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老釵雜談(1)這個女人不尋常

紅樓老釵雜談(1)這個女人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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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人物

不知怎的,寧榮兩府中「玉」輩的太太和小姐都擠進了「金陵十二釵」,王熙鳳、李紈、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未獨只有「她」沒有搭上這班車。

誰?

尤氏。

在人們的印象裡,尤氏是半老徐娘,應該像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趙姨娘、南安太妃、金寡婦、尤老娘、劉姥姥、靜虛、馬道婆一樣歸屬於有姓無名的金陵老釵之列。

其實不然。

「冷子興演說榮國」時賈蓉「今年才十六歲」,根據一般常例,賈珍作為長房獨苗,結婚勢必早些,估計在三十五歲上下。「酸鳳姐大鬧寧國府」時,王熙鳳是這樣罵賈蓉的「你死了的娘,陰靈兒也不容你!」,可見,尤氏是填房,年齡當然比賈珍小些,估計在三十二歲左右。

再來看看,賈敬是長房的次子,賈赦和賈政是二房的長子和次子,他們的兒子珍、璉、珠應該年齡相差不大,由此類推,尤氏、王熙鳳.李紈也應該年齡相差不大。

事實確實如此,尤氏與王熙鳳、李紈相交甚厚。

尤氏單請王熙鳳「明日去誑誑」。

「那尤氏一見鳳姐,必先嘲笑一陣。」

尤氏和王熙鳳顯得多麼親熱。

尤氏在「稻香村」,「盥洗」,「吃麵茶」,有時「晚上往園內李氏房中歇息」。

尤氏和李紈顯得多麼隨便。

如此推敲,尤氏與王熙鳳、李紈應該是一個檔次裡的。

在人們的印象裡,尤氏是個沒能耐的婦人。

王熙鳳不是這樣罵尤氏:「自古說「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裡壯」,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敢鬧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應賢良的名兒。」

從表面現象看,王熙鳳罵得一點不假。

「如今敬老爺不管事了,這珍爺那裡幹正事,只一味高樂不了,把那寧國府竟翻過來了,也沒有敢來管他的人。」

別的不說,賈珍假借「習射為由」,「公然斗葉擲骰,放頭開局,大賭起來。」

尤氏早已風聞,她非但不加以阻止,居然還有胃口「悄悄的來至窗下」偷聽。

尤氏真是沒才幹、沒口齒的婦人嗎?

不然。

這裡不妨對尤氏這個角色仔細辨辨味道,也許可以發現萬萬不可低估了尤氏。

論地位,尤氏與金陵十二釵相比,一人之下,總人之上。

元春身為貴妃娘娘,尤氏當然無法與她匹比。

「賈元春才選鳳藻宮」,「賈母率領邢王二夫人並尤氏,一共四乘大橋,魚貫入朝。」

這時的尤氏,皇宮裡跑跑,何等體面,何等風光。

根據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的處境,可以看出尤氏出身平平,沒有什麼顯赫的娘家後台背景;尤氏又是填房,她之所以能穩穩坐在賈府長房當家媳婦的位子上,靠的什麼本事吶?

尤氏一靠才能。

尤氏的才能與王熙鳳相比並不遜色。

「都知愛慕此生才」,王熙鳳是「紅樓夢」中的大能人。

在操辦秦可卿喪事之際,王熙鳳不是來一個「協理寧國府」嗎?

王熙鳳「臉酸心硬」「威重令行」,分工一目瞭然,懲處立桿見影,頓時把寧國府整治得貼貼燙燙。

然而,當賈敬誤入金丹賓天後,尤氏不是也唱了一出「獨艷理親喪」。

尤氏親自出馬,調動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力,急事速辦,要事慎辦,方方面面,俱無疏漏。

賈珍聽了的尤氏安排,「讚聲不絕。」

王熙鳳和尤氏雖然同樣是順順當當的操辦喪事,但兩人的所處的大環境有天壤地別。

王熙鳳操辦喪事時正值賈府「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的前夕,你看寧國府「府門大開,兩邊燈火,照如白晝,亂哄哄人來人往,裡面哭聲搖山振岳。」

「外頭的大事有」賈珍「料理清了」,王熙鳳僅「裡面照管照管」。

王熙鳳由賈珍的撐腰,「只求別存心替我省錢,要好看為上;」「不要存心怕人抱怨。」

王熙風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物有物,呼風使雨,得心應手。

尤氏操辦喪事時賈府已臨近「聖筵必散」。

「賈珍父子並賈璉等皆不在家,一時竟沒個著已的男子來。」

「那邊榮府裡鳳姐兒出不來,李紈又照顧姐妹,寶玉不識事體,只得將外頭事務,暫托了幾個家裡二等管事的。」

況且還有一層,賈敬的死因還是一個謎團。

可憐尤氏,在萬般無奈下,裡頭外頭一肩挑!

尤氏和王熙風同樣是操辦喪事,尤氏處於弱勢,王熙鳳處於強勢。

試一比方,逆風行舟當然比扯順風篷的難度大,哪個掌舵人能幹是不言而喻了。

尤氏二靠人緣。

尤氏待人接物最高明的一招是善於平衡。

尤氏對於長輩恭恭敬敬。

下面一段是描寫尤氏這樣伺候老祖宗賈母的:

賈母用餐,「王夫人尤氏等忙上來放箸捧飯。」

賈母要吃稀飯,「尤氏早捧過一碗來,說是紅稻米粥。」

賈母吃了稀飯,叫尤氏「你就來吃了吧。」

「尤氏答應著。待賈母漱口洗手畢,賈母便下地,和王夫人說閒話行食。尤氏告坐吃飯。」

大家都用飯了,「這裡尤氏直陪賈母說話取笑到起更的時候。」

「賈母叫尤氏回家罷,尤氏方告辭出來。」

尤氏也十分關心公公賈敬。

尤氏心頭有著賈敬的生日,早早請示賈珍「後日是太爺的生日,到底怎麼個辦法?」

尤氏又安排「照例預備兩日的酒席,要豐豐盛盛的。」為賈敬慶壽。

尤氏對丈夫百依百順。

賈珍將「賈璉要娶尤二姐做二房之意」告訴了尤氏。

「尤氏卻知此事不妥,因而極力勸止,無奈賈珍主意已定,素日又是順從慣了的,......因而也只得由他們鬧去了。」

一般大家庭最難處的是姑嫂關係和婆媳關係。

尤氏和惜春的關係確實有些不怎麼融洽。

事端是由惜春挑起的。

惜春對尤氏說什麼「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為什麼叫你們帶累壞了?」「連我也不便往你們那邊去了。」

惜春斬釘截鐵杜絕寧國府。

尤氏感到「真真的叫人寒心」。

惜春此舉不得人心,眾人都站在尤氏一邊。「姑娘年輕,奶奶自然該吃些虧的。

尤氏「忍耐了大半天」,「看在「姑娘年輕糊塗」,「終久他是姑娘,任憑怎麼樣,也不好和他認真的拌起嘴來,只得索性忍了這口起氣。便也不答言,一徑往前邊去了。」

尤氏還是顧全大局的。

尤氏對「打著燈籠也兒沒處找去」的兒媳秦可卿倍加呵護。

秦可卿得了病,尤氏「我這兩日心裡很煩。」「心焦不心焦?」「心裡如同針扎的一般。」

尤氏叮嚀賈珍「你那裡尋一個好大夫給他瞧瞧要緊,可別耽誤了!」

尤氏又向璜大奶奶打聽「你們知道有什麼好大夫沒有?」

尤氏真是病急亂投醫。

尤氏囑咐蓉哥兒,「你不許背ken他,不許招他生氣,叫他靜靜兒的養幾天就好了。他要想吃什麼,只管到我屋裡來取。」

秦可卿感激不已「公公和婆婆當自家的女孩兒似的待。」

尤氏對地位低微的人相當同情。

「閒取樂偶攢金慶壽」,王熙鳳想著「還有二位姨奶奶,他出不出。」

尤氏「因悄悄的罵鳳姐道:「我把你這沒足夠的小蹄子兒!這麼些婆婆嬸子湊銀子給你做生日,你還不夠,又拉上兩個苦瓠子!」

尤氏乘「鳳姐不在跟前,一時把周趙二人的也還了。他兩個還不敢收,尤氏道:「你們可憐見的,那裡有這些閒錢?鳳丫頭便知道了,有我應著呢。」二人聽了,千恩萬謝收了。」

焦大,「仗著這些功勞的情分」,「自己又年老了」。

尤氏「常說給管事,以後不用派他差使。」

尤氏對焦大早有所關照。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誰知竟在入畫箱尋出」「珍大爺賞」「他哥哥的」「私自傳送進來」的「一大包銀錁子」,「一副玉帶版子,並一包男人的靴襪等物。」

惜春一定要將入畫「快帶出去,或打,或殺,或賣,我一概不管。」

尤氏幫入畫求情,「他不過一時糊塗,下次再不敢的,看他從小兒伏侍一場。」

尤氏為什麼對地位低微的人如此同情?也許與尤氏出身平平有關。

尤氏三靠熱心。

賈母等「湊了一百五十餘兩有零」銀子為王熙鳳過生日。

「賈母道:「這件事我交給珍哥媳婦了。」

「尤氏答應著。」

到了王熙鳳生日「九月初二,園中人都打聽得尤氏辦得十分熱鬧,不但有戲,連耍百戲並少數說書的女先兒全有,都打點取樂玩耍。」

薛姨媽看中邢岫煙為侄媳,賈母出面作媒將邢岫煙許配給薛蝌。

薛姨媽說「還得一位主親才好。」

「賈母笑道:」別的沒有,我們家折腿爛手的人的人還有兩個。」

賈母「叫過尤氏婆媳」告訴他原故」。」

「尤氏忙答應了。」

「尤氏深知邢夫人性情,」「惟忖度邢夫人之意行事。」

在尤氏的操辦下,定親之事圓滿解決了。

在慶賀賈母八旬大慶的一天晚上,「尤氏一徑來至園中,只見園中正門和各處角門仍未關好,猶吊著各色綵燈。」

尤氏心想「園門大開著,明燈蠟燭,出入的人又雜,倘有不防的事,如何使得!」

尤氏「因回頭命小丫頭叫該班的女人」來「吹燈關門」。

這裡不誇尤氏雖「是東府裡的奶奶」,而主動管起榮國府事兒;就是尤氏這種時刻把安全放在心上,防微杜漸,更是值得讚賞。

尤氏四靠手腕。

尤氏遇事不亂方寸,處理剛柔相濟。

尤氏強硬的一面可以舉這樣兩個實例。

一、「東府裡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稟報賈敬凶信。

尤氏的第一反應就是「命人先到玄真觀將所有的道士鎖了起來,等大爺來家審問。」

尤氏坐車出城來到觀裡,「眾道士慌的回道」進行解釋。

「尤氏也不便聽,只命鎖著,等賈珍來發放。」

「鎖了起來」、「鎖著」,尤氏絕不手下留情。

二、「那小丫頭子一徑找了來,氣狠狠的把才纔」看園的婆子不願傳人吹燈關門的酒話加氣話「都說了。」

「尤氏聽了,半晌冷笑道:「這是兩個什麼人?」......「到那邊把他們家的鳳姐叫來。」」

「冷笑」,「叫鳳姐」,尤氏威嚴豈容玷污!

結果,兩個婆子被捆了起來,「交到馬圈裡,派人看守。」等候發落。

尤氏圓滑的一面也可以舉些實例。

一、璜大奶奶來寧國府評理,尤氏應該知道她來由的。

尤氏已經聽說「鬧書房的事了:「偏偏兒的早起他兄弟來瞧他」,將「昨日學房裡打架」「都告訴了他姐姐。」

璜大奶奶「一進來臉上倒像有些個惱意似的

尤氏假借拉家常,金鐘罩鎮住了璜大奶奶。

「誰知是哪裡附學的學生,倒欺負他。裡頭還有些不乾不淨的話。」

這裡尤氏特地說「附學的」,是提醒璜大奶奶你是「千方百計」求了璉二奶奶,你侄兒「才得了這個唸書的地方兒。」

這裡尤氏強調「倒欺負他」,是警告璜大奶奶你侄兒才是「搬弄是非,調三窩四」的禍根。

接下來,尤氏又將此事與秦可卿的病體連了起來。

「今兒聽見有人欺負了他的兄弟,又是惱又是氣,.....他為這件事,索性連早飯還沒吃。」

「金氏聽了這一番話,把才纔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團要向秦氏理論的盛氣,早下的丟在爪窪國去了。」

好一個尤氏,嬸子嬸子叫得應天響,在拉家常.說閒話中,將金寡婦羞辱了一番。

二、秦可卿患了不明不白的病死了。

此時此刻,為什麼「尤氏正犯了胃氣疼的舊症,睡在床上。」

平時尤氏身體似乎好好的,尤氏的病因與秦可卿的死因同樣十分蹊蹺。

也許尤氏患病是虛,不願「料理事務」是真!

這與「扒灰」搭界嗎?

裝病充滿尤氏對苟合勾當的不滿。

裝病充滿尤氏對苟合勾當的抗議!

三、「賈二捨偷娶尤二姨」東窗事發。

尤氏確實理虧,她是怎樣應付鳳姐吵鬧的?

尤氏一是推委。

尤氏只罵賈蓉:「混帳種子!和你老子做的好事!我當初就說使不得。」」「我何曾不勸的?也要他們聽!」

二是推車撞壁,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怨不得妹妹生氣,我只好聽著罷了。」

三是陪笑臉。

「尤氏賈蓉一齊笑說:」到底是嬸娘寬宏大量,足智多謀!等事辦妥了,少不得我們娘兒們過去拜謝。」

「尤氏忙命丫頭們舀水,取妝奩,伏侍鳳姐兒梳洗了,趕忙又命預備晚飯。」「尤氏親自遞酒布菜。」

「酸鳳姐大鬧寧國府」在吃吃喝喝中收場了。

尤氏,才能拔萃,人緣頗佳,做事熱心,手腕老練,這個女人不尋常!

「紅樓夢」到80回就剪書〔評彈行話〕了,尤氏的最後結局無從知曉。

但是,我們就從這80回裡可以看出,尤氏也是一名苦楚女子。

尤氏表面既是「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官太太,又是顯顯赫赫寧國府後庭一把手。

其實,這全是應景兒的虛名。

為什麼賈珍之流時時對尤二姐.尤三姐吃豆腐,弔膀子?

為什麼鳳姐能實現「弄小巧借劍殺人」害死尤二姐?

其中一個因素:尤氏無根無底,賈氏家族實權人物根本就沒有把尤氏放在眼裡。

尤氏在「情」上也是一片空白。

賈珍是個男女兼蓄是色魔:賈薔、「十五歲以下的孩子」、秦氏、佩鳳、偕鑾、文花.....、

賈珍飲酒作樂,「至四更時,往佩鳳房裡去了。」

也許尤氏天天獨守空房。

尤氏是活寡婦?

薄命,尤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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