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之死(3)

秦可卿之死(3)

秦可卿之死(3)

紅樓解夢

秦可卿之死(3)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誰是惜花人?

相逢若問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

自然是討好我的意思,但你這麼露骨地捧我,不也等於公開我的隱秘身份嗎?不是形同告官揭發嗎?大面上,你得說我是秦業的閨女呀!這個秦家何嘗在江南住過!一個營繕郎的閨女,而且明說是打小從養生堂抱來的,怎麼會是最該同宮花「相逢」最配宮花的「惜花人」呢?……想起來世上最可怕是人心!這下我們江南「秦家」灰飛煙滅了,你薛家又該纂出什麼詞兒來?……至於兩府特別是這寧國府裡的其他上下人等,他們哪個不是一雙勢力眼睛?之所以捧著我香著我,還不是因為他們看出來,如怠慢了我得罪了我,第一個老祖宗不依,第二那賈珍豈是好惹的?他必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乃至於死無葬身之地!如今我家徹底敗落,老祖宗面上嘴裡固然不至於露出什麼,那疼愛之心必減無疑,漸漸的,誰還看不出來?至於賈珍麼,秦可卿癡癡地望著鏡子,她先是凝視著如花似玉的自己,後來就把目光轉移到鏡中身後露出的那幅家傳的《海棠春睡圖》上,她覺得那畫上的楊玉環果然醒來了,緩緩抬起頭,在鏡中和她茫然地對視……

兩行淚水,溢出了她的眼眶。

在秦可卿那套居室的下面,挨著通向上面居室的樓梯,是大丫環瑞珠的居室,而且她的眠床,便安排在緊挨樓梯的一座大屏風後面;從樓上牽出一根繩兒,直通她的床頭,頂端繫著一隻銀鈴,秦可卿無論白天黑夜,隨時可以喚她。

算來瑞珠跟著可卿,也有差不多三年了。府裡的人都知道,雖說秦可卿有憐貧惜賤、慈老愛幼的好名聲,跟她的丫頭婆子們也從沒聽說哪位有大離譜兒的,但卻沒有哪位能連續三年伺候她,一般總是正做得好好的,就讓尤氏給調換了;對此府裡的下人們底下頗有議論,大都是說賈珍尤氏對這位兒媳婦也未免忒嬌慣了!雖說可卿確有一副天仙般的容貌、一款子裊娜纖巧的身段、一腔子溫柔嫵媚的風情,可誰不知道她那娘家的寒酸?除了她那個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弟弟秦鍾還勉強上得了台盤,她那養父養母什麼的,不用人家嫌棄,自己就盡量不來這府裡拋頭露面,即使不得已來了,又總是縮在一邊,哪兒有點親家的氣派!怪啊……可瑞珠之所以能伺候可卿長久,並且這一年多在可卿怪病不去的情況下還能幾層主子都對她滿意,那頭一條,倒還不是色色精細,小心伺候,而是她絕不多嘴多舌,不僅在主子們面前沒有多餘的廢話,在主子背後,與其他僕婦們相處時,她也是絕不議論主子們一個字的。

瑞珠嘴嚴,心還不是一塊頑石,她何嘗不覺得環繞著這位主子的神秘太多,而且許多的奇詭的事,在奴才裡,能眼見身經的,也就她一個吧,這些日子,每當她伺候完可卿,下樓來躺下歇息時,總不免要胡思亂想一陣,尤其是今天……

……今天晚飯,可卿是去前面,伺候了尤氏的。自搬來這天香樓住以後,尤氏當著多少人說過,可卿久病初癒,病絲尚未抽盡,身子還軟,因之不用拘禮,不一定每天每餐到上房請安伺飯,她養好自己身子便是最大的孝心……可卿也就果然很少往前面去;自搬來這天香樓後,賈蓉和可卿不僅是分居,他根本就很少來看望老婆,即使來了,那彬彬有禮的樣兒,也全然沒點丈夫的氣概,倒像是個來作客的晚輩,不過,這底細知道的人不多;府裡待客演戲,後來就基本都在逗蜂軒那邊的套院,不用這邊的戲樓了,這邊天井地面的磚縫裡,都長出了好高的草:可卿貼身的丫頭,減到只剩瑞珠一個,另外的小丫頭和婆子,也只留了兩班一總八個,不用時都讓他們呆在那邊的廂房裡;在天香樓和上房間跑腿傳話的,是小丫頭寶珠,寶珠倒是個脾性跟瑞珠差不多的人,只是眼裡見兒不夠,到那需要靈活應變、便宜行事的時候,她就往往抓瞎,惹人生惱,不過當奴才也有個積累經驗的過程,且慢慢長進吧!

……今天晚飯,所有僕婦,一律不許進屋,飯菜茶水,只送到門簾外頭,由我在門簾外,再傳給蓉大奶奶……菜還沒傳完,我就看見她眼裡淚光閃閃的;飯後,她出來,我扶著她,大面上,她似乎還是那麼溫柔平和,面帶微笑,可她身子靠在我身子上,比哪天都沉!寶珠沒有一塊兒回來,說是太太留下她有用,本以為天黑也就回來,不曾想竟留下她在上房過夜了……回來一陣,銀鈴兒響,我去奉茶,沒想到她對我說:「瑞珠,你跟我這幾年,真難為你了;咱們也算是患難之交了……我這病,看來是好不了了,這府裡的福,我怕是享到頭、再享不起了……」我忙勸她:「大奶奶說哪裡話,您這病,不是一日好似一日嗎?興許是您今兒個累著了,要不要我給您捶捶揉揉?」她還只是哀歎,更讓人難以克化的是,她竟拿出一支八寶銀簪,一件有黃花、白柳、紅葉圖案的衣裳,送給我說:「如今我都用不著了,留給你,好歹是個紀念。」我忙說:「敢是大奶奶要辭了我,另換人伺候了;我是願意伺候大奶奶一輩子的……」她便兩眼閃閃地望定我說:「敢是你嫌我病人用過的東西,不乾淨?」我慌了,只好先接過來說:「我權替大奶奶先收著。」她竟瞪了我一眼,又歎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我要它們再無用!這些牆上的、櫃子上的、床上的……哪個真是寶貝?哪個靈驗了?害得我病入膏肓!……唯獨靈驗的也就是那張友士的藥方子……我好恨!……」我只屏住氣,垂下眼皮,只當什麼也沒聽見,後來她就囑咐我下樓後好生歇息,夜裡不要我上樓伺候;我都走到樓梯口了,她又特別囑咐我說:「任憑什麼人來,任憑什麼事,不到天亮,你都不能上樓來擾我!」她這是怎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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