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白雲朝朝走,
青山日日閒。
自家無運智,
只道作家難。
自家汴梁西關外人氏,
姓劉名天祥。
大嫂楊氏,
兄弟是劉天瑞,
二嫂張氏,
我根前無甚兒女,
止天瑞兄弟有小孩兒,
年三歲也,
喚做安住。
我那先娶的婆婆可亡化了?
這婆婆是我後娶的。
他根前帶過一個女孩兒來,
喚做丑哥。
我這兄弟和李社長交厚,
曾指腹為婚。
李社長根前得了個女孩兒,
喚做定奴,
也三歲了,
他兩個可是兩親家。
如今為這六料不收,
上司言語,
著俺分房減口。
足弟,
你守著祖業,
俺兩口兒到他邦外府趕熟去來。
俺兩個年紀高大,
去不的了。
哥哥知嫂嫂守著祖業,
我和二嫂引著安住孩兒。
趁熟走一遭去。
這等,
你與我請將李社長來者。
我便請去。
李親家在家麼?
誰喚門哩?
我開開這門。
原來是劉親家,
有甚麼話說?
俺哥哥有請。
親家,
你來喚我,
莫不為分房減口之事麼?
正是。
只因年歲饑歉,
難以度日,
如今俺兄弟家三兒。
待趁熟去也。
我昨日做下兩紙合同文書,
應有的莊田物件房廊屋舍,
都在這文書上,
不曾分另。
兄弟三二年來家便罷,
若兄弟十年五年來時,
這文書便是大見證。
特請親家到來,
做個見人也,
與我畫個字兒。
當得,
當得。
東京西關義定坊住人劉天祥,
弟劉天瑞,
幼侄安住,
則為六科不收,
奉上司文書,
分房減口,
各處趁熟。
有弟劉天瑞,
自願將妻帶子,
他鄉趁熟。
一應傢俬田產,
不曾分另。
令立合同文書二紙,
各收一紙為照。
立文書人劉天祥同親弟劉天瑞,
見人李社長。
寫的是。
等我畫個字,
你兩個各自收執者既有了合同文書,
則今日好日辰,
辭別了哥哥、嫂嫂,
引著孩兒,
便索長行。
親家,
我此一去,
只等年成熟時便回家來,
你是必留這門親事,
等我回時,
成就此事。
兄弟你出路去,
比不的在家,
須小心著意者。
有便頻頻的稍個書信回來,
也免的我憂念,
哥哥放心,
您兄弟去了也。
【仙呂】【賞花時】兩紙合同各自收。
一日分離無限憂。
辭故里,
往他州。
只為這田苗不救,
可兀的心去意難留。
親家,
俺兄弟去了也。
有勞尊重,
只是家貧不能款待。
惶恐,
惶恐!
這也不消,
在下就告回了。
正是:將軍不下馬,
各自奔前程。
第一折自家潞州高平縣下馬村人氏,
姓張名秉彝,
渾家郭氏,
嫡親兩口兒家屬,
寸男尺女皆無,
頗有些田地莊宅。
因為東京六料不收,
分房減口。
近日有一人喚做劉天瑞,
引著他渾家也是張氏,
有個孩兒喚做安住,
今年三歲,
生的眉清目秀,
是好一個孩兒也。
我因見劉天瑞是個讀書的人,
收留他在我店房中安下。
也是他的造化低,
誰想兩口兒染成疾病,
一臥不起,
小二哥說他好生病重。
大嫂,
咱那裡不是積福處,
你的舊衣服將著兩件,
我的舊衣服也將著兩件。
咱望他兩口兒去來。
自家店小二的便是。
這是張秉彝家店房,
近新來有三口兒趁熟的,
到這店中安下,
不想他兩口兒患病,
一日重似一日。
人說我窮,
他兩個還比我窮。
莫說道他兩口兒迎醫服藥,
連衣服也沒的半片,
飯食也沒的半碗,
怎麼將養得這病好。
我如今不免扶持出來,
看看他氣色。
嗨!
也可憐,
多分要嗚呼了也。
自家劉天瑞。
自從離了哥哥、嫂嫂,
到這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張秉彝員外店中安下。
多蒙這員外十分美意,
並不曾將俺做那外人看待。
爭奈自家命薄,
染了這場疾病,
一臥不起。
二嫂怎生是好也!
眼見的俺兩口兒這病,
覷天遠,
入地近,
無那活的人也!
【仙呂】【點絳唇】拙婦熬煎,
主家方便,
相留戀。
直著俺住到來年,
誰想天不從人願。
【混江龍】俺則為人離鄉賤,
強經營生出這病根源。
拙婦人女工勤謹,
小生呵農業當先。
拙婦人趁著燈火鄰家宵績紡,
小生呵冒著風霜大氣曉耕田。
甘受些饑寒苦楚,
怎當的進退頓時迍邅。
現如今山妻染病,
更被他幼子牽纏。
回望著家鄉路遠,
知他是兄嫂高年。
好教我眼巴巴沒亂殺難相見,
枉了也離鄉背井,
落的個赤手空拳。
二哥,
我這窮命,
只在早晚了也。
你收拾這文書,
保重將息者。
可早來到店中也。
君子,
你那病體如何?
呀!
原來你渾家亡了也。
你如今也有些錢鈔。
發送你的渾家麼?
【油葫蘆】量小生有甚人情有甚錢,
苦痛也波天。
則為那傢俬生受了二十年,
要領舊席鋪停柩無一片,
要領好衣服妝裹無一件。
君子,
你不須煩惱。
我這裡都已備下了也。
謝員外廝濟惠,
謝員外肯見憐。
小生若不得員外呵。
則俺這人離財散央親眷,
兀良誰繼發與我一根椽。
【天下樂】妻也,
知他是你命難逃我命蹇,
我想從也波前,
也是宿世緣,
將重孝不披輕孝來穿。
想著你恩共情,
想著你貞共賢,
我甘心兒與你駕靈車,
哭少年。
小二哥,
著人來抬的二嫂出城外,
揀個高原去處,
好好的埋葬了者。
員外,
我也送他一送。
你是個病人,
那裡送的?
便不送也罷。
妻也,
我為著你呵。
【那吒令】念不出,
消災的善言;
烈不得,
買路的紙錢;
我代你送出去。
怎敢勞動員外。
我可也放不下,
殃人的業冤。
一片心迷留沒亂焦,
兩條腿滴羞篤速戰,
恰便似熱地上蚰蜒。
【鵲踏枝】我甫抬身到靈柩邊,
待親送出郊原,
不覺的肉顫身搖,
眼暈頭旋。
挪一步早前合後偃,
哎喲!
叫一聲覆地翻天。
員外,
小生有句話敢說麼?
你有甚麼話?
你說。
小生東京義定坊居住,
哥哥劉天祥,
小生劉天瑞。
因為六料不收,
奉上司的明文,
著分房減口。
哥哥守著祖業,
小生三口兒在此趁熟。
當那一日,
立了兩紙合同文書,
哥哥收一紙,
小生收一紙,
怕有些好歹,
以此為證。
只望員外廣修陰德,
怎生將劉安住孩兒,
抬舉成人長大。
把這紙合同文書,
分付與他,
將的俺兩把兒骨殖,
埋入祖墳。
小生來生來世,
情願做驢做馬,
報答員外。
是必休迷失了孩兒的本姓也。
【柳葉兒】則被那官司逼遣,
他道是沒收成千里無煙,
著俺分房減口為供膳。
因此上攜宅眷,
撇家緣,
圖一個苟活偷全。
元來你的家緣家計,
都在這一紙合同文字上哩。
【青哥兒】雖則是一張兒合同、合同文券,
上寫著一家兒莊田宅院,
這便我久後歸宗的證明顯。
趁如今未喪黃泉,
叮嚀你大德高賢。
等孩兒長大時年,
交付他收執依然。
遮莫殺顛沛流連,
休迷失水木根源。
這便是你張員外種下的福無邊,
天須見。
我知道了。
等你孩兒長大成人,
交付與他,
回還你祖家去也。
員外,
俺那孩兒呵。
【寄生草】他目下交三歲,
你若抬舉他更數年。
常則是公心教訓誠心勸,
教的他為人謹慎於人善,
不許他初年隨順中年變。
俺便死也難忘你這天高地厚情,
員外你則可憐見,
小冤家少母無爹面。
君子,
你自掙□。
這都在我身上,
決不負你所托也。
員外,
我這一會兒不好了,
扶我外間裡去罷。
【賺煞尾】不爭我病勢正昏沉,
更那堪苦事難支遣,
忙趕上頭裡的喪車不遠,
眼見得客死他鄉有誰祭奠?
兒也,
你若得長大成人呵。
你是必休別了父母遺言:將骨殖到梁園,
就著俺那祖父的墳前,
古樹林峰好墓田。
員外,
則你便是我三代祖先,
我又無甚六神親眷。
可憐見俺兩房頭這幾口兒,
都不得個好團圓。
好可憐也!
他家三口兒來到我這裡,
老兩口兒都死了,
則留下這個小的,
剛交三歲。
他又無甚親眷,
就留在我家中,
抬舉的他成人長大,
著他回去本鄉,
認了伯父、伯娘,
著他一家兒團圓,
也見的我久要不忘之意。
兩口兒身亡實可憐,
留下孩兒尚幼年。
待他長大成人後,
須教骨肉再團圓。
第二折自從劉天瑞兩口兒身亡之後,
又早過了十五年光景,
安住孩兒長成十八歲了也。
人都喚做張安住,
他卻那裡知道原不是我的孩兒。
我自小教他讀書,
他如今教著幾個村童。
時遇清明節屆,
我到這墳上烈紙,
就今日和孩兒說這個緣故。
想他父親遺言,
休迷失了孩兒本姓。
可早來到墳上也,
怎生不見我孩兒來?
自家張安住,
開著個學堂,
教幾個蒙童過日。
今日清明節屆,
父親、母親先往墳上去了,
我須走一遭去也呵。
【正宮】【端正好】我將著這一所草堂開,
聚幾個蒙童訓,
常則是對青燈黃卷埋身。
苦了我也十年窗下無人問,
何日得功名進?
【滾繡球】我可也為甚的甘受貧,
不厭勤,
抵多少策頑磨鈍,
也只為不如人學做儒人。
指望待躍錦鱗,
過禹門,
才是俺男兒發憤,
終有日際會風雲。
不枉了嚴親教訓能酬志,
須信道古聖文章可立身,
改換家門。
孩兒。
等不的你來,
俺和母親先祭拜了也。
你如今從頭的拜祖先咱。
有墳塋外邊那個墳兒,
孩兒你也拜他一拜。
父親,
牆外邊那個墳兒,
常年家著您孩兒拜他,
可是俺家甚麼親眷?
父親可說與孩兒知道。
孩兒也,
我說與你呵,
你休煩惱。
你不姓張,
本姓劉。
你是東京西關義定坊人氏,
你伯父是劉天祥,
你父親是劉天瑞。
因為你那裡六料不收,
分房減口,
你父親帶你到這裡趁熟。
不想你父母雙亡,
埋葬於此。
你父親臨終遺留與我一紙合同文書,
應有傢俬田產,
都在這文書上。
我抬舉你十五年了,
孩兒也,
俺雖無三年養育之苦,
卻也有十五年抬舉之恩。
你則休生忘了俺兩口兒也。
我不說之時恩不斷,
說罷之時斷了恩。
俺有朝一日身亡後,
誰是我的拖麻拽布人?
這等,
兀的不痛殺我也!
安住孩兒甦醒者。
【倘秀才】俺父親口快心直怎隱?
您孩兒鼻痛心酸怎忍?
想著那凍餓死的爺娘,
兀的不痛殺人!
別了兄嫂,
離了家門,
養下這個毒害的子孫。
【呆骨朵】想著俺人亡家破,
留下這個兒生忿,
我直啼哭的地慘天昏。
不爭將先父母思量,
又怕俺這老爺娘議論。
則道把十月懷耽想,
可將這數載情腸盡。
嗨!
他親的則是親。
他道親的則是親,
我怎肯知恩不報恩?
父親、母親,
您孩兒則今日就請起這兩把骨殖,
回家鄉去。
見了伯父、伯娘,
將骨殖埋入祖墳,
您孩兒得來侍奉。
未知父親意下如何?
孩兒,
則今日可便埋葬你父母去罷。
【倘秀才】待奉著俺先人的教訓,
怎敢道別了家尊的義分,
您孩兒兩下裡爺娘一樣的親。
怎敢道分真假,
辯清渾,
天地也就著俺亡家喪身。
【滾繡球】想當日盤纏無一文,
遺留托二親,
痛殺我也命絕祿盡,
謝父親,
將您孩兒抬舉成人。
離了這潞州下馬村,
早來到東京義定門,
將俺這骨殖埋殯,
認了伯父伯娘呵,
您孩兒便索抽身。
先安定了俺這十五年無主亡魂魄,
回來報答你一雙的高年養育恩,
怎避的艱辛。
孩兒也,
你去則去,
可休不回來。
可憐見俺老兩口兒,
無兒無女,
思想殺您也。
這的是合同文書,
孩兒,
你收執了者。
孩兒,
你是必早些兒回來。
怎不教我悲啼痛苦,
想起來似刀剜肺腑。
你若葬了生身爺娘,
是必休忘了你養身的父母。
【倘秀才】遠遠望高山隱隱,
近近聽黃河滾滾,
我則見段段田燈接遠村。
到祖宅,
造親墳,
盡了我這點兒孝順。
哎!
似這等走,
幾時得到!
你也行動些個。
【滾繡球】這般擔呵我生怕背了母親,
這般提呵又則怕背了父親,
好著俺孝心難盡,
做不得郭巨、田真。
兀的不厭掉魂,
唬煞人,
原來是至誠的天順,
可又早動鬼驚神。
曾聞的古來孝子擔繼母,
感得悶林兩處分,
俺今日也腳底生雲。
則今日便索回俺那家鄉去也。
【煞尾】披星帶月心腸緊,
過水登山腳步勤。
意急不將晝夜分,
心愁豈覺途路穩。
痛淚零零雨灑塵,
怨氣騰騰風送雲。
客舍青青柳色新,
千里關山勞夢魄。
歸到梁園認老親,
恁時節才把我這十五載流離證了本。
第三折妾身劉天祥的渾家。
自從分房減口,
二哥、二嫂、安住,
他三口兒去了,
可早十五年光景也。
我這傢俬,
火焰也似長將起來,
開著個解典鋪。
我帶過來的女孩兒,
如今招了個女婿。
我則怕安住來認,
若是他來呵,
這傢俬都是他的,
我那女婿只好睜著眼看的一看,
因此上我心下則愁著這一件。
今日無甚事,
在這門首閒立著,
看有甚麼人來。
自家劉安住是也。
遠遠望見家鄉,
慚愧,
可早來到也呵。
【中呂】【粉蝶兒】遠赴皇都,
急煎煎早行晚住,
早難道神鬼皆無。
我將飯充飢,
茶解渴,
紙錢來買路。
歷盡了那一千里程途,
幾曾道半霎兒停步。
【醉春風】俺心兒裡思想殺老爺娘,
則待要墓兒中埋葬俺這先父母。
一會家煩惱上眉頭,
安住到大來是苦,
苦!
我則道孤影孤身,
流落在他州他縣,
慚愧也,
不想還認了這伯娘伯父。
我問人來,
這裡便是劉天祥伯父家,
且放下這擔兒者。
老娘,
借問一聲:這裡可是劉天祥伯父家麼?
便是,
你問他怎的?
原來正是俺伯娘。
甚麼伯娘?
這小的好詐熟也。
【紅繡鞋】他、他、他,
可也為甚麼全沒那半點兒牽腸割肚?
全沒那半聲兒短歎長吁?
莫不您叔嫂妯娌不和睦?
伯娘,
俺伯伯那裡去了?
甚麼伯伯?
我不知道。
伯伯可又無蹤影。
伯娘那裡緊支吾,
可教我那搭兒葬俺父母?
伯娘,
則我就是您侄兒劉安住。
你說是十五年前趁熟去的劉安住麼?
你父親去時有合同文書來,
您有這合同文書便是真的,
無便是假的。
伯娘,
這合同文書。
有、有、有。
【普天樂】我意慌速,
心猶豫,
若無顯證,
怎辯親疏?
爭奈我不識字?
如何?
伯娘可也不會讀,
將去著伯父親身覷。
好一個賢達的伯娘也,
我錯埋怨了他。
他元來是九烈三貞賢達婦,
兀的個老人家尚然道出嫁從夫。
呀!
伯娘入去了,
可怎麼這一晌還不見山來?
我早猜著了也。
一來是收拾祭物,
二來是準備孝服,
第三來可是報與親屬。
自從俺天瑞兄弟,
三口兒一去十五年,
並無音信。
我則看著那劉安住孩兒,
知他有也是無。
我偌大傢俬,
無人承受,
煩惱的我眼也昏了,
耳也聾了。
兀那小的,
你是誰家的?
在我門首走來走去的?
我又不在你家門首,
我這裡是認親眷的,
干你甚麼事?
不是我家門首,
可是誰家門首?
那壁敢是劉天祥伯伯麼?
則我便是劉天祥。
伯伯請上,
受您侄兒幾拜。
【迎仙客】因歉年趁熟上,
別家鄉臨外府。
怎知道命兒裡百般無是處。
先亡了俺嫡親的爺娘,
守著這別人家父母。
整受了十五載孤獨,
你叫做甚麼名字?
則俺呵,
便是您作兒劉安住。
你那裡見劉安住來?
則我便是劉安住。
婆婆,
你歡喜咱,
俺劉安住孩兒回家來了也。
甚麼劉安住?
這裡哨子每極多,
見咱有些傢俬,
假做劉安住來認俺。
他爺娘去時,
有合同文書,
若有便是真的,
無便是假的。
婆婆也道的是。
我出去問他。
劉安住,
你去時節有合同文書,
你將的來我看。
有文書來,
適才交付與伯娘了也。
婆婆,
休鬥我耍,
我問劉安住來,
他道你拿著文書了也。
我不曾拿。
劉安住,
婆婆道他不曾拿。
孩兒也,
你等我來波,
怎麼就與了他?
【石榴花】俺一生精細一時粗,
直恁般不曉事忒糊塗。
則他那口如蜜缽說從初,
並無間阻,
索看文書。
我則道是親骨血這搭兒裡重完聚,
一家兒世不分居。
我將這合同一紙慌忙付,
倒著俺做了扁擔脫兩頭虛。
【斗鵪鶉】我將那百詐的虔婆,
錯認做三移孟母。
我又不索您錢財,
又不分您地土。
只要把無主的亡靈歸墓所,
你可也須念兄弟每如手足。
便做道這張紙為有為無,
難道我姓劉的不親不故。
父親、母親,
兀的不痛殺我也!
【上小樓】想著俺劬勞父母,
遇了這饑荒時務。
辭著兄嫂,
引著妻男,
趁著豐熟。
怎知道壽短促,
命苦毒,
再沒個親人看顧,
閃的這兩把骨殖兒不著墳墓。
【篇】伯娘你也忒狠酷,
怎對付!
則待要瞞了侄兒,
背了伯伯,
下了埋伏。
單則是他親女,
和女夫,
把家緣收取,
可不俺兩房頭滅門絕戶?
安住孩兒,
你那合同文書委實在那裡也?
恰才是伯娘親手兒拿進去了。
這個說謊的小弟子孩兒,
我幾曾見那文書來?
伯娘,
休斗您孩兒妥。
你恰才明明的拿進去,
怎說不曾見?
我若見你那文書,
著我鄰舍家害疔瘡。
婆婆。
你若是拿了,
將來我看。
這老兒也糊突。
這紙文書,
我要他糊窗兒?
有甚麼用處?
這廝故意的來捏舌,
待詐騙咱的傢俬哩。
伯伯,
您孩兒不要家財,
則要傍著祖墳上埋葬了俺父母這兩把兒骨殖。
我便去也。
老的,
你只管與他說甚麼?
咱家去來。
認我不隊我便罷,
怎麼將我的頭打破了?
天那!
誰人與我做主咱!
老漢李社長是也。
打從劉天祥門省經過,
看見一個後生,
在那裡啼哭,
不知為何?
我問他波。
這小的,
你是甚麼人:我是十五年前趁熟去的劉天瑞兒子劉安住,
是誰打破你頭天?
這不干我伯父事,
是伯娘不肯認我,
拿了我合同文書,
抵死的賴了,
又打破我的頭來。
劉安住,
你且省煩惱。
你是我的女婿,
我與你做主。
【滿庭芳】謝得你太山做主,
我是他嫡親骨血,
又不比房分的家奴。
將骨殖兒親擔的還鄉,
故走了些偌遠程途。
你道俺那親伯父因何致怒,
赤緊的打堯婆先賺了我文書。
難道不認就罷了?
我可也難回去,
但能勾葬埋了我父母,
將安住認不認待何如?
劉天祥的老婆婆無禮也,
我與你說去。
劉天祥開門來,
開門來。
誰喚門哩?
劉天祥,
你甚麼道理?
你親侄兒回來,
你認他不認他便罷,
怎生信著妻言,
將他頭都打破了?
這個社長,
你不知他是詐騙人的,
故來我家裡打諢。
他即是我家侄,
當初發曾有合同文書,
有你畫的字,
有那文書便是劉安住。
你說的是。
兀那小的,
你是劉安住,
你父母曾有合同文書麼?
是有來,
恰才交付與伯娘了也。
劉大嫂,
元來他有文書,
是你拿著去了。
我若拿了他文書,
我吃蜜峰兒的屎。
且休問他文書,
則問他那小的,
你父親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為何出外?
說的是便是劉安住。
兀那小的,
你既是劉定住,
你父親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為何出外?
說的是便是劉安住。
兀那小的,
你既是劉安住,
你父親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因何出外?
說的是便是劉安住,
說的不是便不是劉安住?
聽您孩兒說來:祖居汴梁西關義定坊,
住人劉天祥,
弟天瑞,
侄兒安住,
年三歲。
則為六料不收,
上司明文,
著俺分房減口,
各處趁熟。
有弟天瑞,
自願帶領妻兒他鄉趁熟,
一應傢俬田產,
不曾分另。
今立合同文書二紙各收一紙為照。
立合同文書人劉天祥,
同立文書劉天瑞,
保見人李社長。
不期父母同安住趁熟,
到山西潞州平縣下馬村張秉彝家店房中安下,
父母染病雙亡,
有張秉彝抬舉的我成人長大。
我如今十八歲了,
提著俺父母兩把骨殖兒,
來認伯父。
誰想伯娘將合同文書賺的去了,
伯伯又不肯認我,
倒打破了我的頭。
這等冤枉,
那裡去分訴也!
再不消說,
正是我女婿劉安住。
這個社長,
你好不曉事,
是不是不干你事。
關上門,
老的,
咱家裡來,
這個老虔婆,
使這等見識,
故意不認他。
現放著大衙門,
我引的你告狀去來。
老夫包拯是也。
西延邊賞軍回還,
到這汴梁西關裡,
只見一叢人鬧。
張千,
你與我看著,
為甚麼事來?
冤屈也。
拿過來。
。
當面。
告大人停嗔息怒。
聽小人從頭剖訴:小人是本社長,
他姓劉喚名安住。
父天瑞,
伯伯天祥。
是嫡親同胞手足。
。
為荒年上司傳示,
著分房各處趁熟,
他父母遠奔潞州,
在張秉彝店中安寓。
就當日造下合同,
把傢俬明明填注。
念小人有女定奴,
曾許做劉家媳婦。
這文書上寫作見人,
也只為沾親帶故。
是一樣寫成二紙,
各收執存為證據。
誰想劉天瑞夫婦雙亡,
死的個不著墳墓。
剛留不?
踩旰⒍潘擻胨椴浮5餃緗袷逵嗄輳嗟謎瘧褪摯搓鎩=桓隊牒賢氖椋嘔、胰纖浮=侵匙鲆壞L衾矗竿陌孳愫蒙藏取5矯徘捌布菪牡牟錚鹽氖樵縵茸0侔愕牡蘭儐誘媯荒盍彩鰲Q奐麼蚱貧鍆罰戀乃宋蘼貳P矣鱟徘通燉弦潑骶擋蝗菁軼肌?
閃醢滄「呵臥氬皇搶釕緋趟粑瘛?
包待制雲兀的劉安住,
我不問你別的,
只問你這十五年在那裡居住來?
小人在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張秉彝家居住來。
【十二月】可憐我時乖命苦,
只在張秉彝家暫寓權居。
生受了些風餐水宿,
巴的到祖貫鄉閭。
我只道認著了伯娘伯父,
便歡然復舊如初。
【堯民歌】怎知俺伯娘啊,
他是個不冠不帶潑無徒,
才說起劉家安住便早嘴盧都。
他把俺合同文字賺來無,
盡場兒揣與俺個悶葫蘆。
似這冤也波屈,
教俺那裡訴,
只落得自吞聲,
暗啼哭。
張千將一行人都與我帶到開封府裡來。
孩兒也,
將這兩把骨殖,
且安在我家裡,
我同你到開封府去來。
那開封府包龍圖,
俺也多曾見人說來。
【收尾】他清耿耿水一似,
明朗朗鏡不如。
他將俺一行人都帶到南衙去,
我拚把個頭磕碎金階,
叫道委實的屈。
第四折在衙人馬平安,
抬書案。
鼕鼕衙鼓響,
公吏兩邊排。
閻王生死殿,
東獄嚇魂台。
老夫包拯,
自十日前西延邊賞軍回來,
打西關裡過,
有一火告狀的是劉安住。
老夫將一行人都下在開封府同衙牢裡,
只不審問。
你道為何?
只為劉安住告的那詞因上說道:十五年前在潞州高平縣下馬村張秉彝家住來,
以此老夫十日不問。
我已曾差人將張秉彝取到了也。
張千,
將安住一起,
都與我拿上廳來者。
【雙調】【新水令】只俺這小人不解大人機,
把帶傷人倒監了十日。
干連人不問及,
被論人盡勾提。
暗暗猜疑,
怎參透就中意。
當面。
一行人都有麼?
稟爺,
都有了也。
劉安住,
這個是你的誰?
是我伯父、伯娘。
誰打破你頭來?
是俺伯娘來。
誰拿了你合同文書來?
俺伯娘拿了來那伯娘是您親的麼?
是俺親的。
兀那婆子,
這個是您親侄兒不是?
這不是俺親侄兒,
他要混賴俺傢俬哩。
你拿了他文書,
如今可在那裡?
並不曾見甚麼文書,
若見果我就害眼疼。
兀那劉天祥,
這個是你親侄兒麼?
俺那侄兒,
是三歲離家的,
連我也不認的。
婆婆說道不是。
這老兒好葫蘆提。
怎生婆婆說不是就不是?
兀那李社長,
端的他是親不是親?
這個是他親伯父、親伯娘,
這婆子打破他頭。
我是他親丈人,
怎麼不是親的?
兀那劉天祥,
你怎麼說?
婆婆說不是?
多咱不是。
既然這老兒和劉安住不是親呵,
劉安住,
你與我揀一根大棒子,
拿下那老兒,
著實打者。
【喬牌兒】他是個老人家多背悔,
大人須有才智。
外人行白打了猶當罪,
可不俺關親人絕分義。
你只打著他,
問一個誰是誰非,
便好定罪也。
【掛玉鉤】相公道誰是誰非便得知,
兀那劉安住,
你可怎生不著實打者,
俺父親尚兀是他親兄弟。
卻教俺亂棒胡敲忍下的,
也要想個人心大理終難昧。
我須是他親子侄,
又不爭甚家和計。
我本為行孝而來,
可怎麼生忿而歸?
老夫低首自評論,
就中曲直豈難分。
為甚侄兒不將伯父打。
可知親者原來則是親。
兀那小廝,
我著你打這老兒,
你左來右去。
只是不肯打。
張千,
取枷來將那小廝枷了者。
【雁兒落】他荊條棍並不曾湯著皮,
我荷葉枷倒替他耽將罪。
穩放著打堯婆在一壁,
急的那個社長難支對。
【得勝令】呀!
這是我獨自落便宜,
好著我半晌似呆癡。
俺只道正直蕭丞相,
元來是風魔的黨太尉。
堪悲,
屈沉殺劉天瑞,
誰知可怎了葫蘆提包待制?
張千,
將劉安住下在死囚牢裡去。
你近前來。
理會的。
這小廝明明要混賴你這傢俬,
是個假的,
稟爺,
那劉安住下在牢裡發起病來,
有八九分重哩。
天有不測風雲,
人有旦夕禍福:那小廝恰才無病,
怎生下在牢裡便有病?
張千你再去看來。
病重九分了也。
,
你再看雲。
劉安住太陽穴被他物所傷,
觀有青紫痕可驗,
是個破傷風的病症,
死了也。
死了,
謝天地。
怎麼了這樁事?
如今倒做了人命,
事越重了也。
兀那婆子,
你與劉安住關親麼?
俺不親。
你若是親呵,
你是大他是小,
休道死了一個劉安住,
便死了十個,
則是誤殺子孫不償命,
則罰些銅納贖;
若是不親呵。
道不的殺人償命,
欠債還錢。
他是各白世人,
你不認他罷了,
卻拿著甚些仗打破他頭,
做了破傷風身死。
律上說:毆打平人,
因而致死者抵命。
張千將枷來,
枷了這婆子,
替劉安住償命去。
大人,
假若有些關親,
可饒的麼?
是親便不償命。
這等,
他須是俺親侄兒哩。
兀那婆子,
劉安住活時你說不是,
劉安住死了,
可就說是。
這官府倒由的你那?
既說是親侄兒,
有甚麼顯證?
大人,
現有合同文書在此。
這小廝本說的丁一確二,
這婆子生扭做差三錯四。
我用的個小小機關,
早嫌出合同文字。
兀那婆子,
合同文書有一樣兩張,
只這一張,
怎做的合同文字?
大人,
這裡還有一張。
既然合同文字有了也,
你買個棺材。
葬埋劉安住去罷。
索是謝了大人。
張千,
將劉安住屍首,
抬在當面,
教他看去。
呀!
他原來不曾死。
他是假的,
不是劉安住。
劉安住,
被我賺出這合同文書來了也。
若非青天老爺,
兀的不屈殺小人也!
劉安住,
你歡喜麼?
可知歡喜哩。
我更著你大歡喜哩。
張千,
司房中喚出那張秉彝來者。
【甜水令】我只為認祖歸宗,
遲眠早起,
登山涉水,
甫能勾到庭幃。
又誰知伯母無情,
十分猜忌,
百般驅逼,
直恁的命運低微。
【折桂令】定道是死別生離,
與俺那再養爹娘,
永沒個相見之期。
幸遇清官,
高抬明鏡,
費盡心機。
賺出了合同的一張文契,
才許我埋葬的這兩把兒骨殖。
今日個父子相依,
恩義無虧,
早則不迷失了百世宗支,
俺可也敢忘味了你這十載提攜。
這一樁公事都完備了也。
一行人跪著,
聽我老夫下斷。
聖天子撫世安民,
尤加意孝子順孫。
張秉彝本處縣令,
妻並贈賢德夫人。
李社長賞銀百兩,
著女夫擇日成婚。
劉安住力行孝道,
賜進士冠帶榮身。
將父母祖塋安葬,
立碑碣顯耀幽魂。
劉天樣朦朧有罪,
念年老仍做耆民。
妻楊氏本當重譴,
姑准贖銅罰千斤。
其贅婿元非瓜葛,
限即時逐出劉門。
更揭榜通行曉諭,
明示的王法無親。
【水仙子】把白襤衫換了綠羅衣,
抵多少一舉成名天下知。
為甚麼皇恩不棄孤寒輩,
似高天雨露垂,
生和死共戴榮輝。
雖然是張秉彝十分仁德,
李社長一生信義,
也何如俺伯父家有賢妻。
題目劉安住歸認祖代宗親正名包龍圖智賺合同文字
身後功名,
古來不換生前醉。
青鞋自喜。
不踏長安市。
竹外僧歸,
路指霜鍾寺。
孤鴻起。
丹青手裡。
剪破松江水。
金陵夜寂涼風發,
獨上高樓望吳越。
白雲映水搖空城,
白露垂珠滴秋月。
月下沉吟久不歸,
古來相接眼中稀。
解道澄江淨如練,
令人長憶謝玄暉。
山河千里國,
城闕九重門。
不睹皇居壯,
安知天子尊。
皇居帝裡崤函谷,
鶉野龍山侯甸服。
五緯連影集星躔,
八水分流橫地軸。
秦塞重關一百二,
漢家離宮三十六。
桂殿嶔岑對玉樓,
椒房窈窕連金屋。
三條九陌麗城隈,
萬戶千門平旦開。
復道斜通鳷鵲觀,
交衢直指鳳凰台。
劍履南宮入,
簪纓北闕來。
聲名冠寰宇,
文物象昭回。
鉤陳肅蘭戺,
璧沼浮槐市。
銅羽應風回,
金莖承露起。
校文天祿閣,
習戰昆明水。
朱邸抗平台,
黃扉通戚里。
平台戚里帶崇墉,
炊金饌玉待鳴鐘。
小堂綺帳三千戶,
大道青樓十二重。
寶蓋雕鞍金絡馬,
蘭窗繡柱玉盤龍。
繡柱璇題粉壁映,
鏘金鳴玉王侯盛。
王侯貴人多近臣,
朝游北裡暮南鄰。
陸賈分金將宴喜,
陳遵投轄正留賓。
趙李經過密,
蕭朱交結親。
丹鳳朱城白日暮,
青牛紺幰紅塵度。
俠客珠彈垂楊道,
倡婦銀鉤採桑路。
倡家桃李自芳菲,
京華遊俠盛輕肥。
延年女弟雙鳳入,
羅敷使君千騎歸。
同心結縷帶,
連理織成衣。
春朝桂尊尊百味,
秋夜蘭燈燈九微。
翠幌珠簾不獨映,
清歌寶瑟自相依。
且論三萬六千是,
寧知四十九年非。
古來榮利若浮雲,
人生倚伏信難分。
始見田竇相移奪,
俄聞衛霍有功勳。
未厭金陵氣,
先開石槨文。
朱門無復張公子,
灞亭誰畏李將軍。
相顧百齡皆有待,
居然萬化鹹應改。
桂枝芳氣已銷亡,
柏梁高宴今何在。
春去春來苦自馳,
爭名爭利徒爾為。
久留郎署終難遇,
空掃相門誰見知。
當時一旦擅豪華,
自言千載長驕奢。
倏忽摶風生羽翼,
須臾失浪委泥沙。
黃雀徒巢桂,
青門遂種瓜。
黃金銷鑠素絲變,
一貴一賤交情見。
紅顏宿昔白頭新,
脫粟布衣輕故人。
故人有湮淪,
新知無意氣。
灰死韓安國,
羅傷翟廷尉。
已矣哉,
歸去來。
馬卿辭蜀多文藻,
揚雄仕漢乏良媒。
三冬自矜誠足用,
十年不調幾邅回。
汲黯薪逾積,
孫弘閣未開。
誰惜長沙傅,
獨負洛陽才。
華發蒼頭,
年年更變,
白雪輕犯雙眉。
六旬過四,
七十古來稀。
問柳尋花興懶,
拈筇杖、閒繞園池。
曾中有,
青州從事,
無意喚瓊彝。
人生,
何處樂,
樓台院落,
吹竹彈絲。
奈壯懷銷鑠,
病費醫治。
漫道琴弦綠綺,
游魚聽、山水誰知。
盤洲怨,
盟鷗閒闊,
瘞鶴立新碑。
海岱英靈氣,
膠庠禮樂資。
風流滿天下,
人物擅京師。
疾起揚雄賦,
魂遊謝客詩。
從今好文主,
遺恨不同時。
象設存華館,
威儀下墓田。
鳳池傷舊草,
麟史泣遺編。
帷蓋墟湮沒,
干旌隴日懸。
古來埋玉樹,
流恨滿山川。
籍甚聲名,
門闌相種,
文章世科。
算當年瑞世,
正當夏五,
仙家毓德,
全是春和。
底事屏星,
著之海嶠,
奈此騰驤驥足何。
君知否,
看飛來丹詔,
徑上鸞坡。
慇勤攜酒相過。
要灩灩浮君金叵羅。
歎同心相契,
古來難覓,
二年同處,
意總無它。
如此平分,
更教添個,
也自清風明月多。
拚沉醉,
任光浮綠鬢,
笑滿紅渦。
追逐翻嫌傍管弦,
金釵擊節自當筵。
風霜一夜燕鴻斷,
唱作江南袚禊天。
玉樹花飄鳳失棲,
一聲初壓管弦低。
清回煩暑成瀟灑,
艷逐寒雲變慘淒。
十斛明珠亦易拚,
欲兼人藝古來難。
五雲合是新聲染,
熔作瓊漿灑露盤。
不似新聲唱亦新,
旋調玉管旋生春。
愁腸隔斷珠簾外,
只為今宵共聽人。
十年逃難別雲林,
暫輟狂歌且聽琴。
轉覺淡交言有味,
此聲知是古人心。
五柳先生自識微,
無言共笑手空揮。
胸中免被風波撓,
肯為螳螂動殺機。
風霜寒水旅人心,
幾處笙歌繡戶深。
分泊一場雲散後,
未勝初夜便聽琴。
自憐眼暗難求藥,
莫恨花繁便有風。
桃李更開須強看,
明年兼恐聽歌聾。
白雲深處寄生涯,
歲暮生情賴此花。
蜂蝶繞來忙繞袖,
似知教折送鄰家。
重九仍重歲漸闌,
強開病眼更登攀。
年年認得酣歌處,
猶恐招魂葬故山。
繞壁依稀認寫真,
更須粉繪飾羸身。
淒涼不道身無壽,
九日還無舊會人。
鶴氅花香搭槿籬,
枕前蛩迸酒醒時。
夕陽似照陶家菊,
黃蝶無窮壓故枝。
上人分明見,
玉兔潭底沒。
上人光慘貌,
古來恨峭發。
涕辭孔顏廟,
笑訪禪寂室。
步隨青山影,
坐學白塔骨。
解聽無弄琴,
不禮有身佛。
欲問師何之,
忽與我相別。
率賦贈遠言,
言慚非子曰。
胡羯亂中夏,
鑾輿忽南巡。
衣冠陷戎寇,
狼狽隨風塵。
豳公秉大節,
臨難不顧身。
激昂白刃前,
濺血下沾巾。
尚書抱忠義,
歷險披荊榛。
扈從出劍門,
登翼岷江濱。
時望挹侍郎,
公才標縉紳。
亭亭昆山玉,
皎皎無緇磷。
顧惟乏經濟,
扞牧陪從臣。
永願雪會稽,
仗劍清鹹秦。
太皇時內禪,
神器付嗣君。
新命集舊邦,
至德被遠人。
捧冊自南服,
奉詔趨北軍。
覲謁心載馳,
違離難重陳。
策馬出蜀山,
畏途上緣雲。
飲啄叢箐間,
棲息虎豹群。
崎嶇凌危棧,
惴慄驚心神。
峭壁上嶔岑,
大江下沄沄.皇風扇八極,
異類懷深仁。
元兇誘黠虜,
肘腋生妖氛。
明主信英武,
威聲赫四鄰。
誓師自朔方,
旗幟何繽紛。
鐵騎照白日,
旄頭拂秋旻.將來蕩滄溟,
寧止蹴崑崙。
古來有屯難,
否泰長相因。
夏康纘禹績,
代祖復漢勳。
於役各勤王,
驅馳拱紫宸。
豈惟太公望,
往昔逢周文。
誰謂三傑才,
功業獨殊倫。
感此慰行邁,
無為歌苦辛。
七十古來稀,
人人都道。
不是陰功怎生到。
松姿雖瘦,
偏耐雲寒霜曉看君雙鬢底,
青青好。
樓雪初晴,
庭闈嬉笑。
一醉何妨玉壺倒。
從今康健,
不用靈丹仙草。
更看一百歲,
人難老。
獄中生白髮,
嶺外罷紅顏。
古來相送處,
凡得幾人還。
萬里投荒裔,
來時不見親。
一朝成白首,
看取報家人。
楔子妾身姓鄭,
小字綵鸞,
今年二十一歲,
從幼父母雙亡。
曾記父母說,
在禮部時與秦工部指腹成親。
後來他那壁生了個孩兒,
喚做秦修然,
俺這壁生了妾身是也。
自父母亡化過了,
他那壁不知所向。
俺這城北五十里外,
有一座草庵。
這庵有個姑姑,
他也姓鄭,
曾教我撫琴寫字。
今日是妾身生辰賤降之日,
都管,
安排下酒果,
則怕姑姑來也。
理會的。
"道可道,
非常道;
名可名,
非常名。
"貧姑姓鄭,
我是梁公弼的夫人。
自從與俺老相公失散了,
攏起我這頭髮,
捨俗出家。
貧姑善能撫琴下棋。
此處有個小姐,
他是鄭禮部的女孩兒,
在貧姑跟前學琴下棋。
今日是小姐生辰貴降的日子,
我與他上壽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門首。
都管,
報復去,
道有貧姑來了也。
小姐,
有鄭姑姑在於門首。
道有請。
貧姑一徑來與小姐上壽。
師父,
你那裡得那錢鈔來,
敢勞如此費心也?
小姐,
近日上司出下榜文,
不論官宦百姓人家,
但是女孩兒到二十以外,
都要出嫁與人。
限定一月之外,
違者問罪。
似此怎生是好!
則除是這般。
都管,
將文房四寶過來。
寫就了也。
都管,
你近前來。
你道我為甚麼寫這兩紙文書?
一紙文書為你年紀高大,
與你這紙從良的文書。
這一紙文書將我那傢俬裡外田產物業,
你都與我記者。
我家祖上曾建下竹塢草庵一座,
甚是清雅,
在北門外面。
近來沒有住持,
止有一個小道姑看守。
我如今學那老師父出家去也。
一年四季,
齋糧道服,
你可不要缺少我的。
小姐但放心,
這一年四季,
齋糧道服,
俺不敢缺少你的。
小姐,
你敢出不的家麼,
既然你要出家,
須要堅心辦道,
休要半路裡還了俗。
師父但放心,
你著我如今嫁那個人去?
不如出家倒也乾淨。
【仙呂】【賞花時】亡化過白頭老父母,
眼底親人別又無。
我親筆立定紙文書,
分付與你這莊田和那地上,
我著你為主不為奴。
【篇】更問甚一歲孩兒百歲主,
枉了身心活受苦。
願富貴待何如?
我則待添香可也補燭,
常伏侍著你這一個老姑姑。
第一折白髮刁騷兩鬢侵,
老來灰燼少年心。
雖然贏得官猶在,
爭奈夫人沒處尋。
老夫姓梁名公弼。
叨中進士及第,
所除南康為理。
有我夫人姓鄭,
老夫三年官滿,
還於京師,
行到半途,
被土賊哄散,
至今夫人不知所向。
謝聖恩可憐,
今除鄭州,
為州尹之職。
老夫想幼年間有一故友,
姓秦雙名思道,
與老夫在南陽一處為官。
後來他升做工部尚書,
不幸辭世,
止有一子,
是秦修然,
此子九經三史,
無有不通,
如今也無信息。
老夫在此做官,
怕不一身榮顯?
爭奈兩樁兒缺欠,
一來失了夫人,
二來不見侄兒。
若是得見他兩個,
便足俺平生之願。
張千,
你門首覷者,
看有甚麼人來,
報復我知道。
理會的。
少小為文便有名,
如今挾策上西京。
不知若個豪門女,
親把絲鞭遞小生。
小生姓秦,
雙名修然,
幼年父母雙亡。
父母在時,
曾與鄭禮部家指腹成親。
誰想他家得了女兒,
小字綵鸞。
如今兩家廖落,
絕無消耗。
小生因取功名,
到這鄭州,
聞知我叔父梁公弼在此為理,
何不探望叔交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門上人報復去,
道有秦修然在於門首。
有秦修然在於門首。
他說是秦修然麼?
是。
老夫語未懸口,
侄兒卻已來到。
張千,
道有請。
請進。
叔父請坐,
受您孩兒兩拜。
孩兒,
則被你想殺我也。
你行囊在於何處?
在客店中哩。
張千,
便與我搬將來,
打掃書房,
著孩兒那裡安歇。
便安排酒餚,
與孩兒接風去來。
自從出了家,
到大來好是安靜快樂也呵。
【仙呂】【點絳唇】棄了個銅斗兒似家緣,
撇下個潑天也似火院,
到大來無拘倦。
每日間不斷香煙,
將一片真心煉。
【混江龍】改換了油頭粉面,
再不將蛾眉淡掃鬢堆蟬。
將陰功暗壘,
道教明傳。
座上全無塵半點,
壺中別有一重天。
向是非海內,
入我叢中,
將那等不曉事的愚迷勸。
覷了這飄飄浮肚,
冉冉流年。
我覷了小姐你這等模樣好,
揀個好官員士夫人家嫁一個不好,
出他那家做甚麼?
你不如歸去罷,
小姑,
你說的差矣。
【村裡迓鼓】你道我不如歸去,
我待要至心修煉。
則他這蠅頭蝸角,
虛名利休貪休戀。
倒不如躲是非,
忘寵辱,
無驕怨。
問甚麼誰得官,
誰得祿,
誰得錢?
呀!
到後來死生關臨頭怎免?
【元和令】咱人這無常管甚少年?
我歎世事忽更變。
恰天桃噴火柳堆煙,
早荷花點翠鈿。
東籬黃菊未開全,
又紛紛雪滿天。
【上馬嬌】不如我琴一張,
詩一聯,
樂意自悠然。
試看他富貴和貧賤,
都一般白骨葬黃泉。
【勝葫蘆】低多少興廢榮枯在眼前,
人被利名牽,
滿目紅塵關塞遠。
笑車輪馬足,
晨鐘暮鼓,
空勞碌自年年。
【篇】爭如我睡徹東窗口影偏,
高枕只安眠,
愚者白愚賢者賢。
煉丹砂九轉,
袖《黃庭》兩卷,
誦《老子》五千言。
天色晚了也。
小姑,
你與我點上燈,
添上香來,
你歇息去。
我添上香,
點上燈,
掩上柴門,
歇息去也。
夜深了也,
取下我這焦尾琴來,
撫一曲遣我的心悶咱。
小生秦修然是也。
自從在叔父家,
一月光景,
不曾出門,
今日在這城外踏青玩賞。
下次小的每都回去了,
天色已晚,
小生趕不上城門。
這裡有個庵觀,
我去裡面借一宵宿,
有何不可?
我推開柴門,
元來還點著燈哩。
呀!
有人撫琴,
我試聽咱。
【後庭花】金壚焚寶煙,
瑤琴鳴素弦。
無非母流水高山調,
和那堆風積雪篇,
端的這五音全。
我叮便輕彈一遍,
對清宵明月前,
更行人跡杏然。
正泠泠指下傳,
百般的聲不圓,
怎麼百般的聲不圓?
我這琴弦斷,
必有人來竊聽,
我開這門試看咱。
一個好秀才也。
呀,
一個好姑姑也。
兀那秀才,
你是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因甚來到俺這庵觀?
說的是萬事都休,
說的不是,
送你到道錄司,
不道的饒了你哩。
小生南陽府人氏,
姓秦雙名修然,
因為進取功名,
到於此處。
今日在城外踏青賞玩,
不想天色昏晚,
無處寄宿,
來到此處,
暫借一宵。
聽的這裡彈琴聲音嘹亮,
因而竊聽。
不想姑姑在此,
望恕小生之罪。
元來他便是秦修然,
我且問他。
兀那秀才,
你認的那指腹成親鄭綵鸞麼?
當初我父親在時,
多聽的說有一個指腹成親的鄭綵鸞。
自從我父母亡過,
那鄭綵鸞也不知所向,
小生常切切於心,
不能見面。
秀才你休慌,
則我便是鄭綵鸞。
我那裡不尋,
那裡不覓,
你可可在這裡。
小姐,
你既然遇著我,
正是一對夫妻。
我和你說句話兒。
秀才休得無禮。
我與你雖素有盟約,
卻不可造次苟合。
萬一外人得知,
豈無私奔之誚?
我與你怨女曠夫,
隔絕十有餘年。
今日偶爾相逢,
天與之便,
豈可固執?
既然如此,
這所在不是說話處,
咱去那耳房裡說話去來。
【金盞兒】這搭兒裡花影更幽然,
檜柏瑣蒼煙。
則這兩樁兒好與人方便,
果然是色膽大如天。
今夜又無甚星河相間阻,
莫不著人月兩團圓?
我可是清閒真道本,
則被你壞了我也,
無事的散神仙。
秦修然,
天色明瞭也,
你回去罷。
小姐,
我此去,
明日多早晚來?
你白日休要來,
可在晚間來。
來時休往那正門,
則打那角門兒進,
免得外人看見不雅。
小生知道了也。
秦修然,
我為你呵。
【賺煞】建起座七真壇,
新蓋了三清殿。
往常我醞釀真心不淺,
不想這一曲瑤琴聲婉轉,
包藏著那美滿姻緣。
並香肩月下星前,
共指三生說誓言。
我也到不的蓬閬苑,
羞對著藥壚經卷,
我愁的是小窗孤枕夜如年。
第二折老夫梁公弼。
自從秦修然侄兒在衙捨中,
一月其程,
老夫事忙,
不曾與他閒坐攀話。
張千,
那秀才書房中看書麼?
老爺不問,
張千不敢說。
那秀才白日裡在書房看書,
到晚來出這城外一所竹園裡,
有個草庵,
庵兒裡面有、個青年的小道姑,
生的十分大有顏色,
好生聰俊。
秀才每夜在那裡相伴他。
有這等事?
張千豈敢說謊?
既是這般,
恐怕墮落了他功名。
張千,
你與我喚嬤嬤出來。
嬤嬤,
老爺呼喚。
老身聞的相公呼喚,
從不知有甚事?
須索走一遭去。
老相公,
喚老身有何分付?
可是這般。
領相公的言語,
須索書房中走一遭去。
張千,
你近前來,
我分付你。
我如今鄉下勸農去也。
那秀才若來辭別我時,
說我公家事忙。
你就將春衣一套,
白銀兩錠,
全副鞍馬一匹,
便著他長行。
小心在意者。
何事催人上路程?
愁他迷戀失功名。
他時得意來相問,
方見通家一點情。
自從與我鄭綵鸞相遇,
著小生晝夜無眠。
今日在房中閒坐,
可怎生不見嬤嬤來?
嬤嬤,
你那裡去來?
我與人家送殯去來。
你與誰家送殯去?
秀才不知,
這裡有王同知家一個舍人,
被這北門外竹塢草庵一個小的道姑死了,
他魂靈纏繞著那個舍人。
那舍人如今死了,
那庵裡道姑他是個鬼怪,
但見年少的男子漢,
他就纏死了才罷。
嗨!
誰想那道姑是個鬼魂,
唬殺我也。
喚張千來,
收拾行裝,
我便索長行也。
相公喚我做甚麼?
老爺在那裡?
鄉下勸農去了。
我要上朝取應去也。
老爺分付我了,
秀才若取應去時,
春衣一套,
白銀兩錠,
全副鞍馬一匹,
都有了也。
秀才,
你等不得老爺回來便去罷?
我是等不的,
收拾行裝,
便索長行也。
本謂一佳人,
如何說鬼魂?
情知不是伴,
只得且離分。
張千,
那秀才去了麼?
去了也。
今日無甚事。
那北門外有一所竹塢庵,
庵裡有個道姑,
年紀幼小,
生的十分大有顏色。
老夫一來玩賞散心,
二來到庵中看那道姑去走一遭。
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
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則被這相思害殺我也。
有的是賤柴,
燒你這丑弟子。
待道秦修然去了來,
他可不曾辭我。
待說他不曾去了來,
這幾日怎生不見,
音信皆無?
秦修然,
我知他在那裡也呵。
【中呂】【粉蝶兒】這些時懶誦南華,
將一串數珠來壁間閒掛,
念一首斷腸詞顛倒熟滑。
不免的喚道姑,
添淨水,
我剛剛的把聖賢來參罷。
若不是會首人家,
幾番將這道袍脫下。
【醉春風】我如今將草索兒繫住心猿,
又將藕絲兒縛定意馬。
人說道出家的都待要斷塵情,
我道來都是些假、假。
幾時能勾月枕雙欹,
玉簫齊品,
翠鸞同跨?
小姑,
你休大驚小怪的,
我是歇息咱。
理會的,
我門首覷者,
看有甚麼人來。
張千,
不要頭踏傘蓋,
一人一騎,
來到城外。
遠遠那個竹林兒裡,
敢是那道姑的庵觀?
這個便是。
接了馬者。
出家人不打稽首,
可學俗人拜,
這個小道姑也不是個志誠的。
你報復去,
道有老夫特來相訪。
咄!
是州里大爺。
做甚麼?
有一個老爺在門首哩。
【紅繡鞋】我恰才搭伏定芙蓉懶架,
恰合眼夢見他家,
覺來也依舊隔天涯。
早是我心緒又亂,
更那堪客人侵雜,
道甚麼相公在門首前方下馬。
相公請進。
這個道姑是生的好也。
稽首,
相公請坐。
小姑,
快烹茶來。
道姑,
你也請坐。
貧姑不敢。
道姑,
兀的恭敬不如從命。
既如此。
斗膽了。
道姑,
我此一來你試猜咱。
相公此來,
貧姑是猜波。
【石榴花】莫不是山城無事早休衙?
今早不下雨來。
朝來微雨潤輕紗。
這時節正是暮春天道。
茸茸芳草襯殘霞,
都乘著這寶馬,
老夫待賞玩踏青咱。
迅步行踏。
貧姑猜著了也。
莫不是那官叫,
民快央及的怕?
老夫一徑的散心來。
因此上出郊外貪尋幽雅。
道姑,
老夫此來不張傘蓋,
不擺頭踏,
你知老夫的這意麼?
你可也為甚麼不張傘蓋不擺頭踏?
多只是恐驚林下野人家。
道姑,
你這裡好個幽靜去處也。
【斗鵪鶉】休笑俺草戶柴門,
那裡取那銀屏的這繡榻。
老夫久慕高風,
因此相訪。
多謝也降尊臨卑,
屈高、屈高就下。
道姑,
兀的不是琴?
請撫一曲,
老夫洗耳。
琴弦斷,
彈不得了也。
道姑,
你那弦斷幾時了?
出家人休調發我。
俺出家人從來不會調發,
相公少罪咱。
道姑既斷了弦,
市面上別尋一個續上不的?
這弦向那市面上難尋,
欲要呵則除江心裡旋打。
老夫說弦,
他說江心裡旋打,
可是魚!
恁的呵,
老夫賢愚不辨。
道姑,
兀的不是棋盤,
將來老夫與你手談一局。
這棋咱人不可下他。
怎生不可下他?
敢是你怕我老夫識破那一著?
【上小樓】枉將你那機謀用煞,
若知俺這棋中奸詐。
這棋有甚麼奸詐在那裡?
都為那蝸角虛名,
蠅頭微利,
蟻陣蜂衙。
將一片打動的心,
則與人,
爭高論下,
直等待那揭局兒死時才罷。
道姑,
這棋不下也罷,
你有甚麼名人書畫將來老夫一看。
【篇】止不過羲之字,
老杜詩,
戴松牛,
韓干馬。
止不過枯木竹石,
山水翎毛,
雪月風花。
若題著,
那些人,
都皆亡化,
到如今是漁樵一場閒話。
道姑,
兀這書畫,
則道老夫不識。
自古以來,
思凡的仙女甚多,
則說靈照女透丹霞,
這一樁事,
你可知道麼?
【快活三】可不說鍾子期訪伯牙,
倒問我靈照女透丹霞。
難道是古來的思凡仙女,
就也沒有?
他問我從古的思凡仙女有來麼?
則教我半晌家難回話。
【鮑老兒】你將那無顯驗的文書是監察,
須不是俺孔宣聖遺留下。
將那個包待制看成做水晶塔,
全沒些半點兒真實的話。
只待要說古談今,
尋山問水,
傍柳穿花。
那裡也修身正已,
利民潤物,
治國齊家。
我觀這道姑,
生的外有西施之貌,
內有道韞之才,
可知我那侄兒留戀著他。
我聞的侄兒原是與他指腹為婚,
正好配成夫婦。
今我賺的侄兒去了,
若還留在此處,
我也不放心。
則除是這般。
道姑,
我那衙門左右,
有一所白雲觀,
是敕建祝壽道院。
我要請你到觀裡做個觀主,
你意下如何?
貧姑情願去。
【耍孩兒】我心頭百事無牽掛,
淨坐在方床矮塌。
偏生要喧嘩場世避喧嘩,
白雲庵情願為家。
則我這粗衣淡飯貧休笑,
你那裡肥馬輕裘富莫誇。
看北邙山直下,
盡都是牡斷碑荒塚,
老樹殘霞。
【尾聲】怎如陀敢門鎖綠苔,
閒事掃落花。
抱瑤琴高臥在松陰下,
便做不得神仙,
我也快活煞。
天色晚了也。
張千將馬來,
回私宅中去。
三十餘年仕路間,
風塵無處不摧顏。
因過竹院貪清話,
卻得浮生半日閒。
第四折小姐還俗去了也,
撇得我獨自一個,
在此孤孤另另,
如何度日?
不如也尋個小和尚去。
我梁公弼的夫人。
自從送鄭小姐出家,
不意害了個心疼的病,
整整臥了三年,
今日方才痊可。
那鄭小姐這等薄情,
他便不來看我也罷了,
難道小姑也差遣不得?
再不相問一聲?
我如今到那竹塢庵去,
看他修行何如?
怎麼門上是鄭州封皮封鎖了?
好是奇怪,
等我問去。
借問一聲:這庵裡的鄭道姑那裡去了?
搬在州西白雲觀裡做住持去了。
我再尋到白雲觀去。
觀裡有人麼?
誰叫?
原來是鄭師父。
我問你,
你家小姐那裡去了?
一言難盡。
我小姐塵心不淨,
才出家不多幾時,
便引了一個秀才,
每夜來聽琴,
聽出來了。
那秀才可也薄情,
他去上朝取應,
辭也不來辭一辭,
害的我小姐做了相思病,
常要個死。
你道這樣怎出的家?
元來如此。
我若不害心疼,
等我來打落他一個沒面皮才好。
我師父,
你為何也害相思病,
心疼起來?
誶!
把我老人家也說這等話。
我小姐正是心疼,
在庵裡長吁短歎的。
卻是本州大爺到庵裡來,
看見我家小姐,
道他生的好。
請到白雲觀做住持,
連我也搬來了。
誰想那秀才一去中了狀元,
如今小姐還了俗,
嫁他做夫人去了。
入娘的,
我當初不要你出家,
你強要出家。
如今忍不的,
可跟的人去了。
你便上天入地,
我著鍬撅出你來。
轉過隅頭,
抹過屋角,
則這裡便是新狀元的宅子。
不必報復,
我自到他廳上坐著,
看他兩口兒怎生出來見我?
誰想有今日也呵。
【雙調】【新水令】成就了碧桃花下鳳鸞交,
怕甚麼出家兒被教門中恥笑。
那裡也靈丹腹內安,
經捲向杖頭挑。
月夕花朝,
將一陣黃粱夢忽驚覺。
呀!
元來是我師父。
小姐,
你當初怎生出家來?
【喬牌兒】幾曾見出家的有下稍?
趁如今我青春尚年少。
我教你彈琴,
正要清心養性,
倒教你引老公不成?
倒是我卓文君一曲求凰操,
早把那漢相如引動了。
你要成親,
也少不得請你那親眷,
怎麼不著我知道?
【雁兒落】別不曾將親眷邀,
那裡把你個姑姑告?
你為甚麼事便還了俗?
我這有宿緣的要還俗,
我到道錄司告去,
不道的饒了你哩。
哎!
你個有火性的何須鬧?
你既是出不的家,
誰教你出家?
【得勝令】呀!
大古來人怨語聲高,
怎知俺父母有盟約?
你待要鋸倒連枝樹,
分開比翼鳥。
未曾出胎胞,
早指腹成親了。
直到的今朝,
才得這夫妻成對好。
請老相公勸一勸姑姑罷。
怎生大驚小怪的?
老相公來了,
須勸老師父一勸。
他若再鬧呵,
我送他道錄司去,
拷打他下半截來。
那老道姑在那裡?
在前廳上坐著哩。
兀那老道姑,
看老夫面上,
完成了他兩口兒前程罷。
兀的不是老相公?
兀的不是我夫人。
我丟了冠子,
脫了布衫,
解了環絛。
我認了老相公,
不強如出家?
老師父,
你怎生便是這等?
當初誰著你出家來?
我則有這個老公。
我也不曾有兩個。
【甜水令】你只待掀倒秦樓。
填嚴洛浦,
摧翻祅廟,
不住的絮叨叨。
為甚麼也丟了早冠,
脫了道服,
解了環絛,
直恁般戒行堅牢?
【折桂令】多應是慾火三焦,
一時焰起,
遍體焚燒。
似這等難控難持,
便待要相偎相傍,
也顧不得人笑人嘲。
想著你瘦山品,
精神漸槁,
何況我嬌滴滴顏色方妖。
他原是我相公,
被工賊趕散也,
比你偷的。
你既有夫主相拋,
我豈無親事堪招?
總不如兩家兒各自團圓,
落的個盡付裡同享歡樂。
老漢是那鄭小姐家院公,
與小姐送齋糧道服來。
俺到庵裡,
不見小姐,
人說他搬到白雲觀做了觀主,
我又尋到白雲觀去,
元來還俗去了也。
這個是他宅子,
我自過去。
小姐,
我與你送齋糧道服來了,
你怎麼又還了俗?
【沽美酒】這一領新道袍,
似千里贈鵝毛。
路遠風塵你動勞,
爭知我衣冠改了也,
不是做夫人便妝。
【太平令】想這段前程非小,
俺出家的福分難消。
但則要捉對兒雲期雨約,
便是掩師徒每全真了道。
我著你記著,
想著,
不曾忘了,
常言道,
一還一報。
這新狀元你認的麼?
我不認的。
他就是我在南陽時同僚秦思道的孩兒,
叫做秦修然。
可知道來,
他原與鄭綵鸞指腹成親的。
孩兒,
你早和俺說知,
也省得我這般聒絮。
如今我夫人認著老夫,
姑姑又與新狀元成了親事,
天下喜事無過夫婦團圓。
便當殺羊造酒,
做個大大慶喜的筵席。
【離亭宴煞】咱如今把圍棋識破了輸贏著,
瑤琴彈徹相思調,
這婚姻是天緣湊巧。
穩坐了七香車,
高揭了三簷傘,
請受了金花誥。
再不赴偷香竊玉期,
再不事煉藥燒丹教,
從些後無煩少惱。
便不能隨他蕭史並登仙,
只情願守定梁鴻只諧老。
題目鄭綵鸞草庵學道正名秦修然竹塢聽琴
南郭東風賞杏壇,
幾株芳樹昨留歡。
卻憶落花飄綺席,
忽驚如實滿雕盤。
蛾眉半斂千金薄,
鷤鴂初鳴百草闌。
志士古來悲節換,
美人啼鳥亦長歎。
貧賤如故舊,
少壯即相依。
中心不敢厭,
但覺少光輝。
向來乘時士,
亦有能奮飛。
一朝權勢歇,
欲退無所歸。
不如行其素,
辛苦奈寒饑。
人生系天運,
何用發深悲。
我居在窮巷,
來往無華軒。
辛勤衣食物,
出此二畝園。
薤菘郁朝露,
桑柘浮春煙。
以茲亂心曲,
智計無他奸。
擇勝不在奢,
興至發清言。
相逢樵牧徒,
混混誰愚賢。
松風四山來,
清宵響瑤琴。
聽之不能寐,
中有怨歎音。
旦起繞其樹,
磈砢不計尋。
清陰可敷席,
有酒誰與斟。
由來大度士,
不受流俗侵。
浩歌相倡答,
慰此霜雪心。
中年涉事熟,
欲學唾面婁。
逡巡避少年,
赴穢不敢酬。
旁人吁已甚,
自喜計慮周。
微勞消厚疚,
殘辱勝深憂。
從知為下安,
處上反無儔。
人生各有志,
勇懦從所求。
古人重畎畝,
有祿不待干。
德成祿自至,
釋耒列王官。
不仕亦不貧,
本自足饔餐。
後世恥躬耕,
號呼脫饑寒。
我生千祀後,
念此愧在顏。
為農倘可飽,
何用出柴關。
村郊多父老,
面垢頭如蓬。
我嘗使之年,
言語不待工。
古來名節士,
敢望彭城龔。
有叟誚其後,
更恨道不通。
鄙哉譊譊者,
為隘不為通。
低頭拜野老,
負米吾願從。
去年秋事荒,
販糴仰鄰州。
健者道路間,
什百成朋儔。
今年漸向熟,
庶幾民不流。
書生自無田,
與眾同喜憂。
作詩勞鄰曲,
有倡誰與酬。
亦無采詩者,
此修何可修。
傾酒向漣漪,
乘流欲去時。
寸心同尺璧,
投此報馮夷。
江曲全縈楚,
雲飛半自秦。
峴山回首望,
如別故鄉人。
浦煙含夜色,
冷日轉秋旻.自有沈碑在,
清光不照人。
楚岸雲空合,
楚城人不來。
只今誰善舞,
莫恨廢章台。
行背青山郭,
吟當白露秋。
風流無屈宋,
空詠古荊州。
晚來漁父喜,
網重欲收遲。
恐有長江使,
金錢願贖龜。
去指龍沙路,
徒懸象闕心。
夜涼無遠夢,
不為偶聞砧。
霧雲疏有葉,
雨浪細無花。
穩放扁舟去,
江天自有涯。
好日當秋半,
層波動旅腸。
已行千里外,
誰與共秋光。
潤色非東裡,
官曹更建章。
宦游難自定,
來喚棹船郎。
夜江清未曉,
徒惜月光沉。
不是因行樂,
堪傷老大心。
翳日多喬木,
維舟取束薪。
靜聽江叟語,
儘是厭兵人。
箭漏日初短,
汀煙草未衰。
雨餘雖更綠,
不是采蘋時。
山雨夜來漲,
喜魚跳滿江。
岸沙平欲盡,
垂蓼入船窗。
渚邊新雁下,
舟上獨淒涼。
俱是南來客,
憐君綴一行。
雲密連江暗,
風斜著物鳴。
一杯真戰將,
笑爾作愁兵。
柳拂斜開路,
籬邊數戶村。
可能還有意,
不掩向江門。
不識相如渴,
徒吟子美詩。
江清惟獨看,
心外更誰知。
牽路沿江狹,
沙崩岸不平。
盡知行處險,
誰肯載時輕。
憔悴異靈均,
非讒作逐臣。
如逢漁父問,
未是獨醒人。
水含秋夜靜,
雲帶夕陽高。
詩癖非吾病,
何妨吮短豪。
帶舟維古岸,
還似阻西陵。
箕伯無多怒,
回頭詎不能。
秋雲久無雨,
江燕社猶飛。
卻笑舟中客,
今年未得歸。
帆翅初張處,
雲鵬怒翼同。
莫愁千里路,
自有到來風。
佳節雖逢菊,
浮生正似萍。
故山何處望,
荒岸小長亭。
月下江流靜,
村荒人語稀。
鷺鴛雖有伴,
仍共影雙飛。
斗轉月未落,
舟行夜已深。
有村知不遠,
風便數聲砧。
棹驚沙鳥迅,
飛濺夕陽波。
不顧魚多處,
應防一目羅。
行到楚江岸,
蒼茫人正迷。
只如秦塞遠,
格磔鷓鴣啼。
漸覺江天遠,
難逢故國書。
可能無往事,
空食鼎中魚。
岸草連荒色,
村聲樂稔年。
晚晴貪獲稻,
閒卻彩菱船。
灘淺多游鷺,
江清易見魚。
怪來吟未足,
秋物欠紅蕖。
蛩響依沙草,
螢飛透水煙。
夜涼誰詠史,
空泊運租船。
睡穩葉舟輕,
風微浪不驚。
人居蘆葦岸,
終夜動秋聲。
自念平生意,
曾期一郡符。
可知因謫宦,
斑鬢入江湖。
水天涼夜月,
不是少清光。
好景隨人物,
秦淮憶建康。
古來多思客,
搖落恨江潭。
今日秋風至,
蕭疏過沔南。
映竹疑村好,
穿蘆覺渚幽。
漸安無曠土,
姜芋當農收。
煙渚復煙渚,
畫屏休畫屏。
引愁天末去,
數點暮山青。
秋風動客心,
寂寂不成吟。
飛上危檣立,
鶯啼報好音。
見底高秋水,
開懷萬里天。
旅吟還有伴,
沙柳數枝蟬。
九日自佳節,
扁舟無一杯。
曹園舊樽酒,
戲馬憶高台。
兵火有餘燼,
貧村才數家。
無人爭曉渡,
殘月下寒沙。
渚禽菱芡足,
不向稻粱爭。
靜宿涼灣月,
應無失侶聲。
輕雲未撲霜,
樹杪橘初黃。
行是知名物,
過風過水香。
土曠深耕少,
江平遠釣多。
平生皆棄本,
金革竟如何。
海月非常物,
等閒不可尋。
披沙應有地,
淺處定無金。
風晚冷颼颼,
蘆花已白頭。
舊來紅葉寺,
堪憶玉京秋。
渺渺望天涯,
清漣浸赤霞。
難逢星漢使,
烏鵲日乘槎。
風好來無陣,
雲開去有蹤。
釣歌無遠近,
應喜罷艨艟。
吳疆連楚甸,
楚俗異吳鄉。
謾把樽中物,
無人啄蟹黃。
岸綠野煙遠,
江紅斜照微。
撐開小漁艇,
應到月明歸。
雨餘江始漲,
漾漾見流薪。
曾歎河中木,
斯言憶古人。
垂露晚猶濃,
清風不易逢。
涉江雖已晚,
高樹搴芙蓉。
乘舟維夏口,
煙野獨行時。
不見頭陀寺,
空懷幼婦碑。
晚泊武昌岸,
津亭疏柳風。
數株曾手植,
好事憶陶公。
舟航依浦定,
星斗滿江寒。
若比陰霾日,
何妨夜未闌。
近戍離金落,
孤岑望火門。
惟將知命意,
瀟灑向乾坤。
叢菊生堤上,
此花長後時。
有人還采掇,
何必在春期。
景夕殘霞落,
秋寒細雨晴。
短纓何用濯,
舟在月中行。
堤壞漏江水,
地坳成野塘。
晚荷人不折,
留取作秋香。
左宦終何路,
攄懷亦自寬。
襞箋嘲白鷺,
無意喻梟鸞。
樓空人不歸,
雲白去時衣。
黃鶴無心下,
長應笑令威。
白帝朝驚浪,
陽台暮映雲。
等閒生險易,
世路只如君。
櫓慢生輕浪,
帆虛帶白雲。
客船雖狹小,
容得瘦將軍。
靜看秋江水,
風漸浪微平。
人間馳競處,
塵土自波成。
風借帆方疾,
風回棹卻遲。
較量人世事,
不校一毫釐。
咫尺愁風雨,
匡廬不可登。
只疑雲霧窟,
猶有六朝僧。
江草何多思,
冬青尚滿洲。
誰能驚鵩鳥,
作賦為沙鷗。
幸有煙波興,
寧辭筆硯勞。
緣情無怨刺,
卻似反離騷。
沙上獨行時,
高吟到楚詞。
難將垂岸蓼,
盈把當江蘺。
秋寒鷹隼健,
逐雀下雲空。
知是江湖客,
無心擊塞鴻。
幽懷念煙水,
長恨隔龍沙。
今日滕王閣,
分明見落霞。
江流何渺渺,
懷古獨依依。
漁父非賢者,
蘆中但有磯。
風雨正甘寢,
雲霓忽曉晴。
放歌雖自遣,
一歲又崢嶸。
幽思正遲遲,
沙邊濯弄時。
自憐非博物,
猶未識鳧葵。
曾有煙波客,
能歌西塞山。
落花惟待月,
一釣紫菱灣。
千頃水紋細,
一拳嵐影孤。
君山寒樹綠,
曾過洞庭湖。
光闊重湖水,
低斜遠雁行。
未曾無興詠,
多謝沈東陽。
晚菊繞江壘,
忽如開古屏。
莫言時節過,
白日有餘馨。
日落長亭晚,
山門步障青。
可憐無酒分,
處處有旗亭。
遠岸無行樹,
經霜有伴紅。
停船搜好句,
題葉贈江楓。
身世比行舟,
無風亦暫休。
敢言終破浪,
惟願穩乘流。
數畝蒼苔石,
煙濛鶴卵洲。
定因詞客遇,
名字始風流。
興閒停桂楫,
路好過松門。
不負佳山水,
還開酒一樽。
短楫休敲桂,
孤根自駐萍。
自憐非劍氣,
空向鬥牛星。
高浪如銀屋,
江風一發時。
筆端降太白,
才大語終奇。
細竹漁家路,
晴陽看結罾。
喜來邀客坐,
分與折腰菱。
平湖五百里,
江水想通波。
不奈扁舟去,
其如決計何。
數逢雲斷處,
去岸映高山。
身到章江日,
應猶未得閒。
一灣斜照水,
三版順風船。
未敢相邀釣,
勞生只自憐。
江雨正霏微,
江村晚渡稀。
何曾妨釣艇,
更待得魚歸。
新野舊樓名,
潯陽勝賞情。
照人長一色,
江月共淒清。
願飲西江水,
那吟北渚愁。
莫教留滯跡,
遠比蔡昭侯。
湖口分江水,
東流獨有情。
常時好風物,
誰伴謝宣城。
潯陽江畔菊,
應似古來秋。
為問幽棲客,
吟時得酒不。
高峰有佳號,
千尺倚寒風。
若使爐煙在,
猶應為上公。
萬木已清霜,
江邊村事忙。
故溪黃稻熟,
一夜夢中香。
楚水苦縈迴,
征帆落又開。
可緣非直路,
卻有好風來。
遠謫歲時晏,
暮江風雨寒。
仍愁系舟處,
驚夢近長灘。
蘭台仙史,
好在多情否。
不寄一行書,
過西風、飛鴻去後。
功名心事,
千載與君同,
只狂飲,
只狂吟,
綠鬢殊非舊。
山歌村館,
愁醉潯陽叟。
且借兩州春,
看一曲、樽前舞袖。
古來畢竟,
何處是功名,
不同飲,
不同吟,
也勸時開口。
雙劍欲別風淒然,
雌沉水底雄上天。
江回漢轉兩不見,
雲交雨合知何年。
古來萬事皆由命,
何用臨岐苦涕漣。
天生聖明君,
必資忠賢臣。
舜禹竭股肱,
共佐堯為君。
四載成地理,
七政齊天文。
階下蓂莢生,
琴上南風薰。
輪轉夏殷周,
時復猶一人。
秦漢事讒巧,
魏晉忘機鈞。
猜忌相翦滅,
爾來迷恩親。
以愚保其身,
不覺身沉淪。
以智理其國,
遂為國之賊。
苟圖容一身,
萬事良可惻。
可憐萬乘君,
聰明受沉惑。
忠良伏草莽,
無因施羽翼。
日月異又蝕,
天地晦如墨。
既亢而後求,
異哉龍之德。
人生何所貴,
所貴有終始。
昨日盈尺璧,
今朝盡瑕棄。
蒼蠅點垂棘,
巧舌成錦綺。
箕子為之奴,
比干諫而死。
仲尼魯司寇,
出走為群婢。
假如屈原醒,
其奈一國醉。
一國醉號呶,
一人行清高。
便欲激頹波,
此事真徒勞。
上山逢猛虎,
入海逢巨鰲。
王者苟不死,
腰下魚鱗刀。
東海波連天,
三度成桑田。
高岸高於屋,
斯須變溪谷。
天地猶尚然,
人情難久全。
夜半白刃仇,
旦來金石堅。
蕭綬既解坼,
陳印亦棄捐。
竭節遇刀割,
輸忠遭禍纏。
不予衾之眠,
信予衾之穿。
鏡明不自照,
膏潤徒自煎。
抱劍長太息,
淚墮秋風前。
古來不患寡,
所患患不均。
單醪投長河,
三軍盡沉淪。
今人異古人,
結托唯親賓。
毀坼維鵲巢,
不行鳲鳩仁。
鄙吝不識分,
有心占陽春。
鸞鶴日已疏,
燕雀日已親。
小物無大志,
安測棲松筠。
恩眷多棄故,
物情尚逐新。
瓦礫暫拂拭,
光掩連城珍。
唇吻恣談鑠,
黃金同灰塵。
蘇秦北遊趙,
張祿西入秦。
既變嫂叔節,
仍擯華陽君。
萬世金石交,
一餉如浮雲。
骨肉且不顧,
何況長羈貧。
君莫以富貴,
輕忽他年少,
聽我暫話會稽朱太守。
正受凍餓時,
索得人家貴傲婦。
讀書書史未潤身,
負薪辛苦胝生肘。
謂言琴與瑟,
糟糠結長久。
不分殺人羽翮成,
臨臨沖天婦嫌丑。
□□□□□□□。
其奈一朝太守振羽儀,
鄉關晝行衣錦衣。
哀哉舊婦何眉目,
新婿隨行向天哭。
寸心金石徒爾為,
杯水庭沙空自覆。
乃知愚婦人,
妒忌陰毒心。
唯救眼底事,
不思日月深。
等閒取羞死,
豈如甘布衾。
洛陽天壇上,
依稀似玉京。
夜分先見日,
月靜遠聞笙。
雲路將雞犬,
丹台有姓名。
古來成道者,
兄弟亦同行。
春來山事好,
歸去亦逍遙。
水淨苔莎色,
露香芝朮苗。
登台吸瑞景,
飛步翼神飆。
願薦塤篪曲,
相將學玉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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