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殿夜警(3)
帳殿夜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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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太子在雍正二年就死了,但關於他的故事仍在繼續。這就像曹寅死了,曹家的故事還要繼續搬演下去一樣。實際上頭一個故事始終籠罩著,或者更準確地說,決定著第二個故事。
雍正韜晦到45歲才登上皇帝寶座,但在58歲時就突然薨逝了。雍正上台時,曹家是曹在當江寧織造,他是因為曹寅死了以後,康熙又讓曹寅唯一的親兒子曹顒繼任,沒想到曹顒又死了;曹寅母親孫氏是康熙幼時的保姆(教養嬤嬤)之一,康熙南巡時以曹寅的織造署為行宮,孫氏朝謁,康熙見之色喜,且勞之曰:「此吾家老人也。」御書了「萱瑞堂」大匾以賜;康熙對曹家感情很深,視曹寅為「嬤嬤兄弟」,曹寅曹顒全死了他也還是要曹家當織造,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由侄兒過繼給曹寅未亡人充曹寅之子,連任江寧織造的。雍正對曹家可是一點感情也沒有,要說有感情那也是反面的厭惡之情,雍正五年抄了曹家,雍正六年將曹一家逮京問罪。其後曹家在雍正朝的陰暗日子雖然情況不詳,總還多少留下了些檔案材料與其他零星文字。
乾隆一上台,便收拾其父王所留下的政治殘局,對雍正的政敵,他放的放,赦的赦,加恩籠絡,推行皇族親睦的明智政策,總體而言,大有效果。皇族裡的歷史遺留罪衍既然淡化乃至過往不究,相關的官僚的命運也就大有改善,正是在這種政治氣候裡,曹的虧空欠額一風吹,重新被內務府任用,曹家又恢復了小康,乃至很快達到貴族裡「中等人家」的生活水平,這時曹的兒子曹雪芹,已進入少年時代,很過了幾年溫柔富貴鄉里的甜蜜生活。具體而言,從乾隆元年到乾隆三年,這三個「春天」裡的曹家真可謂是「春夢正酣」,彷彿從此有幾百年的好日子等在前頭。
但是在乾隆四年(1739年),出現了弘皙逆案。弘皙是誰?是廢太子的兒子,按血統說也就是康熙的嫡孫。「帳殿夜警」事件那一年,他已經15歲,而且有記載證明,康熙很喜歡這個嫡孫,甚至之所以會在一廢太子四個月後再予復位,因素之一,就是二阿哥已然有了這樣一個眼看成才的子嗣。二廢太子時,弘皙已快二十歲,是個成年人了,雍正朝時,他以理親王的身份被安排住在了北京北郊當年叫祁縣,現在屬於昌平區的鄭家莊(現在此莊叫鄭各莊),鄭家莊那麼個鄉下,能住得下王爺嗎?不要憑空想像,需查史料,一查,原來康熙晚年就命於該處修建行宮、王府、城樓與兵丁營房,在他去世前一年建成,其中行宮大小房屋290間,遊廊96間;王府大小房屋189間,飯房、茶房、兵丁住房、鋪房則多達1973間,當然還配置得有花園等設施。康熙的意思,是把被圈禁的廢太子移到鄭家莊去,把他放在遠郊那樣的一個王府裡軟禁,這樣可以改善他的待遇,而又減少了留在宮廷裡圖謀不軌的危險,更加上那行宮正位於每年木蘭秋獮的途中,經常地途經駐蹕也就嚴密地監視了廢太子,兼以廣置城樓兵丁,那王府實際上不過是座豪華監獄罷了。但康熙來不及實施這一計劃,雍正加以實施,廢太子死了,他讓弘皙住了進去。雍正大概覺得廢太子這一支對他而言已非什麼威脅,像八阿哥、十四阿哥都遠比弘皙更具「野獸兇猛」的特性,所以放鬆了對鄭家莊的監視。到乾隆四年時,乾隆驚悚地發現,弘皙居然在鄭家莊設立了小朝廷,「擅敢仿照國制,設立會計、掌儀等七司」,這還了得!弘皙本人「自以為舊日東宮之嫡子,居心甚不可問」,也就是說他的謀逆尚在意料之中,令乾隆震撼與傷心的是,查出的同盟者竟是這樣的一個名單:主謀弘皙外,有莊親王允祿本人及他的兩個兒子,怡親王允祥的兩個兒子,恆親王允祺的一個兒子(這些親王名字裡原來的「胤」字在雍正登基後都被他改成了「允」字)。這三家親王本是雍正朝最受恩寵的,誰知「帳殿夜警」事過那麼多年了,他們的潛意識裡,仍尊胤礽為康熙的接班人,對雍正並不真正服膺,乾隆上台後那麼樣地實行皇族親合的懷柔政策,他們也還是不感動,竟至於要「新賬舊賬一起算」,有證據顯示,他們甚至於密謀要在乾隆出巡時佈置刺殺,然後用弘皙來「以正帝位」!
乾隆不愧為大政治家,行事能出大手筆。他麻利地處理了這一險惡萬分的政治危機。粉碎了政變陰謀後,他並不把對方的罪狀全盤向社會公佈,擺到明處的只是些似乎不那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對弘皙的處置最後也只是革去宗室圈禁在景山東果園,三年後弘皙病死在了那裡;其餘的從犯處置得也都不算重,個別圈禁,有的只是革爵,有的僅是停俸。但這是對其皇族的政治犯的處置,對所牽連到的一般官員,特別是像曹那樣的包衣家奴出身的內務府人員,那就絕對地嚴厲無情。處理完此事後,肯定是乾隆授意銷毀了相關檔案,因此有關弘皙等皇族罪犯的文字材料只剩些零星片段,而像曹一家牽連進去後的敗落,竟只讓我們感覺到一個結果而全然失卻了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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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八年(1743年)時,一位著名的詩家屈複寫了一首懷念曹寅的詩,末兩句是:「詩書家計皆冰雪,何處飄零有子孫?」
他不知道,曹寅有個孫子叫曹雪芹,那時候雖然淪落到社會底層,卻已經開始醞釀、著手撰寫不朽的巨著《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