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稚便知聞,
如今只有君。
百篇詩盡和,
一盞酒須分。
驛路多連水,
州城半在雲。
離情同落葉,
向晚更紛紛。
奉詔受邊服,
總徒築朔方。
驅彼犬羊族,
正此戎夏疆。
子來多悅豫,
王事寧怠遑。
三旬無愆期,
百雉郁相望。
雄視沙漠垂,
有截北海陽。
二庭已頓顙,
五嶺盡來王。
驅車登崇墉,
顧眄凌大荒。
千里何蕭條,
草木自悲涼。
憑軾訊古今,
慨焉感興亡。
漢障緣河遠,
秦城入海長。
顧無廟堂策,
貽此中夏殃。
道隱前業衰,
運開今化昌。
制為百王式,
舉合千載防。
馬牛被路隅,
鋒鏑銷戰場。
豈不懷賢勞,
所圖在永康。
王事何為者,
稱代陳頌章。
滔滔大江水,
天地相終始。
經閱幾世人,
復歎誰家子。
東望何悠悠,
西來晝夜流。
歲月既如此,
為心那不愁。
臨湘之濱麓之隅,
西有松寺東岸無。
松風千里擺不斷,
竹泉瀉入於僧廚。
宏梁大棟何足貴,
山寺難有山泉俱。
四時唯夏不敢入,
燭龍安敢停斯須?
遠公池上種何物,
碧羅扇底紅鱗魚。
香閣朝鳴大法鼓,
天宮夜轉三乘書。
野花市井栽不著,
山雞飲啄聲相呼。
金檻僧回步步影,
石盆水濺聯聯珠。
北臨高處日正午,
舉手欲摸黃金烏。
遙江大船小於葉,
遠村雜樹齊如蔬。
潭州城郭在何處,
東邊一片青模糊。
今來古往人滿地,
勞生未了歸丘墟。
長卿之門久寂寞,
五言七字誇規模。
我吟杜詩清入骨,
灌頂何必須醍醐。
白日不照耒陽縣,
皇天厄死饑寒軀。
明珠大貝采欲盡,
蚌蛤空滿赤沙湖。
今我題詩亦無味,
懷賢覽古成長吁。
不如興罷過江去,
已有好月明歸途。
三十年來天下名,
銜恩東守闔閭城。
初經鹹谷眠山驛,
漸入梁園問水程。
霽日滿江寒浪靜,
春風繞郭白蘋生。
虎丘野寺吳中少,
誰伴吟詩月裡行。
州城全是故吳宮,
香徑難尋古蘚中。
雲水計程千里遠,
軒車送別九衢空。
鶴聲高下聽無盡,
潮色朝昏望不同。
太守吟詩人自理,
小齋閒臥白蘋風。
丈夫心愛橫行,
報國知嫌命輕。
樓蘭徑百戰,
更道戍龍城。
錦字竇車騎,
胡笳李少卿。
生離兩不見,
萬古難為情。
繁雲兼家思,
彌望連濟北。
日暮微雨中,
州城帶秋色。
蕭條主人靜,
落葉飛不息。
鄉夢寒更頻,
蟲聲夜相逼。
二賢縱橫器,
久滯徒勞職。
笑語和風騷,
雍容事文墨。
吾兄即時彥,
前路良未測。
秋水百丈清,
寒松一枝直。
此心欲引托,
誰為生羽翼。
且復頓歸鞍,
杯中雪胸臆。
嘉陵江色何所似,
石黛碧玉相因依。
正憐日破浪花出,
更復春從沙際歸。
巴童蕩槳欹側過,
水雞銜魚來去飛。
閬中勝事可腸斷,
閬州城南天下稀。
州城迥繞拂雲堆,
鏡水稽山滿眼來。
四面常時對屏障,
一家終日在樓台。
星河似向簷前落,
鼓角驚從地底回。
我是玉皇香案吏,
謫居猶得住蓬萊。
刀州城北劍山東,
甲士屯雲騎散風。
旌旆遍張林嶺動,
豺狼驅盡塞垣空。
銜蘆遠雁愁縈繳,
繞樹啼猿怯避弓。
為報府中諸從事,
燕然未勒莫論功。
宋玉本悲秋,
今朝更上樓。
清波城下去,
此意重悠悠。
晚菊臨杯思,
寒山滿郡愁。
故關非內地,
一為漢家羞。
手種黃柑二百株,
春來新葉遍城隅。
方同楚客憐皇樹,
不學荊州利木奴。
幾歲開花聞噴雪,
何人摘實見垂珠?
若教坐待成林日,
滋味還堪養老夫。
晚登高樓望,
木落雙江清。
寒山饒積翠,
秀色連州城。
目送楚雲盡,
心悲胡雁聲。
相思不可見,
回首故人情。
第一折等的天色將次晚,
躲在人家灶火邊。
若是無人撞入去,
偷了東西一道煙。
盜了這家十匹布,
拿了那家五斤綿。
為甚貧道好做賊?
皆因也有祖師傳。
施主若來請打醮,
清心潔淨更誠堅。
未曾看經要吃肉,
吃的飽了肚兒圓。
平生要吃好狗肉,
吃了狗肉念真言。
不想撞著巡軍過,
說我破齋犯戒壞醮筵。
眾人將我拿個住,
背綁繩縛都向前。
見我不走著棍打,
嘴頭上打了七八拳。
拿在廳前見官府,
連忙跪膝在階前。
大人著我說詞因,
道我敗壞風俗罪名愆。
背上打到二百棍,
眉毛上打了七八千。
大人心裡猶不足:"再著這廝頂城磚。
"被我寧心打一坐,
無語悲悲大笑喧。
我這般喜喜孜孜無歡悅,
呷呷大笑無語言。
眾人齊聲皆都贊,
兩邊閒人一發言。
道我是個清閒真道本,
說我是個無憂無慮的散神仙。
【上小樓】家住在深日曠野,
又無有東鄰西捨,
好吃的是野杏山桃,
淡飯黃齏,
竹筍茶葉。
俺那裡人煙稀,
鳥聲絕,
燈消火滅,
伴了些樹梢頭曉星殘月。
【上小樓】家住在深山裡頭,
好吃的是牛肉羊肉,
閒來時打家截盜,
剜牆□窟,
盜馬偷牛。
槍桿子,
大悶棍,
鵝卵石頭,
這的是俺出家人苦修爭鬥。
【上小樓】不怕你王法有條,
也不怕丹書來召,
也不怕晝夜,
十二個時辰,
湧出槍刀。
一毒蛇,
二大蟲,
豺狼當道,
也不怕猛獅子狼熊虎豹。
【上小樓】休笑我貪花戀酒,
酒裡頭把玄機參透,
酒中得道,
花裡神仙,
自古傳留。
煉丹砂,
九轉成,
通身不漏,
直修的來無生死與天齊壽。
貧道是這無天之外,
有影無形,
風裡來,
雲裡去,
聞不見,
摸不著,
道號扯虛,
表字托空是也。
今日無甚事,
遊山玩水,
走一遭去。
此人乃是張良,
忠孝雙全,
迷蹤失路。
我指與他一條大路者。
這一會兒雪越大了也,
又無一個人來往,
不知那裡是人行的大路,
雪迷了遍野,
可怎生了也!
兀的不是個斑斕大蟲?
誰人救的我性命也呵!
張良,
你怕麼?
你敢迷蹤失路?
我是大羅活神仙也。
師父,
救小生性命咱。
你要我救你性命?
你可也有緣,
我救你。
師父是那一位神仙?
師父指與我個正路,
又有大蟲攔路,
怕傷了我的性命,
師父救我的性命咱!
你要我救你,
我有個曲兒,
是〔朝天子〕。
我臨了那一句,
我說"你要我救你麼"?
你說"要你救我",
我就救你。
【朝天子】我是個道童,
道法又不精,
在山中閒遊幸,
風風傻傻任縱橫,
與虎豹狼蟲共。
你走在山中,
迷蹤失路。
那虎他舞爪張牙,
將你來攔定。
張良你死也。
你那魂魄兒添怕恐,
那虎將你那骨肉來並工,
行嚼了你的腿脡,
張良,
你要我救你麼?
可知要師父救我哩。
我無手段,
也救不的你張良。
我想來你沒來由閒丟命。
師父,
可憐見小生性命咱。
這個不是大蟲,
是我養熟了的個小貓兒,
又喚做善哥。
我如今喚他一聲"善哥",
他便抿耳攢蹄,
伏伏在地。
我如今喚他三聲,
頭一聲便跪在我身邊;
叫他第二聲,
我便騎在他身上;
我叫他第三聲,
騰空駕雲而起。
師父,
有這等手段也?
你不信?
我喚他一聲:善哥!
善哥!
師父,
他是個猛獸,
休要逗他也。
不妨事,
他是我養熟的。
善哥!
師父,
你既是神仙呵,
怎生教大蟲打倒你也?
不妨事,
我養的熟的。
蓬萊三島樂清閒,
閬苑仙鄉更自然。
長赴西池蟠桃會,
曾駕祥雲上九天。
貧道乃是上界太白金星是也,
專管人間善惡貴賤忠孝之事。
想為人者,
善惡由心造也。
福者,
乃善之積也;
禍者,
乃惡之積也。
神天蓋不能為人之禍,
亦不能致人之福,
但由人之積也,
神明鑒之。
凡人豈知天神者有陰騭之因?
凡為人臣,
要心存忠孝,
長思君王爵祿之恩,
父母生身之義,
必以忠君為先,
竭力盡心,
長懷補報。
若是久遠長行如此之事,
天地鑒之,
神明護祐,
居其富而不失其富,
居其貴而不失其貴,
禍不能侵,
壽必永矣。
此乃可行之事,
永保安寧也。
坐臥行藏思所為,
守己存心可自推。
常將一念明天理,
自然神聖永扶持。
今有一人,
乃是張良。
此人有盡忠之心,
要與韓國報仇,
被人所逼,
逃災避難,
到此山中,
雪迷遍野,
迷蹤失路。
此人有忠烈之心,
貧道指與他大道也。
我試喚他一聲。
兀那張良!
你躲的往那裡去?
【醉扶歸】我見一個老叟親來到,
兀那張良,
你的性命,
實是難逃也!
他道我性命怎生逃,
便著人拿住張良者。
老尊長救性命咱。
唬的我膽戰心驚魂魄消。
兀那張良,
這等風雪,
如何不行動些?
我這裡迷卻經塵道,
你來到俺這裡,
你走如何的往那裡去?
告你個老尊長將咱來且饒。
張良,
我待救你這一命,
你可是如何?
若是救了我的性命呵,
久以後將你這救我命的恩臨報。
張良,
我知道你是張良,
不知你是那裡人氏。
為何逃災避難?
你實說,
我試聽咱。
小生姓張名良字子房,
韓國阜城人也。
祖、父以來,
五世韓國拜相。
為秦皇滅了俺韓邦,
我發憤報仇,
誰想將秦皇擊之不中。
如今差人擒拿小生,
因此上逃災避難。
老尊長,
是必搭救小生咱。
張良,
我問你咱,
你那祖、父以來,
韓國受何爵祿,
享何榮貴,
怎生發憤報仇,
你再說一遍者。
【後庭花】五世在韓邦衣紫袍,
俺端的可便受深恩享重爵,
都則為贏政收俺家國,
誰想擊之不中也。
我因此上我便離鄉可也背井逃。
你再有何所幹?
我這裡說根苗,
我如今迷了他這大道。
我向這土坡前膝跪前,
可憐見咱命夭,
衣不遮身上薄,
食不能腹內飽,
食不能腹內飽。
張良,
我說與你,
千經萬典,
不如忠孝為先。
你既省的,
你說,
我試聽者。
張良,
你盡忠可是如何也?
【青哥兒】盡忠呵,
須把這皇恩、皇恩答報,
盡孝呵,
可是怎生?
盡孝呵,
想著我哀哀父母劬勞。
盡忠呵,
也則要竭力侍君王輔聖朝,
敢則要俺動合王道。
正直臣僚,
祿重官高,
傘蓋飄飄,
播萬古千秋、萬古千秋的把名標。
這的是為臣子行忠孝。
此人果有忠孝之心。
張良,
你才所言侍君孝親之道,
你既然省的呵,
我再說與你:為臣者必盡其忠,
為子者理當盡孝。
若是久遠長行,
便是你立身之道。
張良,
我觀你的容顏,
你異日必然拜相封侯也。
我一發指引與你立身之事,
別處難以安存,
直至下邳城去。
你若到的那裡,
必有教訓你之師,
自有立身揚名的去處。
不則我來,
兀那裡又有一個來也。
在那裡?
呀呀呀!
怎生連他也不見了?
原來是一位神靈,
指引著我下邳城中逃災避難,
自有好人指教與我立身揚名的事,
便索走一遭去。
【尾聲】疾便的踐程途,
尋俺那下邳的長安道,
豈避這路遠山高水迢,
又不比蜀道嵯峨山險惡。
若是留的我性命堅牢,
有一日作臣僚,
獨步青霄,
方顯男兒志氣高。
憑著我滿胸襟踴躍,
有一日運通時到。
異日時運通達呵,
你看我便笑談間,
束帶立於朝。
第二折閒遊蓬島跨黃鶴,
三千弱手任逍遙。
親赴蒼天朝上帝,
奉承敕旨下雲霄。
貧道濟北谷城山人也。
幼年父母雙亡,
自立安存,
不知其姓,
忽遇神師指教,
已得成道。
山下有一石,
其石生而黃色,
貧道以石為姓,
乃黃石公是也。
受上界沖虛之仙,
專管天上人間智鬥戰敵之事。
貧道體太上好生之德,
親奉敕旨,
為下方有一人韓國張良,
此人忠烈,
感動天庭,
差貧道降臨凡世,
訓教此人。
張良非凡,
乃上界神仙骨骼。
貧道將著三卷奇書,
乃六義三才安定之術,
授與此人。
張良久已後,
可為天下鬥勇正教之師。
貧道今朝日當卓午,
必遇此人,
直至市廛中等候此人,
走一遭去。
我本是超凡物外仙,
親承上帝到人間。
若遇立國安邦士,
我將這三卷奇書用意傳。
家緣累積祖流傳,
孳畜田苗廣地園。
長幼循循通禮義,
子孫永享福綿綿。
小生姓李名仁字思中,
本貫下邳人氏。
自幼攻書,
長而頗通經史。
承祖、父之蔭,
所以積家財萬貫有餘。
小生每與遊學名儒,
常時談論。
近日聞有一人,
姓張名良,
字子房,
韓國阜城人也,
因秦贏政之仇,
發憤以報,
不想不中其計,
逃難在俺下邳。
此人心存忠孝,
腹隱英華,
常思報國之念,
亦無倦怠之心。
小生常與此人談論。
賢士之才,
似東海之水,
淵深難測;
有虹霓之志,
接華岳而高;
詞翰文章,
似浩天之星宿。
凌雲之志,
氣沖斗牛,
爭奈時運未通。
我欲繼發賢士,
進取功名,
誠恐賢士有疑怪之心。
時遇三月,
融和天氣,
如今請賢士來飲數杯酒,
將微言探問他。
賢士若肯呵,
小生奉衣服鞍馬,
繼發他登程去。
行錢,
與我請將賢士來者。
理會的。
賢士有請!
小生張良,
自與韓國報仇,
不中其計,
離了家鄉,
避難在此下邳,
可早數年光景也。
此處有一長者,
姓李名仁,
字思中,
是一巨富的財主。
小生寄食在他宅中,
每日相待,
並無怠慢之心,
此恩何日得報。
長者恰才令人來請,
不知有甚事,
須索走一遭去。
張良也,
幾時是你那顯耀的時節也!
【南呂】【一枝花】我本是一個賢門將相才,
逃難在他鄉外。
空學的滿腹中錦繡文,
天也,
則我這腹內恨幾時開?
憂的我鬢髮斑白,
甘貧賤,
權寧耐,
兀的不屈沉殺年少客!
不能夠揭天關,
穩坐在青霄怎生來,
憂的這俊英傑容顏漸改。
【梁州】幾時得居八位,
封侯可便建節?
幾時能夠列三公畫戟門排?
我如今孤身流落在天涯外,
本是個守忠義賢臣良將,
倒做了背恩寵逆子之才。
見如今沿門乞化,
抵多少日轉他那千階!
也是我命裡合該,
大剛來天數安排。
我、我、我,
幾時得受皇恩,
為卿相,
列朝班,
奉君王,
獨步金階?
我、我、我,
幾時得承宣命,
封重職,
坐都堂,
鎮邊關的那境界?
我、我、我,
可幾時能夠居帥府,
懸金印,
持虎符,
氣昂昂走上壇台?
憑著我胸襟氣概,
則我這風雲慶會何年再?
暫時困,
權寧奈,
倚仗著我這冠世文章星斗才,
胸卷江淮。
說話中間,
可早來到也。
令人報復去,
道有張良在於門首。
理會的。
員外,
有賢士來了也。
道有請。
理會的。
有請!
長者,
小生多感大恩,
每日如此重禮相待,
小生何以克當?
異日崢嶸,
必當重報也。
賢士,
休說此話,
施恩豈望報乎?
小生恰才令人相請賢士釋悶閒坐,
無物可奉,
蔬食薄味,
不堪食用,
惟表寸心。
行錢,
將酒來,
我與賢士飲幾杯咱。
酒在此。
賢士,
滿飲此杯者。
【隔尾】小生深蒙長者多憐愛,
則你那救困的恩臨我可也常在杯,
長者,
似你這般仁德之心,
無人可比也。
你勝如那趙盾的心情將我似靈輒待。
有一日若用我安邦的手策,
但得一個微名的縣宰,
長者也,
我答報你個布德施恩大賢客。
賢士,
豈不聞聖人云:"四海之內,
皆兄弟也。
"賢士在小生寒舍,
每日隨茶逐飯,
多有管顧不周,
萬望寬恕。
賢士何出此言也?
長者之心,
量如江淮,
如此深恩,
小生豈敢忘也?
賢士,
小生有一言,
可是敢說麼?
長者但言,
有何不可?
想賢士來到此下邳,
數年餘矣。
我今觀賢士容顏,
難同往日;
欲待繼發賢士進取功名,
未知意下若何?
感蒙長者盛情,
何以克當也?
賢士,
又有一事。
俺這下邳圯橋邊有一先生,
他算陰陽禍福無差,
斷人生死有准。
賢士可求一卦,
看賢士命運如何?
若當求進,
小生多奉鞍馬盤費。
與賢士權別,
先生疾便問卜,
小生專等回音也。
長者,
小生謹依尊命,
暫此權別,
小生長街問卜,
走一遭去。
若是問卜已成,
那間其我自有個主意也。
小生與長者相別,
直至圯橋問卜,
走一遭去也。
逍遙靜路不難行,
動靜從心善可誠。
長將一念存忠節,
自然神聖保其真。
貧道上界逼星是也。
專管人間善惡不平之事。
貧道久成真位,
忠孝者降其福祿,
罪逆者降其禍災。
凡人立身者,
以忠孝為本,
報應分明。
今下方有一人,
姓張名良字子房,
此人忠孝雙全,
感動天地。
吾奉玉帝敕令,
說此人有忠國之心,
今受其困,
未知詳細。
貧道化一貨卜先生,
探此人忠義若何,
我指他個正路,
可早來到市廛也。
兀的不是此人張良?
我喚他一聲。
張良!
好是奇怪,
是誰人喚我也?
試看咱。
哦,
原來是一個貨卜的先生。
我向前問他一個緣故,
怕做甚麼。
支揖,
先生怎生認的在下?
我如何不識你個子房?
來此有何事故也?
小生是一貧儒,
欲問先生仙鄉何處也?
貧道是此處人氏。
我聞知你來俺這裡多時。
我是個貨卜的先生,
我算的陰陽有准,
斷人生死無差也。
先生,
小生欲待進取功名,
未知命運何如,
與在下決疑咱。
你說那生時年月來。
【牧羊關】你將那《周易》從頭論,
將我這貴與賤仔細排,
張良,
你問貴賤?
這貧與富,
是人之所作;
貧者不善之因,
富者積善所致也。
此乃是貧富之因。
我問官祿子息和這家財。
你看我命裡有,
可是我去未通達,
蓋因是命裡無,
這年月上不該。
你如今多大年紀?
何年何月何日何時建生?
你說將來。
我拙年恰三十歲,
我是那五月午時胎。
且將我今歲行年算,
先生也,
你將我這貧與貴一一開。
你如今三十歲。
兀那子房,
我這陰陽有准,
禍福無差,
不順人情,
你久已後必貴,
當來拜相也。
呀呀呀!
張良,
你這會兒容顏,
比頭裡不同。
你今日日當卓午,
必然遇著賢人指教你也。
先生,
此言有准麼?
莫不差算了也?
我如何差算了?
不是貧道說大言,
則我這陰陽亦如天上月,
照察人間禍福星。
你那拙運衰時今日去,
災星變做福星臨。
張良,
不則我算的著,
那裡一個先生,
又算的妙哉。
疾!
那裡也?
那裡也?
支揖先生。
可那裡有個人來?
怎生連這個先生也不見了?
好是奇怪也!
我索還家見長者去。
我試看圯橋咱。
貧道黃石公是也來到這市廛中,
今朝日當卓午,
必遇此人張良,
行動些。
【四塊玉】我這裡便緩步行,
來到這圯橋側。
兀的不是孺子張良?
我喚他一聲。
兀那孺子張良!
是誰人便道姓呼名自疑猜,
我索與你探行藏問端的何妨礙。
我試望咱。
是誰喚我也呵!
呀呀呀!
一個鬚髮盡白的老先生,
好道貌也!
我見他年高兩鬢蒼,
他髭鬚一似銀絲般白,
他生來實豐彩。
兀那孺子張良,
你在這裡也。
老先生,
因何認的在下也?
我如何不認的你個孺子張良?
兀那孺子張良,
你與我取上履來,
我教你做徒弟。
這個先生,
好無禮也!
他口口聲聲喚我做"孺子",
"孺子,
你與我取上履來者!
"我待取來又不是,
不取來又不好。
張良,
要你尋思;
你和他素不相識,
他怎生知道你的名字?
可有甚麼難見處?
必是李斯丞相差來擒拿我。
似此,
如之奈何?
我待取這履來,
橋上往來的人見,
豈不汗顏?
說道是你看這個秀才,
受如此般的恥辱,
怎生與他拿履?
罷、罷、罷!
張良,
你便拿上這履來呵,
有甚麼恥處?
好是奇怪也呵!
【牧羊關】你著我待忍來如何忍,
他看承的我如小哉,
不由我嗔忿忿氣夯破我這胸懷。
我仿學那豫讓般忠孝無嗔,
我似那廉頗般避車路,
我索與你躬身兒下階。
張良也,
你是個看書的人,
豈不聞聖人云:"老者安之,
少者懷之,
朋友信之?
"此乃為人之所作也。
古人言敬老幼,
恤孤困。
想小生離了家鄉,
逃難到於途中,
迷蹤失路,
神靈指引,
著我往下邳避災,
"必有教授你之師"。
今日長街市上算了一卦,
說道我今朝日當卓午,
必遇名師也。
這一個老先生敢是那教訓我的祖師來。
想著我離故邦受辛苦言難盡,
張良也你正是成人的可也不自在。
孺子,
與我取上履來者。
此子可教,
則除是恁的。
兀那孺子張良,
你可也有緣,
我與你約五日之期,
再來此圯橋等候。
我要為你徒弟,
我傳與你安身之法,
休失其信也。
我去也,
我去也。
師父言道,
與我約五日之期,
再來此圯橋相會,
要傳我安身顯耀之術。
張良,
你信他做甚麼?
此言難以憑信。
天色晚了也,
我索還家去。
貧道黃石公是也。
與張良約五日之期,
再來圯橋相會,
可早五日也。
則怕張良等待,
貧道行動些。
孺子張良!
此孺子好無禮也。
我要教授他做徒弟,
約五日之期,
來此圯橋相會,
傳與他安身顯耀之法,
不想此孺子不曾來,
好是無緣也。
我待回去來,
此子則說我失信。
喑!
我且等他片時。
小生張良,
自五日之前,
見了那個先生,
他口口聲聲喚我做"孺子、孺子",
約我五日之期,
要傳與我安身之法。
我待去來,
著人便道他是個風魔先生,
他有甚麼安身之法?
我待不去來,
則怕那個先生等待我。
不可失信,
我索行動些。
說話中間,
可早來到圯橋也。
兀的不是那個風魔先生?
果然在此,
好是奇怪也。
兀那孺子張良,
我約你五日之期,
早來這圯橋相會,
我要你為徒弟。
不想你這廝無緣,
這早晚才來,
好無恭敬之念也!
師父息怒、息怒。
兀那孺子,
你聽者!
我再約你五日之期,
徑來此圯橋相會,
我傳與你安邦定國之書,
久已後可為萬代之師。
我著你聲播千邦,
名揚天下。
這一遍若是再來的遲,
二罪俱罰,
我也不饒你!
我去也。
先生去了也。
張良也,
要你尋思,
你道他是風魔先生來,
他說如此般良言。
頭一遍偶遇,
第二遍來的遲了。
師父言稱道:"孺子張良,
再約五日之期,
來圯橋相會,
我傳與你安邦定國之書,
久已後可為萬代之師。
我著你聲播千邦,
名揚天下。
這一遍若是再來的遲,
二罪俱罰。
"這言語未知有准麼?
我且回家去來。
小生張良,
要你尋思波,
待道他是風魔先生來,
他說如此般良言。
頭一遍偶遇,
第二遍見了師父,
言稱道:"孺子張良,
第二遍來遲,
再恕你之過。
第三遍再約五日之期,
來圯橋相會。
我傳與你安邦定國之書,
久已後可為萬代之師。
我著你聲播千邦,
名揚天下。
師父說這等言語,
知他是睡裡也那夢裡?
天色晚了也,
我索還長者宅中去。
來到這長者宅中,
我開開這門,
入得這房來。
呀!
過日月好疾也。
自離了師父,
可早五日光景也。
今晚三更前後,
至圯橋等待師父。
若是我無緣,
著師父在圯橋:若是我有福,
我先到等待師父。
我與你拽上這門,
將繩子來拴住,
尋師父走一遭去。
師父還不曾來哩,
我且在此等待。
師父這早晚敢待來也。
貧道黃石公是也。
與張良相約三遍,
圯橋相會,
我教訓他為徒弟,
不想此子二次來遲。
今番第天遍也,
若是再來的遲,
我自有個主意。
孺子張良!
還未來哩,
此子好無緣也。
師父,
您徒弟等待多時也。
張良來了也,
你有緣也孺子,
與我將上履來者!
【哭皇天】聖人道敏而好學我心間也倦怠,
不恥下問更忒分外。
張良,
我傳與你驅兵遁甲之書,
非同小可也。
此子是無瑕美玉,
不遇良工雕琢,
豈成其器?
他是那擎天之柱,
可為棟樑之材也。
他說與我驅兵六甲書,
看我做無瑕玉,
棟樑材。
孺子,
與我將上履來,
傳與你安身之法。
師父你暢好是輕賢,
你心懷的意歹。
我又索含容折節,
敢脊躬身,
伏低做小,
跪膝在塵埃。
我問你個老先生,
你便有何教訓、教訓我的藝才?
兀那張良,
你聽者!
你可也有緣,
我與你這三卷天書。
此書非同小可,
乃六義三才之奇書也,
非可亂傳。
此書有一千三百三十六余言,
不許傳與不道不賢之人。
此書始傳於世,
古之聖賢,
皆盡心焉。
此書奇義深遠,
妙術精微,
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老聃,
無以出此。
有六義三才,
一者原始,
二者正道,
三者求志,
四者道德,
五者遵義,
六者安理。
原始者,
道不可以無始,
道德仁義一體也。
若天下四方,
一動一息之處,
大而八懆之表,
君臣父子之道,
微言修身,
深計遠慮,
所以不窮。
管仲之計可為能,
商鞅之計可為盛,
弘羊之計可為聚。
近恕篤行,
任才使能,
所以濟物。
道德者,
本宗不可離道之術。
賞不以功,
罰不以罪,
小則結匹夫之怨,
大則激天下之怒。
聖賢之道,
內明外晦,
惟不足於明。
文王無大聲,
四國畏之。
故孔子不怒,
而民畏於斧鉞。
國將霸者,
士皆歸之;
國將危者,
賢皆避之。
昔者微子去商,
仲尼去魯,
而以成名。
後有三數,
乃法略也,
是天地人三才之法,
不可違此數。
豪俊之才,
發機用智。
逆者難從,
順者易曉。
此法可治其國,
可立其家,
久後可為萬代之師。
將閒中今古,
靜裡乾坤,
說了一遍。
張良你聽者:曉夜孜孜讀此經,
揚名顯耀可安身。
忠心輔弼為肱股,
定作朝中第一臣。
聽說罷魂飛天外,
好教我心驚失色。
【烏夜鳴】又不曾夢非熊得遇文王側,
莫不是鬼使神差,
不由我喜笑盈腮。
今日個蟄龍鬚得濟時來,
謝吾師展腳舒腰拜。
小生張良,
異日發達,
此訓授之恩,
必當重報也。
我若是得發達身安泰,
有一日春雷信動,
枯木花開。
【鵪鶉兒】又不曾效傅說版築在巖牆,
偶然遇殷高到來,
我若是立國安邦,
可用這兵書戰策,
我學那周武八元以承八愷,
調鼎鼐,
明盛衰。
有一日胸卷江淮,
平步金階,
把日月重揩,
肅靖邊界,
扶持著治世的明君,
保祚的乾坤永泰。
師父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通名顯姓咱。
你問我姓甚名誰?
張良,
你要知我姓名,
你久已後得志時,
親至濟北谷城山下,
見一黃石,
便是我也。
妙算張良獨有餘,
少年逃難下邳初。
逡巡不進泥中履,
爭得先生一卷書。
師父去了也。
師父這言語,
便似印板兒記在心上一般。
一日為官,
至谷城山尋訪師父去。
師父著我,
晝夜勤習,
可為萬代之師也。
【尾聲】罷、罷、罷,
我則索用工夫看徹了黃公策,
我與你無明夜時時的溫故知新不放懷。
謝尊師,
承顧愛,
教訓咱,
意無歹。
漫天機,
我將做謎也似猜。
想當初報韓仇,
命運乖,
則我這盡忠心,
意長在。
那時節離家鄉,
躲避災。
至下邳,
有誰睬。
我今日遇神師,
得術冊,
若是我投於任賢之處,
若委用我呵,
我看我輔皇朝,
定邊塞,
保乾坤,
整世界,
展江山,
平四海。
則我胸中學,
腹內才,
辨風雲,
知氣色。
我若是作臣僚,
為元帥,
掌軍權,
在閫外,
撫黔黎,
定蠻貊,
逞英雄,
顯氣概,
播聲名,
傳萬載。
遂了我這平生志,
拂滿面塵埃,
恁時節才識這曉經綸安宇宙這一個困窮儒也一個少年客。
楔子安排酒果臨歧路,
暫別賢明慷慨人。
小生李思中是也。
自去歲酒席中論言,
繼發賢士問卜,
不想果遇仙師授教,
得兵書三卷。
賢士曉夜溫習,
將兵甲之策,
盡皆看徹,
揀取今朝吉日良辰,
要投於任賢之處,
進取功名。
比及賢士先來,
小生將著酒食盤費,
衣服鞍馬,
在於長亭之上,
與賢士餞行。
小生等待多時,
賢士這早晚敢待來也。
小生張良,
自遇黃石公授教之後,
曉夜溫習,
將遁甲之書,
盡皆看徹,
小生揀取今朝吉日良辰,
拜辭長者,
投於任賢之處,
進取功名。
長者先在長亭之上,
與小生餞行,
我索行動些。
兀的不是長者?
小生等待許久,
不見賢士到來。
蔬食薄味,
與賢士餞行,
略表誠敬之心也。
小生張良,
在於長者宅中,
深蒙厚顧,
數載有餘,
無可答報。
今日長者又將著這酒餚盤費,
衣服鞍馬,
繼發小生。
長者,
小生想昔日靈輒遭餓於桑間,
遇趙遁施一飯之恩;
小生雖不及靈輒,
長者不在趙盾之下也。
賢士,
小生豈敢比前代賢人也?
行錢,
將酒來。
理會的。
賢士,
小生蔬酌,
與賢士餞行,
賢士滿飲此杯也。
長者,
小生有何德能,
如此般重禮相待,
異日必當重報也。
賢士飲此一杯者。
長者飲。
賢士,
恭敬不如從命也。
長者,
酒夠了也。
便好道行人貪道路,
拜辭了長者,
便索長行也。
行錢,
收了酒果者。
理會的。
今日與長者相別,
不知何日相會也。
賢士穩登雲路,
早望回音也。
長者,
小生不敢久停,
便索登程也。
【仙呂】【賞花時】則我這行色匆匆去意緊,
飲過這錢祖香醪杯數巡。
賢士,
這一去必然稱平生之願也。
張良異日崢嶸呵,
我若是得志節遂風雲,
長者之恩,
高如華岳,
深如滄海,
豈敢忘也?
不必掛念,
豈望賢士報乎?
我說的言辭落可便有准,
長者言之當也。
但念善犬有展草之恩,
良馬有垂韁之報,
禽獸尚然如此,
何況為人而不知恩乎?
賢士休說如此言語,
不勞持意,
穩登前路也。
我報答你個救困苦的這個大恩人。
賢士去了也。
這一去必遂大丈夫之志,
豈在他人之下也!
若論賢士之才,
他將那垂磨日月手舒開,
這一去管取風雲際會諧。
這番果遂心中願,
那其間蟄龍春信濟時來。
第三折智掃群雄百萬兵,
威敵平定漢初興。
志存節義為肱股,
流傳千載顯家聲。
小官蕭何是也。
少為沛縣主吏,
因沛令欲起兵應陳涉,
小官與曹參殺令,
立劉亭長為沛公。
俺沛公與項羽,
遵懷王之命,
共滅嬴秦,
西取咸陽,
先入關者王之,
後入者臣之。
小官奉命,
親為行軍司馬。
俺沛公先到咸陽,
封府庫,
鎖宮門,
分毫不取。
項羽後入咸陽,
不忿俺沛公,
因此上項劉爭利,
纍纍交鋒,
互有勝負。
今項羽將定,
天下豪傑已歸。
止有二處未能收取,
乃是平陽魏豹,
西洛申陽。
今奉沛公之命,
著小官先至西洛,
擒拿申陽。
小官聞此申陽,
才智過人,
有萬夫之勇。
又說此人手下,
有一大夫,
乃是陸賈,
有孫吳之謀略,
管樂之奇才。
小官未可深信。
我今請的韓元帥來,
共同商議,
擒拿二將,
未為晚矣。
令人,
與我請將韓元帥來者。
理會的。
韓元帥安在?
廣習先賢古聖文,
孫吳韜略久知聞。
忠心赫赫扶真主,
平定干戈保萬民。
某乃韓信是也。
這二位將軍,
乃是灌嬰、張耳。
小官幼而頗習遁甲之書,
善通軍旅之學,
有神鬼不測之機;
心存忠孝,
腹隱機謀,
纍纍成功。
先為治粟都尉,
多感蕭相國之恩,
三薦登壇,
拜為大將。
俺與項羽爭鋒,
某立十件大功,
四方平安。
小官正在帥府閒坐,
丞相令人來請,
不知有甚事,
領著眾將,
須索走一遭去。
令人報復去,
道有韓信同二將在於門首。
理會的。
喏,
報的丞相得知,
有韓元帥同二將在於門首。
道有請。
理會的。
有請!
丞相,
今日呼喚韓信來,
有何事商議也?
今日請的元帥來,
別無甚事,
小官奉俺沛公之命,
欲要擒拿平陽魏豹,
西洛申陽。
特請元帥來,
共同商議,
未知元帥意下如何?
丞相,
此事非同小可,
可請將張子房來,
共同商議,
有何不可?
元帥此言甚當。
令人,
便請將子房軍師來者。
理會的。
子房安在?
小官張良是也。
我自離了下邳,
來到咸陽,
投於沛公麾下為將。
俺沛公豁達大度,
納諫如流,
小官累建大功,
官居重職。
小官數年之前,
不得意時,
多蒙下邳李長者之恩,
有如山海,
未曾答報。
前者令人去取李長者去了,
不見到來。
小官暗想,
當日隱於下邳,
待時度日;
今日個食前方丈,
祿享千鐘,
真乃是時也、運也、命也,
想著我時運拙命運難通,
我則道紅塵內久困英雄。
今日個遂卻我平生心願,
立劉朝萬載興隆。
【正宮】【端正好】我今為宰職便做都堂,
我端的便受極品為卿,
掃奸邪平定邊疆。
我本是整乾坤安宇宙良將,
保祚的這萬里山河壯。
小官想當日西取咸陽,
驅兵領將,
投至得今日為官,
非同容易也。
【滾繡球】想著我當年時離了俺那父母鄉,
報韓仇那一場,
也是那命運乖禍從天降。
我今日遂風雲稱平生顯身榮節志昂昂,
第一來與韓邦報了恨仇,
第二來扶炎劉名姓香。
你看我整風俗遵禮樂治安乾象,
我今日乘肥馬衣輕裘,
享天恩紫綬金章,
本是個股肱才輔弼平蠻貊,
掃蕩了八面煙塵可兀的定四方,
後世名揚。
可早來到也。
令人報復去,
道有小官來了也。
理會的。
喏,
報的丞相得知,
有張子房來了也。
道有請。
呀、呀、呀,
丞相與元帥都在此。
丞相喚小官張良,
有何事商議也。
今請軍師來,
別無甚事,
小官奉沛公之命,
為平陽魏豹,
西洛申陽,
未能收捕。
今日特請軍師,
共同商議,
征討二處。
軍師意下如何?
丞相,
小官張良有一語,
可是敢說麼?
俺眾將自投於沛公,
各立功勳,
多蒙寵賜。
想丞相功勳,
言不能盡。
元帥的勳業,
竭力盡忠,
蓋世功勞,
誰人可比?
想張良投於沛公,
官高祿重,
並無寸箭之勞,
怎生將此二處,
著小官收捕一遭,
以圖補報,
未知丞相意下如何也?
既然軍師要去收捕西洛,
小校那裡?
一壁廂整點軍馬將士,
糧草戈甲,
收拾停當,
與軍師擒拿申陽去。
丞相,
小官不用軍馬,
憑著小官三寸不爛之舌,
說此將來降也。
軍師所言,
不用軍馬將士,
不知有何妙策,
擒拿此將?
試說一遍咱。
丞相,
想古以來有幾個賢臣,
我試說一遍咱。
軍師,
古來有那幾個賢臣良將,
報國盡忠?
軍師試說一遍咱。
【倘秀才】我待學那周八士安八表封官也那受賞,
軍師再學那一個也?
我似那舜五人立清政顯聲名播千古,
著萬人可便論講。
再學那個也?
我勝如紂比干田穰苴,
報國存忠壯帝鄉。
軍師,
說此申陽足智多謀,
難以擒拿也。
俺有道伐無道,
軍師,
小官須索整點英雄將士,
裡應外合擒拿他,
有何不可也?
擒逆子不索動刀槍,
軍師言道不用軍將人馬,
此人好生英勇,
則怕有失,
怎了也?
非是我自誇也那自獎。
軍師,
丞相奉俺沛公之命,
要征伐此二處。
軍師言說不用將校,
自有妙策,
但此申陽好生英勇。
且休說申陽高強,
他手下有一大夫,
乃是陸賈,
說此人用兵如神,
有伊呂之才,
仿孫吳之略,
智謀過人,
有萬夫不當之勇也。
元帥,
憑著小官微智,
著此將投降也。
軍師論三略可學誰也?
【滾繡球】論三略呵,
我可也動干戈起戰場,
軍師論六韜呵怎生?
論六韜,
我學那定山河保乾坤伐無道的姜呂望,
論機見可學誰也?
論機見呵,
我似那齊孫臏報冤仇在馬陵川夜擒了那一員虎將,
論敢勇可學誰也?
論敢勇呵,
我似那楚伍員伏盜跖赴臨潼舉金鼎欺文武保諸侯逞英豪狀貌堂堂,
軍師論慷慨呵學誰?
論慷慨,
仿李牧守塞北懾西戎鎮夜郎,
論志氣可學誰也?
論志氣呵,
我勝如管夷吾霸諸侯那手策威名不讓,
敢問軍師,
論節義可學誰也?
論節義呵,
我學那存忠孝施正禮行仁道治綱常伊尹扶湯,
論勇躍學誰也?
論勇躍,
我不讓藺相如在澠池會展雄才施威烈可那般志軒昂,
論戰敵可學誰也?
論戰敵呵,
我不讓齊田單火牛陣,
施遁甲用奇術,
排軍校驅虎將。
他收那即墨城開,
我著他拱手降,
此言壯哉也。
非是我自說高強。
軍師所言數事,
件件過人。
眾將近前,
聽軍師支撥,
聽令而行也。
灌嬰近前來。
軍師喚小將那廂使用?
灌嬰,
可是這般恁的。
小將理會的。
出的這帥府門來,
奉軍師將令,
擒拿申陽,
走一遭去。
大小三軍,
跟著我直至西洛,
接應軍師,
走一遭去來。
奉軍令差領兵卒,
雄赳赳慣戰征夫。
施智量遠臨西洛,
遵將令暗裡埋伏。
樊噲近前來。
軍師喚樊噲那廂使用?
可是這般恁的。
得令!
出的這轅門來,
奉著軍師將令?
領著三千軍馬,
直至西洛,
敵斗申陽,
走一遭去。
大小三軍,
聽吾將令!
甲馬不得馳驟,
金鼓不得亂鳴。
不許交頭接耳,
個個皆要用心。
白日裡都要打盹,
到晚間定睛對瞅。
若是相持廝殺,
撇下馬,
丟了槍,
一齊便走。
今日領兵為大將,
白炸雞兒好蘸醬。
兩瓶好酒吃的醉,
帳房裡面高聲唱。
丞相,
眾將去了也。
小官不可遲誤,
則今日辭別丞相、元帥,
親至西洛,
用計征伐,
走一遭去。
軍師去了也。
所言的事,
必成大功。
一壁廂差精兵猛將,
接應軍師,
走一遭去。
運謀施智顯忠良,
不驅士馬動刀槍。
三寸舌劍談天智,
親臨西洛騙申陽。
軍師與眾將去了也。
張耳近前來。
元帥,
呼喚小將那廂使用?
張耳,
可是這般恁的,
小心在意者!
得令!
奉元帥將令,
暗調申陽,
走一遭去。
運機施略申陽,
言談語句中藏。
若見群雄新用智,
十面埋伏那一場。
眾將都去了也。
小官調領大兵,
隨後接應,
走一遭去。
號令嚴明領大軍,
紛紛殺氣靄征雲。
直臨西洛多威猛,
奏凱還師拜紫宸。
因秦失鹿起刀槍,
四海英雄會俊良。
天下英豪聞吾怕,
某名傳西洛號申陽。
某乃申陽是也。
幼習儒業,
頗看兵書,
深通管樂之策。
文能伏眾,
武能威敵,
運籌帷幄之中,
決勝千里之外。
今日昇帳,
帳前排幾隊勇征夫,
帳後列數百英雄將。
左隊陳劣缺天蓬,
右隊擁搊搜甲士。
周圍鐵鎧兒郎護衛,
兵有七重圍子,
三軍誰敢帳前喧,
便是那鴉鵲過時不啅噪。
某因秦嬴失鹿,
陳勝吳廣,
關西兵起,
各霸其境。
陳勝以滅,
劉項爭鋒。
沛公先至咸陽,
項羽倚強為霸,
遷於鼓城,
封俺六國諸侯。
某今在西洛鎮守,
虎視天下英雄。
俺這裡兵雄將勇,
馬壯人強,
田多糧廣,
帶甲軍校數十餘萬。
某手下有一大夫,
乃是陸賈,
智過伊呂,
舌辯蘇張。
今沛公用張良為軍師,
韓信為元帥,
蕭何為丞相,
自漢中起兵,
所過州縣,
望風而降,
必來吾交鋒,
量他何足道哉!
今請大夫陸賈,
與他商議,
看此人怎生用計興兵?
小校,
與我請將陸賈大夫來者。
理會的。
陸大夫安在?
智勝孫吳伊呂文,
談天論地誌凌雲。
不弱張儀說六國,
能言舌辯賽蘇秦。
某乃陸賈是也。
幼而習文,
博通經史。
頗曉穰苴之法,
善智武子之書。
今佐於西洛申陽麾下,
為其大夫之職。
小官正在演武場中,
操練兵卒,
有軍校來請。
元帥呼喚,
不知有甚事,
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報復去,
有陸賈在門首。
理會的。
喏,
報的元帥得知,
有陸大人來了也。
道有請。
理會的。
有請!
元帥,
喚陸賈有何事商議?
大夫,
請你來別無甚事,
今沛公用韓信為帥,
所向無敵,
收州城數十餘座。
他必來俺洛陽,
與某拒敵。
大夫,
你有何機謀,
退韓信之兵?
若出妙言,
某一一從之也。
元帥,
小官有一計。
計將安在?
元帥,
韓信用兵如神,
不要與此人交鋒。
張良亦為說客。
洛陽者左山右水,
四塞險阻。
深挑壕塹,
高壘城池,
積草屯糧,
堅守不戰,
元帥,
此乃為長久之策也。
某謹依大夫之言,
深溝堅壁,
莫與韓信交鋒。
張良乃為說客,
若來時擒拿不饒。
我雖與大夫定此一計,
不曾與張仝商議。
小校,
與我喚將張仝來者。
文武雙全為將相,
行兵佈陣我敢強。
早飯一頓吃七碗,
生蔥蘿蔔好蘸醬。
某乃張仝是也。
某佐於申陽元帥手下為將,
正在演武場中,
習士練卒,
元帥呼喚,
須索走一遭去。
小校報復去,
道張仝在於門首。
理會的。
喏,
報的元帥得知,
有張仝來了也。
道有請。
理會的。
有請!
元帥,
喚小將有何事也?
張仝,
喚你來不為別,
今沛公拜韓信為帥,
所向無敵,
收了數十餘座城池,
誠恐與某交鋒。
某與大夫定計,
深溝高壘,
積草屯糧,
堅守不戰,
此計如何也?
正合著我的心。
我又不濟,
若是與他交鋒,
我那裡近的他?
將計就計,
不好則說是好。
元帥,
此計大妙大妙!
張仝說的是。
小校門首覷者,
若有一切軍情事,
報復我知道。
小官張良,
自離了丞相元帥,
不覺數日,
早來到西洛也。
我換了這衣服,
扮做一個雲遊先生。
我問人來,
這裡便是申陽的帥府。
門首立著幾個人,
我試問他咱。
稽首。
敢煩通報元師知道,
有一雲遊先生,
特來拜訪也。
理會的。
喏,
報的元帥得知,
門首有個雲遊的先生,
要見元帥也。
有一雲遊先生要見某?
大夫,
此人必然是張良也。
元帥,
此人必是張良,
舌辯之士,
休得輕放他也。
元帥,
若是張良,
休要饒了他。
小校,
著他過來。
理會的。
過去!
稽首。
貧道是一雲遊先生,
特來拜訪元帥也。
兀那先生,
你那裡人氏?
來俺這裡,
有何事幹也?
【倘秀才】我這裡便鞠躬躬將謙詞禮講,
兀那先生,
你姓甚名誰也?
他那裡問姓字先生可便何往,
我可也行不更名本姓張。
你敢是張良麼?
然也,
然也。
此人是說客,
元帥休得饒他也。
兀那張良,
你是喉舌之人,
你佐於沛公手下為將,
你來俺這裡做甚麼?
貧道非是沛公之將,
乃韓國阜城人氏,
因打此處經過,
聞知元帥才德,
特來見訪也。
小校,
與我拿住張良,
我決無輕恕也。
他一回兒嗔忿忿沖牛鬥,
施勇烈逞高強,
大小眾將,
與我圍住張良者!
他顯八面虎狼般氣象。
張良,
俺這裡將你擒拿,
休言語,
你言語必無輕恕,
疾忙受降也。
張良,
我知道你是沛公之臣,
亦為喉舌之士。
你來我根前,
如何說的過?
你正是飛蛾兒投火!
你正是說客,
更待干罷也!
將軍曾聞說客麼?
古來說客有三等。
可是那三等?
有一圖名,
二圖財,
三圖國。
這一圖名者何也。
一圖名者,
昔日七國爭雄,
魏威公命侯嬴收趙,
侯嬴求救於秦。
蘇秦曰:"告公令箭,
某親自入魏。
"蘇秦至魏,
見其威公,
但說:"齊與趙連和,
國王攻趙,
何當兩國之鋒?
"魏國聞之,
收兵還國。
後蘇秦名揚天下。
此乃是圖名說客是也。
這二圖財者何也?
二圖財者,
昔日春秋齊威公,
命孫子伐魏,
龐涓令人將金銀寶物買告鄒文簡,
和齊罷兵,
不想鄒文簡果受其寶。
文簡罷兵,
見其齊公,
言"孫子攻魏,
數月不下;
倘魏楚相連,
卻來攻齊,
公子若何?
"齊公令孫子罷兵還國。
此乃是圖財說客是也。
三圖國者是如何?
三圖國者,
昔日十八國,
為因吳伍員領兵伐楚,
申包胥入秦求救,
哀公不發救兵,
至於秦亭館驛,
七晝夜水米皆不入其口,
大痛悲泣,
哭倒秦亭館驛。
哀公曰:"包胥乃忠烈之臣也!
"疾發兵救楚,
子胥領兵回吳。
此乃是圖國說客也。
說兀的做甚?
我一不圖名豈戀財,
當初那包胥為客痛傷懷。
張良怎做遊說客,
聞公賢德故親來。
【呆骨朵】枉了我那區區千里親身降,
兀那張良,
你心懷徼幸,
有所害俺之意,
如何饒免的你也!
我又不曾懷奸讒徼幸的心腸。
想汝實是無禮,
我和你素不相識,
你既不為說客,
你來俺這裡,
有何事幹?
更待干罷也!
他一回兒忿怒生嗔,
心勞意穰。
你恰才所言申包胥哭秦亭一事,
侯嬴收趙,
文簡受資,
圖財圖國,
言中之計,
話內之機,
你比這三人更不同也!
在某根前,
如何說的過?
我又不比那鄒文簡共侯嬴兩個奸雄將,
你既為不說客,
你來俺這裡,
有甚麼勾當也?
我端的可便為賢才到於鳥獸邦,
你何處而來也。
因此上便訪忠良離帝鄉。
陸賈大夫,
今張良已落在俺彀中也,
綁縛定了,
著誰為使,
送張良與魯公去?
元帥,
小官陸賈,
親自為使,
將張良解與魯公去,
可不好那?
大夫,
你親自為使,
小心在意者!
則今日辭別了元帥,
便索長行。
出的這轅門來。
小校,
將張良緊緊的圍定,
直至彭城見魯公,
走一遭去。
小校,
陸賈大夫去了也,
緊守轅門,
若有軍情事,
報復我知道。
某乃張耳是也。
奉俺元帥將令,
暗調申陽,
某來到申陽門首也。
小校報復去,
道有魯公手下差一大將,
乃是張耳,
特來見元帥。
理會的。
喏,
報的元帥得知,
有魯公差張耳,
在於門首。
道有請。
理會的。
有請!
將軍,
此一來有何事也?
報的元帥得知,
某乃魯公手下大將張耳是也,
奉俺魯公之命,
特來報知元帥;
今沛公手下有一大將,
乃是樊噲,
領數千軍馬,
在您洛陽境上,
虐害人民,
折伐桑棗。
俺魯公著某統領五千軍馬,
與元帥助陣,
擒拿樊噲也。
頗奈韓信胯夫無禮!
差樊噲匹夫,
侵犯吾之境界,
破伐桑棗,
虜掠人民,
更待干罷!
某今便點雄兵,
擒拿樊噲,
走一遭去。
大小三軍,
聽吾將令!
三軍嚴整,
約束分明;
聞鼓必進,
鳴金必止。
軍行處征雲冉冉,
土雨紛紛。
遠聞戰鼓喧天,
遙望旌旗映日。
旌旗閃閃,
劍戟重重。
旌旗閃閃,
遮天映日轉光輝;
劍戟重重,
就地擁出兵世界。
鞍上將凜凜如神,
坐下馬威風似虎。
騰騰殺氣,
渾如那霧罩崑崙;
靄靄征雲,
不見了青天白日。
十萬兵廝殺相持,
千員將揚威耀武。
得勝旗搖還寨去,
鞭敲金鐙凱歌回。
今朝發奮統戈矛,
侵邊犯境怎干休!
拿住樊噲親殺壞,
恁時方顯報冤仇!
某乃洛陽大夫陸賈是也,
今拿住張良,
解送與魯公去。
小校慢慢的行。
兀那塵土起處,
一丟人馬,
不知是那裡來的也?
某乃灌嬰是也,
奉軍師的將令,
打著楚字旗號,
擒拿申陽。
兀的不是軍馬至也?
大小三軍,
擺開陣勢者!
來的軍馬,
我試問他一聲:來者將軍,
是何國人也?
某乃魯公手下大將,
項莊是也。
聞知您拿了張良,
特來接應也。
將軍乃是楚將項莊?
俺申陽元帥拿住張良,
今解送與魯公去。
某乃大將陸賈是也。
兀那張良,
你見麼?
魯公來接應俺哩。
【貨郎兒】猛聽的吹畫角悠悠的便嘹亮,
他道俺接應的軍排戰場。
項莊將軍,
俺一同的見魯公去來。
他那裡探知就裡可便問其詳。
大將軍何名姓?
項莊將軍,
俺用千般之計,
拿住張良,
獻與魯公,
請功受賞也。
他拿住的是張良。
陸大夫,
此人張良,
足智多謀,
他在那裡?
我試看咱。
在這檻車中也。
軍師休慌。
兀那張良,
你從頭說你那實情也。
【脫布衫】他教我言端的細說行藏,
張良勿得多言,
見魯公受降去來。
休言語獻楚投降。
將軍饒性命咱。
我這裡忙哀告饒咱性命,
既然拿住你也,
怎生饒的過!
他道既拿住怎生輕放。
將那張良拿近前來。
你直這般大膽,
來到我這裡也。
【醉太平】他那裡孜孜覷當,
軍師休怕,
申陽陸賈二將,
如何出得俺手也。
唬的我戰兢兢手腳慌張。
此將中俺之計也。
說道是中吾計不索再商量,
俺韓元帥領大勢雄兵來接應也。
又道是兵多將廣,
此陸賈並無疑慮之心也。
你道是申陽陸賈別無恙,
若到半途,
必然下手也。
到半途暗暗拿雄將。
想二將不知俺暗定其計也。
他本待要望福祿,
不想到這腦背後起災殃。
我則待堅心扶立明聖主,
我播一個《史記》內便書名,
可著人慢慢的講。
大小眾將,
不與我下手怎的?
某中他計也。
饒吾有千條之計,
怎出他高人之手!
軍師略等片時,
後頭軍馬來也。
某乃張耳是也,
智擒了申陽,
接應軍師去來。
兀的不是灌嬰將軍?
軍師,
小將張耳,
與樊噲智擒了申陽也。
軍師,
俺又拿住了陸賈,
張耳、樊噲智擒了申陽也。
多謝了眾將效力成功,
則今日便索收兵獻功去。
誰想有今日也呵!
【尾聲】俺今日敲金鐙將得勝歌必索齊聲唱,
俺須索踐程途喜孜孜軍兵出戰場。
則今番有名望,
擒收了三猛將,
將功勞上表章,
把軍情慢慢的講。
功勳籍寫數行,
入凌煙金榜上,
作臣僚入廟堂,
恁時節受爵封官,
那其間論功賞。
我做大將是英雄,
諸般武藝不甚通。
聽的上陣去廝殺,
騎著馬兒一陣風。
某乃大將鍾離昧是也。
我文通四略,
武解七韜。
四略者:一曰天略,
二曰地略,
三曰人略,
四曰馬料,
七韜者:一文韜,
二武韜,
三龍韜,
四虎韜,
五豹韜,
六犬韜,
七核桃。
坐籌帷幄之中,
決勝千里之外。
休言人敢帳前喧,
躧著駱駝高聲叫。
某奉俺魯公之命,
領大勢雄兵,
擒拿張良韓信。
某為大元帥,
兄弟季布做先鋒。
我擺的停停當當了,
不見季布來。
小校覷者,
他若來時,
報復我知道。
我做大將甚是標,
兵書戰策不曾學。
聽的廝殺推害病,
正是買賣歸來汗未消。
某乃魯公手下大將季布是也。
某多知兵書,
廣覽戰策;
十八般武藝,
般般不會,
件件不曉。
我今領大勢雄兵,
鍾離昧為元帥,
我為先鋒,
擒拿張良韓信等。
可早來到也。
小校,
報復哥哥知道,
有我來了也。
理會的。
喏,
報的元帥得知,
有季布來了也。
兄弟來了,
著他過來。
著他過去。
兄弟,
你來了也。
哥哥,
您兄弟來了。
我點的軍馬十分停當。
兄弟,
俺奉魯公之命,
著俺二人,
擒拿張良韓信哩。
整點的軍馬停當,
我先去。
兄弟,
你隨後便來接應我也。
哥哥去了也。
大小三軍,
聽吾將令!
聽我細說原因:明日與他相持廝殺,
個個都要獻功。
一個人要三十根好箭,
一個人要五張硬弓。
身穿上五領胖襖,
一個人帶著八十個酒瓶。
左肩上挑著五石白米,
右肩上擔著五萬個燒餅。
左腳上綁著爐鍋,
頭上頂著五十個銅盆。
左手裡拿住鐵叉,
右手裡拿著四十條麻繩。
頭到去上陣廝殺,
壓的他大叫高聲。
忽的門旗開處,
便與他鬥敵相爭。
若是他與我交戰,
唬的我去了魂靈。
若是他眾軍將我來趕,
我騎上馬走如飛星。
某乃張耳是也。
今有季布、鍾離昧,
領統大勢軍馬,
與俺交鋒。
我奉韓元帥將令,
領三千人馬,
我為前部先鋒,
灌嬰為合後,
樊噲為元帥,
便索與二將交鋒,
走一遭去。
驅兵用智敢當先,
奮勇施威立陣前。
親為前部擒賊寇,
方顯英雄將相權。
某乃鍾離昧是也。
大小三軍,
擺開陣勢!
來者何人?
大小三軍擺開陣勢者!
兀那小校,
報與你元帥得知,
著名將軍出馬也。
這廝倒來撒的我近不過他,
走、走、走!
這廝走了也,
不問那裡趕將去!
第四折扶將真主立劉朝,
曉夜孜孜不憚勞。
明良際遇風雲會,
青史英名萬古標。
小官蕭何是也。
奉俺沛公之命,
今為軍師張良親至西洛,
擒拿申陽、陸賈,
得勝而還;
又因鍾離昧大勢軍馬,
與俺交戰,
被眾將一戰勝了,
將鍾離昧大勢軍馬,
一鼓而下,
得勝還營。
沛公之命,
就在帥府中安排筵宴,
慶賞三軍。
小官直至帥府,
加官賜賞,
走一遭去。
帥府排筵尊上命,
加官賜賞慶功勳。
赤心報國立劉邦,
定亂除危保四方。
嚴明號令驅軍將,
保祚皇猷日月長。
小官韓信是也。
因為西洛申陽,
未能收捕,
被子房用智施謀,
擒拿申陽、陸賈。
又遇鍾離昧、季布與俺交鋒,
某命大將灌嬰、樊噲、張耳,
擒拿二將,
得勝而還。
我奉聖人的命,
就在帥府慶賞功勞。
小校,
一壁廂安排筵宴,
若眾將來時,
報復我知道。
旌旗蔽野列槍刀,
遠破陰敵殺氣高。
軍前一陣成功效,
奏凱回京拜聖朝。
某灌嬰是也。
這二位將軍,
乃是張耳、樊噲。
來到帥府也。
小校報復去,
道有眾將在於門首。
理會的。
喏,
報的元帥得知,
有灌嬰等眾將來了也。
著他過來。
您眾將都來了也。
小官奉聖人的命,
為您謁力成功,
著小官在此帥府排宴,
加官賜賞。
您眾將少誰哩?
俺眾將都來全了,
則有軍師未曾來也。
小校門首覷者,
若軍師來時,
報復我知道。
小官張良,
自於西洛收申陽陸賈回程,
韓元帥奉聖人的命,
在帥府中安排筵宴,
須索走一遭去。
誰想有今日也呵【雙調】【新水令】則俺這一班兒整乾坤眾英豪,
都是那股肱才要保安宗廟。
論機術效管樂,
論智勇有誰學,
千古名標。
我則待行仁德,
順天道。
說話中間,
可早來到帥府門首也。
小校報復去,
道有張良在於門首也。
理會的。
喏,
報的元帥得知,
有軍師來了也。
軍師路途辛苦,
擒拿二將用心也。
元帥守府不易也。
軍師請見眾將也。
您眾將都來全了也。
近前來,
今日元帥奉命宴賞,
各論其功也。
軍師,
韓信敢問麼?
當日您眾將辭了朝,
到的洛陽,
怎生用智收捕二將?
軍師,
你試說一遍咱。
小官當日離了丞相、元帥,
到的洛陽,
見了申陽,
將微言所說,
未曾舉口,
申陽半軍可早怒生兩肋,
發乍衝冠。
申陽將軍言道:"項羽有命:拿住張良者,
千金加賞,
萬戶封侯!
"就將某獻與項羽,
請功受賞。
小官略使小計,
遣數將定計鋪謀,
吊申陽擒出陸賈也。
為賢良千里驅馳,
用千般智略心機。
申陽你若是秉忠貞堅心輔佐,
陸賈我著您承恩祿蔭子封妻。
軍師,
想著你於國盡忠,
多有功勞也。
【沉醉東風】我若是忠心報君恩重爵,
立功勳《史記》名標。
靈禽相良木棲,
輔聖主行仁道,
俺則願的泰階平,
風雨時調。
見如今四海黎民歌舜堯,
俺可便共享昇平到老。
小校將酒來。
理會的。
軍師,
不枉了效力成功,
壯哉,
壯哉!
滿飲此杯者。
小官飲。
一壁廂動樂者!
軍師再飲此杯者。
【水仙子】金盃滿注捧香醪,
品味珍羞盤內托,
則聽的仙音一派多奇妙,
比俺那凱歌聲音韻好。
受天恩賜宴難消。
君主德過禹舜,
正人倫尊禮樂,
恩寬厚勝似湯堯。
小官蕭何是也。
奉聖人的命,
至帥府中加官賜賞,
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也。
小校報復去,
道小官來了也。
理會的。
喏,
報的元帥得知,
有使命來加官賜賞也。
使命至也,
俺接待去來。
大人,
俺眾將接待不著,
勿令見罪也。
你眾將都望闕跪者,
聽聖人的命!
則為您效力成功,
著小官封官賜賞。
您聽者:則為你發憤志掃蕩群雄,
享重爵秩祿重重。
施妙策捉拿猛將,
擒草寇風捲殘雲。
得勝也鞭敲金鐙,
喜孜孜奏凱還城。
今日奉敕旨加官賜賞,
著您承恩祿萬載崢嶸。
張子房股肱才堪為輔弼,
又賜你千兩黃金。
灌嬰為左司馬行軍之職,
張耳為右司馬敢勇將軍。
樊噲為輔弼大將,
眾將士八位公卿。
封三代丹書鐵券,
則為你竭力盡忠。
加你為領軍大將,
再有功自有除升。
今日個加官賜賞,
一齊的望闕謝恩。
題目黃石公親授兵書正名張子房圯橋進履
楔子小人汴梁曹州人氏,
姓周名榮祖,
字伯成。
渾家張氏,
孩兒長壽。
小生先世廣有家財,
因祖父周奉記敬理釋門,
蓋起一所佛院,
每日看經念佛,
祈保平安。
至我父親,
一心只做人家,
為修理宅舍,
這木石磚瓦,
無處取辦,
遂將那所佛院盡毀廢了。
比及宅舍工完,
我父親得了一病,
百般的醫藥無效,
人皆以為不信佛教之過。
我父親亡後,
傢俬里外,
都是小生掌把。
小生學成滿腹詩書,
現今黃榜招賢,
開放選場。
大嫂,
我待要應舉走一遭去,
你意下如何?
秀才,
不知好著俺領了長壽孩兒,
一路同去麼?
這也使的。
大嫂,
有俺那祖財,
攜帶不去,
且埋在後面牆下,
房廊屋舍著行錢看守著。
俺和你帶了孩兒,
上朝取應去,
但得一官半職,
改換家門,
可不好也!
既如此,
便當收拾行李,
隨你同去則個。
大嫂,
想俺祖上信佛,
俺父親偏不信佛,
到今日都有報應也呵!
【仙呂】【賞花時】積善存仁為第一,
暗室虧心天地和。
則俺這家豪富是祖先積,
只為他施仁布德,
也則要博一個孝子和賢妻。
【篇】可不道湛湛青天不可欺,
舉意之前悔後遲。
空內有神祇,
俺父親呵!
不合興心兒拆毀,
今日個客路裡怨他誰!
第一折赫奕丹青廟貌隆,
天分五嶽鎮西東。
時人不識陰功大,
但看香煙散滿空。
吾神乃東嶽殿前靈派侯是也。
想東嶽泰山者,
乃群仙之祖,
萬峰之尊,
天地之孫,
神靈之祚,
在於兗州地方。
古有金輪皇帝,
妻乃彌輪仙女,
夜夢吞二日,
覺而有孕,
所生二子,
長曰金虹氏,
次曰金蟬氏。
金虹氏乃東嶽聖帝是也。
聖帝在長白山有功,
封為古歲太岳真人,
漢明帝時封為泰山元帥,
管十八地獄七十四司生死之期。
自堯舜禹湯周秦漢魏,
則有都天府君之位。
自唐武後垂拱三年七月初一日,
封為東嶽之神,
至開元十三年,
加為天齊王,
宋真宗朝封為東嶽齊大生神聖帝。
這的是天地循環,
週而復始。
便好道:不孝謾燒千束紙,
虧心空爇萬爐香。
神靈本是正直做,
不受人間枉法贓。
如今陽世有一人,
乃是賈仁。
此人在吾神廟中埋天怨地,
告訴神明,
只說不憐憫他。
想他今日必然又來告訴,
吾神自有個顯應。
這早晚敢待來也!
又無房舍又無田,
每日城南窯裡眠。
一般帶眼安眉漢,
何事手中偏沒錢?
小可曹州人氏賈仁的便是。
幼年間父母雙亡,
別無甚親眷,
則我單身獨自,
人見我十分過的艱難,
都喚我做窮賈兒。
想人生世間,
有那等騎鞍壓馬,
富貴奢華,
吃好的,
穿好的,
用好的。
他也是一世人,
偏賈仁吃了那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每日燒地眠炙地臥,
衣不遮身,
食不充口,
可也是一世人。
天那!
你也睜開眼波,
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我每日家不會做甚麼營生,
則是與人家挑土築牆,
和泥托坯,
擔水運漿,
做坌工生活度日,
到晚來在那破瓦窯中安身。
今日替人家打著一堵兒牆,
打起半堵兒,
只為氣力不加,
還有半堵兒不曾打的。
我如今困乏了,
且歇一歇。
這裡有一所東嶽靈派侯廟,
我去那廟中訴我這苦楚去,
就燒一炷香去。
天那,
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我也無那香,
只是捻土為香,
禱告神靈可憐見。
小人是賈仁,
想有那等騎鞍壓馬,
穿羅著錦,
吃好的,
用好的,
他也是一世人。
我賈仁也是一世人,
偏我衣不遮身,
食不充口,
吃了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燒地眠,
炙地臥,
窮殺賈仁也!
上聖,
但有些小富貴,
我也會齋僧佈施,
蓋寺建塔,
修橋補路,
惜孤念寡,
敬老憐貧,
我可也捨的,
則是聖賢可憐見我。
說話中間,
覺得身體有些睏倦,
我且在這屋簷下暫時歇息咱。
鬼力,
與我攝過賈仁來者!
兀那賈仁,
你為何在吾神廟中埋天怨地,
怨恨俺神靈,
你主何緣故?
上聖可憐見,
小人怎敢埋天怨地。
我想賈仁生於人世之間,
衣不遮身,
食不充口,
吃了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燒地眠,
炙地臥,
窮殺賈仁也!
上聖可憐見,
但與我些小衣祿食祿,
我賈仁也會齋僧佈施,
蓋寺建塔,
修橋補路,
惜孤念寡,
敬老憐貧,
我可也捨的。
上聖,
則是可憐見咱。
這樁事曾福神該管。
鬼力,
與我喚的增福神來者。
小聖增福神也。
掌管人間生死、貴賤、高下、六科、長短之事,
十八地獄,
七十四司。
我想塵世人心性迷癡,
不知為善。
只看那奈河潺潺,
金橋之上並無一人也呵。
【仙呂】【點絳唇】這等人輕視貧乏,
不恤鰥寡。
天生下、一種奸滑,
將神鬼都瞞唬。
常言道:"人間私語,
天聞若雷;
暗室虧心,
神目如電。
"信有之也!
【混江龍】你休要虛貪聲介,
但存的那心田一寸是根芽。
不肯道甘貧守分,
都則待僥倖成家。
自拿著殺子殺孫笑裡刀,
怎留的好兒好女眼前花。
你則看那陽間之事,
正和俺陰府無差,
明明折挫,
暗暗消乏。
這等人動則是忘人恩、背人義、昧人心,
管甚麼敗風俗、殺風景、傷風化!
怎能夠長享著肥羊法酒,
異錦的這輕紗?
上聖呼喚小神,
有何法旨?
今陽世間有一賈仁,
每日在吾廟中埋天怨地,
怪恨俺神靈。
你與我問他去。
理會的。
兀那賈仁,
是你怪恨俺這神靈來麼?
上聖可憐見,
俺賈仁怎敢怪恨您這神靈。
我則說世上有那等人,
穿羅著錦,
騎鞍壓馬,
吃好的,
用好的,
他又有錢鈔使。
他也是一個人,
偏我賈仁衣不遮身,
食不充口,
吃了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燒地眠,
炙地臥,
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則怨我小人的命薄,
怎敢埋天怨地?
上聖可憐見,
則與我些小衣祿食祿,
我也會齋僧佈施,
蓋寺建塔,
修橋補路,
惜孤念寡,
敬老憐貧,
我可也捨的。
上聖,
則是可憐見咱。
噤聲!
上聖,
此人平日之間,
不敬天地,
不孝父母,
毀僧謗佛,
殺生害命,
當受凍餓而死。
上聖管他做甚麼!
則怕注的他這衣祿食祿差了麼?
【油葫蘆】那一個紅臉兒的閻王不是耍,
捏胎兒依正法,
則他注生的分數幾曾差?
這等人向官員財主裡難安插,
好去那驢騾狗馬裡剛投下。
又不曾將他去油鍋裡炸,
又不曾將他去劍樹上殺。
據著那阿鼻地獄天來大,
但得個人身體便可也不虧他。
尊神,
論此等人在世,
不知怎生貪財好賄,
害眾成家也。
【天下樂】這等人何足人間掛齒牙,
他前世裡奢華,
那一片貪財心沒亂煞,
則他油鍋內見錢也去撾。
富了他這一輩人,
窮了他那數百家,
今世裡受貧窮還報他。
上聖休聽增福神說,
念小人不是這樣人。
小人是個好人,
平日之間也是個看經念佛,
吃齋把素,
行善事的人。
上聖怎生可憐見,
與小人些小富貴,
可也好也!
你這廝平昔之間,
扭曲作直,
拋撒五穀,
傷殘物命,
害眾成家,
你怎生能夠發跡那?
尊神,
此人前生拋撒淨水,
作賤五穀,
今世正當凍死餓死也。
【那吒令】你前世裡造下,
今世裡折罰;
前世裡狡猾,
今世裡叫華;
前世裡拋撒,
今世裡餓殺。
我平昔間也是個敬天地,
尊法度,
和弟兄,
睦六親,
信佛法,
禮三光,
孝父母,
不偷盜。
我是個心慈好善的人,
現如今吃長齋哩!
上聖,
但與我些小富貴,
我做本分營生買賣去也。
你使的是造噁心,
但說的是虧心話,
不肯做本分生涯。
正是"虧心折盡平生福,
行短天教一世貧"。
吾神自有點檢,
怎瞞的過也。
【鵲踏枝】虧心也盡由他,
造惡也怎瞞咱,
上面有湛湛青天,
下面有漫漫黃沙。
請上聖鑒察,
枉將他救拔,
俺可管他甚貧富窮達。
上聖,
我爺娘在時,
也還奉養他好好的,
從亡化之後,
不知甚麼緣故,
顛倒一日窮一日了,
我也在爺娘墳上燒錢裂紙,
澆茶奠酒,
我這淚珠兒至今不曾干,
至是一個孝順的人。
噤聲!
【寄生草】你爺娘在生時耽飢餓,
死了也奠甚茶?
則你那淚珠兒滴盡空瀟灑,
瀽了些漿水飯那裡肯道停時霎,
巴的那紙錢灰燒過無牽掛。
你可便瀽了那百壺漿也濕不透墓門前,
澆的那千種茶怎流得到黃泉下?
尊神,
這等窮兒乍富,
瞞心昧己,
欺天誑地,
只要損別人安自己,
正是一世兒不能夠發跡的。
【六序】這人沒錢時無些話,
才的有便說誇,
打扮似大戶豪家。
你看他聳起肩胛,
迸定鼻凹,
沒半點和氣謙洽。
每日在長街市上把青驄跨,
只待要弄柳拈花,
馬兒上扭捏著身子兒詐。
做出那般般樣勢,
種種村沙!
【篇】則說街狹,
更嫌人雜,
把玉勒牢拿,
玉鞭忙加。
攛行花踏,
見的白蹅,
問甚麼鄰家,
那肯道樊鞍下馬,
直將窮民來傲慢殺。
上聖,
我賈仁不是這等人。
你但與我些小富貴,
我也會和街坊,
敬鄰里,
識尊卑,
知上下。
只願上聖可憐見咱。
他雖則消乏,
也是你鄰里家,
須索將禮數酬答。
則你那自尊自貴無高下,
真乃是井底鳴蛙。
似這等待窮民肚量些兒大,
則你那酸寒乞儉,
怎消得富貴榮華!
尊神,
據著賈仁埋天怨地,
正當凍死餓死。
便好道天不生無祿之人,
地不長無名之草。
吾等體上帝好生之德,
權且與他些福力咱。
既如此,
待小聖看去波。
上聖,
據著這廝正當凍死餓死。
今奉上聖法旨,
權且借些福力與他。
看的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
他家福力所積,
陰功三輩,
為他一念差池,
合受折罰。
我如今將那家的福力、權且借與他二十年。
等到二十年後,
著他雙手兒交還本主便了。
這個使的。
兀那賈仁。
你本當凍死餓死,
上聖可憐見,
借與你些福力。
今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
所積陰功三輩,
只因一念差池,
合受折罰。
我如今將那家福力權且借與你二十年,
待到二十年後,
你兩隻手兒交付還他那本主。
你記者:比及你去呵,
索錢的可早等著你也。
謝上聖濟拔之恩。
我便做財主去也。
噤聲!
【賺煞】則你這成家子未安身,
那個破家鬼先生下。
我若做了財主呵,
穿一架子好衣服,
騎著一匹好馬,
去那三山骨上贈他一鞭,
那馬不剌剌。
做甚麼?
沒,
我則這般道。
我則是借與你那錢龍兒入家,
有限次的光陰你權掌把,
上聖可憐見,
不知借與我幾十年?
我則是借與你二十年仍舊還他。
上聖,
怎麼可憐見,
則借得小人二十年?
左右是一個小字兒,
高處再添上一畫,
借的我三十年,
可也好也?
噤聲!
這廝還不足哩!
你還待告增加,
怎知這禍福無差,
貧和富都是前緣非浪假。
為甚麼桃花向三月奮發,
菊花向九秋開罷?
你道為甚麼那?
也則為這天公不放一時花。
兀那賈仁,
據著你正當凍死餓死,
吾神體上帝好生之德,
權且借與你二十年福力,
二十年後,
交還與那本主。
便好道:"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
不是不報,
時辰未到。
"天若不降嚴霜,
松柏不如蒿草。
神明若不報應,
積善不如作惡。
莫瞞天地莫瞞心,
心不瞞時禍不侵。
十二時中行好事,
災星變作福星臨。
賈仁,
你休推睡裡夢裡。
哎呀,
一覺好睡也,
原來是南柯一夢。
恰才上聖分明的對我說,
曹州曹南周家莊上的福力,
借與我二十年,
我如今便做財主。
財主也,
知他在那裡?
便好道"夢是心頭想",
信他做甚麼?
還有半堵牆兒不曾打的哩我可去打那半堵牆兒去。
天那,
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第二折耕牛無宿科,
倉鼠有餘糧。
萬事分已定,
浮生空自忙。
小可姓陳,
雙名德甫,
乃本處曹州曹南人氏。
幼年間攻習詩書,
頗親文墨,
不幸父母雙亡,
家道艱難,
因此將儒業廢棄,
與人家做個門館先生,
度其日月。
此處有一個是賈老員外,
有萬貫家財,
鴉飛不過的田產物業,
油磨坊,
解典庫,
金銀珠翠,
綾羅緞目占,
不知其數。
他是個巨富的財主。
這裡可也無人,
一了他一貧如洗,
專與人家挑土築牆,
和泥托坯,
擔水運漿,
做坌工生活,
常是吃了早起的,
無那晚夕的,
人都叫他做窮賈兒。
也不知他福分生在那裡,
這幾年間暴富起來,
做下潑天也似傢俬。
只是那員外雖然做個財主,
爭奈一文也不使,
半文也不用。
別人的東西恨不得擘手奪將來,
自己的東西捨不的與人;
若與人呵,
就心疼殺了也。
小可今日正在他家坐館,
這館也不是教學的館,
無過在他解典庫裡上些帳目。
那員外空有傢俬,
寸男尺女皆無。
數次家常與小可說:"街市上但遇著賣的或男或女,
尋一個來與我兩口兒喂眼。
"小可已曾吩咐了店小二,
著他打聽著,
但有呵便報我知道。
今日無甚事,
到解典庫中看看去。
酒店門前三尺布,
人來人往圖主顧,
做下好酒一百缸,
倒有九十九缸似頭醋。
自家店小二的便是。
俺這酒店是賈員外的。
他家有個門館先生,
叫做陳德甫。
三五日來算一遭帳。
今日下著這般大雪,
我做了一缸新酒,
不供養過不敢賣,
待我供養上三杯酒。
招財利市土地,
俺這灑一缸勝似一缸。
俺將這酒帘兒掛上,
看有甚麼人來?
小生周榮祖,
嫡親的三口兒家屬,
渾家張氏,
孩兒長壽。
自應舉去後,
命運未通,
功名不遂。
這也罷了!
豈知到的家來,
事事不如意,
連我祖遺家財,
埋在牆下的,
都被人盜去。
從此衣食艱難,
只得領了三口兒去洛陽探親,
圖他救濟。
偏生這等時運,
不遇而回。
正值暮冬天道,
下著連日大雪,
這途路上好苦楚也呵!
秀才,
似這等大風大雪,
俺每行動些兒。
爹爹,
凍餓殺我也。
【正宮】【瑞正好】赤緊的路難通,
俺可也家何在?
休道是乾坤老山也頭白。
四野凍雲垂,
萬里冰花蓋,
肯分的俺三口兒離鄉外。
大嫂,
你看大雪也。
【滾繡球】是誰人碾瓊瑤往下篩?
是誰人剪冰花迷眼界?
恰便似玉琢成六街承三陌,
恰便似粉妝就展閣樓台。
似這雪呵,
便有那韓退之藍關前冷怎當?
便有那孟浩然驢背上也跌下來,
似這雪呵,
便有那剡溪中禁回他子猷訪戴,
則俺這三口兒兀的不凍倒塵埃?
勿、勿、勿!
眼見的一家受盡千般苦,
可甚麼十謁朱門九不開,
委實難捱。
秀才,
似這般風又大,
雪又緊,
俺且去那裡避一避,
可也好也。
大嫂,
俺到那酒務兒裡避雪去來。
哥哥支揖。
請家裡坐吃酒去。
秀才,
你那裡人氏?
哥哥,
我那得那錢來買酒吃!
小生是個窮秀才,
三口兒探親去來,
不想遇著一天大雪,
身上無衣,
肚裡無食,
一徑的來這裡避一避兒。
哥哥,
怎生可憐見咱?
那一個頂著房子走哩〉你們且進來避一避兒。
大嫂,
你看這雪越下的緊了也。
【倘秀才】餓的我肚裡饑失魂喪魄,
凍的我身上冷無顏落色。
這雪呵,
偏向俺窮漢身邊亂灑來。
大嫂你看雪深埋腳面,
風緊透人懷,
我忙將這孩兒的手揣。
你看這三口兒,
身上無衣,
肚裡無食;
偌大的風雪,
到俺店肆中避避。
哪裡不是積福處?
家裡來,
家裡來。
我見這個人身上單寒,
我早晨間供養的利市酒三蠱兒,
我與那秀才蠱吃。
兀那秀才,
俺與你蠱酒吃。
哥哥,
我那裡得那錢鈔來買酒吃?
俺不要你錢鈔。
我見你身上單寒,
與你蠱酒吃。
哥哥說不要小生錢,
則這等與我蠱酒吃,
多謝了哥哥。
好酒也。
【滾繡球】見哥哥酒斟著磁盞台,
香濃也勝琥珀,
哥哥也你莫不道小人現錢多賣,
問甚麼新醉茅柴。
這酒呵,
賽中山宿醞開,
笑蘭陵高價抬,
不枉了喚做那鳳城春色,
我飲一杯呵,
恰便似重添上一件錦胎。
這雪呵,
似千團柳絮隨風舞,
我恰才嚥下這杯酒去呵,
可又早兩朵桃花上臉來,
便覺的和氣開懷。
秀才,
恰才誰與你酒吃來?
是那賣酒的哥哥,
見我身上單寒,
可憐見我,
與我了蠱酒吃。
我這一會兒身上寒冷不過,
你怎生問那賣酒的討一蠱酒兒也我吃,
可也好也。
大嫂,
羞人答答,
教我怎生問他討酒吃?
哥哥,
我那渾家問我那裡吃酒來,
我便道:"賣酒的哥哥見我身上單寒,
與了我一蠱酒兒吃。
"他便道:"我身上冷不過,
怎生再討得半蠱酒兒吃,
可也好也。
"你娘子也要蠱酒吃,
來、來、來,
俺捨這蠱酒兒與你娘子吃罷。
多謝了哥哥。
大嫂,
我討了一蠱酒來,
你吃,
你吃。
爹爹,
我也要吃一蠱。
兒也,
你著我怎生問他討那?
哥哥,
我那孩兒道:"爹爹,
你那裡得這酒與奶奶吃來?
"我便道:"那賣酒的哥哥又與了我一蠱兒吃。
"我那孩兒便道:"怎生再討的一蠱兒我吃,
可也好也。
"這等,
你一發搬在俺家中住罷。
哥哥,
那裡不是積福處!
來、來、來,
俺再與你這一蠱兒酒。
多謝了哥哥。
孩兒,
你吃、你吃。
比及你這等貧呵,
把這小的兒與了人家可不好?
我怕不肯!
但未知我那渾家心裡何如?
你和你那娘子商量去。
大嫂,
恰才那賣酒的哥哥道:"似你這等饑寒,
將你那孩兒與了人可不好?
若與了人,
倒也強似凍餓死了。
只要那一份人家養的活,
便與他去罷。
哥哥,
俺渾家肯把這個小的與了人家也。
秀才,
你真個要與人?
是,
與了人罷。
我這裡有個財主要,
我如今領你去。
他家裡有兒子麼?
他家兒女並沒一個兒哩。
【倘秀才】賣與個有兒女的是孩兒命衰,
賣與個無子嗣的是孩兒大采,
撞著個有道理的爹娘是孩兒修福來。
哥哥,
你救孩兒一身苦,
強似把萬僧齋,
越顯的你個哥哥敬客。
既是這等,
你兩口兒則在這裡,
我叫那買孩兒的人來。
陳先生在家麼?
店小二,
你喚我做甚麼?
你前日吩咐我的事,
如今有個秀才,
要賣他小的,
你看去。
在那裡?
則這個便是。
是一個有福的孩兒也。
先生支揖。
君子恕罪。
敢問秀才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因何就肯賣了這孩兒?
小生曹州人氏,
姓周名榮祖,
字伯成。
因家業凋零,
無錢使用,
將自己親兒情願過房與人為兒。
先生,
你可作成小生咱。
兀那君子,
我不要這孩兒。
這裡有個賈老員外,
他寸男尺女皆無,
若是要了你這孩兒,
他有潑天也似家緣家計,
久後就是你這孩兒的。
你跟將我來。
不知在那裡住?
我跟將哥哥去。
他三口兒跟的陳先生去了也。
待我收拾了鋪面,
也到員外家看看去。
兀的不富貴殺我也。
常言道:"人有七貧八富",
信有之也。
自家賈老員外的便是。
這裡也無人。
自從與那一分人家打牆,
刨出一石槽金銀來,
那主人也不知道,
都被我悄悄的搬運家來,
蓋起這房廊、屋舍、解典庫、粉房、磨房、油房、酒房,
做的生意都如水也似的長將起來。
我如今旱路上有田,
水路上有船,
人頭上有錢,
那一個敢叫我做窮賈兒?
皆以員外呼之。
但是一件,
自從有這傢俬,
娶的個渾家也有好幾年了,
爭奈寸男尺女皆無,
空有那鴉飛不過的田產,
教把那一個承領?
我平昔間一文也不使,
半文也不用,
我可不知怎生來這麼慳吝苦克?
若有人問我要一貫鈔呵,
哎呀,
就如同挑我一條筋相似。
如今又有一等人叫我做慳賈兒,
這也不必題起。
我這解典庫裡有一個門館先生,
叫做陳德甫,
他替我家收錢舉債。
我數番家吩咐他,
或兒或女尋一個來,
與我兩口兒喂眼。
員外,
你既吩咐了他,
必然訪得來也。
今日下著偌大的雪,
天氣有些寒冷。
下次小的每,
少少的釃些熱酒兒來,
則撕只水雞腿兒來,
我與婆婆吃一蠱波。
秀才,
你且在門首等著,
我先過去與員外說知。
陳德甫,
我數番家吩咐你,
教你尋一個小的,
怎這般不會幹事?
員外,
且喜有一個小的哩。
有在那裡?
現在門首。
他是個甚麼人?
他是個窮秀才。
秀才便罷了,
甚麼窮秀才!
這個員外,
有那個富的來賣兒女那!
你教他過來我看。
兀那秀才,
你過去把體面見員外者。
先生,
你須是多與我些錢鈔。
你要的他多少?
這事都在我身上。
大嫂,
你看著孩兒,
我見員外去也。
員外支揖。
兀那秀才,
你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小生曹州人氏,
姓周名榮祖,
字伯成。
住了。
我兩個眼裡偏生見不的這窮廝。
陳德甫,
你且著他靠後些,
餓虱子滿屋飛哩。
秀才,
你依著員外靠後些。
他那有錢的是這等性兒。
大嫂,
俺這窮的好不氣長也陳德甫,
咱要買他這小的,
也索要立一紙文書。
你打個稿兒。
我說與你寫:立文書人周秀才,
因為無錢使用,
口食不敷,
難以度日,
情願將自己親兒某人,
年幾歲,
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
誰不知你有錢,
只要員外勾了,
又要那"財主"兩字做甚麼?
陳德甫,
是你抬舉我哩,
我不是財主,
難道叫我窮漢?
是、是、是,
財主,
財主。
那文書後頭寫道:當日三面言定,
付價多少。
立約之後,
兩家不許反悔。
若有反悔之人,
罰寶鈔一千貫與不悔之人使用。
恐後無憑,
立此文書,
永遠為照。
是了,
反悔之人罰寶鈔一千貫。
他這正錢可是多少?
這個你莫要管我,
我是個財主,
他要的多少,
我指甲裡彈出來的,
他可也吃不了。
是、是、是,
我與那秀才說去。
秀才,
員外著你立一紙文書哩。
哥哥,
可怎生寫那?
他與你個稿兒:今有過路周秀才,
因為無錢使用,
半自己親和,
年方幾歲,
情願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
先生,
這財主兩字也不消的上文書。
他要這樣寫,
你就寫了罷。
便依著寫。
這文書不打緊,
有一件要緊,
他說後面寫著:如有反悔之人,
罰寶鈔一千貫與不反悔之人。
先生,
那反悔的罰寶鈔一千貫,
我這正錢可是多少?
知他是多少?
秀才,
你則放心,
恰才他也曾說來,
他說我是個巨富的財主,
要的多少,
他指甲裡彈出來的,
著你吃不了哩。
先生說的是,
將紙筆來。
秀才,
咱這恩養錢可曾議定多少?
你且慢寫著。
大嫂,
恰才先生不說來,
他是個巨富的財主,
他那指甲裡彈出來的,
俺每也吃不了,
則管裡問他多少怎的?
【滾繡球】我這裡急急的研了墨濃,
便待要輕輕的下了筆劃。
爹爹,
你寫甚麼哩?
我兒也,
我寫的是借錢的文書。
你說借那一個的?
兒也,
我寫了可與你說。
我知道了也。
你在那酒店裡商量,
你敢要賣了我也!
呀!
兒也,
這是我不得已委實無奈,
可知道無奈。
則是活便一處活,
死便一處死,
怎下的賣了我也!
呀!
兒也,
想著俺子父的情呀,
可著我班管難抬。
這孩兒情性乖,
是他娘腸肚摘下來。
今日將俺這子父情可都撇在九霄雲外,
則俺這三口兒生扢扎兩處分開。
怎下的撇了我這親兒,
兀的不痛殺我也!
做娘的傷心慘慘刀剜腹,
做爹的滴血簌簌淚滿腮,
恰便似郭巨般活把兒埋。
這文書寫就了也。
周秀才,
你休煩惱。
我將這文書與員外看去。
員外,
他寫了文書也。
你看。
將來我看:"今有立文書人周秀才,
因為無錢使用,
只食不敷,
難以度日,
情願將自己親兒長壽,
年七歲,
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
"寫的好,
寫的好。
陳德甫,
你則叫那小的過來,
我看看咱。
我領過那孩兒來與員外看。
秀才,
員外要看你那孩兒哩。
兒也,
你如今過去,
他問你姓甚麼,
你說我姓賈。
我姓周。
姓賈。
便打殺我也則姓周。
兒也!
我領這孩兒過去。
員外,
你看好個孩兒也。
這小的是好一個孩兒也。
我的兒也,
你今日到我家裡,
那街上的人問你姓甚麼,
你便道我姓賈。
我姓周。
姓賈。
我姓周。
這弟子孩兒養殺也不堅,
婆婆,
你問他。
好兒也,
明日與你做花花襖子穿。
有人問你姓甚麼,
你道我姓賈。
便大紅袍與我穿,
我也則姓周。
這弟子孩兒養殺也不堅。
他父母不曾去哩,
可怎麼便下的打他?
爹爹,
他每打殺我也!
我那兒怎生這等叫?
他可敢打俺孩兒也!
【倘秀才】俺兒也差著一個字千般的見責,
那員外好狠也!
那員外伸著五個指十分的便摑,
打的他連耳通紅半壁腮。
說又不敢高聲語,
哭又不敢放聲來,
他則是偷將那淚揩。
陳先生,
陳先生,
早打發俺每去波。
是,
我著員外打發你去。
先生,
天色漸晚,
誤了俺途程也。
員外,
且喜,
且喜,
有了兒也。
陳德甫,
那秀才去了麼?
改日請你喫茶。
哎呀,
他怎麼肯去?
員外還不曾與他恩養錢哩。
甚麼恩養錢?
隨他與我些便罷。
這個員外,
他為無錢才賣這個小的,
怎麼倒要他恩養錢那?
陳德甫,
你好沒分曉!
他因為無飯的養活兒子,
才賣與我。
如今要在我家吃飯,
我不問他要恩養錢,
他倒問我要恩養錢?
好說。
他也辛辛苦苦養這小的,
與了員外為兒,
專等員外與他些恩養錢,
做盤纏回家去也。
陳德甫,
他若不肯,
便是反悔之人,
你將這小的還他去,
教他罰一千貫寶鈔來瓦解。
怎麼倒與你一千貫鈔?
員外,
你則與他些恩養錢去。
陳德甫,
那秀才敢不要,
都是你搗鬼?
怎麼是我搗鬼?
陳德甫,
看你的面皮,
待我與他些。
下次小的每天庫。
好了。
員外開庫哩。
周秀才,
你這一場富貴不小也。
拿來。
你兜著,
你兜著。
我兜著。
與他多少?
與他一貫鈔。
他這等一個孩兒,
怎麼與他一貫鈔?
忒少。
一貫鈔上面有許多的寶字,
你休看的輕了。
你便不打緊,
我便似挑我一條筋哩!
倒是挑我一條筋也熬了,
要打發出這一貫鈔,
更覺艱難。
你則與他去,
他是個讀書的人,
他有個要不要也不見的。
我便依著你,
且拿與他去。
秀才你休慌,
安排茶飯哩。
這個是員外打發你的一貫鈔。
我幾盆兒水洗的孩兒偌大,
可怎生與我一貫鈔!
便買個泥娃娃兒,
也買不的。
想我這孩兒呀,
【滾繡球】也曾有三年乳十月胎,
似珍珠掌上抬;
甚工夫養得他偌大,
須不是半路裡拾的嬰孩。
我雖是窮秀才,
他覷人忒小哉!
那些個公平買賣,
量這一貫鈔值甚錢財!
員外,
你的意思我也猜著你了。
你猜著甚的?
他道我貪他香餌終吞釣,
我則道留下青山怕沒柴,
拚的個搠筆巡街。
還了我孩兒,
我們去罷。
你且慢些,
我見員外去。
天色晚也,
休斗小生耍。
員外,
還你這鈔。
陳德甫,
我說他不要麼。
他嫌少,
他說買個泥娃娃兒也買不的。
那泥娃娃兒會吃飯麼?
不是這等說,
那個養兒女的算飯錢來?
陳德甫,
也著你做人哩。
常言道:"有錢不買張口貨"。
因他養活不過,
方才賣與人。
我不要他還飯錢也夠了,
倒要我的寶鈔?
我想來,
都是你背地裡調唆他。
我則問你怎麼與他鈔來?
我說:"員外與你鈔。
"可知他不要哩,
你輕看我這鈔了。
我教與你,
你把這鈔高高的抬著,
道:"兀那窮秀才,
賈老員外與你寶鈔一貫。
"抬的高殺,
也則是一貫鈔。
員外,
你則快些打發他去罷。
罷、罷、罷!
小的每開庫,
再拿一貫鈔來與他。
員外,
你問他買甚麼東西哩,
一貫一貫添。
我則是兩貫,
再也沒的添了。
我且拿與他去。
秀才,
你放心,
員外安排茶飯哩。
秀才,
那頭裡是一貫鈔,
如今又添你一貫鈔。
先生,
可怎生只與我兩貫,
我幾盆兒水洗的孩兒偌大,
先生休斗小生耍。
嗨!
這都是領來的不是了!
我再見員外去。
員外,
他不肯。
不要閒說,
白紙上寫著黑字兒哩:"若有反悔之人,
罰寶鈔一千貫與不悔之人使用。
"這便是他反悔,
你著他拿一千貫鈔來。
他有一千貫時,
可便不賣這小的了!
哦!
陳德甫,
你是有錢的!
你買麼?
快領了去,
著他罰一千貫鈔來與我。
員外,
你添也不添?
不添。
你真個不添?
真個不添。
員外,
你又不肯添,
那秀才又不肯去,
教我中間做人也難。
便好道"君子成人之美,
不成人之惡。
"罷、罷、罷!
員外,
我在你家兩個月,
該與我兩貫飯錢,
我如今問員外支過,
湊著你這兩貫,
共成四貫,
打發那秀才回去。
哦!
要支你的飯錢湊上四貫錢,
打發那窮秀才去,
這小的還是我的。
陳德甫,
你原來是個好人。
可則一件,
你那文簿上寫的明白,
道陳德甫先借過兩個月飯錢,
計兩貫。
我寫的明白了。
來、來、來,
秀才,
你可休怪。
員外是個慳吝苦克的人,
他說一貫也不添。
我問他支過兩月的館錢,
湊成四貫鈔,
送與秀才。
這的是我替他出了兩貫哩。
秀才休怪。
這等,
可不難為了你?
秀才,
你久後則休忘了我陳德甫。
賈員外則與我兩貫錢,
這兩貫是先生替他出的。
這等呵,
倒是繼發了小生也。
【倘秀才】如今這有錢的度量呵,
做不的三江也那四海,
便受用呵,
多不到十年五載,
我罵你個勒掯窮民狠員外。
或是有人家典緞匹,
或是有人家當鐶釵,
你則待加一倍放解。
這窮廝還不去哩!
【賽鴻秋】快離了他這公孫弘東閣門木呈外,
秀才,
俺今日撇下了孩兒,
不知何日再得相見也?
大嫂,
去罷。
再休想漢孔隔北海開尊待。
秀才,
這兩貫鈔是我與你的。
先生此恩,
異日必當重報。
多謝你范堯夫肯付舟中麥,
那員外呵,
怎不學龐居士豫放來生債?
這廝罵我,
好無禮也。
他、他、他,
則待掐破我三思台,
你這窮弟子孩兒,
還不走哩。
他、他、他,
可便跌破我天靈蓋,
下次小的每,
呼狗來咬這窮弟子孩兒。
大嫂,
我與你去罷。
走、走、走,
早跳出了齊孫臏這一座連環寨。
秀才休怪,
你慢慢的去,
休和他一般見識。
秀才,
俺行動些兒波。
【隨煞】別人家便當的一週年下架容贖解,
這員外呵,
他巴到那五個月還錢本利該。
納了利從頭兒再取索,
還了錢文書上廝混賴。
似這等無仁義愚濁的卻有財,
偏著俺的德行聰明的嚼齏菜。
這八個字窮通怎的排,
則除非天打算日頭兒輪到來。
發背疔瘡是你這富漢的災,
禁口傷寒著你這有錢的害。
有一日賊打劫火燒了您院宅,
有一日人連累抄沒了舊錢債。
恁時節合著鍋無錢買米些,
忍飢餓街頭做乞丐,
這才是你家破人亡見天敗。
你這窮弟子孩兒,
還不走哩。
員外,
你還這等苦克瞞心罵我來,
直待要犯了法遭了刑你可便恁時節改。
陳德甫,
那廝去了也。
他去則去,
敢有些怪我?
可知哩。
陳德甫,
生受你。
本待要安排一杯酒致謝,
我可也忙,
不得工夫。
後堂中盒子裡有一個燒餅,
送與你喫茶罷。
第三折一生衣飯不曾愁,
贏得人稱賈半州。
何事老親能善病,
教人終日皺眉頭。
自家賈長壽便是。
父親是賈老員外,
叫做賈仁。
母親亡化已過。
靠著祖宗福德,
有潑天也似的家緣家計。
俺父親則生的我一個,
人口順都喚我做錢捨。
我見一日不使三五兩銀子過不去。
豈知俺父親他一文也不使,
半文也不用,
這等慳吝的緊。
俺枉叫做錢捨,
不得錢在手裡,
不曾用的個快活。
近日俺父親染病,
不能動止。
興兒,
我許下樂岳泰安神州燒香去,
與俺父親說知,
多將些錢鈔,
等我去還願。
興兒,
跟著我見父親去來。
哎呀,
害殺我也。
過日月好疾也!
自從買了這個小的,
可早二十年光景。
我便一文不使,
半文不用。
這小的他卻癡迷愚濫,
只圖穿吃,
看的那錢鈔便土塊般相似,
他可不疼。
怎知我多使了一個錢,
便心疼殺了我也!
父親,
你可想甚麼吃那?
我兒也,
你不知我這病是一口氣上得的。
我那一日想燒鴨兒吃,
我走到街上,
那一個店裡正燒鴨子,
油淥淥的。
我推買那鴨子,
著實的撾了一把,
恰好五個指頭撾的全全的。
我來到家,
我說盛飯來我吃,
一碗飯我一咂一個指頭,
四碗飯咂了四個指頭。
我一會瞌睡上來,
就在這板凳上,
不想睡著了,
被個狗舔了我這一個指頭,
我著了一口氣,
就成了這個病,
罷、罷、罷!
我往常間一文不使,
半文不用。
我今病重,
左右是個死人了,
我可也破一破慳,
使些錢。
我兒,
我想豆腐吃哩。
可買幾百錢?
買一個錢的豆腐。
一個錢只買得半塊豆腐,
把與那個吃?
興兒,
你買一貫鈔罷。
只買十文錢的豆腐。
他則有五文錢的豆腐,
記下賬,
明白討還罷。
我兒,
恰才見你把十文錢都與那賣豆腐的了?
他還欠著我五文哩,
改日再討。
寄著五文,
你可問他姓甚麼?
左鄰是誰?
右鄰是誰?
父親,
你要問他鄰舍怎的?
他假使搬的走了,
我這五文錢問誰討?
直是這等。
父親,
你孩兒趁父親在日,
畫一軸喜神,
著子孫後代供養著。
我兒也,
畫喜神時不要畫前面,
則畫背身兒。
父親,
你說的差了,
畫前面才是,
可怎麼畫背身的?
你那裡知道,
畫匠開光明,
又要喜錢。
父親,
你也忒算計了。
我兒,
我這病覷天遠,
入地近,
多分是死的人了。
我兒,
你可怎麼發送我?
若父親有些好歹呵,
你孩兒買一個好杉木棺材與父親。
我的兒,
不要買,
杉木價高,
我左右是死的人,
曉的甚麼杉木、柳木!
我後門頭不有那一個餵馬槽,
盡好發送了!
那餵馬槽短,
你偌大一個身子,
裝不下。
哦,
槽可短,
要我這身子短,
可也容易。
使斧子來把我這身子攔腰剁做兩段,
折疊著,
可不裝下也!
我兒也,
我囑咐你,
那時節不要咱家的斧子,
借別人家的斧子剁。
父親,
俺家裡有斧子,
可怎麼問人家借?
你哪裡知道,
我的骨頭硬,
若使我家斧子剁捲了刃,
又得幾文錢鋼!
直是這等。
父親,
你孩兒要上廟與父親燒香去,
與我些錢鈔。
我兒,
你不去燒香罷了。
孩兒許下香願多時了,
怎好不去?
哦,
你許下願來,
這等,
與你一貫鈔去。
少。
兩貫。
少。
罷、罷、罷,
與你三貫,
可忒多了。
我兒,
這一樁事要緊,
我死之後休忘記討還那五文錢的豆腐。
小哥,
不要聽那老員外。
你自去開庫,
拿著十個金子、十個銀子,
一千貫鈔,
我跟著你燒香去來。
興兒,
你說的是。
我開了庫,
取了十個金子、十個銀子、一千貫鈔,
到廟上燒香去來。
官清司吏瘦,
神靈廟主肥。
有人來燒紙,
則搶大公雞。
小道是東嶽泰安州廟祝。
明日三月二十八日,
是東嶽聖帝誕辰,
多有遠方人來燒香。
我掃的廟宇乾淨,
看有甚麼人來。
叫化咱,
叫化咱……可憐見俺天捱無倚,
無主無靠,
賣了親兒,
無人養濟,
長街上可有那等捨貧的爹爹、奶奶呵!
【商調】【集賢賓】我可便區區的步行離了汴梁,
這途路好遠也!
過了些山隱隱更和這水茫茫。
盼了些州城縣鎮,
經了些店道村坊。
遙望那東岱岳萬丈巔峰,
怎不見泰安州四面兒牆匡?
婆婆,
這前面不是東嶽爺爺的廟哩?
這不是仁安殿蓋造的接上蒼,
掩映著紫氣紅光。
正值他春和三月天,
婆婆,
早來到仙闕五雲鄉。
【逍遙樂】這的是人間天上,
燒是的御賜名香,
蓋的是那敕修的這廟堂。
我則見不斷頭客旅經商,
還口願百二十行。
聽的道是兒願爹爹壽命長,
又見那校椅上頂戴著親娘。
我這裡千般感歎,
萬種淒惶,
百樣思量。
廟官哥哥,
俺兩口兒一徑來還願的,
趕燒炷兒頭香,
暫借一坨兒田地,
與我歇息咱。
這老人家好苦惱也。
既是還香願的,
我也做些好事,
你老兩口兒就在這一塌兒乾淨處安歇,
明日絕早起來,
燒了頭香去罷。
謝了哥哥。
婆婆,
我和你在此安歇,
明日趕一炷頭香咱。
佛囉,
俺那長壽兒也!
興兒,
你看這廟上人好不多哩!
小哥,
咱每來遲,
那前面早下的滿了也。
天色已晚,
我們揀個乾淨處安歇。
興兒,
這搭兒乾淨處,
被兩口叫化的倒在這裡,
你打起那叫化的去。
兀那叫化的,
你且過一壁。
你是那個?
這弟子孩兒,
錢捨也不認的?
哎呀,
錢捨打殺我也。
這廝無禮,
甚麼錢捨?
家有家主,
廟有廟主,
他老子那裡做官來,
叫做錢捨?
徒弟,
拿繩子來綁了他送官去。
廟官,
你不要鬧,
我與你一個銀子,
借這堝兒田地,
等俺歇息咱。
哦,
你與我這個銀子,
借這裡坐一坐?
我說老弟子孩兒,
你便讓錢捨這裡坐一坐兒!
自家討打吃!
俺這無錢的好不氣長也。
老的,
咱每依著他那邊歇罷。
【金菊香】這的是雕樑畫棟聖祠堂,
又不是錦帳羅幃你的臥房,
怎這般廝推廝搶趕我在半壁廂?
你這老弟子孩兒,
口裡嘮嘮叨叨的,
還說甚麼哩?
你、你、你,
全不顧我這鬢雪鬟霜,
你這廝還要打誰?
婆婆,
你向前著,
我不信。
你可敢便打、打、打這個八十歲病婆娘?
廟官哥哥,
一個甚麼錢捨,
將俺老兩口兒趕出來了。
他是錢捨,
你兩個讓他些便了。
俺明日要早起,
自去睡也。
你這老弟子孩兒,
你告訴那廟官便怎的?
我富漢打殺你這窮漢,
只當拍殺個蒼蠅相似。
【醋葫蘆】你道是沒錢的好受虧,
有錢的好使強。
你和俺須同村共疃近鄰莊,
你這叫化的不強嘴哩。
俺也是錢裡生來錢里長。
怎便打的俺一個不知方向!
你須不是泰安州官府到此壓壇場。
官便不是官,
叫做錢捨。
俺這無錢的好不氣長也。
老的,
你與他爭甚麼,
俺每將就在那邊歇罷。
【梧葉兒】這都是俺前生業,
可著俺便今世當,
莫不是曾燒著甚麼斷頭香?
搵不住腮邊淚,
撓不著心上癢,
割不斷俺業情腸。
哎!
俺那長壽兒也,
我端的可便才合眼又早眠思夢想。
自家賈仁的便是。
那正主兒來了,
俺今日著他父子團圓,
雙手交還了罷。
那小的那裡知道是他的老子?
這老子那裡知道是他的兒子?
我與他說知。
兀那老子,
那個不是你的兒子?
俺那長壽兒也。
兀那小的,
那個不是你老子?
父親,
父親。
哎!
哎!
哎!
興兒,
與我打這老弟子孩兒。
這叫化的好無禮也。
你叫我三聲父親,
我應你三聲,
你怎生打我那?
【後庭花】你不肯冬三月開暖堂,
你不肯夏三月捨義漿。
則你那情狠身中病,
則你那心平便是海上方。
您爺呵,
休想道是安康,
穩情取無人埋葬。
淚汪汪甚人來守孝堂,
急慌慌為親爺來獻香。
我痛殺殺身軀兒無倚仗,
他絮叨叨還口願都是謊。
我骨脹脹傍人誰盡讓,
他氣昂昂不做好勾當。
【柳葉兒】他也似個人模人樣,
衠一片不本分的心腸。
有一朝打在你頭直上,
天開眼無輕放,
天還報有災殃,
穩情取家破人亡。
天色明瞭也。
興兒,
隨俺燒香去來。
東嶽爺爺,
可憐見俺父親患病在床,
但得神明保佑,
指日平安。
俺賈長壽情願燒三年香,
望東嶽爺爺鑒察咱。
阿嚏。
則願俺的父親無病無痛。
阿嚏。
則願俺的父親無災無難。
阿嚏。
老的,
咱們早些燒香去。
東嶽爺爺,
則願俺長壽兒無病無痛。
阿嚏。
則願俺長壽兒無災無難。
阿嚏。
則願俺長壽兒早早相見咱。
阿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興兒,
打那老弟子孩兒。
你這叫化的,
快走過一邊去。
俺那長壽兒也。
【高過浪來裡煞】但得見親生兒俺可也不似這淒惶,
他、他、他,
明欺負俺無人侍養。
俺那長壽兒也。
想著俺長壽兒來,
也和他都一般家血氣方剛。
婆婆,
則俺這受苦的糟糠,
賣兒呵也合將咱攔當。
俺可甚麼養小防備老,
栽樹要陰涼。
想著俺那忤逆的兒郎,
便成人也不認爺娘。
有一日激惱了穹他,
要整頓著綱常,
你可不怕那五六月的雷聲骨碌碌只在半空裡響。
【尾聲】為一家父母昌,
生下輩子孫旦。
靈椿一株老,
丹桂五枝芳。
古賢人教子有義方,
您家裡出不的個伯俞泣杖,
量你個看錢奴也學不的竇十郎。
小末雲興兒,
燒罷香也。
隨俺回家去來。
第四折不是自家沒主顧,
爭奈酒酸長似醋。
這回若是又酸香,
不如放倒望竿做豆腐。
自家店小二的便是。
開開門面,
挑起望子,
看有甚麼人來。
婆婆,
俺燒罷香也,
回家去來。
老的,
俺和你行動些兒咱。
【越調】【半鵪鶉】賽五嶽靈神,
為一人聖慈。
總四海神州,
受千年祭祀。
護百二山河,
掌七十四司。
獻香錢,
火醮紙。
積善的長生,
造惡的便死。
【紫花兒序】一個那顏回短命,
一個那盜跖延年,
一個那伯道無兒。
人都道威靈有驗,
正直無私,
勸化的人心慈。
現如今神祠東岱岳新添一個速報司,
大剛來禍無虛至。
只要你惡事休行,
擇其這善者從之。
婆婆,
你做甚麼?
老的也,
我一陣急心疼,
你那裡討一杯兒酒來我吃。
你害急心疼,
我去那酒店裡討一蠱酒去咱。
哥哥,
俺這婆婆害急心疼呵,
對門那一家兒有這急心疼的藥,
施捨與人,
你問他討一服去。
是真個?
俺去對門討一服兒急心疼藥去來。
大清早起,
利市也不曾發,
這兩個老的就來教化酒吃,
被我支他對門討藥去了。
便心疼殺他,
也不干我事。
我自前後執料去也。
自家陳德甫的便是。
過日月好疾也,
自從賈老員外買了那個小的,
今經可早二十年光景了。
老員外一生慳吝苦克,
今亡逝已過。
那小的長立成人,
比他父親在日,
傢俬越增添了。
他父親在日,
人都叫他做錢捨,
如今那小的仗義疏財,
比老員外甚的不同,
人都叫他做小員外。
老夫一向在他家上些帳目,
這幾年間精神老憊,
只得辭了館,
開著一個小小藥鋪,
施捨些急心疼的藥。
雖則普濟貧人,
然也有病好的,
酬謝我些藥錢,
我老夫也不敢辭,
好將來做藥本。
今日鋪裡閒坐,
看有甚麼人來。
先生可憐見,
我那婆婆害急心疼,
說先生施的好藥,
好漢不揣,
求一服兒咱。
老人家免禮。
有、有、有,
我這一服藥與你那婆婆吃了,
登時間就好。
則要你與我傳名,
我叫做陳德甫。
多謝了。
先生叫做陳德甫,
陳德甫……婆婆,
這陳德甫名和好熟也!
老的,
咱賣孩兒時做保人的,
不是陳德甫?
是真人。
我過去認他婆。
陳德甫先生,
原來你也這般老了也。
這老兒就來詐熟也。
【小桃紅】你這般雪盔白髮鬢如絲,
你說的是幾時的話?
我說的是二十年前事。
兀那老的,
你那裡人氏?
姓甚名誰?
你問我姓甚名誰那裡人氏?
你因何認得老夫來?
說起來痛嗟咨。
常言道:聞鍾始覺山藏寺,
這搭兒裡曾賣了一個小廝。
你莫不是賣兒子的周秀才麼?
我常記的你個恩人名字,
你還記得我繼發你那兩貫錢麼?
我怎敢便忘了你那周急濟貧時?
秀才,
你歡喜咱。
你那孩兒賈長壽,
如今長立成人了也。
賈老員外好麼?
老員外亡化過了也。
死的好,
死的好!
打俺孩兒的那婦人有麼?
那婆婆早些死了也。
死的好,
死的好。
【鬼三台】則他這龐居士,
世做的虧心事,
恨不把窮民勒死。
滿口假悲慈,
可曾有半文兒佈施?
想他兩貫鈔強買俺孩兒時節,
還要與俺算飯錢哩。
空掌著精金響鈔百萬資,
偏沒個寸男尺女為繼嗣。
俺倒不如郭巨埋兒,
也強似明達賣子。
陳先生,
俺那長壽孩兒好麼?
賈員外的萬貫家財,
都是你的孩兒賈長壽掌把著,
人皆叫他做小員外哩。
陳先生可憐見,
著俺那孩兒來廝見一面,
可也好也?
你要見他,
待我尋他去。
自家賈長壽的便是。
自從泰安山燒香回來,
父親亡逝過了,
如今營葬已畢,
無甚麼事,
去望陳德甫叔叔走一遭。
叔叔,
我一徑來望你也。
小員外,
你歡喜咱。
俺喜從何來?
我老實的說與你知。
你當初原不是賈老員外的兒子。
你父親是周秀才,
偶在打員外家經過,
我是保見人,
將你賣與那員外為兒。
你今日長立成人,
現有你的一雙父母在這裡,
要與你相見。
我說兀的做甚,
二十年來把你瞞,
老夫說著尚心酸。
可憐你生身父母饑寒死,
直與陌路傍人做一般。
則這兩個,
便是你的父親母親,
你拜他咱。
這是我父親母親?
住、住、住,
泰安神州,
我打的不是你來?
婆婆,
泰安神州打俺的,
不是這廝麼?
俺認的,
他正叫做錢捨哩。
【調笑令】俺待和這廝,
廝果的見官司,
不徠,
俺只問你這般毆打親爺甚意思?
無非倚恃著錢神,
把俺相輕視。
俺著實是不認的你。
噤聲。
到今日呵,
可早知一家無二,
父子們廝見非同造次,
婆婆,
想他也只是個忤逆的孩兒。
端的怎生來?
老人家請息怒。
我告他去。
小員外,
似此怎了也?
叔叔,
你不知道,
我在泰安神州打了他來。
他如今要告我去,
我如今與他些東西,
買囑他罷。
與他甚麼東西?
我與他一匣子金銀,
只買一個不言語。
怎麼買個不言語?
他若不告我,
我便將這一匣子金銀都與他;
若告我,
我拚的把這金銀官府上下打點使用,
我也不見得便輸與他。
小員外,
你放心,
我和他說去。
老人家,
你見這一匣子金銀麼?
那小員外要與你買個不言語。
怎生是買個不言語?
你若是不告他呵,
把這匣金銀與你;
你若告他呵,
將這金銀去官府上下打點使用,
他也沒事。
兩樁兒隨你自揀去。
婆婆,
孩兒在泰安神州打俺時節,
他也不認得俺。
你個愛錢的老弟子孩兒。
將鑰匙來打了這鎖,
待我看這銀子咱。
這銀子上鑿著"周奉記",
周奉記?
可不原是俺家的來!
怎生是你家的?
俺祖公公止叫做周奉記哩。
【篇】猛覷了這字,
是俺正明師,
想祖上留傳到此時。
是兒孫合著俺兒孫使,
若不沙,
怎題著公公名氏!
賈員外,
賈員外,
虧了他二十年用心把鑰匙,
也則是看守俺祖上的金貲。
聞得小員外認著了他親爺親娘,
我去看咱。
老人家,
你那婆婆害急心疼,
可好了麼?
多謝哥哥,
俺婆婆好了也。
想起二十年前,
曾在你店裡,
你不捨與我三蠱兒酒吃麼?
小子沒記性,
這遠年的帳都忘了也。
孩兒,
你依著我者:陳德甫先生二十年前曾為你繼發俺兩貫鈔,
俺如今半這兩個銀子謝他。
我則是兩貫鈔,
怎好換你兩個銀子?
那賈老員外一生愛錢,
也不曾賺得這等厚利,
這個我老夫決不敢當。
【天淨紗】若不是陳先生肯把恩施,
俺周榮祖爭些和雪裡停屍。
則這兩貫鈔俺念茲在茲,
常恐怕報不得你故人之賜,
又何須苦苦推辭。
多謝了老員外。
賣酒的哥哥,
我當日吃了你三蠱酒,
如今還你這一個銀子。
這個小子也不敢受。
【禿廝兒】論你個小本錢茶坊酒肆,
有甚麼大度量仗義輕施,
你也則可憐俺饑寒窮路不自支。
如今這銀一個,
酬謝你酒三卮,
也見俺的情私。
這等,
小子收了,
多謝老員外。
孩兒,
這多餘的銀子,
你與我都散與那貧難無倚的。
可是為何?
這二十年來俺罵的那財主每多了也。
【聖藥王】為甚麼罵這廝,
罵那廝,
他道俺貧兒到底做貧兒。
又誰知彼一時,
此一時,
這傢俬原是俺傢俬,
相對喜孜孜。
父親,
你孩兒都依你便了。
俺一家同到泰安神州回香去來。
【收尾】這的是貧窮富貴皆輪至,
老員外,
你笑甚來?
俺不笑別的,
笑則笑賈員外一文不使。
單為這口銜墊背幾文錢,
險送了拽布拖麻孝順子。
周榮祖,
你如今省悟了麼?
這二十年光景,
你可都看見了也。
是那方神聖降臨,
愚民不知,
乞賜指示。
吾神乃靈派侯是也。
你一行都跪著,
聽吾神吩咐:想為人稟命生於世,
但做事不可瞞天地。
貧與富前定不能移,
笑愚夫枉使欺心計。
周秀才賣子受艱難,
賈員外慳吝貪財賄。
若不是陳德甫仔細說分明,
怎能夠周奉記父子重相會。
題目窮秀才賣嫡親兒男正名看錢奴買冤家債主
君問西州城下事,
醉中疊紙為君書。
嵌空石面標羅剎,
壓捺潮頭敵子胥。
神鬼曾鞭猶不動,
波濤雖打欲何如。
誰知太守心相似,
抵滯堅頑兩有餘。
君不見益州城西門,
陌上石筍雙高蹲。
古來相傳是海眼,
苔蘚蝕盡波濤痕。
雨多往往得瑟瑟,
此事恍惚難明論。
恐是昔時卿相墓,
立石為表今仍存。
惜哉俗態好蒙蔽,
亦如小臣媚至尊。
政化錯迕失大體,
坐看傾危受厚恩。
嗟爾石筍擅虛名,
後來未識猶駿奔。
安得壯士擲天外,
使人不疑見本根。
曾住衡陽岳寺邊,
門開江水與雲連。
數州城郭藏寒樹,
一片風帆著遠天。
猿嘯不離行道處,
客來皆到臥床前。
今朝惆悵紅塵裡,
惟憶閒陪盡日眠。
碧原開霧隰,
綺嶺峻霞城。
煙峰高下翠,
日浪淺深明。
斑紅妝蕊樹,
圓青壓溜荊。
跡巖勞傅想,
窺野訪莘情。
巨川何以濟,
舟楫佇時英。
隴頭已斷人不行,
胡騎夜入涼州城。
漢家處處格鬥死,
一朝盡沒隴西地。
驅我邊人胡中去,
散放牛羊食禾黍。
去年中國養子孫,
今著氈裘學胡語。
誰能更使李輕車,
收取涼州屬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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