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甘露寺禪房花燭 介壽堂忍慟會親
第四十五回 甘露寺禪房花燭 介壽堂忍慟會親
話說夢玉同梅解元正在暢談,見薛蝌出來指著笑道:「真是造化,合了周堂,後天是婚嫁吉日,就娶竺姑娘過來,請姑丈在這兒做主婚。三舅母聽說鄭家的親事,既是老太太彼此說定,姑娘家終身大事,豈是叫人說著玩的?薛、竺既已聯姻,三舅母情願聘鄭姑娘與夢玉。同竺姑娘一樣,雖是薛家出名,總是祝家媳婦。王、鄭兩家亦照此例。請梅姑丈寫書子稟知老太太,說三舅母備下定禮,專差家人前去,下定過禮,等竺姑娘做親之後,同母親去給老太太補拜大壽,就給夢玉迎娶鄭家姑娘。」梅解元笑道:「舅太太這樣辦法,實在千穩萬當,鄭、祝兩家無不歡喜。我就寫下書子,叫徐忠派個妥當家人同這裡管家去辦喜事。若說叫我在這裡看夢玉做親,這件事斷不能遵命。我好容易脫身來閒逛兩天,斷不肯等著做親家。再者我那些朋友同我一樣脾氣,這會兒已等的著急,還等到後日呢!這件事斷乎不能。我到周則古家去寫書信,你們備辦妥當,就去找著徐忠一同起身,倒別耽擱。」梅解元說畢告辭。薛蝌款留不住,只得同夢玉送至大門。兄弟二人轉回上屋,見沈夫人帶著姨娘將禮物全行備辦齊集。派老家人柴福、蔡升前往鎮江鄭府下定過禮,就便備下公館伺候。
薛姑太太命薛蝌去見竺太太知會後日迎娶之事,若是依允,以便收拾料理。薛蝌答應,自往竺家知會不提。夢玉趕忙寫家信,差茗煙交與徐忠差人回去。早飯以後,薛蝌轉來說道:「竺太太無不遵命。但是竺小姐從未一日離開老母,家中只有小丫頭一個,難以照應服侍,總要姑爺入贅。三朝後,連竺太太一同過來,彼此都可省事。」薛姑太太點頭道:「倒也使得。明日過禮,後天早上你送兄弟過去,看拜過堂,回來家裡陪客。」沈夫人道:「就在我這兒熱鬧,諸事便當,人手又多,何必你又家去?你兩個侄兒的兩處院子全是空著,就娶了回來也礙不著誰。況且還是贅過去呢。」薛姑太太道:「我家去同在這兒一樣,嫂子既這麼說,依著你辦罷。」吩咐薛蝌:「回去同你媳婦備辦過禮物件,只將我的東西擺上點子,也就使得。將王、薛兩處本家知會個信兒,後天請過來吃杯喜酒,就叫這兒姜廚子內外辦十二席,也很坐得過來。」薛蝌答應,遵著母親吩咐去辦。門上蕭桂同他姐夫徐忠幫著陳設燈綵。
富貴人家辦事,全不費點氣力,不多大工夫,諸事停當妥貼。次日薛蝌親自送禮過去。竺太太那邊並無一位爺們照應料理,只得拉住薛二爺做個接親主人。薛姑太太知道那邊無人辦事,派茗煙過去跟著二爺料理新房,倒熱鬧了一夜。
這日,正是乘鸞吉日,早面之後,沈夫人、薛姑太太裝扮新郎,派三處老管家帶著家人、小子簪花披紅,鼓樂細吹,用大學士全執事大轎,送新郎過去入贅。薛蝌照應拜堂見禮。不但竺太太母女喜的說不上來,連周府上的內外無不歡欣鼓舞,喜笑顏開,都給竺家母女感贊不已。這竺小姐名叫九如,因孝心感動觀音菩薩,成就了夢裡姻緣,真所謂稱心快意。奉母命開了長齋,同夢玉說不盡那番恩愛。
薛姑太太在沈夫人宅裡擺了一天喜席,將幾位親熱些的姐妹、姑嬸留著,後日接新人同親家太太回來。沈夫人收拾新房同竺太太的住處,剛料理完畢,不覺已是三朝,請周老太太們做送親,塚宰第甚屬熱鬧。夢玉夫妻十分感激薛家繼母同王三舅母,拜見之後,另又磕頭。竺太太亦感戴之至,再三拜謝。
薛、王兩家無意中與竺太太成了眷屬,彼此甚為親熱相契。
歡樂之中,不覺已過數日。柴福、蔡升差人回來稟知,鄭府親事業已下定過禮,公館已預備現成。祝老太太專人迎接新人同親家太太,另又專人接請王、薛兩府的夫人、太太。沈夫人同薛姑太太商量道:「我本來要專誠去給祝大媽補拜大壽,順便到金山寺去做幾天水陸功德道常這會兒祝大媽連次差人來請,咱們不用耽擱,這就走罷。你家墳墓已收拾完結,沒有什麼事務,帶著二外甥夫妻同到鎮江拜過壽,就叫他們前去赴任。咱們完結鄭家親事,差不多大姐姐也快到了。姐妹們一路同了回來,豈不有趣?」薛姑太太應允,趕忙吩咐收拾。
徐忠、趙祿不住來催夢玉,請太太們早晚就去。雖不明言,大約說三老爺病的不好。夢玉十分惦記,飲食俱減。竺九如心中著急,忙催著收拾起身。老管家們備下幾號體面大船,扯著宮保大學士桅旗,朱牌門槍十分壯麗。沈夫人帶著派去得用的姑娘、媳婦同薛、竺兩太太、夢玉夫妻辭行上船。夢玉留趙祿趕著催修房屋,餘者帶回家去。
開船一日,徐忠私下對夢玉道:「傳聞三老爺有不在的信兒,不知真假,大約凶多吉少。」夢玉道:「二老爺不寫書子,用竹紙寫幾句,催我即速起身,我就有些動疑。如果有些什麼,這怎麼好呢?」徐忠道:「那是各人壽數,不能相強。倒是恐防苦壞了老太太,他老人家是最要緊的。大爺回去,要寬解才是。」夢玉點頭,甚覺傷感。江面上正是當梢順風,次日下午已抵江口。祝府家人早已飛奔前去通信。各座船剛要收入口內,只見茗煙進艙來說:「二太太、姑太太同大奶奶們親自來接,船在江口,各船都已知信,灣在一處。」薛姑太太同竺親家、新媳婦俱到沈夫人座船,以便相見。
夢玉帶著徐忠、茗煙先去迎接,見桂夫人們兩三號大船攏將過來,緊靠沈夫人座船幫祝茗煙扶著大爺先上船去,急忙進艙。梅姑太太笑道:「陶朱公載得西子歸矣!」桂夫人道:「這怎麼說呢!才離家,就騙了人家一個姑娘。」夢玉上前磕頭請安,給海珠、秋瑞問好,江蘋、春燕、金鳳、長生、蝶板給大爺道喜問好。
嫂子們回說船已靠定,桂夫人吩咐夢玉,且同過去會了新親,還有說話。眾家人、小子鋪穩船板,左右搭住扶手。桂夫人、梅秋琴、海珠等剛過船來,沈夫人、薛姑太太、竺太太早已迎出頭艙,夢玉在旁通知姓氏。桂夫人笑道:「沈四姐姐,自從我十三歲同你分手,誰知今日才得見面,還給我娶個媳婦。」
沈夫人笑指道:「這是咱們親家太太,這是你薛家二姐姐。」
桂夫人亦將梅姑太太、海珠、秋瑞通過名姓,彼此讓進官艙拜見行禮。王、薛、祝、梅四姐妹,另又拜謝一回。薛姑太太命媳婦邢岫煙領著夢玉夫妻全行拜見。眾人禮畢,讓坐送茶。
桂夫人姑嫂見竺姑娘莊靜美麗,十分歡喜,向竺親家深為讚美,竺太太謙謝一番。岫煙同海珠們雖是初逢,也甚契合。
老姐妹敘談一會,送過果茶三道,桂夫人對沈夫人說道:「我頭一條兒是接親家同二位姐姐,第二件是說鄭姑娘的親事。老太太接著梅姑夫同夢玉的書信,歡喜的使不得。鄭大姐姐亦當面應允,收下王宅的喜禮,回了八字允帖,等四姐姐來商量,擇日出嫁。誰知他三叔現已去世,家中有了孝服,此事難以舉行。」沈夫人們大為驚歎,夢玉忍不住掩面而哭。梅姑太太止住道:「你且別哭,還有說話。鄭姑娘往常給老太太逗趣兒說個笑話,自從那天定下親事,鄭大姐姐將他帶回家去。接著三兄弟不在了,老太太悲傷的飲食不能下嚥,一家子急的什麼似的。因此同鄭大姐姐們再四商量,夢玉一進門,身上就有了期服,斷不能再辦喜事。況且大哥的信兒亦來的很緊,不過老太太跟前護弄一天是一天,再有別的那更難了。這會兒商量出個絕妙主意,請四姐就在這船上將鄭姑娘娶過來,拜了花燭,完結這件親事,同薛二姐姐各人帶個新媳婦去,叫他老人家瞧著歡喜。明日是三兄弟頭七唸經,老太太若再傷心一哭,實在要命。全靠兩位姐姐同親家太太、新媳婦騙過這苦勁兒才好,不知四姐姐以為何如?」沈夫人笑道:「這樣辦法最簡絕妥當,總要鄭親家肯依才得。」桂夫人道:「鄭大姐姐咱們業已說明,這會兒帶著姑娘、汪二姐姐們在甘露寺等候。」沈夫人道:「甘露寺是後漢照烈帝拜見吳國太之所,乃是婚姻吉地。咱們到那兒會親,倒很吉利。」桂夫人大喜,吩咐都往甘露寺去,祝府早已備下大轎伺候。桂、沈兩夫人急忙中敘幾句當年閨中舊事。梅姑太太陪竺親家談些仰慕的客話。惟薛姑太太見秋瑞的品貌與香菱相似,未免動了一片傷感。兼著紅綬當年與香菱最為相得,這會兒瞧著秋瑞,就像遇著香菱的陰魂一樣,驚喜的說不出話來。倒是秋瑞見薛姑太太主僕想是前生緣分,由不的十分親熱。
座船抵住甘露寺碼頭,夢玉伺候上轎,一同都到寺裡。長老山門迎接,同進大雄殿,鳴鐘擂鼓,拈香已畢,薛蝌上前給桂夫人們道喜拜見,桂夫人亦再三稱謝一番。邀著沈夫人們來到方丈,梅姑太太指道:「頭裡站的就是鄭大姐姐;左邊是顧二妹妹、江五姐姐;右邊是汪二姐姐同三嫂子;後面是本家幾位奶奶。」沈夫人們忙走上前,聽見裡面奏起細樂,眾位太太站在門口謙遜一番,彼此來到方丈。只見燈綵輝煌,紅氈滿地。
桂夫人笑道:「且慢見禮,吩咐奏樂。」海珠、秋瑞拉著夢玉、九如一齊站在紅氈上,金鳳們過去,推開碧紗,裡面馮、金、陳、馬幾家媳婦扶著鄭汝湘出來同夢玉們一字兒站定,向上跪拜。禮畢轉身,夫妻交拜。桂夫人同梅姨太太將沈夫人扶坐中間椅上,命夢玉、汝湘雙雙展拜,沈夫人瞧著十分歡樂。受拜之後,與鄭大太太兩親家拜見道謝,眾位太太、奶奶彼此見禮,讓坐送茶。
薛姑太太笑道:「我因小兒順道回家修墓後就要往太原赴任,不意途中與柳太太母子相逢,無意中得了兩個女兒,同柳家結成親家。再也想不到夢玉承繼與我,同竺太太得做兒女姻親。誰知三嫂子這空兒得個現成媳婦,多年不見的姐妹今日相逢。實在是重重的喜事。」沈夫人道:「咱們頭一條是給老太太補祝大慶,送你的新媳婦來,就著夢玉娶鄭姑娘,要大熱鬧幾天。誰知老太太正在發煩悲苦,倒委屈咱們鄭姑娘,在這兒且從權拜過花燭,總必得到我公館拜謝親家,才成大禮。」
鄭大太太道:「親家太太真是大家禮數,一些不錯。因見老太太悲子之心過於傷感,眾人都瞧著過意不去,再四想出這從權的道理,要仗著親家同薛二姐姐們給老太太解慰些悲苦。明日是三老爺頭七唸經,等著夢玉去拜經回禮。他這會兒親事業已完結,讓他先去成服。咱們帶著媳婦們一堆兒同去,叫老太太一會兒歡喜不了。」桂夫人道:「沈四姐姐同薛二姐姐都是咱們自家姐妹,諸事什麼些兒,都可使得。再沒有竺太太新親上門,咱們未免過於簡褻。」竺太太道:「兒女至親,何分新舊?將來正要仰邀老太太慈蔭及諸位親家姐姐們垂愛呢。」顧四太太笑道:「都是自家人,不須過讓,就叫夢玉去罷。咱們用完果茶進城,也就不早。」桂夫人吩咐夢玉先去,命媳婦趕忙擺上茶果,挨次讓坐。沈夫人吩咐,將行李等項連薛姑太太的一箍腦兒都搬入咱們公館,丫頭、媳婦各派三兩個跟往祝府,餘下的俱往公館料理伺候。分派已畢,太太們略坐一會,彼此相約一齊上轎。眾家人、小子各分一半跟班與押行李,十分熱鬧。
夢玉騎上駿馬,跟著茗煙們先進城去,無心看那景致,催馬急走,不覺來到家門。猛抬著,瞧見門上喪帖,忍不住淚如泉湧。急到大門內下了牲口,聽事家人上前請安。同進外宅門,查、槐老管家給大爺道喜。夢玉指著茗煙道:「這茗煙是我新得的舊人,給他上了檔子,回過二老爺專派他伺候我罷。」兩老管家答應,說道:「三老爺供在崇善堂,一會大爺舉哀,別高聲大哭,叫老太太聽見又要傷心。這幾天內外著急,大爺進去逗個笑兒,別要他出眼淚。等著親家太太們來,騙過幾天就好了。」夢玉點頭問道:「二老爺在那兒?」跟班的答道:「在玉樹林同鄭姑老爺們說話。」茗煙跟著大爺竟往意園玉樹林來,聽見笑語之聲。
夢玉走進花廳瞧見諸位長輩,忙上前請安,另給鄭大姑夫同二叔叔磕了幾個頭。祝筠笑道:「好造化,又得了人家兩個好姑娘。望你回來給老太太開心,這幾天連我都怕見他老人家的面兒,一見就哭。鄭大姑夫是我留在這兒,一會兒王三舅母們到來,咱們就在春暉堂攏共攏兒拜見就完了。你進去,三叔靈前別大聲哭,且磕個頭兒,去見三嬸子,狠狠的勸慰幾句。將眼淚擦乾,再到老太太屋裡請安。不用提三叔叔那一條兒,只將你做親的話逗個笑兒。」夢玉連聲答應,趕忙退出花廳,無心同眾人說話,竟到崇善堂西屋。瞧見孝幔悲不可解,啟幔進去,撫著材叫聲」叔叔,夢玉回來怎麼就不見面?」一言未了,握著臉低聲慟哭,十分傷感。茗煙再三勸住,哭拜一回。
走夾道過恩錫堂,知道鞠太太業已搬進宅來,隨到蕉雨山房請安。鞠冷齋老夫妻喜慰幾句。梅春因值課期,剛才脫稿。哥兒們彼此問好,夢玉道:「王家舅母們馬上就來,你代我接待照應,我去見老太太呢。」梅春答應,夢玉辭出。過了忠恕堂進垂花門,老管家婆們相見甚喜,說道:「見了老太太千急別出眼淚,就惹亂兒。再者三太太身上有事,這兩天悲苦的要死,你再去引著傷心,那更不好了。只可想著話兒勸解才是。」夢玉點頭答應。
過景福堂剛到甬道上,那怡安堂卷棚下的嫂子、姑娘們瞧見大爺,真是野鳥烏鴉似的一群飛過來,每人都要問句好。夢玉答應不及,只有點頭亂應道:「好,好,好。」宜春、雙慶笑道:「咱們同四個姨娘正在這兒給新大奶奶收拾屋子,還要給親家太太預備房屋,橫豎總不傷大爺的臉。」夢玉笑道:「過一半天,給姐姐們磕頭道乏。」李嫂子道:「快去見過老太太,好等著接新丈母。」夢玉含笑轉身往介壽堂來,迎面遇見四位姨娘,忙上前請安。荊姨娘道:「老太太等著見新親,叫咱們好好兒收拾住房。你千急別引他發煩!太太們快來了,過幾天再吃你的喜酒兒罷。」四位姨娘各去辦事。
夢玉不進介壽堂,先往承瑛堂,走進院門,只覺滿目淒涼,卷棚下有兩個聽事的姑娘、嫂子,都靠著欄杆打盹兒。啟簾進去,見石夫人同芳芸、紫簫在桌邊調藥,上前跪上請安道惱。
石夫人觸起傷心,淚下如雨。芳芸道:「太太今日很不舒服,現在服藥。若鬧點別的岔故,媳婦都要活不了。」紫簫、夢玉亦再三苦勸,石夫人止悲問道:「你又得了媳婦?剛才見老太太怎麼個歡喜?」夢玉道:「還未曾去見老太太。王三舅母們快就來了。」石夫人道:「既是這樣,咱們閒了再說,你快去見老太太,別要引他悲苦。」紫簫道:「老太太哭了幾聲,氣疼的昏暈過去,駭的眾人要死。沾著眼淚,痰氣就往上衝,很要小心要緊。」夢玉點頭答應。辭出往介壽堂來,卷棚下,姑娘、嫂子俱用手亂招。剛上台階,五福笑道:「老太太等接新親呢。你上去別提承瑛堂一個字。」夢玉同嫂子、姐姐們問個好兒,忙啟簾進去。見老太太坐在雲蝠椅上,兩旁站著三多、吉祥,忙上前跪下抱腿請安,說道:「王舅母們隨後就到,叫先給老太太請安。」祝母歡喜道:「我的寶貝孩子來了,怎麼你不惦記我,直到今日才來?」夢玉將頭睡在老太太膝上,答道:「王三舅母同薛家媽也同老太太一樣,疼的像個寶貝似的,一步兒也不放開。總說』等著一箍腦兒去給老太太請安,他老人家是個母壽星,活菩薩,咱們去沾點兒福氣,還要拜在他老人家跟前做個老女兒』。」祝母摸著夢玉的臉,喜笑道:「小油嘴,倒會說個話兒!我那有這樣福氣,得宰相夫人、宰相妹子做女兒?他們如不嫌棄,咱們常在一堆兒也就有趣。不來就罷,既來瞧我,斷不能叫他們回去,總要等你桂三舅母、賈家丈母到來,做他一個大會親的團圓會,這才有趣呢。薛家媽怎麼將個竺姑娘娶了給你?說給我聽。」夢玉將入夢之後,遇見薛家媽同到王宅,如何與竺家結親完姻之事,從頭細說一遍。祝母笑道:「別說我瞧見好姑娘就要想著給你做媳婦,誰知薛家媽同王三舅母將人家好姑娘娶了送給咱們做媳婦,這個疼你手兒還了得!咱們也得回個禮兒才是。」夢玉道:「薛家蝌二哥同二嫂子將咱們送到了就要去引見赴任,我聽見盤費不很充足,我想著要求老太太賞我幾個錢兒,拿去送他。」祝母不覺大笑道:「傻孩子,幾個錢就想送人?不夠人家做賞封呢。等我對二叔叔說,自然辦的妥當。我聽見你王三舅母辦下公館,他帶的人想也不少,公館隨他備下,各人便當。我已派姨娘們在富春閣給三舅母同薛家媽備下住房,床帳等項俱已齊備。後面那一帶廂房,不拘多少丫頭、媳婦總住他不了。又將瓶花閣西院裡那幾間屋子收拾給竺太太娘兒去住,彼此都有個照應。你說這主意可好?」夢玉點頭笑道:「老太太吩咐的一點不錯。三舅母家宅子同咱們的不差什麼,也很像個樣兒。不拘什麼公館,再沒有那樣舒服,到富春閣很可住得。一會兒老太太將王三舅母留著,別放回公館。」祖孫正說的高興,五福上來回道:「親家太太們來了,二老爺同鄭姑老爺們都在春暉堂見禮」祝母聽說,吩咐夢玉快去迎接。夢玉答應退出,瞧見那些該班執事的各人預備伺候,這會兒無暇應酬,彼此點頭含笑而已。
剛到怡安堂,遇見修雲帶著文來正要往垂花門去,兄妹問好。修雲笑道:「我又多了兩個嫂子姐姐,實在熱鬧。掌珠姐姐坐了小月,你也不去瞧瞧。」夢玉道:「我進了垂花門,何曾有一點空兒?好容易護弄的老太太沒有出眼淚,這才放心。連妹妹那兒沒有過去瞧瞧。這會兒太太們在春暉堂見禮,有會耽擱。妹妹同我到海棠院打個照面,咱們一同出去。」修雲應允。
兄妹兩個進了院門,翠翹們瞧見笑道:「大爺這會兒新奶奶多著呢,剛才走過院門,連頭都不回一回,真個的有了新知,忘了舊好。」修雲笑道:「別委屈咱們大爺,實在是沒有空兒過來拜望,他不分新舊,總是相知。」夢玉笑道:「還是咱們妹妹不錯。」兄妹走進套間,見掌珠倚著個大繡枕,坐在炕上笑道:「今日大爺更忙的利害,連個影兒咱們也夠著瞧不見。」
夢玉先問個好,說道:「剛才修妹妹說,姐姐害的小月玻我不知道這小月病是個什麼症候?想來是受些風兒,不然一准著了涼。」掌珠抿著嘴兒迷迷笑道:「我的症候,不用你管,倒是洗個臉擦掉那些淚痕,接待新奶奶去罷。咱們這院裡不用你來討嫌。」翠翹端上熱水,伺候大爺洗臉。夢玉躺在炕上笑道:「我要在這兒討個嫌,愛依不依。」修雲催道:「快些罷,垂花門傳了點呢,我可要去了。」夢玉起身洗臉,換過衣服,同修雲離了海棠院,走景福堂夾道。
剛走出院子,見各堂執事姑娘、媳婦們分兩班齊集站著,一眼望去,都是青紗單褂,月藍紗裙,兩鬢上俱帶翠花。兄妹正往前走,見竺太太頭一位已進垂花門,第二位是薛姑太太,第三位是王三舅太太沈夫人,第四是薛二奶奶,鄭姑太太同桂夫人們一同進來。後面是海珠姐妹,一群仙子冉冉而來。修雲報怨道:「都是你耽擱,這會兒站在院子中間,上不了前,退不了後。這是怎麼說呢!」夢玉笑道:「你快別言語,跟著我來。」瞧見竺太太們走的相近,忙上前說道:「修雲妹妹,在此迎接。」竺太太同沈夫人們拉著修雲十分歡愛,讚美幾句,同到景福堂。
沈夫人對眾人道:「竺太太本是新親,應行大禮,因這兒有不便之處,一切儀文全行刪減。剛才見諸位親家又行過一回禮,若再要挨次拜見,我可實在玩兒不開。莫若咱們老姐妹竟打伙兒一團拜,玉哥兒、魁哥兒同姐妹們也是一團拜,咱們略歇歇腿兒去見老太太。這主意可還使得?」桂夫人笑道:「四姐姐這主意固然很好,叫竺太太瞧著,未免過於什麼些個。」
竺太太搖頭道:「我這幾天賤恙復發,頭暈氣急,多磕個頭兒都是勉強,若行大禮,實在來轉不及。」梅秋琴道:「竟依著沈四姐姐,這樣最好。等著鞠太太來,一堆兒團拜罷。」太太們一齊坐下。
不多一會,聽差的跟著鞠太太進來,桂夫人指著代通名姓,彼此敘過幾句久抑的寒暄客話。讓竺、鞠兩親家為首,眾位太太花枝招展,一齊團拜。夢玉們行過禮,弟兄姐妹又團拜一回。
會親禮畢,讓坐送茶。沈夫人笑道:「我同這兒多年親誼,從未往來。那幾年原想著要來瞧大妹妹,一來是道兒過遠,出門費事,二層是呆不癡兒跑來,叫人討嫌。再想不到由咱們姑太太面上成了至親。可見前生結下緣分,憑你是誰,也總躲不掉的。剛才一見諸位姐姐們,都傻好兒的親熱,早知並不嫌我,前幾年就在一堆兒的鬧熱,還等得到這會呢!」薛姑太太笑道:「嫂子說的不錯,我若早知有這承繼兒子,也不往四川去受那幾年的罪。」眾位太太正在用茶敘話,見垂花門老管家婆上來回話。不知回的什麼,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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