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焦大是賈府的功臣,他如何看待林黛玉呢?
魯迅雜文《「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中有這樣的話:「自然『喜怒哀樂,人之情也』,然而窮人決無開交易所折本的懊惱,煤油大王哪會知道北京撿煤渣老婆子身受的酸辛,饑區的災民,大約總不去種蘭花,像闊老太爺一樣,賈府上的焦大,也不愛林妹妹的。」
賈府的焦大不愛林妹妹,這應該是一定的。林妹妹那麼漂亮,連見慣了美女的薛蟠「忽一眼瞥見了」「風流婉轉」的她,也「已酥倒在那裡」。焦大為什麼不愛呢?
焦大是賈府的奴僕,雖然他對賈府有功,甚至可以說沒有焦大就沒有賈府,但仍然是個奴僕,是個到老了也要當差的奴僕。林妹妹是個什麼人?她身世顯貴,從其曾祖父至父親一代世襲列侯,其父林如海還出身探花,先後當過蘭台寺大夫、巡鹽御使,她又是賈母的寶貝外甥女兒。早些年有一句話,叫「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言外之意是,不同階級的人是不會產生愛慕的感情的。這種說法當然太絕對了,古往今來,階級不同的人,愛得死去活來的多得很,多少侯門閨秀愛上平民子弟、多少財主家的千金愛上長工啊。
焦大之不愛林妹妹,可以從下面幾個方面來看。
首先,焦大是斗大的字識不得一籮筐,最大的興趣恐怕只是喝酒,喝醉了就發牢騷、罵人,高興時充其量哼些俚曲或不成曲調的戲文。對什麼「濕」呀(故意把詩說成「濕」,是王熙鳳的發明)、書呀,即使是《西廂記》之類,肯定不感興趣。倘若要他作詩,定然連王熙鳳那樣一句「一夜北風緊」也作不出的。而林黛玉喜歡讀書、喜歡吟詩,文化素質確是很高的,但這在焦大看來還頂不得一壺酒。
其次,從情感上來說,焦大在跟隨太爺寧國公賈演打仗的過程中,見過多少人成了他的刀下之鬼,自己也九死一生,他的心應該是「硬」的,他不會動不動就唉聲歎氣,就流淚。由此又可以推斷,焦大對大自然的春榮秋衰也肯定不敏感,不關心,花開也好,花謝也好,葉綠也好,葉黃也好,關我屁事。林妹妹則淚光點點,「態生兩靨之愁」,有時別人一句玩笑話、一個根本不會是針對她來的動作,她的傷感神經都會被觸動,淚腺也會被啟開;看見薛寶釵在母親面前撒嬌,想起自己父母雙亡,也黯然流涕……而對大自然的春榮秋衰,林妹妹也敏感得很,那首以「花開花落花滿天」開頭的《葬花詞》,最能說明這一點。這也正是焦大看不慣的,他又何可能愛這樣的人?
再次,從性格來看,自以為是賈府功臣的焦大,脾氣來了天皇老子都不怕的,《紅樓夢》第七回裡的著名罵段「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就能說明這一點。林黛玉則是寄人籬下的人,做事總是謹小慎微,「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要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恥笑了他去」(《紅樓夢》第三回),除了在賈寶玉面前使使性子、在自己帶來的丫頭雪雁面前耍點態度,在一些有身份的丫頭面前是不敢耍主人脾氣的。對這樣一種與自己性格迥異的人,焦大也不可能愛她。
《紅樓夢》裡沒有描寫焦大的外貌,但可以想像,焦大應是五大三粗的,身體素質也應該是不錯的,食量應是很大的,也不講究吃相。林黛玉是藥罐子不離的,飲食也挑剔,某種對胃口的食物即使想多嘗一點也不敢,作為一個寄人籬下者,怕招來白眼,也怕有失小姐身份;又是講究吃相的,飯後喝茶,絕對要先漱口才喝。焦大如果愛這樣的人,那真正是天下奇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