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2)

再論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2)

再論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2)

紅樓解夢

再論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2)

   

6.秦氏一死,賈氏宗族四代計二十八人都馬上趕來,而賈珍「哭的淚人一般」,又說「誰不知我這媳婦比兒子還強十倍」,邊說邊哭,拍手道:「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秦氏的父親秦業,卻是在賈府二十八人全聚齊後才到的,秦氏即使並非他親傳血脈,畢竟一小從育嬰堂中抱來養大,按說他的悲痛,總不至遜於賈府諸人,但書中竟無一句交代他悲痛和落淚的話,全然只是一個喪儀中的小小擺設,這又是怎麼回事?

7.賈珍用薛蟠送來的「幫底皆厚八寸,紋若檳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璫如金玉」的一副板解鋸糊漆以殮秦氏,該板「叫作什麼檣木,出在潢海鐵網山」,「原系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因他壞了事,就不曾拿去」。我以為「檣木」、「潢海鐵網山」均非信筆予稱,而都隱含著某種深意。「檣木」即桅桿木,乃航船上所用,此桅桿木也許是出自「天潢貴胄」的「鐵帽子王爺」的「山」上,原是可以將賈家引航到「萬年不壞」的境界中去的吧?不想卻「壞了事」。(脂批說:「所謂迷津易墮,塵網難逃也。」)《紅樓夢》中採取諧音法隱喻人事的命運歸宿,盡人皆知,只是沒有人在秦可卿的問題上多費些腦筋,依我想來,「秦業」很可能是「勤掖」的諧音,即勤於幫賈府掖掩秦可卿的真實血統也。否則,又該如何解釋呢?

8.秦氏死後「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先備了祭禮遣人來,次後坐了大轎,打傘鳴鑼,親來上祭」,這很古怪,據周汝昌先生指出,清代有嚴格的規定,太監是不許擅自出宮的,更何況如此大搖大擺地「坐了大轎,打傘鳴鑼」,去給一個本應視為無足輕重的賈府的重孫媳婦上祭,幾乎是明目張膽地在犯死罪。怎麼解釋?脂批說「戴權」是「大權」之意,我以為「戴權」亦是「代全」的諧音,暗示他這樣作是得到皇帝默許的,「代為矜全」的一種姿態。秦氏之死,與賈元春的得寵,幾乎銜接著發生,而且秦氏死時托夢給鳳姐,預告了此事,我懷疑這當中有重大的政治交易,即皇帝查明了賈府匿藏秦氏之事,秦氏不得不死,但因有元春的從中斡旋,因而准予「一死了之」,不僅縱容賈府大辦喪事,也特准大明宮掌宮內相(即大太監)出面「代為矜全」。倘秦氏不過是營繕郎的一個抱養於育嬰堂的棄嬰,何能有此「殊榮」?

9.賈珍到邢、王夫人面前求允鳳姐協理寧國府,說:「嬸子不看侄兒、侄兒媳婦的份兒上,只看死了的份兒上罷!」這話其實很不合乎傳統,但倘若「死了的份兒上」不僅是一個侄孫媳,更非一個出自營繕郎之家的棄嬰,而有著非同小可的背景與血統,那就又不足怪了,因而王夫人「今見賈珍苦苦的說到這步田地」,便終於應允了他。否則,秦可卿的「份兒上」,究竟何所指呢?僅僅指她「死了」這一事實嗎?

10.秦氏出殯時,「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修國公侯曉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等公侯都親與送殯,餘者更有郡王、侯爵伯爵家的頭面人物及許多王孫公子不可枚數地蜂擁而上,這難道都是禮儀上必須如此的嗎?顯然不是,第十四回明文寫到,正當賈府為一個重孫媳婦辦喪事時,便有「繕國公誥命亡故」,賈府只是王邢二夫人去「打祭送殯」而已,賈赦、賈政、賈珍、賈璉、寶玉……等絕對不去。而最可駭怪者,是秦氏不僅得到了東平王府、南安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的路祭,北靜郡王還親自出馬,並且一出再出,「上日也曾探喪上祭,如今又設路奠……自己五更入朝,公事一畢,便換了素服,坐大轎鳴鑼頂傘而來」。難道那死去的秦氏是他的親妹子、親侄女兒嗎?何以如此厚愛?如此隆重?他的「入朝」事畢後直奔葬儀,與那戴權的從皇宮「坐了大轎,打傘鳴鑼」,逕往賈府,前後呼應,相映成趣,都不能不令人猜想到那背後確有天大的隱情!

11.北靜王水溶在賈赦、賈珍等「一齊上來請回輿」時說:「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塵寰中之人也。小王雖上叨天恩,虛邀郡襲,豈可越仙而行?」難道僅止是「並不妄自尊大」,「不以官俗國體所縛」?倘秦氏真的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營繕郎從育嬰堂抱養的棄嬰,僅止單純是一個賈府的重孫媳婦,北靜王有必要直待「滔滔然將殯過完」,才回輿歸府嗎?

12.秦氏喪事辦完不久,正值賈政生辰,寧榮二處人丁都齊集慶賀,熱鬧非常。忽有門吏忙忙進來,報說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來降旨,「唬的賈赦賈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儘管那夏守忠「滿面笑容」地宣旨,賈赦賈政入宮後,「賈母等閤家人等心中皆惶惶不定」,而賈母尤其「心神不定」,直到終於知道是元春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聽了方心神安定」,賈母及賈赦、賈政等心中究竟有什麼鬼?「夏老爺」自然是「嚇老爺」即「嚇人一跳的老爺」的諧音,「夏守忠」呢?我前面猜秦可卿之死,有皇帝賜死的可能,且以達成提升賈元春的交換條件,則「夏守忠」的「守忠」,當為「遵守諾言」的含意。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那喪因中固然有「淫」情,但更有驚心動魄的隱情,那一天天香樓上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瑞珠和寶珠的一死一隱究竟僅僅是因為「無意」中撞見了「爬灰」姦情,還是另有深層緣由?她們會不會與緊急報告某項秘密消息或突發情況有關?否則她們是萬不可能未聽召喚就擅上天香樓的。另據周汝昌先生指出,「天香雲外飄」,天香樓的命名顯然與「逗蜂軒」之類場所不同,「國色天香」,非形容平民家出身的女子可用,那應是養育藏匿皇族女子的地方,所以天香樓應絕非一處僅涉情色的空間,而也是一所隱蔽的政治舞台。我疑心那馮紫英介紹的張太醫張友士,實際身份便是一名政治間諜,「友士」諧音「有事」或「有示」,即「有事而來」或「有所暗示」之意,他那些診病的議論及所開的藥方,都是暗語,應予破譯(將另文探討);秦可卿所得的病,其實是政治病,因她的真實家族背景的政治活動,已處於一個關鍵時刻,消息傳來,弄得她心神不定,茶飯不思,眼神發眩,直至月經不調。張友士那「依小弟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的黑話,實際上是開出了一個政治上最後攤牌的時間表,因而寫到「賈蓉也是個聰明人,也不往下細問了」。否則僅憑那閉經的病情,似還遠遠論不到「大限」;第十六回寫鳳姐與遠道而回的賈璉重聚,她炫耀自己協理寧國府一事時,說「更可笑那府裡忽然蓉兒媳婦死了」,對於她來說,秦可卿之死並非「果然」而是「忽然」,可見秦氏那病,原非絕症,闔家上下對於她的死亡都並無思想準備,也正因為如此,在刪卻了「淫喪天香樓」的四五頁之後,才越發地使那幾回書的時間敘述上發生了無法合理解釋的大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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