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人物賞析
一、賈寶玉
主人公賈寶玉是一個又奇又俗的人物。構成他性格的主要特徵是叛逆。他行為“偏僻而乖張”,是封建社會的叛逆者。他鄙視功名利祿,不願走“學而優則仕”的仕途。他痛恨“八股”,辱罵讀書做官的人是“國賊祿蠹”,懶於與他們接觸拜會。
他不喜歡所謂的“正經書”,卻偏愛於“雜書”,鍾情於《牡丹亭》、《西廂記》。他還對程朱理學提出了大膽的質疑,認為“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了。”這充分顯示出了他是封建君主制度的“逆子貳臣”。
他認為“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鍾於女兒,鬚眉男子不過是些渣滓濁沫而已”。在這種駭世驚俗的思想指導下,寶玉終日“在內幃廝混”,並鍾愛和憐憫女孩子,鍾愛她們的美麗、純潔、洋溢的生氣、過人的才智,憐憫她們的不幸遭遇,憐憫其將嫁與濁臭的男子,失去了她們的聖潔之美。賈寶玉道:女子出嫁前為珍珠,嫁人後便失去光芒成了死珠,再老便與污濁男子同流,成為死魚眼了。他甚至為自己生有一個男子之身而感到無可挽救的遺憾。
在他的生命歷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無疑就是與林黛玉的相愛了。這場戀愛,一方面開始於叛逆性格,另一方面又促使了他的叛逆性格的最終形成。這是他生命史上最大最重要的叛逆行為。寶、黛不但要求婚姻自主,而且在戀愛中背離了封建社會的人生之道。他們在反叛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最後導致了兩人的悲劇結局。
二、林黛玉
在《紅樓夢》中,林黛玉可能是個神仙,可望不可及,似乎也是一種姻緣,不想命運如此多作弄,其特點可概括為“淒美”二字。“淒”則主要表現在林黛玉的“身世淒涼、纖弱多病”,“美”則表現在“外在、內涵、藝術”這幾個方面。兩者相加就構成了林黛玉“淒美”的悲劇形象。
外在之淒美
初見黛玉,作者並未直接著墨來描繪她的美,而是巧借鳳姐的嘴及寶玉的眼來突出林黛玉的絕世美麗。心直口快的鳳姐一見黛玉即驚歎:“天下竟有這樣標緻的人兒!我今日才算看見了!”而在寶玉的眼中:“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好一個“裊裊婷婷的女兒”、“神仙似的妹妹”!筆至此處,一個活生生的“絕美”黛玉已躍然紙上,這便是林黛玉的“外在之淒美”。
內在之淒美
林黛玉是敏感而善良的,她寄人籬下的處境讓她總是小心翼翼的為人處事,“生怕被人看輕了去”的心態;另一方面,一個蘭心慧質的女孩兒的小心眼兒更可以為她增添些“靈慧與可愛”之處,從而使林黛玉這個角色的塑造變得更加生動、有血有肉、感人至深。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處,在較大部分的一些的文學作品中,作者們往往對正面的角色作太多的褒揚而使主人公幾達神化的程度,這就導致人物的塑造脫離了現實生活變得空泛無趣、了無動人之情了。
在黛玉的善良方面,我們又可以從她與寶釵相處的文字裡邊看得出來,儘管兩人在平日裡為情所累而有些磨擦,而至後來待寶釵“竟更比他人好十倍”,還把寶釵讓她“每日吃上等燕窩一兩以滋陰補氣”當作是寶釵對她的體貼。再者我們還可以從她教香菱作詩“誨人不倦”以及她的葬花之舉等事可以看出她內心的善良。事實證明,越到後來“大得下人之心”的不是常“施下人以小恩”的寶釵,而“以誠相待,啥也不瞞人”的黛玉,其出自本性的善良與坦誠也由此可見一斑。
本是天外飛仙,何故淒涼如是?曹翁筆墨之神,亦在於此,一方面讓黛玉“美麗”到極至,一方面又讓她“淒涼”而至身死!於是乎,一個跨越無數時空的、恆久的悲劇性人物--“淒美的林黛玉”至此“雕塑”而成,“活生生”站在你的面前,讓人為她盡情的感痛傷心,耿耿而不能忘懷。
三、王熙鳳
榮府內,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物,她便是王熙鳳。王熙鳳的陰毒可謂人人皆知,作為榮府“總管”,她弄權作勢,兩面三刀。她用毒計害死賈瑞,又陰謀逼死尤二姐。她生性尖酸刻薄,到最後害了全家。她的個性是潑辣的,文中處處都不忘點明這一點,像她過生日那天,與那淫婦拚命,向老太太求救,足以見得。但畢竟她很能幹聰明,榮府上下大小事務都得她說了算,又善於迎合賈母,深得老太太的寵愛。又因此遭到嫉妒。
四、探春
賈探春,賈政之女——她沒有黛玉的纖細憐人,沒有寶釵的乖巧伶俐,沒有湘雲的活潑開朗,卻有卓超的才幹,過人的智慧,深僻的見解,遠大的眼光,這些在第五十六回“敏探春興利除宿弊,賢寶釵小惠全大體”中精彩地表現出來了。
王熙鳳因病臥床不起,便由探春、寶釵,李執等人主持家務,此期間,探春查看家中大小賬目,發現發放給各個房的月錢和發放給買辦的重疊了,便想出了兩全的辦法,與寶釵等人商議.“年裡往賴大家去,與她們那兒的姑娘閒談,才知她們吃的筍菜魚蝦,一年還有人包了,年終足有二百兩銀子,從那日我才知道,一個破荷葉,一根破草根子都是值錢的。”發放月錢重疊之事於賈府已早有弊,可滿園子的姑娘丫頭無一人能指出個一二三來,探春卻從賴大家中得到啟發,和自家的情況對比,最後提出好的辦法,豈不是足以見她的辦事能力和精幹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分析綜合解決問題的素質。誰怪寶釵說“真真膏粱 之談!你們雖是個千金,原不知道這些事”而後寶釵又玩笑似的說“你才辦了兩天事就利慾熏心,把朱子都看虛了。你再出去,見了那麼利弊大事,越發連孔子也都看虛了呢。”探春聞此言,卻一本正經地回答“你這樣一個通人,竟沒看見姬子書,當日姬子云:“登利祿之場,處運等之界者,窮堯舜之詞,背孔孟之道……”如此一番精闢的言辭,豈是一位普通女兒說得出的,非有政治眼光能矣!
五、薛寶釵
金陵十二釵之一,薛姨媽的女兒。她容貌美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表面上看似乎是當時正統淑女的典範,但實際上她骨子裡卻頗有憤世嫉俗的性格因子,她對當時的社會抱有一種強烈的批判精神。比如,《紅樓夢》第38回,她就作《螃蟹詠》,對當時那些橫行無道的官場人物如賈雨村之流,進行了尖銳的諷刺。而她自己最喜愛的詞曲,居然也是一首富於孤憤、反叛色彩的《山門•寄生草》!由於受程高本的誤導,紅學界對薛寶釵思想性格的認識長期偏離實際情況。比如,傳統觀點認為薛寶釵“城府頗深,能籠絡人心,得到賈府上下的誇讚”。但事實卻是,在曹雪芹的筆下,寶釵恰恰因為自己的個性而得罪了家長!如小說第22回,寶釵就曾一首《更香謎》,引得賈政大為掃興,以為是“小小之人作此詞句,更覺不祥,皆非永遠福壽之輩”。第40回,在賈母攜劉姥姥參觀大觀園的時候,寶釵蘅蕪苑那“雪洞”一般樸素的室內佈置,又引起了賈母的大為不滿,認為是在親戚面前很掃了她的面子。賈母對寶釵,一則曰“使不得”,二則曰“不像”,三則曰“忌諱”,四則曰“不要很離了格兒”,五則曰“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住馬圈去了”。——全是清一色的負面評價。到後來,“榮國府元宵開夜宴”的時刻,賈母命自己所心愛的寶琴、湘雲、黛玉、寶玉四人,與自己同坐主桌,卻惟獨將寶釵排擠到了主桌之外,同李紋、李綺輩坐在一起。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寶釵在賈母面前由“受寵”轉為“失寵”的重要標誌。如果寶釵真是“城府頗深,能籠絡人心”,她何以會落到如此結果呢?可見,在曹雪芹的原著中,寶釵恰恰是最不屑於玩弄什麼“城府”,以討好家長的人!正好,脂硯齋對於釵、黛寫應制詩一事的評語也是:“在寶卿有生不屑為此,在黛卿實不足一為”。對弱者真切的同情,卻對權勢者“不屑”,這才是寶釵行事的基調.
另一種觀點也同樣錯誤不堪。即認為寶釵“熱衷於仕途經濟”,只會“談講談講仕途經濟”。事實正好相反,寶釵恰恰與寶玉一樣,最痛恨當時的官場、最痛恨以賈雨村為代表的這種官場人物!寶釵勸寶玉讀書做官,不過是希望寶玉能夠掌握權力,去消滅那些“祿蠹”而已。正如她在《螃蟹詠》裡所說的“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由於寶釵對寶玉的直言進諫,她的話還一度引起了寶玉的誤會,以為那是所謂的“混帳話”。但誤會終究是誤會,後來寶玉讀到寶釵所作的《螃蟹詠》,也禁不住要為寶釵憤世嫉俗的思想叫好,高呼“寫的痛快”! 對於書中的這種情況,曹雪芹生前的知己——脂硯齋倒是洞若觀火。他(她)很早就已經指出,在這些人生觀、價值觀的選擇上,“釵、玉二人形景較諸人皆近,……二人之遠,實相近之至也。至顰兒於寶玉似近之至矣,卻遠之至也”,“釵與玉遠中近,顰與玉近中遠,是要緊兩大股,不可粗心看過”!所以,寶玉與黛玉看似有共同的理想與志趣,實際二人的思想立場卻南轅北轍;寶玉與寶釵看似沒有共同的理想與志趣,實際二人的選擇卻是殊途同歸!——都是基於對當時那個社會的極度憤懣!
故而,作者借他的化身——癩頭和尚與跛足道人之手,為寶玉、寶釵安排了一場“金玉良姻”。這場婚姻的目的,就是借助寶釵在老莊、禪宗等“出世”哲學方面的“博知”,來引導寶玉“悟道”,並最終推動他出家為僧,使沉迷於紅塵中的頑石盡快返回大荒山。而事實上,在曹雪芹的原著中,寶玉的第一次“禪悟”,就是寶釵向他推薦的那首《山門•寄生草》給引出來的。這就叫做“聽曲文寶玉悟禪機”。在脂評本的後三十回佚稿中,寶玉最後在寶釵的引導下出家為僧。寶釵為此犧牲了自己的塵世幸福,付出了半世孤淒的代價。但她卻並無怨言,因為幫助所愛之人解脫精神上的痛苦,正是她一生的使命。這就是脂批所提示的“歷著炎涼,知著甘苦,雖離別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謂香可冷得,天下一切無不可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