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性格剖析

林黛玉性格剖析

林黛玉性格剖析

林黛玉

 ——節選自蔣和森《林黛玉論》

  作為榮國府的至親貴戚,林黛玉也不例外地是那一社會統治階級中人。她出生於一個世襲侯爵、支庶不盛的書香門第,這就是為那一時代不少人羨慕不已的所謂“清貴之家”。官僚的父親,因為“聊解膝下荒涼之歎”,把這個獨生女兒提到男子的待遇來撫養,從小便教她讀書識字,愛之如“掌上明珠”。看來,她有著一段比較嬌慣的、不受拘束的童年生活。但是,由於先天的體質纖弱,再加上母親的早喪,使我們又看到,在她的童年生活中,又籠罩著一層不散的憂鬱。

  這個清貴的官僚家庭,似乎沒有來得及對她進行更多的階級教養;也似乎沒有來得及把那一社會給女人所規定的一切,帶給她以深刻的感受;而是只給她的終身留下了一個空洞而溫暖的回憶,讓她向社會人生邁開了第一步。為了“減輕父親的內顧之憂”,她來到了正是“花柳繁華”的榮國府。

  初到榮國府時,我們看到林黛玉留神地觀看著一切,彬彬有禮地應接著一切。她似乎謹記著母親的遺言:“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因此她“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要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行一步路”……

  這樣謹小慎微地做人,也許自有它的好處吧?

  可是,我們又看到,她似乎並沒有認真這樣做。她很快地就給榮國府的人們,留下了“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的印象。

  原來,她初來時的那種“留心”、“在意”等等,只不過是從這樣的一個動機出發:“恐被人恥笑了去。”毋怪乎她沒有給人留下多少好感,而只是讓我們知道,這是一個有著高度自尊心的少女。

  但是,命運彷彿惡意地撥弄著她,不久她的父親又死去了。當她回到故鄉去料理過喪事,再回到榮國府中來時,這時她已經不是來此作客的揚州鹽課林老爺的小姐了,而實際上已經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前來投靠賈府的親戚了。處在這樣的情勢下面,自尊心顯然失去了安放的地方,而她的“孤高自許”也顯得更加不合時宜了。

  但是,這處境的改變,並沒有使這個少女的生活態度也跟著改變起來,而是似乎更加挑起了她的心高氣傲,更加使她多疑地注視著周圍,唯恐有人對她懷著歧視和輕蔑。周瑞家的送來了兩枝宮花,她首先注意的不是它的“維妙新巧”,而是是否“別人不挑剩下的”。元春歸省時,大家賦詩行樂,她本可以隨聲歌頌一番,但她一心只想“大展奇才,好將眾人壓倒”,後因不能“違諭多做”,便“胡亂做一首五言律應命”。賈母為薛寶釵慶祝生辰,她心裡感到不快,這原是不宜流於言表的,但她偏偏露出“不忿之意”。史湘雲說她像戲台上的小旦,眾人都笑著附和,她本來也是可以一笑付之的,但她卻敏感地覺得,這樣的拿她和“戲子”相比,是一種帶有輕蔑意味的“取笑”,因此大為不滿,不禁怒形於色……

  有一次,她去敲怡紅院的門,晴雯誤以為是丫頭,便拒絕開門。這個純粹的誤會,想不到竟是這麼嚴重地挫傷了她。如果她真的在門外“高聲問她”,事情也就解決了。但寄人籬下的處境,不容她多想,只是立刻在她的心裡喚起了這樣的感覺:“如今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現在他家依棲,如今認真慪氣,也覺沒趣。”真的,再沒有甚麼比損害了這個少女的自尊和觸痛了她的依人為活的命運,更能使她傷心的了。那一夜,她“倚著床欄杆,兩手抱著膝,眼睛含著淚,好似木雕泥塑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第二天,她看見落花滿地,便觸景生情地寫出了那篇有名的《葬花詞》。

  落花,把那一時代,只能任人踐踏不能由自己主宰的婦女命運,在她的心裡喚醒了。

  但是,這個少女不能認識得更多,她把這種命運的不能解除,都歸因於自己的沒有家。於是,她害上了無可解除的思家的憂鬱症。大觀園裡的繁華熱鬧,別人家中的笑語溫情,乃至自然界的落花飛絮、秋風秋雨等等,無一不在她的心裡引起無家的哀痛。整個世界在她的面前,彷彿都變成了製造眼淚與憂愁的原料。

  由此可以看出,林黛玉的多疑和敏感並不是她自己找來的毫無根據的痛苦。倒是透過了她的這種多疑和敏感,讓我們看到了,那一社會是具有著一種甚麼樣的魔力!它可以隱秘地、曲折地折磨著一個人,並且把一個人損傷以後,甚至會使你覺得完全是由於他自己的過錯。

  黛玉為何而哭

  一

  有人說《紅樓夢》的主題是多義的,不可以一語指實,這很有道理,但不管怎樣“多義” ,總有一個是基本的;也有人說《紅樓夢》的內在意象和讀者的審美體驗均帶有一定模糊性,很難對審美對像做出精確的質的界定,這也很有道理,但不管怎樣“模糊”,總有一點是明確的;還有人運用各種手段(包括電子計算機)說明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的某些差異,這是否也有道理?也有,但不管怎樣“差異”,至少有一點是一致的。這種“基本”的、“明確” 的、“一致”的是什麼呢?即:哭泣。讀者的眼光可以有種種,有人看到了“淫”,看到了 “纏綿”,看到了“病”和“夢”等等,但誰都無法否認《紅樓夢》寫的“哭泣”。大觀園女兒沒有一個不哭的,“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上至榮貴人元妃,作為小說人物正面出現時,“嗚咽對泣”“淚下如雨”;下至丫環侍女,無辜罹難而飲泣者比比。真是哭聲嗷嗷,血淚斑斑。梁啟超論《桃花扇》是“一部哭聲淚痕之書”,《紅樓夢》更復如是,皆為哭泣之作。劉鶚《老殘遊記序》指出,一切優秀文學作品都是在哭泣,浸漬著作家的眼淚。“蓋哭泣者,靈性之現象也,有一分靈性即有一番哭泣,而際遇之順逆不與焉”,又說:“靈性生感情,感情生哭泣”“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劉鶚這一藝術見解無疑是精邃破的而發人深省的然而,《紅樓夢》之哭泣者莫過於林黛玉,“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海涅詩曰:“從我的淚珠裡,長出嬌花朵朵”。黛玉何嘗不是如此。她那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凝結成一首首美麗動人的詩篇,交織迴盪著她那深切悲痛的愛情心曲和疾憤抑鬱的叛逆心聲,瞭解她的哭泣,才能理解她的性格;抓住她那些光彩閃爍的淚珠,才能映照出全書的主題;亦可領悟到作家的創作契機,並可重新認識一些有爭議的問題。

  二

  黛玉為何而哭泣,作家創造了一個神話般的“還淚說”。怎樣解釋這個還淚說的現實基因 ?《禮記?檀弓》曰:“哭有二道:有愛而哭之,有畏而哭之。”畏而哭之極為常見,為智能低下之哭泣。愛而哭之則是藝術天才冶煉之洪爐,熔鑄建構出無數精妙的文學巨著和感人至深的典型人物。“創作總根於愛”(魯迅),林黛玉就是“愛而哭之”的光輝典範。小說寫她自進賈府之後,就和寶玉一見如故,情投意合,親密無間,“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止同息,真是言和意順,似漆如膠。不想如今忽然來了一個薛寶釵”,自此,生活的平靜打破了,心靈的愛河之水翻起波瀾,性格也迅速嬗變。廿三回寫她與寶玉一起閱讀《西廂記》,“ 但覺詞句驚人,餘香滿口”,及至聽到《牡丹亭》的動人詞曲,並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時,更是“心痛神馳,眼中落淚”。這表明,外界情事的觸發,正在這個早慧而又早熟的少女的心弦上跳動著人生的旋律和愛的顫音,使她由青春的覺醒已進入對人生價值和愛情歸宿的思考,這思考顯然是痛苦的。等級森嚴的賈府,寄人籬下的處境,爾虞我詐的人際關係,尤其是代表著宗法思想、家族勢利和神的意志的“金玉相對”之說,像一座座無形的高山橫亙在愛之路上,使她很快意識到環境和自身、現實和理想的距離,意識到愛的歷程的艱難與渺茫,是愛而不得所愛,但又不能忘其所愛的悲哀。因此,就在這位癡情而又敏感的少女的心理感應上,處處形成客觀世界和內心世界的觸發點,每次觸發都會引起她對現實和自身的省視,引起感情層次的迭加和心理機制的變化,這種觸發和變化一次比一次激漲,哭泣也一次比一次悲愴。“志撼恨而不逞兮,抒中情而屬詩”,於是才哭泣吟唱出那些血淚交進的《葬花辭》、《柳絮詞》、《風雨詞》和《拂琴曲》等等哭泣之作。“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這正是由愛的覺醒而啟發了她的人生憂患意識,一種敏銳的失落感襲上心頭。

  三

  所謂“哭泣者,靈性之現象也”,靈性即天賦的聰明才智,也包括人的性格和氣質。靈性高則天姿秀,穎慧敏銳,省視力強,感受力也強,覺悟亦快。明清以來,隨著王學左派和“ 異端之尤”等思想家掀起的以“人學”和人的解放為核心的新思潮的發展,隨著《牡丹亭》、《西廂記》等情詞淋漓、人欲縱橫的戲曲小說的進入大觀園,一種新的時代氣息也正浮動在“花謝花飛”的廣闊空際,最先呼吸而領會之者也是寶玉黛玉而已。然而,封建堡壘的錮鑰,歷史傳統的沉積,重重壓在黛玉的心頭。這種歷史的重壓和自我萌生的當代意識的衝突,使她表現出對禮教的強烈的束縛感,不自由感,因而產生種種難以復加的愁、怨、感傷鬱悶和憤恨。馬克思曾經說過:“當舊制度本身還相信而且也應當相信自己的合理性的時候,它的歷史是悲劇性的”。1在這可悲的時代,黛玉表現出頑強的抗爭力與叛逆精神。儘管她還沒有完全跳出傳統的軌道,但至少是在不規則的行走,而且時而迸發出新思想的火花。尤其在男女關係上,閃爍著一種新的“性愛”要求和新的價值觀念,較之那些匍伏在禮教之下,不僅自己受其毒害,也極力為之說教又去毒害別人的人如薛寶釵等輩,不知高出多少倍。且看第二十九回的一段描寫,黛玉揣度寶玉:你心裡自然有我,雖有“金玉相對”之說,你豈是重這邪說而不重人的呢? 這話說得何等好呵,這真是問題的實質!一部《紅樓夢》一曲寶黛愛情的悲歌,可以說自始至終都是在“金玉姻緣”和“木石姻緣”的交織衝突中演進的。前者以“天理”自命,以客觀物的配合為基礎;後者以“人欲”自命,以人的主觀感情為基礎。前者是倫理的,後者是人性的。再如第四十五回,寫到夜間下雨,寶玉要從黛玉那裡回去:黛玉聽說,回手向書架上把個玻璃繡球燈拿下來,命點一枝小蠟,遞與寶玉道:“這個比那個亮,正是雨裡點的。”寶玉道:“我也有這麼一個,怕他們失腳滑了打破了,所以沒有點來。”黛玉道:“跌了燈值錢呢,是跌了人值錢?怎麼忽然變出這‘剖腹藏珠’的脾氣來! 這些開啟黛玉的心扉之處,散發出一種芬芳的氣息,其心地何等之純淨而美好!正是這種覺醒了的人的價值觀念,所以她摯著地追求著實在的人生和真正的愛情,熱戀著“心情相對 ”的“知己”。紫娟告誡她:“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這正符合黛玉的思想。她多次聲稱自己“一無所有”,“比不得寶姑娘,什麼金哪玉的,我們不過是個草木之人罷了”,並明確對寶玉說:“我那裡能夠像人家有什麼配的上你的呢?”(第二十九回)這些雖是氣話,也是真話。有時寶玉誤解了她,說她“多心”(有的讀者也這樣誤解她),可是她回答得很好:“我為的是我的心”(第二十回),這“心”,就是人格和尊嚴和感情的真摯純潔,不允許摻有任何雜質。然而,這種覺醒了的意識,這種美好的理想與合理的要求,卻為那個時代所不容,她那皎潔的性格也和那個齬齪的貴族世家格格不入,愛之路上不僅荊棘叢生,更是風刀霜劍交架。所以她的哭泣也是一種夢醒了之後無路可走的悲哀,這是她精神痛苦的主要形式。因而,她常常感到孤獨、寂寞、無援以助,並渴望為人理解而求其友聲:“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嬌羞默默同誰訴?倦依西風夜已昏。”“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 因而,她感歎人生竟像草木那樣凋零失落,也像諷忽的柳絮那樣無所憑依:“歎今生,誰捨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因而,在極度痛苦之時,感情昇華的理性意念借幻想的羽翼飛騰了:“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杯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 這都是一個無路可走的覺醒者的哭泣心聲。

  四

  所謂“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在黛玉來說,即愛得愈深,哭泣愈痛,愈是寶玉向她表示出真正愛情的時候,她愈是傷心落淚,不能平靜。黑格爾說:“生命的力量,尤其是心靈的威力,就在於它本身設立矛盾,忍受矛盾,克服矛盾。”2所以這種愛而不得所愛但又不能忘其所愛的矛盾與苦痛,經常使她反常與失衡:“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閒拋更向誰 ?尺幅鮫綃勞惠贈,為君那得不傷悲!”“拋珠滾玉只偷潸,鎮日無心鎮日閒;枕上袖邊難拂拭,任他點點與斑斑。”當感情流量超過神經負荷時,心理就易失去平衡,所以“蛇影杯弓 ”“癡魂驚惡夢”,哭泣變成夢魂的驚悸。在長期禁錮鬱積於內心深處的慾望和憤懣在失衡時的自然爆發就產生了“我問問寶玉去!”的反常行動,但這反常之中又蘊含著正常的人性,是正常人性被窒息的反常行動。最後,生存失去支柱,所以“焚稿”、“斷癡情”、自戕。世界的存在既是如此荒誕、醜惡、無道理、無人性,那麼生命又值得活下去麼?她已不是歷史上閨怨詩詞中的女性那樣自哀自憐與無可奈何的逆來順受,而是明知世途險惡也寧肯將人生的支點選置於個人感情的你我,也不肯喪失人格的獨立與尊嚴而對家族實力附會攀緣。她的人生道路、戀愛心態早就表明:苟勿愛勿寧死!早就意識到並準備了一條自殺之路。“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魯迅論賈寶玉說:“他看見許多死亡”,“先有可卿自經;秦鍾夭折;自又中父妾厭勝之術,幾死;繼以金釧投井;尤二姐吞金;而所愛之侍兒晴雯又被遣,隨歿。 ”這些死亡,寶玉看見了,不用說,黛玉也看見了,所以她對“黃土隴中,女兒命薄”異常敏感。隨著愛情的發展,自我意識的深化和對現實醜惡的省視,在黛玉面前展現的種種幻影都變成了無數病痛、破敗、幻滅和死亡。在那“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罪惡淵藪,“女兒薄命”是普遍的,所以她眼前無非是一片墳墓和死場。“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裝”,“則看那白楊村裡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她的詩也和她那倍受“折磨”的性格一樣,到後來也由熱而冷、由怨轉悲、由明變暗,表現出“冷月葬花魂”的一種“死”的預照和冷的美。

  五

  林黛玉之哭泣不僅有深刻的內涵,也有鮮明的個性。表象呈現著“悲哀的秀美”,深層意蘊則充溢著憂憤之壯美;既是纏綿悱惻,又是剛烈果決,強烈地表現出一種女性的自我意識和叛逆精神,有著可貴的“堅韌”性與“摯著”性。所謂“靈性生感情,感情生哭泣”黛玉正是如此。小說寫她“癡”“狂”“靈竅”“心較比干多一竅”,這即黛玉之靈性。靈性真感情深,則不落世俗,孤標傲世,容易被說成癡狂。其實李贄曰:“狂者不軌於道”(《藏書》卷三十二),正是不守禮法的表現。當然,黛玉不是“狂士”,也不是寶釵批評的“輕狂 ”,但她確有個性解放的要求。所謂“癡”,蒲松齡曰:“性癡,則其志凝。故書癡者文必工,藝癡者技必良……是以知慧黠而過,乃是真癡。”這話用之於黛玉,恰是其靈性的最好評語。她不僅是書癡、藝癡,更是情癡。情癡者情必真而摯,感情深沉熾烈,鍥而不捨,摯著於現實,摯著於人生,摯著於愛情。因其愛得真、愛得摯,“積好成癡,積癡成魔”,所以悲憤、哭泣、叛逆是必然的。從哭泣中可以看出林黛玉品格之高標,儘管她是一個“弱女”,但實是古來第一“烈女”,第一“奇女”。

  六

  黛玉之哭泣實際上是曹雪芹哭泣之投影,從這裡可以領悟到作家的創作契機。小說透露,曹雪芹的書齋曰“悼紅軒”,他在此對《紅樓夢》“披閱十載,增刪五次”,一邊哭泣一邊創作。第一回有“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的話。脂硯齋說他“淚盡而逝”。林黛玉常以花自喻,《葬花辭》是她“泣殘紅”之作。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兩個哭泣的影子的重合:泣殘紅=葬花=悼紅=辛酸淚,最後都是淚盡而逝。朱光潛先生說,感情深沉悲哀的作品都是“痛定思痛”的結果。看來,林黛玉之“還淚” ,實是作家在“還淚”,他之所以“還淚”,同樣是“愛而不得所愛,但又不能忘其所愛的悲哀”。於是生發出無比強烈的身世之恨、世家之恨、時代之恨。傾瀉內心鬱結的激憤之情 “滴淚為墨,研血成字”(脂硯齋),創作《紅樓夢》一書以寄托其孤憤。二知道人《紅樓夢說夢》曰:“蒲松齡之孤憤,假鬼狐以發之;施耐庵之孤憤,假盜賊以發之;曹雪芹之孤憤,假兒女以發之,同是一把辛酸淚也。”當然,曹雪芹之“孤憤”更有其深邃的內涵和鮮明的時代特徵。因此可知,“哭泣”不僅是曹雪芹的創作動力,也是他的創作靈魂和藝術生命力。沒有曹雪芹之哭泣,便沒有百廿回《紅樓夢》,也不會有林黛玉之哭泣個性。由此也可重新認識一些長期爭論的問題。

共2頁 上一頁 1 2 下一頁
紅樓夢相關
紅樓夢人物
紅樓夢典籍
紅樓夢大全
古詩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