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尤三姐的命運(2)
34.尤三姐的命運(2)
湘蓮哈哈大笑道:"寶兄弟,你這就夠厲害的了。不是哥哥我吹牛,就是一流高手,能在我手下走上一百個回合的也不多。"
湘蓮擦擦汗,就將路上所遇之事一概告訴賈五,賈五笑道:"大喜,大喜!難得這個標緻人,果然是個古今絕色,堪配你之為人。"
湘蓮道:"既是這樣,璉兄哪裡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況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關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樣再三要來定,難道女家反趕著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來,後悔不該留下這劍作定。所以後來想起你來,可以細細問個底裡才好。"
賈五道:"你原是個精細人,如何既許了定禮又疑惑起來?你原說只要一個絕色的,如今既得了個絕色便罷,何必再疑?"
湘蓮道:"你如何又知是絕色?"
賈五道:"她們是珍大嫂子的繼母帶來的兩位小姨。我在那裡和她們混了一個月,怎麼不知?真真一對尤物,她又姓尤。"
湘蓮聽了,跺足道:"這事不好,斷乎做不得了。你們東府裡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我不做這剩王八。"
湘蓮本是只想找個借口要回鴛鴦劍,現在聽了妒火上升,在賈五那裡喝了三大碗酒,趁著酒興,便來找賈璉。賈璉正在新房中,聞得湘蓮來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來。喫茶之間,湘蓮便說:"客中偶然忙促,誰知家姑母於四月間訂了弟婦,使弟無言可回。若從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定,弟不敢索取,但此劍系祖父所遺,請仍賜回為幸。"
賈璉聽了,便不自在,還說:"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為定。豈有婚姻之事,出入隨意的?還要斟酌。"
湘蓮笑道:"雖如此說,弟願領責受罰,然此事斷不敢從命。"賈璉還要饒舌,湘蓮便起身說:"請兄外坐一敘,此處不便。"
那尤三姐在房中明明聽見。好容易等了他來,今忽見反悔,便知他在賈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無恥之流,不屑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賈璉說退親,料那賈璉必無法可處,自己豈不無趣。一聽賈璉要同他出去,連忙摘下劍來,將一股雌鋒隱在肘內,出來便說:"你們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
三姐一面淚如雨下,左手將劍並鞘送與湘蓮,右手回肘只往項上一橫。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芳靈蕙性,渺渺冥冥,不知哪邊去了。
當下唬得眾人急救不迭。尤老娘一面嚎哭,一面又罵湘蓮。賈璉忙揪住湘蓮,命人捆了送官。
尤二姐忙止淚反勸賈璉:"你太多事,人家並沒威逼她死,是她自尋短見。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覺生事出醜。不如放他去罷,豈不省事。"賈璉此時也沒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蓮快去。湘蓮反不動身,泣道:"我並不知是這等剛烈賢妻,可敬,可敬。"湘蓮反撫屍大哭一場,等買了棺木,眼見入殮,又撫棺大哭一場,方告辭而去。
柳湘蓮昏昏沉沉的,不知怎麼離開的賈家,從早上他就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監視著他,可是現在他什麼都不在乎了。自想方纔之事,原來尤三姐這樣標緻,又這等剛烈,自悔不及。看看手裡的鴛鴦劍,自己在兩年前就覺得為了反清復明,再置天下百姓於血海仇殺之中,實在不妥。現在還沒有開始動作,就先斷送了大妹妹,又死了尤三姐,怕小妹妹以後也會葬身於此,想到這裡,淚如雨下。
正走之間,只見薛蟠的小廝尋他家去,那湘蓮只管出神。那小廝帶他到新房之中,十分齊整。忽聽環珮叮噹,尤三姐從外而入,一手捧著鴛鴦劍,一手捧著一卷冊子,向柳湘蓮泣道:"我癡情待君五年,不期君果然冷心冷面,只有以死報此癡情。"說著便走。湘蓮不捨,忙欲上來拉住問時,那尤三姐便說:"來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誤被情惑,今既恥情而覺,與君兩無干涉。"說畢,一陣香風,無蹤無影去了。
湘蓮警覺,似夢非夢,睜眼看時,哪裡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廟,旁邊坐著一個瘸腿道士捕虱。
湘蓮便起身稽首相問:"此系何方?敢問大師仙名法號?"
道士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不認識我了?"
湘蓮猛然想起,是在進京的路上,碰到的那個瘸腿道士,那道士還說過"凡事三思,萬萬不可莽撞,此劍絕對不可以出鞘,切記,切記!"的話。
回想到這裡,湘蓮不覺冷然如寒冰浸骨,自己雖然再沒有拔那鴛鴦劍,可是劍一出鞘就殺了三姐,湘蓮不由得跪在那道士面前說:"大師,我忘了您的囑咐了,我莽撞了,真是該死!"說著放聲大哭。
那道士雙手把湘蓮扶了起來,說道:"雖說空就是色,色就是空,生就是死,死亦如生,這裡面畢竟是大大的不同,千金難買後悔藥啊。"
湘蓮抹一把眼淚說:"大師,我一直以為自己真是冷面冷心,今天才知道,我會為一個才見了一面的女子心如刀絞,如果能有後悔藥買,如果能把三姐救回來,我就是死了也心甘!"
那道士狡猾地一笑道:"你這話當真?"
湘蓮說:"只要能救回三姐,我就是當牛做馬,上刀山下地獄,也心甘情願。"
那道士拉起湘蓮說:"你跟我來。"湘蓮空有一身武功,竟然一點掙扎不得,心中大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