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就要請客吃飯
革命就要請客吃飯
我們原來經常晚上加班,日子一長就算沒事也拖拖拉拉搞到月上柳梢頭還不肯回家,反正一群孤男寡女,作鳥獸散回家看電視也沒什麼樂趣,不如在公司免費上網,完了就拉主任出去吃消夜,運氣好的話還能酒吧卡拉OK直落,一晚上逍遙。一年下來花了主任很多錢,相熟的店認得我們這群人之後,買單的時候自然會把帳單遞到主任面前去,我們就越發吃的理所當然起來。
鳳姐跟林妹妹說,喝了他們家的茶,就要給他們家作媳婦,我們吃了主任這麼多頓飯,雖然不用以身相許,但多少總要給點回報。我們身為窮鬼,一無所長,也只有任勞任怨,任主任驅馭,以報他的消夜之德。我相信主任的做法是值得提倡的,所以當我一個新近升任小經理手底下管了三四個人的朋友說部門同事不太聽話的時候,我就傾囊相授,背了一段我的偶像鳳姐的語錄給她聽。告訴她當年姐妹們要鳳姐入詩社,作一個監社御史,專門管紀律問題。鳳姐心裡明白的很,「那裡是請我作監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個進錢的銅商。你們弄什麼社,必是要輪流作東道的。你們的月錢不夠花了,想出這個法子來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錢。」但是她更明白的一個道理是,「我不入社花幾個錢,不成了大觀園的反叛了,還想在這裡吃飯不成?明兒一早就到任,下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兩銀子給你們慢慢作會社東道。過後幾天,我又不作詩作文,只不過是個俗人罷了。『監察』也罷,不『監察』也罷,有了錢了,你們還攆出我來!」
朋友聽完若有所思,我便好人做到底,趁熱打鐵帶她出席一次我們日常的消夜集會,以觀摩學習主任和我們稱兄道弟,互吐心聲的感人場面。
朋友吃完了消夜,作茅塞頓開狀,千恩萬謝的去了。過了幾日,她怒氣沖沖打上門來,說我這個辦法完全沒有用,還害她浪費了六十塊錢。我大吃一驚,問道,「你,浪費了六十塊錢?」她答道,「對啊,我們部門來了個新同事,我跟她說,我們部門氣氛不好,希望她來了,能調和一下,帶來一些新的血液,所以我請他們中午去了公司大廈旁邊新開的一個湘菜館,午市特價四人套餐一共六十塊錢。不過吃飯的時候大家好像都心不在焉,氣氛異常沉重。等吃完了回公司,我偷聽到她們在洗手間裡說,他們晚上要自己去聚餐,不帶我,還要去吃上海菜。瞧我這不是白費勁了嗎。」
我笑到幾乎要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來。現在革命要請客吃飯是沒錯,但是不能溫良恭儉讓。尤其是這個儉字,是最要不得的。湘雲要入大觀園的詩社,也要先請一社,作一次東。事事周到的寶姐姐就說,「既開社,便要作東。雖然是頑意兒,也要瞻前顧後,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後方大家有趣。」這話是至理,不過注意了,她這個便宜斷斷不是省錢的意思,是說方便。因為她緊接著就說了,你家裡你又作不得主,一個月通共那幾串錢,你還不夠盤纏呢。這會子又幹這沒要緊的事,你嬸子聽見了,越發抱怨你了。況且你就都拿出來,做這個東道也是不夠。難道為這個家去要不成?還是往這裡要呢?」做一個不好看的東道,還不如不做呢。說的湘雲也就躊躇了起來,最後還是寶釵幫她策劃,「我們當鋪裡有個夥計,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兒送了幾斤來。現在這裡的人,從老太太起連上園裡的人,有多一半都是愛吃螃蟹的。前日姨娘還說要請老太太在園裡賞桂花吃螃蟹,因為有事還沒有請呢。你如今且把詩社別提起,只管普通一請。等他們散了,咱們有多少詩作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說,要幾簍極肥極大的螃蟹來,再往鋪子裡取上幾罈好酒,再備上四五桌果碟,豈不又省事又大家熱鬧了。」湘雲聽了,心中自是感服,極讚他想的周到。
最後在藕香榭里,桂花樹底下漂漂亮亮的擺了幾席。從老太太,太太,一直到鴛鴦,平兒,襲人,紫鵑,連周姨娘趙姨娘,都打發人送了幾個熱螃蟹去。湘雲上下招呼,反倒沒吃上幾口。這才是作東請吃飯的樣兒,不能比湊分子的時候可以自管自烤了鹿肉大吃大嚼的。
朋友聽完了,也歎氣,說「我說是經理,每個月比他們也多不了兩千塊錢,要是天天請他們吃大閘蟹,我不成替他們打工了。」我就幸災樂禍地說,「想吃白食,就跟我似的要被人奴役,想作經理,你就要捨得拿孩子去套我們這些白眼狼,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