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不發威莫當它是病貓
老虎不發威莫當它是病貓
我其實不太喜歡象晴雯這樣的人,在對寶玉和襲人的關係問題上,她就著實拎不清,沒搞明白自己的地位和立場。襲人跟寶玉初試了雲雨情,又憑著自己賢良淑德的言行舉止獲得了王夫人的首肯,確立了自己母儀怡紅院的地位,晴雯心裡必是有些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情緒。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晴雯至少當著寶玉的面,說過三次以上,「你們那些裝神弄鬼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這話其實很有意思,寶玉跟襲人的事,既沒打算瞞別人,老太太,太太都是知道的,你晴雯知道不知道,可沒人在乎。這樣三番兩次地說,難道是暗示襲人靠的是裙帶關係,而非實力上位?晴雯自己既不願意走襲人之路,又多少有些看不慣襲人在上頭那裡得臉,所以當秋紋誇說太太賞了她兩件衣服,好有面子的時候,就呸了一聲道,沒見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給了人,挑剩下的才給你,你還充有臉呢。」秋紋道:「憑他給誰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若是給別人剩下的給我,也罷了。一樣這屋裡的人,難道誰又比誰高貴些?把好的給他,剩下的才給我,我寧可不要,衝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軟氣。」秋紋忙問:「給這屋裡誰的?我因為前兒病了幾天,家去了,不知是給誰的。好姐姐,你告訴我知道知道。」晴雯道:「我告訴了你,難道你這會退還太太去不成?」秋紋笑道:「胡說,我白聽了喜歡喜歡。那怕給這屋裡的狗剩下的,我只領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別的事。」眾人聽了都笑道:「罵的巧,可不是給了那西洋花點子哈巴兒了。」
矛頭直指剛升了例錢,時常得了太太衣裳的襲人是西洋花點子哈兒狗,襲人也不過是笑著道,「你們這起爛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兒。」每每看到這裡,當真佩服襲人涵養的功夫到家,受了這樣的話,還能笑的出來。可晴雯呢,搶著出門去拿那瓶子,嘴裡還是不忘多說兩句,「雖然碰不見衣裳,或者太太看見我勤謹,一個月也把太太的公費裡分出二兩銀子來給我,也定不得。」說著,又笑道:「你們別和我裝神弄鬼的,什麼事我不知道。」難怪90%的人都懷疑晴雯被逐是她去挑唆的,以晴雯這樣有事沒事玩針對,誰相信她們兩個沒仇?
何況襲人從來不是個病貓,不過是一個不時時發威的老虎。六十二回晴雯開玩笑說,留了芳官伺候,她們都是可以去的了。晴雯道:「惟有我是第一個要去,又懶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沒用。」襲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燒個窟窿,你去了誰可會補呢。你倒別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煩你做個什麼,把你懶的橫針不拈,豎線不動。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煩你,橫豎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麼我去了幾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連命也不顧給他做了出來,這又是什麼原故?你到底說話,別只佯憨,和我笑,也當不了什麼。」這些話,襲人平常是不會說的,今兒一說出來,說得晴雯也心虛,只管看著她憨笑。
話說到這份上,晴雯就該有所警惕才是,襲人不是那拿針戳一下也不知道哎喲一聲的二木頭,真懦弱和假隱忍有著本質區別。到了夜間襲人正說怡紅院的丫頭們湊分子給寶玉過生日,寶玉聽了,喜的忙說:「他們是那裡的錢,不該叫他們出才是。」晴雯道:「他們沒錢,難道我們是有錢的!這原是各人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領他們的情就是。」寶玉聽了,笑說:「你說的是。」襲人笑道:「你一天不挨他兩句硬話村你,你再過不去。」晴雯笑道:「你如今也學壞了,專會架橋撥火兒。」
到這裡,就該知道假病貓如今開始反撲了。可惜晴雯到死,都以為自己是因為蒙了那個虛名,其實王夫人不是在乎兒子跟丫頭有一腿,她是不願意跟兒子有一腿的是個牙尖嘴利的風流小丫頭而已。所以晴雯越是在襲人面前逞她的口舌,也就死得越快啊。
這年頭,聰明人遍地都是,可是誰也不願意把聰明精幹寫在臉上招搖過市。傻乎乎好說話的人也很多,只不過是真假難辨罷了。也許我們不論見了真假病貓,一律作揖打拱,恭敬讓路,惹不起躲的起才是明哲保身之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