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之死(8)
賈元春之死(8)
皇帝對那臘油凍佛手愛不釋手。他本是弓刀不離身的,喜悅中,他扯下元妃腰中一條絛帶,將那臘油的凍佛手,掛到了他那張弓上,又將弓順手套在了香案角上,指著那弓和佛手說:「這便是你我不分離的緣分了!」
這回是元妃主動投入了皇帝的懷中。
……
大約是半個時辰之後,忽然夏守忠啟門而入,皇帝暴怒地喝問:「大膽!我何曾喚你?!」
夏守忠未及答言,戴權已邁進了門檻,進門便咕咚跪下,報道:「聖上,大事不好!」
皇帝本能地握緊腰上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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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權尚未再啟口,忽聽「嗖」、「嗖」、「嗖」幾聲,若干支利箭已穿窗而進,分別射在殿柱、香案和臨時寶座上。皇帝拔出寶劍,大吼:「何人謀反?!來人!與我拿下!」
戴權跪進幾步,貼近皇帝膝下,喘吁稟報說:「聖上,此殿已被逆賊所圍……他們原有地道與此寺相通……埋伏已久!……寺外鄔帥已被他們所擒,袁帥亦被他們的二層包圍圈所逼……本當與此等逆賊決一死戰,奈何此殿外伏兵轉瞬即可撲入……現逆賊派出一員說客,欲面見聖上……」
皇帝不完全從那稟報的話語,而是更多地從戴權那眼神裡,意識到了情形的嚴峻與可能把握的轉機,他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以不失在萬險中的天子威嚴……
「哈哈哈……」
竟有一人大搖大擺地邁進了殿門,自報道:「說客在此……」
皇帝盯住他,厲聲喝問:「你是何人?」
「我乃太醫張友士也!」
「胡說!朕的太醫院無有你這逆賊!」
「那個自然,」張友士笑吟吟地說,「不過,這殿外的伏兵一撲,將你擒滅,我主秦可信坐上龍椅,那麼,不但太醫院正堂非我莫屬,恐怕還要封王晉爵呢!」
「來人!給我拿下!」
「哈,人倒有,該拿的也已盡行拿下,請看——」
隨著張友士衣袖一擺,殿門從外被用力拽開,訇然一聲中,皇帝只見外面人影幢幢,瞇眼細看,前面跪縛著一排龍禁尉,後面立著幾排持刀張弓的逆匪。心中不禁憤恨於手下的這些人竟如此地不中用!
皇帝把一直跪伏於前的夏守忠和戴權重重地各踢了一腳,渾身顫抖地喝道:「滾出去!」
兩個太監立刻往外爬。皇帝忽又叫道:「戴權留下!」
戴權便在門外停住。夏守忠觳觫著爬出門檻,外面的逆匪也不理他。
張友士一旁笑道:「養兵千日,並不能用兵一時。可悲可歎!」
皇帝怒目瞪視他,他卻只是冷笑。
皇帝忽然鬆弛下來,意態從容地走到那臨時寶座上,傲然坐下,拈著鬍鬚道:「有趣,有趣。」
張友士微微一笑,見殿中有一繡墩,也便儀態悠然地坐於其上,開言道:「你也毋庸斥我等逆匪,我也不敢再歷數你的陰毒無道。從來是勝者為王敗者賊。原來你毒癱太上皇,殺戮皇叔,逐攆兄弟,謀害忠良,抄家成癖,斂財近狂,篡居皇位,荒淫無恥,算是暫時取勝;不過天理昭昭,天網恢恢,多行不義必自斃,今天你陷入天羅,難突地網,敗為賊已是定局……」
皇帝沉沉穩穩地道:「你怕言之過早了吧?」
張友士道:「難道你今天不是已經成為逆賊了麼?」
皇帝道:「我說的是,怕你們終究也非勝者,為王的,即便不再是我,也絕非爾等宵小!」
張友士道:「這倒算是一句明白話。」
皇帝道:「怎麼個明白?你倒給我說個明白!」
張友士道:「我們的人已圍住此殿。你的性命,已在攥在我們手中。廟外你的扈從,我們切斷了他們跟你這裡的聯繫,但實在地說,我們尚無能力將其一舉了決,他們中也尚有奮勇勤王者,兩軍相持,天明之前,難分勝負。倘若我們就此結果了你,併力挫你的扈從,卻並不能一舉進發京城,那京中早有野心者,必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倒從從容容地登那金鑾寶殿,稱帝改元了!這於我於你皆無利益之事,我們當然都不必做!」
皇帝心中鬆了口氣,面上卻鄙夷不屑:「從從容容?哼,京中諸王,哪一個敢從容?」
張友士歎道:「所以說你不能知人任事,剛愎自用,早在陷阱之上,卻儼然穩如泰山!現爽性給你點破:那北靜王,便是頭一個欲取汝而代之者!」
皇帝仰頸大笑:「他?……哈哈哈……你等欲亂我心,離間朕與王公關係,甚屬可惡,然專拈出北靜王作例,實在令朕浮一大白!真真是匪夷所思,從何想來!……一言以蔽之:那北靜王分明是個詩瘋子、呆畫鳥!……」
張友士道:「癡呆者,未必就無登基的野心。何況古訓早有大智若愚一說。實話告你,北靜王與我主早通關節,你這回南行之前,他已給了許諾,只要我們完結了你,他便於登基之際,立封我主為靖南王……」
皇帝笑道:「越說越離奇!虧你編排得出來!」
張友士便從袖中抖出一樣東西,伸臂遞過道:「眼見為實。你看這是何物?」
皇帝搶過定睛一看,是鶺鴒香念珠串。這確是他親贈給北靜王的。而且上面有他特意留下的記號。他心中不禁一驚。但他隨即將那香串往座椅上一擲,呵呵一笑:「這算得什麼!想是你等派人從他府中盜來,離間我們。雞鳴狗盜,可笑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