因(左三點水,右開)未被劾時,曾遣人繼報赴京,詰其行賄何人,初以分饋甚眾,不能悉數抵塞,既而指出土奇。奉諭置勿問。士奇疏請歸田,得旨以原官解任。廿八年,從上南巡。至杭州,駕幸土奇之西溪山莊,賜御書竹窗扁額。九月,左都御史郭(王秀)疏劾之曰:『有植黨營私,招搖撞騙,如原任少詹事高士奇、左都御史王鴻緒等,表裡為奸。』又曰:『高士奇出身微賤,其始也徒步來京,覓館為生。皇上因其字學頗工,不拘資格,擢補翰林,令入南書房供奉。』又曰:『士奇日思結納,諂附大臣,攬事招權,以圖分肥。凡大小臣工,無不知有士奇之名,』又曰,『久之羽翼既多,遂自立門戶。結王鴻緒為死黨,科臣何楷為義兄弟,翰林陳元龍為叔侄,鴻緒胞兄王頊齡為子女姻親,俱寄以腹心,在外招攬。凡督撫藩臬道府廳縣,以及在內之大小卿員,皆王鴻緒、何楷等為之居停哄騙。而夤緣照管者,饋至成千累萬,即不同黨護者,亦有常例,名曰平安錢。蓋士奇供奉日久,勢焰日張,人皆謂之門路真,而士奇遂亦自忘乎其為撞騙,亦居之不疑,曰我之門路真。』又曰:『光棍俞子易,在京肆橫有年,惟恐事發,潛遁直隸、天津、山東,洛口地方,有虎坊橋瓦屋六十餘間,價直八千金,饋送士奇,求托昭拂。此外順成門斜街並各處房屋,總令心腹出名置買,何楷代為收租,打磨場士奇之親家陳元龍夥計陳季芳,開張緞號,寄頓賄銀,資本約至四十餘萬。又於本鄉平湖縣置田產千頃,大興土木,修整花園,杭州西湖,廣置園宅。蘇松淮揚,王鴻緒與之合夥生理,又不下百餘萬。』又曰:『聖駕南巡時,上諭嚴誡饋迭,定以軍法治罪,誰敢不遵。惟士奇與王鴻緒愍不畏死,即淮揚等處,王鴻緒招攬府廳各官,約饋黃金潛遺士奇,淮揚如此,則他處又不知如何索詐矣。』云云。得旨:『高士奇、王鴻緒、陳元龍俱著休致回籍。王頊齡、何楷著留任。』」《東華錄》:「康熙二十八年,吏部議:左副都御史許三禮奏參,原任刑部尚書徐乾學與高士奇招搖納賄。查徐乾學與高士奇招搖納賄之處,並無實據。許三禮又奏參乾學。有云:『乾學伊弟拜相之後,與親家高士奇更加招搖,以致有五方寶物歸東海,萬國金珠貢澹人之對。云云。』」案《石頭記》第四回:「門子遞與雨村一張護官符,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諺俗口碑,云:『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即許三禮疏中五方萬國之對之影子也。門子又道:「這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扶持遮飾,皆有照應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是豐年大雪之雪也。不單靠三家,他的世交親友在都在外省,本亦不少。,」此即郭(王秀)疏中死黨義兄弟叔侄子女姻親及許疏中親家等種種關係之影之也。第四回稱:「薛公子亦金陵人氏,家中有百萬之富,現領著內帑錢糧採辦雜料。雖是皇商,一應經紀世事,全然不知,不過賴祖父舊日情份,戶部掛個虛名,支領錢糧。其餘事體,自有夥計老人家等措辦。」又云:「自薛蟠父親死後,各省中所有的買賣承局總管夥計人等,便趁時拐騙起來。京都幾處生意,漸亦銷耗。」又云:「薛蟠要親自入都,銷算舊賬,再計新支,因此早已檢點下行裝細軟,以及饋送親友各色土物人情等類。」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後,薛蟠表弟因見賈珍尋好板,便說:『我們本店裡有一付板,叫作什麼檣木。』」第四十八回:「各鋪面夥計內有算年賬要回家的,內有一個張德輝,自幼在薛蟠當鋪內攬總,說起『今年紙紮香扇短少,明年必是貴的。明年先打發大小兒上來,當鋪照管照管,趕端陽前我順路販些紙紮香扇來賣。』薛蟠心下忖度,不如也打點本錢,和張德輝逛一年來。」第六十六回:「薛蟠說:『我同夥計販了貨物,自春天起身往回裡走,一路平安。誰知到了平安州地方,遇見一夥強盜,已將東西劫去。不想柳二弟從那邊來,方把賊人趕散,奪回貨物,還救了我們的性命。』」第六十七回:「管總的張太爺差人送了兩箱子東西來,薛蟠說:『特的給媽媽合妹子帶來的東西。』一箱都是綢綾緞錦洋貨等家常應用之物,一箱卻是些筆墨紙硯各色箋紙香袋香珠扇於扇墜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帶來的自行人酒令兒,水銀灌的打斤斗小小子,沙子燈,一出一出的泥人兒的戲,用青紗罩的匣子裝著。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小像。薛姨媽將箱子裡的東西取出,一分一分的送給賈母並王夫人。寶釵將那些頑意兒一件一件的過了目,除了自己留用之外,一分一分的配合妥當,使鶯兒同著一個老婆子跟看送往各處。寶玉到黛玉處,見堆著許多東西,知道是寶釵送來的,便取笑說道:『那裡這些東西,不是妹妹要開雜貨鋪啊。』」第五十七回:「邢岫煙把綿衣服當了,寶釵問當在那裡,岫煙道:『叫做甚麼恆舒,是鼓樓西大街。』寶釵笑道:『鬧在一家去了。夥計們倘或知道了,好說人沒過來,衣裳先到了。』岫煙聽說,便知是他家的本錢。」第四十五回:」黛玉對寶釵道:『你如何比得我。你這裡有地上買賣,家裡又仍舊有房有地。』」均與郭(王秀)疏中所謂房屋田產園宅緞號資本及饋送等事相應。薛蟠在平安州遇盜,與平安錢相應。

探春影徐健庵也。健庵名乾學。乾卦作三,故曰三姑娘。健庵以進士第三人及第,通稱探花,故名探春。健庵之弟元文入閣,而健庵則否,故謂之庶出。然許三禮劾健庵,一則曰「膽恃胞弟徐元文欽點入閣」,再則曰「伊弟拜相之後,與親家高士奇更加招搖,以致有『去了余秦檜(指余國柱),來了徐嚴嵩;乾學似龐涓,是他大長兄』之謠。又有『五方寶物歸東海(徐氏),萬國金珠貢澹人』 之對。」是健庵雖不入閣,而其時亦有炙手可熱之勢。故《石頭記》第五十五回:「風姐兒道:『好個三姑娘,我說不錯,只可惜他命薄,沒托生在太太肚裡。』平兒笑道:『他便不是太太養的,難道誰敢小看他,不與別的一樣看待麼?』」又「鳳姐病中,王夫人命探春合同李紈協理,又請了寶釵來。他三人一理,更覺比風姐當權時倒更謹慎了些。因而裡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說剛剛倒了一個巡海夜叉,又添了三個鎮山太歲。」此即影射「去了余秦檜,來了徐嚴嵩」一謠也。 韓慕廬所作《徐健庵行狀》有云:「吳中文社故盛,公為之領袖。」又云:「壬子主試順天,以獨賞為公鑒,往往憐收既落之才。即遺卷中有一佳言迥句,咨嗟吟諷,以失之為恨。」又雲,「公故負海內望,而勤於造進,篤於人物,一時庶幾之流,奔走輻輳如不及。山林遺逸之老,不遠千里樂從公。後生之才進者,延譽薦引無虛日。」案《石頭記》有「秋爽齋偶結海棠社」,指此。又二十七回:「探春屬寶玉道:『這幾個月我又攢下有十來串錢了,你還拿了去,明兒出門逛去的時候,或是好字畫,好輕巧頑意兒,替我帶些來。』又道:『怎麼像你上回買的那柳枝兒編的小籃子,真竹於根挖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兒,這就好了。」即以表其延攬文士之故事也。

《行狀》又云:「嘗請崇節儉辨等威,因申衣服之禁,使上下有章。」案《石頭記》第二十七回:「探春屬寶玉帶輕巧頑意兒,揀那樸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又道:『我還像上回的鞋做一雙你穿,比那雙還加工夫,如何呢?』寶玉道:『那回穿著,可巧遇見老爺,說何苦來虛耗人力,作踐綾羅。』……趙姨娘抱怨的了不得,正經兄弟鞋蹋攛襪蹋攛的。……探春道:「什麼,我是做鞋的人麼?環兒難道沒有分例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蓋影射此事。

《(左豎心右詹)園集》有「賜覽皇太子書法,奏稱皇太子歷年親寫所讀書本及臨摹楷法,共大小八篋有奇。」案《石頭記》七十回:「探春每日臨一篇楷字與寶玉。」影此。

健庵疊被彈劾,於康熙二十九年回裡,許以書局自隨,僦居洞庭東山。《石頭記》一百回至一百二回,歷敘探春遠嫁。第五回:「畫著兩人放風箏,一片大海,一隻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位涕之狀。詩曰:『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皆指此。(《行狀》曰:「再疏乞骸骨,上允所請。時已仲冬,命且過冬行。二十九年春抵家。」詩中清明字指此。)

王熙鳳影余國柱也。王即柱字偏旁之省,(國之繁體)字俗寫作國,故熙鳳之夫曰璉,言二王字相連也。(楷書王玉同式。)國柱曾為戶部尚書,故賈璉行二,且賈氏財政由熙風管理。國柱曾為江寧巡撫,故熙鳳協理寧國府。《漢名臣傳》云:「康熙二十八年三月,給事中何金藺疏言:『凡解職解任官仍居原任地方,例有明禁,余國柱曾為江寧巡撫,(左三點水右存)陟大學士,不思竭忠圖報,黷貨無厭,穢跡彰聞,荷恩放歸里。乃被黜後,挾輜重往江寧省城,購買第宅,廣營生計,呼朋引類,壟斷攫金,借勢招搖,顯違禁例,乞飭部嚴議。』事下兩江總督傳拉搭察訊,以留戀原任地方,購買第宅,並設立錢店典鋪覆奏。刑部擬杖折贖,詔免罪趣回籍。尋卒於家。」《石頭記》第五回,有金陵十二釵正副冊,正冊中有一片冰山,上有一隻雌風,其判語有云:「哭向金陵事更哀。」五十四回:「女先兒說書,說:『殘唐之時,有一位鄉紳,本是金陵人氏,名喚王忠(忘忠),曾做兩朝宰輔,如今告老回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喚王熙鳳。』」第一百一回:「散花寺神簽,正面寫看王熙風衣錦榮歸。大了道:『奶奶最是通今博古的,難道漢朝的王熙鳳求官的一段事也不曉得?』籤文云:『去國離鄉二十年,於今衣錦返家園。蜂采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大了道:『奶奶自幼在這裡長大。何曾回南京去了?如今老爺放了外任,或者接家眷來,順便還家,奶奶可不是衣錦還鄉了?』寶釵道:『據我看,這衣錦還鄉四字裡頭,還有緣故。』」第百十四回《王熙鳳歷劫返金陵》:「王夫人打發人來說,璉二奶奶沒有住嘴,說些胡話,要船要轎的,說到金陵歸入冊子去。」皆指被黜後仍居江寧也。第一百五回《錦衣軍查抄寧國府》:「趙堂官說:『賈赦、賈政並未分家,聞得他侄兒賈璉現在承總管家,不能不盡行查抄。』」又云:「有一起人回說,東跨房查出兩箱房地契文,一箱借票,都是違例取利的。王爺道:『番役呈稟有禁用之物並重利欠票。』兩家王子問賈政道:『所抄家資內有借券,實系盤剝,究是誰行的?』賈璉忙走上跪下稟道:『這一箱文書既在奴才屋內抄出來,敢說不知道麼?』」第一百六回:「賈政間賈璉道:『那重利盤剝,究竟是誰幹的?況且非咱們這樣人家所為。』」又:「鳳姐對平兒說:『雖說事是外頭鬧得,我若不貪財,如今也沒有我的事。』」皆與何疏相應也。

國柱曾於康熙二十七年為御史郭(王秀)所劾,稱其在內閣票擬承順大學士明珠指麾,輕重任意,與尚書佛倫等結黨把持,督撫藩臬缺出,展轉援引,總攬賄賂,保送學道及科道內升出差,率皆居功要索云云。《石頭記》中敘鳳姐逢迎賈母王夫人,無微不至,而營私弋利等事,亦層見疊出。例如二十七回:「且說王鳳姐自見金馴兒死後,忽見幾家僕人常來孝敬他些東西,又不時來請安奉承,自己倒生了疑惑,不知何意,這日又見人來孝敬他東西,因晚間無人時笑問平兒。平兒冷笑道:『我猜他們女兒都必是太太房裡的丫頭。如今太太房裡有四個大的,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個月只幾百錢。如今金釧兒死了,必定他們要弄這一兩銀子的巧宗兒呢。』風姐聽了笑道:『……也罷了,他們幾家的錢也不能容易化到我眼前,這是他們自尋的。送什麼來我就收什麼,橫豎我有主意。』鳳姐兒安下這個心,所以只管耽延著,等那些人把東西送足了,然後乘空方回工夫人。」云云。十六回:「賈璉的乳母趙嬤嬤替兩個兒子求事情道:『……倒是來和奶奶說是正經。靠著我們爹,只怕我還餓死了呢。』」又「鳳姐忙向賈薔道:『我有兩個在行妥當人,你就帶他們去辦,這倒便宜了你呢。』賈薔忙陪笑道:『正要和嬸娘討兩個人呢,這可巧了。』賈蓉悄悄的向鳳姐道:『嬸娘要什麼東西,分付了開個賬兒給我兄弟帶去,按賬置辦了來。』」二十四回:「賈芸見了賈璉,因打聽可有什麼事情。賈璉告訴他道:『前兒倒有一件事情出來,偏生你嬸娘再三求了我,給了賈芹了。他許我說,明兒園裡還有幾處要栽花木的地方,等這個工程出來,一定該你就是了。』」又「賈芸送香料後,鳳姐道:『……怪道你叔叔常提起你來。』……賈芸問道:『原來叔叔也常提我的?』鳳姐見問,便要告訴給他事情管的話,一想又恐被他看輕了,只說得了這點香料兒便混許他管事了,因又止住,且把派他種花木工程等事都一字不提。至次日,鳳姐上車,見賈芸來,便命人喚往,隔窗子笑道:『芸兒,你竟有膽子在我跟前弄鬼,怪道你送東西給我,原來你有事求我。昨日你叔叔才告訴我說你求他。』賈芸笑道:『求叔叔的事嬸娘休提,我這裡正後悔呢。早知這樣,我一起頭就求嬸娘,這會於也就完了。誰承望叔叔竟不能的。』……鳳姐冷笑道:『你們要揀遠路兒走,叫我也難,早告訴我一聲,什麼不成了。多大點事兒,耽誤到這會子。那園子裡還要種樹種花,我只想不出個人來,早說不早完了。』賈芸笑道:『這樣明日嬸娘就派我罷。』鳳姐半晌道:『這個我看著不大好,等明年正月裡的煙火燈燭,那個大宗兒下來再派你罷。』賈芸道:『好嬸娘,先把這個派了我罷。果然這件辦的好,再派我那件。』鳳姐笑道:『你倒會拉長線兒!罷了,若不是你叔叔說,我不管你的事。……你到午初時候來領銀子,後來就進去種花。』」又十五回,鳳姐到水月庵中,老尼說張金兒退婚事道:「『……我想如今長安節度使雲老爺與府上相契,要求太太與老爺說聲,發一封書,求雲老爺和那守備說一聲,不怕他不依。若是肯行,張家連傾家孝順也都情願。』鳳姐笑道:『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這樣的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可以主張了。』鳳姐笑道:『我也不等銀子使,也不做這樣的事。』……鳳姐道:『……憑說這麼事,我說要行就行。你叫他送二三千兩銀子來,我就替他出這口氣,……我比不得他們扯篷拉縴的圖銀子,這三千兩銀子不過是給打發去說的小廝們作盤纏,使他賺幾個辛苦錢,我一個錢也不要。便是三萬兩,我此刻還拿得出來。』……鳳姐便將昨日老尼之事悄悄的說與來旺兒,旺兒心中早已明白,急忙進城,招著主文的相公,假托賈璉所屬,修書一封,連夜往長安縣來。不過百里之遙,兩日工夫,俱已妥協。那節度使名喚雲光,久欠賈府之情,這些小事豈有不允之理?給廠回書,」皆與郭(王秀)所劾相應也。

國柱在江寧巡撫任,曾疏請增設機房四十二間,製造寬大緞匹。得旨:「寬大緞匹非常用之物,何為勞民糜費。」斥所奏不行。案《石頭記》第三回:黛玉初到時,「熙鳳道:『剛才帶了人到後樓上找緞子,找了半日也沒見昨日太太說的那樣。想是太太記錯了?』王夫人道:『有沒有,什麼要緊!』因又說道:『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妹妹裁衣裳的,等晚上想著,再叫人去拿罷。』熙鳳道:『倒是我先料著了,知道妹妹這兩日到的,我已預備下了,等太太回去過了目,好送來。』」七十二回:「鳳姐道:『昨兒晚上夢見一個人找我,說娘娘打發他來,要一百匹錦。』」均影此。

國柱於康熙十八年禮科掌印給半中任內,劾浙江水師提督常進功年老耳聾,非大聲高呼不聞一語,恐秘密軍機因之洩露,所關匪細。疏下部察議,罷進功任。案《石頭記》第五十四回:「鳳姐兒笑道:『再說一個過正月節的。幾個人拿著房子大的炮仗往城外去放,引了上萬的人跟著瞧去。有一個性急的人等不得,便偷著拿香點著。只聽見撲嗤的一聲,眾人哄然一笑,都散了。這抬炮仗的人抱怨賣炮仗的干的不結實,沒等放就散了。』湘雲道:『難道本人沒聽見?』鳳姐兒道:『本人原是個聾子。』……鳳姐兒笑道:『咱們也該聾子放炮仗,散了罷。』」又第二十七回:「鳳姐又笑道:『林之孝兩口子,都是錐子扎不出一聲兒來的。我成日家說他們倒是配就了的一對夫妻:一個天聾,一個地啞。』」皆影此。

國柱於順治九年成進士,然其文辭下多見。其同時諸人著作中,惟陳其年駢文有大冶余國柱一序,案《石頭記》中,王熙鳳不甚識字。如四十五回:「探春等要請鳳姐做監社御史,鳳姐笑道:『我又不會做什麼濕的干的。』……探春道:『雖不會做,也不要你做。』」五十回:「鳳姐兒道:『既這樣說,我也說一句在上頭。』……李紈將題目講與他聽,風姐兒想了半日,笑道:『你們別笑話我,我只有一句粗活。』」七十回:「鳳姐因理家常久,每每看帖看賬,也頗識得幾個字了。」四十二回:「寶釵笑道:『幸而鳳丫頭不認得字,不大通,一概是市俗取笑。』」大約因國柱非文學家,故以不識字形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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