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23回主要內容是什麼?這回該如何解析?
紅樓夢第23回主要內容是什麼
二十三回回目是「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主要內容:元春省親後,賈府繼續完善大觀園的工程,元春下諭令眾姐妹及寶玉住進大觀園。寶玉住進大觀園後的一天,在沁芳閘橋邊讀《會真記》(即西廂記),恰巧被在此葬花的黛玉遇見,兩個人共讀西廂。黛玉讀完西廂後,偶然聽到從梨香院傳來的曲子聲,其中有「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等句子,黛玉感慨:原來戲中也有好句子。
紅樓夢第23回解讀
話說賈府為了迎接貴妃省親,耗時費工,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建成了一座人間仙境般的「省親別墅」——大觀園。
然而省親的高潮如同上元節的煙花,只在短時間「綻放」了一次之後,也就逐漸歸於沉寂了。雖然貴妃娘娘對此過程無比的留戀,回宮以後「將那日所有的題詠,命探春依次抄錄妥協,自己編次,又命在大觀園勒石,為千古風流雅事」。於是,賈政又讓人四處選拔精工名匠,在大觀園磨石刻字,工程量又可謂不小,總之又有一番人力物力的追加投入。但與此同時,大觀園也就面臨多少有點兒尷尬的情況:這貴妃專用之所,雖然又一次被「精益求精」地完善,卻難免被比照「皇家禁地」而封鎖起來,可這長此以往的「荒無人煙」下去,這樣一個美妙的園林豈不面臨寥落的境地?
好在身為貴妃娘娘的賈元春同志也想到了這一點。何況,家中還有幾個能詩會賦的姐妹,如果讓她們搬進去住,那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兒嗎?於是,考慮到充分發揮存量資源的作用,就命太監夏守忠到榮國府去下了一道諭,命寶釵等(請注意,這裡特別說的是「寶釵等」)眾姐妹只管到園子裡住。還想到寶玉自幼就在姊妹叢中長大,如果不讓他進去,只怕他冷清了。所以特意要求,讓寶玉也「隨進去讀書」——就在這樣的「天賜」機緣下,從此以後,本書故事發生的主要場景,就自然而然的轉移到了這一片「出神入化」的境地——大觀園。
聽到這個消息最高興的自然是寶玉。但當寶玉正在賈母這裡興奮地盤算進園要這個,弄那個的時候,忽然丫鬟來說,「老爺叫寶玉」,寶玉聽了,立時好似打了一個焦雷,嚇得臉都變了顏色。不得已,一步挪不了三寸地蹭到這邊來。
挨門進去,只見迎春、探春、惜春、賈環四個人都坐在那裡。
寶玉進來,賈政抬眼一看,只見他神采飄逸,秀色奪人;再看看賈環,人物委瑣,舉止荒疏...賈政由此不禁浮想聯翩,以至心中平日對寶玉的嫌惡之心也不覺減了八九...順便說,這恐怕也是本書中唯一的一次通過對賈政的心理描寫,表現在這位嚴父的眼中,寶玉與賈環二者之間的強烈對比。也可以看作是寶玉的形象的從另一個角度的「皴染」。
讓寶玉進園,是貴妃娘娘的旨意,當然無法違抗,但賈政心裡恐怕還是有些擔心。擔心什麼?當然是怕他「玩物喪志」。所以一定得當面教訓,給予警示,並借娘娘的口氣強調嚴加管束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娘娘吩咐,說你日日在外頭嬉游,漸次疏懶,如今叫禁管,同你姊妹在園裡讀書寫字。你可好生用心習學,再如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細!」寶玉連連答應幾個「是」。
當王夫人與寶玉說話間,無意提到丫鬟襲人的名字,賈政問是誰這樣刁鑽,起這樣的名字?寶玉見躲不過去,只得解釋:因往日讀詩,記得古人有「花氣襲人知晝暖」的詩句,因這丫鬟姓花,就隨口起了這個名字。於是又惹得賈政斥責他「不務正業,專在這些穠詞艷賦上作工夫」。
其實,「花氣襲人知晝(驟)暖」取自陸游的七言律詩《村居書喜》。陸游是南宋時期的詩壇領袖,著名的豪放派愛國詩人,陸游的詩即使是寫日常生活的情趣,也是清新脫俗,俏麗別緻。顯然不應該歸於「穠詞艷賦」的範疇。大概「自幼酷喜讀書」的賈政也許對這首詩不太熟悉,所以導致望文生義的認為是「穠詞艷賦」。當然,即使熟悉,以賈政的觀念來說,除《四書》之外的所有的書都「一概不用虛應故事」,何況詩詞呢。
寶玉和眾姐妹們進園,都被分別安排了個性化風格的居所。但作者在這裡仍特筆交代了黛玉選擇了住瀟湘館,寶玉選擇了住怡紅院,卻是體現了他二人各自的意願。其實,作者也另有隱喻,先按下不表。「比鄰而居」的寶玉和黛玉從此將有多少你來我往的親密無間,我們可以期待。
進了園子的寶玉,感到每日的生活無比愜意,顯然這裡的一切,完全符合他這樣一個公子哥對物質享受和精神滿足的最理想狀態。所以那真可以說是「一旦擁有,別無所求」了。這一點,我們可以通過寶玉感受園中四時景色變換所寫的那幾首「即事詩」,從中不難看到此刻的愉悅心情。
然而,對於一個青春期少年來說,這樣的安閒自在未必就總可以永久的享受安富尊榮。這不,靜中生煩惱,這一天寶玉就感到「不自在」起來,似乎覺得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了,出來進去,只是悶悶的不知所以。
怎麼回事呢?到底他的貼身小廝茗煙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他開心。於是就到外邊的書坊,一攬子把那些敘述「情色」的各種傳奇腳本買了許多給寶玉看。寶玉長這麼大哪兒見過這樣的書啊,看了以後立時像得了珍寶一般。茗煙也趕緊囑咐他:「千萬不要拿到園子裡去,讓人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連茗煙也知道,這些可都是「禁書」啊。可寶玉哪兒捨得不拿進去?猶豫再三,選了幾套「文理細密的」帶進去,放在床頂上,沒人的時候自己偷著看,而把那「粗俗過露」的藏在外書房。
這一天,寶玉帶了一套《會真記》(其實是《西廂記》,不知道為什麼作者這樣寫,也許是故意模糊朝代?然而回目中又明明白白的是《西廂記》),走到沁芳橋邊,桃花底下,一塊石頭上坐著,展開細讀。忽然一陣風過來,吹落桃花落了滿身滿書,這就有了機緣巧合,這時候來了「憐花惜玉」的黛玉,只見她肩上擔著花鋤,鋤上掛著花囊,攔住了正要把花瓣放到流水中的寶玉,並說了一番「葬花」的理論。更重要的是,黛玉此時發現了寶玉正偷看的「禁書」,於是,接下來就在我們眼前展開了一幅動人心魄的「雙玉讀曲」的經典畫面...
黛玉接過書,如饑似渴地,一口氣將十六出讀完,只覺得餘香滿口,笑說「果然有趣」!寶玉一時忘情,隨口就說出「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這是剛從書裡看來的。其實,《會真記》與後來的《西廂記》說的大致是同一個故事。從書中出現的引文看,寶玉和黛玉此時讀的實際上是王實甫的《西廂記》雜劇。回目中也是《西廂記》。《西廂記》講的是書生張君瑞與相府小姐崔鶯鶯在紅娘的幫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愛情故事。所以,當寶玉這樣的直截了當地用書中的角色「對號入座」,黛玉這樣的被封建禮教嚴密包裹的大家閨秀臉上如何能掛得住?所以黛玉聽了,不覺連腮帶耳通紅,指著寶玉「你這該死的胡說!好好的把這淫詞艷曲弄了來,還學了這些混話來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母去」 ——黛玉惱了。但細心的讀者不妨再用心品味一下,此時黛玉的「惱怒」,與往常的惱怒還是有微妙的不同,或許有點兒「假裝」的成分。我們可以從後邊的情況看,當寶玉著急求饒的時候,黛玉反倒嗤的一聲笑了,揉著眼睛,一面笑著說,看你嚇得這樣,這個膽子還敢胡說。並也用書裡的話奚落他:「呸,原來是苗而不秀,是個『銀樣鑞槍頭』。」意思是,你原來是個徒有其表,關鍵時刻中看不中用的人。可見黛玉內心是多麼想也像書裡張生和崔鶯鶯那樣與寶玉追求自由的愛情。
由讀曲而引發「春心蕩漾」的黛玉,似乎有點兒一發而不可收拾,在回去的路上,當聽到那十二個女孩子在演習戲文,不禁引發無限感慨。黛玉平時原本不大愛看戲文,但這時候偶然聽到:「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是演繹生死愛情的《牡丹亭》中杜麗娘的唱段——黛玉聽了不禁點頭自歎,「原來戲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道看戲,未必能領略這其中的趣味」...又聽到:「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覺心動神搖。
多愁善感的黛玉,聽得如醉如癡,站立不住,蹲在一個石頭上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兒。不由得聯想到唐人的詩句還有:「水流花謝兩無情」,又想到李後主之詞:「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以及《西廂記》中,「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眼前的「花落」和「水流」更讓人觸景生情。景色的美好和韶光的易逝,所折射的青春少女對純真愛情的勇敢追求,和對自己命運把握的無力、無奈、無助的矛盾情緒一時都湧上心頭。用眼下流行的話說,那真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想到這些,不覺心動神癡,眼裡止不住就滾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