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姜殿撰恩榮欣得偶 趙堂官落薄恥為奴
第十六回 姜殿撰恩榮欣得偶 趙堂官落薄恥為奴
話說寶玉聽見曹雪芹過來,連忙出去相見,彼此坐下敘談。知姜景星因和上詩,蒙恩賞了許多珍物。而且召見之後聖情十分寵眷,就從修撰上超升了翰林院侍讀學士之職,甚為恩榮。因將屆吉期,托曹雪芹過來商議。適逢賈政、賈璉外出,故托寶玉轉致。寶玉這些上頭一毫不懂,只說道:「這也容易得很,只等二家兄回來侄兒告訴過了,自然就來謝步。諸可面商,無論至親至好,彼此不必拘文。況且兩宅接連,諸事便當,就煩致意妹丈,也告訴薛二表兄。」
曹雪芹道:「弟昨日原到薛二哥處,打算約了同來,也沒遇著。今日令妹丈也去會過了。」
寶玉道:「很妥。」正在說著,賈璉也就回來。賈璉已知姜景星超升之喜,就先說道:「姜妹夫高才,不次升擢,聖恩如天,連咱們這兩府裡也光輝的多了。」
曹雪芹就將來意再說一遍。賈璉就道:「這個咱們這裡已端整的了。」
又指著寶玉道:「也虧了我們二弟婦林表妹,裡外的事調處到二十分,想來也有多少情理在裡頭。一則現在是自己的姑嫂,二則是嫂子的姨兒,三則是她令兄林表兄的義弟婦。還有兩件……」
雪芹問哪兩件,賈璉笑道:「老先生還要知道哪兩件?一則是老先生為大媒,二則大媒的老先生又和我們這個寶兄弟至好。舍弟婦捨表妹敢不巴巴急急的?」
惹得曹雪芹、寶玉一齊笑起來。寶玉就說道:「二哥你不要取笑,咱們也沒有交句話兒。」
雪芹道:「不要哄人。」
賈璉道:「話也沒有交一句兒,我只知道男妝女扮的串戲,兩個人又鬥個把蟋蟀兒。」
雪芹就笑嘻嘻拉住了寶玉問他道:「世兄你扮了什麼女,還要知道世嫂扮的什麼男。」
寶玉賴說:「實在沒有。」
雪芹笑道:「罷了,你只將世嫂扮的告訴我。」
寶玉笑道:「實在內人呢沒有扮什麼,無不過姊妹們玩,將侄兒扮去哄她的。」
寶玉也得意的很,就一直說將出來,惹得曹雪芹、賈璉大笑起來。寶玉道:「二哥還說咱們講話呢,直到而今終說得一句『蟋蟀在箱』便了。」
曹雪芹又問他緣故,寶玉也說了。曹雪芹、賈璉又復放聲大笑。賈璉就將寶玉的臉抹一抹道:「你還不臊著,虧你還告訴人。」
曹雪芹道:「世兄我還猜著一件,你這個蟋蟀一定輸了。」
寶玉道:「怎麼知道?」
雪芹道:「你要同著世嫂斗怎麼能夠不輸!」
賈璉道:「寶兄弟,老先生拿話打趣著你,我看你著實地臊。」
雪芹道:「你說他臊,我料他樂呢。」三個就笑了好一會方散。且說黛玉自從經手帳房,治得內外井井,上下欽服。又有寶釵的月子裡事情,喜鳳出閣的事情碰在一處;又是喜鸞的才情趕不上黛玉,十有八九王元、蔡良要上來回話。這兩家事務也實在的煩。黛玉故意從容閒暇,要自己賣弄才情,只一早晨辦榮府的事務,晚間回到瀟湘館內方辦林家的事務。王元、蔡良早就伺候在園子裡,差不多說到一更時分,到了王元、蔡良去後,黛玉開了房門,自有素芳、香雪、碧漪、青荷四人伏事,也並不去使喚紫鵑、晴雯。寶玉一發不便去鬧她。這紫鵑也古怪,看見黛玉事煩,也在旁邊幫著筆墨寫算,到事情完了也就帶了綺霞關門。真個主僕兩人一般無二。只把晴雯一個人十分為難,要將寶玉推出去,外面自王夫人、李紈、寶釵以下都叫她且陪了寶玉,照顧他早晚的饑飽溫涼;裡面這黛玉、紫鵑二人又像生成是晴雯一個人該陪伴寶玉,她們兩個竟像天長地久只好真個擔虛名兒似的。也時常去勸勸,只被她兩個著實地取笑。紫鵑取笑她還好回敬兩句,偏是黛玉這個人名分兒又尊,嘴頭兒又尖利,說笑一句半句著實的難當。晴雯說:「二爺的東西東拋西撂。」
黛玉就笑說:「拋掉了也沒有什麼奇,只不要撕掉了。」
晴雯說:「二爺寒暖不知道便卸了衣,不怕著了冷。」
黛玉就笑說:「倒不要大冷天穿著短衣裳嚇人,惹得人家疼。」
晴雯說:「二爺這樣鬧連衣裳都鬧破了。」
黛玉便說道:「怕什麼,連雀金裘破了還有人會織補呢。」
晴雯道:「天氣漸漸涼起來,二爺也該添件把襖子。」
黛玉又笑說:「怕沒有紅綾襖?單只要配全了襖襟兒。」真個也說不盡的尖酸話兒。紫鵑又跟著笑,惹得晴雯面上只是個白一回紅一回的。寶玉自從聽見了「蟋蟀在箱」一句,心裡樂得很:「林妹妹已經同我說一句趣話兒,我正該從此進一步。」又想起黛玉的性情古怪,總要拉住了紫鵑商量。這日正遇著黛玉上頭去了,紫鵑、晴雯都在那裡。寶玉便同晴雯走到紫鵑房裡,先把紫鵑的丫頭菊香叫出去了,寶玉就關上門,掇一個椅子兒靠著門自己坐下。紫鵑不知寶玉存著什麼意思,就發起急來道:「你們兩個不知商議什麼主意,青天白日要做什麼?你們要拉拉扯扯我就喊起來。況且太太那邊有事情,姑娘也在那裡等著我,快些開了門讓我過去。」
晴雯只笑得了不得,便道:「二爺,斷斷不要開,咱們這會子盡著地玩她。二爺你不用怕她喊,你愛怎麼樣便怎麼樣。你也不用聽她哄,太太那邊並沒有使著她,姑娘也不等她去,通是個謊話兒。我替你守住門,你盡著去。」
紫鵑急起來就道:「你們真個鬧,我就尋了死。」
寶玉就可憐兒她說道:「紫鵑姐姐,好姐姐,你當我什麼人兒?你這麼個人兒我肯鬧你?晴雯姐姐看你急得這麼樣,她就拿話兒來嚇你,你不要信她,我不過來同你商議怎麼叫姑娘同我說句話兒。」
紫鵑好氣又好笑地便道:「好個孩子氣兒,真個這樣為什麼關上門,你快些開了門,給丫頭看見咱們青天白日在這裡做什麼,傳到上頭去也難聽得很。」
寶玉道:「怕開了門你就不肯應承了。」紫鵑笑道:「實在是個傻孩子,叫姑娘同你講句話兒也容易,怎麼要關上門?你不開了門我斷不依。」寶玉真個的開了,紫鵑便走出去。寶玉、晴雯跟上來拉住道:「不要走。」
紫鵑道:「走什麼?」三個人就坐下了,紫鵑道:「好好,你們兩個通做一路兒。」就拿起指頭來算算道:「原說是百夜恩,你們不知幾千恩了。」
晴雯就啐了幾啐。寶玉就央求紫鵑道:「好姐姐,不干她事,是我拉她來的,你怎麼叫姑娘同我說句話兒。」
紫鵑笑道:「這也奇了,嘴是姑娘的嘴,她肯說就說,她不肯就不肯,我怎麼樣勸得她。」寶玉再三央求,紫鵑道:「二爺,你不要性急了,你不知道罷了,我何嘗不勸過她,就是姑娘呢,也不比在前了。前日太太向姑娘說:『寶玉近來頑不頑?』姑娘就說:『倒覺得安靜些。』昨日老爺問姑娘說:『寶玉看書呢,也還無心情,倒不要叫他丟完了。你也警戒他!』姑娘也答應了。姑娘回到房裡來又說:『二爺的性兒愛吃生冷,怕他停了,你們也當心,我也不同他說話兒,怕他上頭上面的。』又說道:『晴雯的心孔兒也想得到,有什麼照應他不過來,上頭還巴巴的問著我。』寶二爺你想想,而今姑娘沒有你在心上麼?還說道:『寶姑娘房裡你們也常叫他過去,陪陪姨太太,不要那邊怪著了。』晴雯你們想想,她有什麼想不到?你要替她講話,正正經經、斯斯文文地講句話談句心,有什麼不依的?你若像剛才關門的形狀……」
紫鵑就頓住了,冷笑一聲道:「只怕不但不講,還要鬧到搬家呢,我難道不為著你們的?」寶玉、晴雯就慰謝了。寶玉仍舊托她婉勸不提。
且說姜景星到了吉期,照依寶玉一樣熱鬧,將喜鳳娶了過去。這姜景星少年殿撰,又是聖眷隆重,新近超遷。從中堂起至各衙門賀喜請酒的也不計其數,還有同年同館的這班好朋友送詩送畫分外密切,送席復席通共鬧有十餘天。從此,景星、喜鳳女貌郎才十分相得,又是林良玉卸了責成,完了心願,喜鸞又得姊妹同居,真個的樂事賞心,花團錦簇。外面的人倒也不替姜景星稱羨,倒羨慕賈政起來,說政老爺門楣到底高,一科兩個鼎甲都做了東床。又有人說道:「這算什麼,他的大姑娘就是一位娘娘,一個鳳胎里長不出燕雀來,況且皇親國戚,連這兩位鼎甲公也上去得快。多著這不是我攀他,也是他求我,你看北京城裡富貴人家的姑娘也很多,他這兩位為什麼不求別人家,就約齊了同求這府裡,你看他到底升得快。只苦著那個榜眼公娶過了,若是沒娶過求得他一個義女兒通好。」
不說這些沒見識的人,且說姜景星將回九之期適逢賈赦得了員外郎,賈政升了京畿道御史,這賀喜的又忙起來。卻只得並了一天,請過酒席,黛玉的帳房一席真個十分的煩。到煩過了,黛玉回來,恰好王元、蔡良的話也不多,容易開發,黛玉便走進房來。只見寶玉正正經經地坐在那裡,紫鵑、晴雯也在旁邊。黛玉便叫香雪、碧漪打了燈到櫳翠庵去。寶玉連忙趕過去,遮住了門坐下,就苦苦的說道:「林妹妹,我很知道你是一個冰清玉潔的人兒。就是我這個人兒,你也相信。你想想我們從小兒在一塊,我難道得罪過哪一個姊妹來?偶然間或有一半句兒戲話,其實心裡頭沒存著一絲兒的歪心。這是你知道的。我若不是這麼樣,我就立時立刻化了灰飛了煙,連煙絲兒通被風兒吹滅了。我只恨前生前世不曾修行著投得一個女兒身。我若能前生前世修行的好,今世裡也做了一個女孩兒,我不過比不上林妹妹,我這個心卻也要比上呢。為什麼呢?」
寶玉說到這裡,黛玉就不知不覺地坐下來了。寶玉道:「我也能夠知道林妹妹的喜歡,也很知道你的厭惡,也很知你連根到底牽前搭後說不出的苦兒。」
寶玉說到這句,林黛玉就揉揉眼。寶玉道:「包管我做了一個女孩兒跟了你,不拘算姊妹丫頭兒,總能夠知你的心著你的意,你也不至於半點兒生分了我。怎麼我就偏不能做一個女孩兒?叫你在這點子上嫌棄了我。我從小同著你一塊兒的時候,你也時刻刻地惱我,我總也辯得明,我那一樁兒不記著。你為什麼惱我呢?你的心裡頭無不過是一句話兒,無不過說:『我林黛玉一個人連寶玉通不能知心了,還不委屈死呢!』你可是這個意兒?」
黛玉就忍不住掉下淚了,寶玉便道:「你若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麼不惱別人,單單地容易惱著我?但只是我自出娘胎同你見面來,沒有一件事不向你辯明,單單是娶寶姐姐一節,我同你生離死別……。」
說到此,寶玉就哭起來,黛玉也盡著淌淚。寶玉道:「提起這一節實在委屈死人呢。一家子,從老太太起個個說娶的是你,臨進房時還只見雪雁攙著了你。到得見了寶姐姐我就駭死了,我不打量寶姐姐害著臊,我也顧不得她,我就叫出來:『林妹妹,林妹妹你往哪裡去了?寶姐姐你怎麼霸佔住了!』誰也沒人理我。罷了,罷了!往後的事情我也不忍說,只怕紫鵑也多說過了。我從前說過做和尚。林妹妹,好妹妹,我只不曾負了這句話呢。」
當下黛玉、寶玉、紫鵑、晴雯四個人一齊傷心起來。寶玉道:「我好容易我們兩個人重新見了面,又是千難萬難地聚在一塊兒,又是千哀萬求得這一個時辰兒剖一剖。好妹妹,你不想而今,想從前,你怎麼狠心到這樣地步,連一個字兒不回呢?」
黛玉一面盡著掉淚,一面也說道:「晴雯妹妹你同他去歇吧,我也被他鬧煩了。」
寶玉就站起來恨道:「罷了,罷了,我枉的為人一世!林妹妹始終恨著我,說不明白了,我還要活什麼,我就將這個刺出我的心來。」寶玉說著就要搶旁邊小桌上的剪子,慌得紫鵑連忙拿去了,說道:「這又何苦呢,倒是鬧姑娘了?」
黛玉就跌著腳說道:「你已經拖了我下這個苦海,你而今到底還是要取我的命呢,還怎麼樣呢?」
寶玉也知道自己錯了,紫鵑、晴雯也勸他出去。寶玉道:「我好容易得這個時辰在這個地方,走是不肯走呢,還有話沒說完呢。」
紫鵑就哭道:「原來二爺的話還多。」
黛玉道:「你就說,索性說完了好走。」
寶玉又掉下淚來道:「你們看林妹妹還是這個聲氣兒,並沒有半點子憐念兒。」寶玉說到這裡,黛玉也就心裡頭軟將下來,說不出傷他的話來了。寶玉道:「你們大家叫我傻就傻,嫌我煩就煩,我也不說別的,我只要單單地說出林妹妹的心事來。你從前只恨著無家無室舉目無親的,又恨鳳嫂子、襲人兒這班鬧鬼的。是了,一點不錯的。無不過今日看起來氣也吐盡了,現世也報盡了,還有巧姐兒、襲人兒現在你手裡。不知道的便說你要報復,只我一個人知道你另有一番作為,叫地下、地上的人愧死都罷了。你還有什麼氣兒不伸出來?無不過你便各種各樣的趁心滿意,單把我的心壓住了,沉在九幽地底下,不能夠照著你心孔裡一線光便了。」
黛玉不得已,說一句道:「罷了,算我知道你不負心便了。你的話也完了,好好地替我歇吧。」黛玉只覺得說話兒太重了些,面上就紅起來。寶玉聽見了這句話就喜得了不得。又想,她有「好好替我」四個字就有無數的轉念兒。便道:「林妹妹肯說這個,我而今死也瞑目。」
黛玉道:「誰又說死說活的,不要招起我賭咒來。」寶玉連忙住了口,只笑道:「妹妹,好妹妹,我既然說明了,你叫我走就走,也不敢停一停。只是往後的日子遇著你空閒了,咱們常常久久這樣談談,你終是不惱我。」
黛玉道:「什麼時候了,說走不走的,定要畫個死字在你手裡?」
紫鵑、晴雯也推著寶玉去了。這邊黛玉歇下,不住地想了一夜,著實地傷恨,也就前前後後感激著寶玉不提。且說寶玉,自從與黛玉面談,彼此說明之後,心下十分暢然。回到晴雯房中又與晴雯將他兩人的事,彼此也敘了一遍,足足有四更時分。一覺醒著,直到太陽老高才起來。走到上房,除了賈政、賈璉,一家子都聚在那裡。寶玉見黛玉分外覺得親熱些。黛玉也不大避他了。王夫人看見他兩人的光景,覺得和好些,想著叫他們說句話,就向黛玉道:「晴雯這孩子呢,心裡原也細密,寶玉身上他原也會照料得過來。只是寶玉這孩子性兒瞞不過你的,他倒也肯聽晴雯的話兒,也要大姑娘你早早晚晚看顧著他,也替我教訓他。他若有什麼不依的,你就告訴我。你可知道他不依晴雯,晴雯也礙著他,也礙著你,通不敢上來告訴我。你往後總不要替他瞞著什麼,這便是大姑娘你替我的心。你知道他這個孩子性兒,連饑飽寒暖通不知道。論起年紀來他大似你,論起世務上他一輩子學不上。」
黛玉只得說道:「真個的饑飽寒暖通不知道。」
李紈笑道:「林妹妹你招架定了,往後寶兄弟有什麼不依,總問林丫頭便了。」
黛玉道:「大嫂子也來取笑。」
玉夫人、寶玉心裡就很樂起來。正說著只見賈璉從外面笑嘻嘻地走進來,一面笑一面說道:「林表妹的耳朵也長,打點也快,真個地笑死人,爽快也爽快得很,怎麼辦的事辦到這樣妙。笑話,笑話!」惹得眾人連忙問他為的什麼來。原來錦衣衛堂官趙全犯了大不是,拿交刑部問明治罪,給發功臣之家為奴。黛玉聽見了這個信兒,想起紫鵑告訴她查抄之時趙堂官怎樣刻薄,虧得西平王到,宣了恩旨,趙全方始回去。及至審案之日,遇事搜根剔骨,百般的磨折,又是焦大被他們捆了猴急拚命等事。黛玉就著人打點,將這趙全給發到賈府為奴,正是今日發到。黛玉就批與焦大服事。兩府裡的人個個稱快,都奔著到焦大那裡說:「恭喜大老爺,收了一個上好的三爺。」
焦大這個人原是撒野得了不得的,今日見黛玉如此開發出來,正合了他的意。就將草繩一條縛了他的腰,袖著一根馬鞭子,拉了他走進榮國府來。府裡人連忙告知賈璉。賈璉問知所以發到府裡乃批與焦大的緣故,一面笑一面說,進來要太太們到屏風背後聽聽去,大家開個心兒。當下賈璉告訴眾人,眾人大笑。李紈就帶了笑指了黛玉道:「好個捉掏鬼兒,卻也辦得爽快。」
王夫人就同眾人走出去。只見焦大真個的把這個趙堂官牽進來,口裡大罵道:「我把你這個不成材料的雜種,豬狗似的王八羔子,你就認得我焦大太爺也遲了。你瞧你自己,瞧你算什麼!你算做了錦衣衛的堂官,要趁著查抄的名兒擄掠我府裡的東西,狗頭狗腦狐假虎威的。告訴你這狗攘的,你知道朝廷的恩典大,咱們府裡的福分兒也大,查抄去的全數兒賞還了。你可曾嘗得著一點子什麼東西?你貪贓犯法,做了咱們府裡奴才的奴才,現世現報,逃到哪裡去?狗攮的王八蛋,先吃我幾鞭子!」
焦大就呼呼地抽了幾鞭子。這趙全終是做過堂官的,由他打,總不言語。焦大又罵道:「王八蛋,睜開了龜眼珠瞧瞧你焦大太爺。大太爺跟著老太爺出兵捆過多少人,倒叫你捆我!你瞧著,而今到底誰捆誰?你坐在堂上的架兒哪裡去了?你的大班兒哪裡去了,大太爺瞧你這個東西算什麼,你這個王八羔子!」
焦大又架了鞭子抽。黛玉打量得賈政要下朝了,曉得賈政忠厚,若看見了必有一番更動,連忙叫賈璉說:「快快的帶他回那府裡去,敢則老爺要回來,萬一老爺瞧見了,必有更動的。」賈璉連忙同林之孝去勸焦大,焦大哪裡肯依。只見周瑞飛跑進來說:「老爺回來!」賈璉、林之孝著急地勸,焦大哪裡聽得,益發抽得狠起來。趙堂官只得叫焦大太爺。未知賈政進來碰見了,如何開發,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