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30回講了什麼故事?這回該如何理解呢?
紅樓夢第三十回主要內容
紫鵑度意勸黛玉,為寶玉開門。寶玉求諒,說做和尚,黛玉漸回轉,鳳姐拉見賈母。寶玉辯推故之事,以楊妃比寶釵。靛兒尋扇,寶釵指斥,暗諷負荊請罪。寶玉忍氣出房,與金釧調笑,王夫人掌摑金釧,喚其母領出。寶玉躲入園,薔薇架下逢齡官劃薔,忘己而提醒避雨。眾人關門遊玩,寶玉拍門半日無人應,怒而誤踢襲人,襲人夜間咳嗽吐血。
上回寶黛吵架,這回兩人又和好了。寶黛釵三人在賈母處,寶玉諷刺寶釵是楊貴妃,寶釵生氣,就借丫頭找扇子的時機,明是訓斥丫頭,實是諷刺寶玉,接著又用"負荊請罪"來諷刺寶黛。即"借扇機帶雙敲"。其實,許多女人都愛用此技巧,這也是常情。
椿齡,就是梨香園的演員齡官,她演小生,相貌有點像黛玉。她單戀著賈薔,害了相思病,一人躲在薔薇花下,用簪子在地上不斷畫賈薔的名字,即"畫薔"是也。她的這一行為被寶玉窺見了。寶玉對此事本是局外人,於他何干?但他卻非常關心。(這是寶玉的專業啊!--評得妙)椿齡的癡情竟然感染到局外人寶玉了,故曰"癡及局外"。(椿齡畫薔,不斷用簪子在地上寫戀人的名字,這種事情豈止是齡官?有詩:你的芳名,在心裡想個不停,在嘴裡念個不停,在紙上寫個不停;在屏上寫論文,也滿篇打成了你的芳名。)
賈薔,是梨香園的老闆,與賈蓉、賈芹同是鳳黨,流氓成性,不知美麗的齡官為何戀上這樣的老闆?日後必是悲劇下場。(真正的愛是說不出什麼理由的,不管對方是怎樣的人,只要值得愛,就會癡情愛上的。諺云:情人眼裡出西施(王子),是也。
紅樓夢第三十回解讀
第三十回的回目是:
寶釵借扇機帶雙敲
齡官畫薔癡及局外
如果問你,一天時間在一個人身上可以發生多少意料之外又有聲有色的故事?
夥伴們如果想知道答案的話,可以跟著這一回的情節發展,看看寶玉在這一天都經歷了什麼——有點兒曲折,有點兒複雜,還有點兒或明或暗的矛盾衝突...
上回說到,賈母的一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使正處在吵架後糾結中的寶黛二人似乎都有了頓悟之感。彷彿看到了解決問題的出口。這時候更需要的是一個「台階兒」。
這邊,襲人勸寶玉,讓他快去給黛玉賠個不是。那邊,黛玉最知心的丫鬟紫鵑也對黛玉說,要說前天那事兒,還是姑娘太浮躁了點兒。並實話實說的指出了黛玉「小性兒,常要歪派他」。這確實也算是公道話了。
黛玉雖然嘴上不認賬,心裡的「堰塞湖」已經開始得到了疏通。
正在這個時候,寶玉來了。紫鵑一邊讓他進來,一邊笑著說:「我只當是寶二爺再不上我們這門了,誰知這會子又來了。」
好個聰明的紫鵑,這話頭開的真好,給寶玉提供一個很好的話茬兒,讓寶玉很自然就接上了——「你們把極小的事倒說大了,好好的為什麼不來?我就是死了,魂也要一天來一百遭。」
黛玉見他來了,卻又哭起來。於是,寶玉把那最能從心裡打動黛玉的話說了一番——「我知道妹妹不惱我,但我要是不來,叫旁人說我們好像拌嘴似的。等他們來勸,倒顯得我們生分了,不如你現在要打要罵,千萬別不理我。」說著,「又把『好妹妹』叫了幾萬聲」。
黛玉還是有點不依不饒。說你也不用哄我,從今後就當我去了。寶玉不理解,你往哪兒去呢?黛玉說我回家去,寶玉說我跟你去,黛玉說,我死了,寶玉說,你死了,我做和尚。這無意間說出了寶黛愛情悲劇的最後預言——這當然是後話。
沒想到寶玉這發自肺腑的宣誓,卻又讓黛玉不高興了,寶玉也感到說話造次,後悔不及,一時陷入困境。只能低著頭,不敢出聲。
倒是黛玉的兩個「小動作」把僵局打破了——
黛玉見寶玉憋的臉紫脹,就咬著牙用指頭狠命的在他額上戳了一下,哼了一聲,咬著牙說道:「你這——」剛說了兩個字,又擦眼淚。
黛玉這「一指禪」猶如神功。先是戳中了寶玉的淚點,黛玉看到他用袖子擦眼淚,就回身拿一起一塊手帕,往寶玉懷裡一摔...
這一戳、一摔,把寶玉點醒,趕緊近前挽住黛玉的一隻手,笑著說:我的五臟六腑都碎了,你還只是哭,走吧,我們到老太太跟前去...
話沒說完,只聽有人喊著:「好了!」,二人嚇了一跳,是鳳姐跳(!)進來:老太太抱怨天抱怨地,只叫我瞧瞧你們好了沒有。有這會兒拉著手哭的,昨兒怎麼又成了烏眼雞呢?還不跟我走,到老太太跟前,叫老人家也放心。說著,拉著黛玉就走...
到了賈母跟前,鳳姐笑著匯報,我說他們不用人費心,自己就會好的,老祖宗不信,等我去了,兩個人正在對賠不是,倒像是「『黃鷹抓了鷂子的腳』,兩個都扣了環了」,說的滿屋子的人都笑了。
寶釵也正在這兒。寶玉順帶對寶釵賠了個禮,說昨兒大哥哥(薛蟠)的生日,我因為身上不好,也沒有送禮。寶釵倒是客氣,說你要去也不敢驚動,何況「身上不好」。
寶玉又沒話找話地問,姐姐怎麼不看戲去?寶釵說,因為嫌熱,看了兩出,假裝說「身上不好」,就出來了。寶玉聽了這話,似乎話裡有刺兒,感覺有點兒不好意思。只好搭訕地說,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貴妃,原來也是身體胖怕熱。
寶釵聽說,不由得大怒。但並沒有立即發作,只冷笑著回懟了一句:「我倒是像楊妃,只是沒有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一句話把寶玉罵了大個窩脖兒,又沒話可說。可不嘛,一不留神自己倒成了奸賊楊國忠了。
偏偏這個時候,有個不長眼的小丫頭靛兒,因為找不著扇子,以為寶釵故意藏了跟她玩笑。這正好給了寶釵機會。於是就指著靛兒厲聲說:「你要仔細!我和你玩過,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嬉皮笑臉的那些姑娘們跟前,你該問他們去。」
靛兒嚇跑了,但更臉上掛不住的倒是寶玉。寶釵指桑罵槐的本領也真是不得了。
黛玉這時候也有點兒不知趣兒,傻傻的問寶釵看的是什麼戲,這又給寶釵提供一個「話把兒」,寶釵當然也沒省著,直接就用暗藏的「負荊請罪」的典故,把個寶黛二人奚落了一通。
因為寶玉的一句話,就把寶釵惹怒了,而且還是「大怒」,不是小怒,更不是一般的「不高興」。讀到這裡,有的讀者不免覺得寶釵的心機讓人可怕,甚至「細思極恐」。表面看起來,寶釵把自己的尊嚴看得很重,是一次凜然不可侵犯的宣示。然而如果就事論事,怎麼看也有點兒過度反應。
辣麼問題來了,寶釵的怒只是因為寶玉的一句話嗎?我看不完全是。你想,本來元春剛剛賞賜的端午節的節禮已經把寶釵和寶玉同樣待遇了,難道這信號還不夠清晰嗎?可是,寶黛吵架又自己和好,這期間,賈母為之心急,又派鳳姐專程去說合,鳳姐又如此盡心盡力。這說明賈母和鳳姐對寶黛的關係很是上心啊,這似乎又間接反映了賈母和鳳姐的態度。寶釵的心裡會不會想,你們這麼做,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不過寶釵畢竟是寶釵,有自己的行為方式。時下流行一句話,叫「有文化真可怕」。寶釵此時的所作所為,也許就是傳說中的那種罵人不帶髒字,卻句句戳心吧?
鳳姐不識字,當然不知道寶釵的「春秋筆法」,以及所用的這些典故。但鳳姐的聰明在於「感覺」能力強,看情形,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所以就說:「你們大暑天,誰還吃生薑呢?」
回目中說「寶釵借扇機帶雙敲」。敲的誰呢?當然首先是寶玉,或者說是寶黛二人。但現場可不僅只有寶黛二人。寶釵這些夾槍帶棒的話既然鳳姐都能感到熱辣辣的,顯然「受眾」應該是在場的全體。那麼,這話也是說給賈母和鳳姐聽的,有意無意的向她們提示一下,貴妃賈元春同志的態度,你們可不應該不考慮——當然這是老王的解讀,書上可沒說。一貫善於「指東打西」的曹公在這裡只是特意描了一句:別人都沒有聽懂他們四個人的話,「因此付之流水」...
寶玉有點兒沒趣兒的從賈母這裡出來,來到王夫人的上房。盛暑的午間時刻,只見幾個丫鬟都手裡拿著針線打盹兒。王夫人在一個涼塌上睡覺。丫鬟金釧在一旁捶腿,也是睡眼迷離的樣子。寶玉悄悄過去把她耳上的墜子一摘,金釧睜開眼,擺手讓他出去。寶玉探頭瞧瞧王夫人合著眼,就掏出香雪潤津丹,向金釧嘴裡一送,金釧也不睜眼,噙在嘴裡。寶玉拉著她的手說,明兒我跟太太討了你,咱們在一處吧...
兩個人有些放肆的只顧說話,不提防王夫人翻身起來,照著金釧臉上就是個嘴巴子。指著罵:「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
寶玉見王夫人起來,早嚇得一溜煙兒跑了。
「寬仁慈厚」的王夫人隨即叫了金釧的母親進來,因為平生最恨這樣的無恥之事,所以不顧金釧苦苦哀求,到底把金釧攆了出去。
老王年輕時候每讀到這段文字,對寶玉的游手好閒惹事生非,又不敢承擔責任的行徑多有不平。後來隨著理解的加深,稍有釋然。畢竟少不經事的寶玉在這時並沒有預料到會有什麼樣的嚴重後果。
寶玉從王夫人處跑出來,回到大觀園,就把剛剛惹的事兒忘到了脖子後頭。
路過薔薇架下,忽聽得有哽咽聲音,站住細聽,果然那邊有人。寶玉隔著籬笆洞一看,見一個女孩子蹲在地上,手裡拿著根簪子,好像在地上摳土,一面悄悄流淚。寶玉心想,難道又有一個癡心的女孩子,也像黛玉那樣在「葬花」嗎?那可真是「東施效顰」了。又看看,那女孩子面生,又不像是丫鬟,好像是那十二個學戲的女孩子中的一個。看那身段相貌有點兒像黛玉(就是那個長相像黛玉的齡官)。仔細看看,不是在摳土埋花,是在地上畫字。寶玉按照那個筆畫在手心裡寫出來——原來是個「薔」字。
寶玉心想,這裡有薔薇,莫非是觸景生情在作詩?看她下一個字是什麼?還是薔字,就這樣畫了一個又一個,都是薔字。就這樣,裡邊的人已經癡迷了,外邊的寶玉也看的癡迷了。
寶玉想到,這女孩子一定是有什麼天大的心事說不出來,看她那單薄的身子,心裡哪兒還擱得住煎熬,可惜我也不能為她分擔——這寶玉的心思,正如魯迅先生給他的評語:「愛博而心勞」。
「五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一陣涼風吹過,刷刷的下起了雨。寶玉看她身子瘦弱,擔心她禁不住驟雨一激,就對她喊「別寫了,下大雨,身上都濕了」——那女孩子一聽,嚇了一跳,隔著籬笆沒看清,以為是個丫頭,就說,多謝姐姐提醒,難道姐姐在外邊就有遮雨的?寶玉這才知道自己身上早已經被雨淋濕了,「哎呦」一聲,趕緊往回跑。
寶玉一口氣跑回怡紅院,已經被大雨澆成了落湯雞。見院門關著,就用手扣門。誰知道,這時候院子裡幾個女孩子正在熱鬧的玩耍,襲人幾個人也在遊廊上嬉笑,哪兒聽的見啊。直到叫了半天,拍的門山響,裡面才聽見。大家想不到寶玉這個時候回來,其他人都不想去開門,襲人說我隔著門縫看看,是誰,能開就開。
這一看可不得了,原來是寶玉,澆成那個樣子了,趕忙開門,又著急又好笑,笑的彎腰拍手說:「這麼大雨跑什麼,誰知道是爺回來了」。
寶玉一肚子沒好氣憋了半天,也不看是誰,只當是小丫頭們,抬起一腳就踢過去,正踢在肋上。襲人「噯呦」一聲。寶玉還罵著:「下流東西們,我平日擔待你們得了意,一點兒也不怕,越發拿我取笑了。」一低頭見是襲人哭了,才知道是踢錯了...
寶玉對襲人說,我長了這麼大,今天是第一遭生氣打人,不想偏偏還是你。
然而寶玉今天打人的原因,應該不只是門外久等的原故,實在也是連日來諸事不順的鬱結,才有了這一次集中的爆發。
這一腳踢的太重了,襲人雖然強忍著不敢出聲,卻疼的心裡發鬧,晚飯都沒有好生吃。到了晚間洗澡時脫了衣服,只見肋上青了碗大的一塊,夜裡睡覺的時候,又吐出一口鮮血...
寶玉的一天,差不多到此就結束了。思慮勞神,忙忙碌碌,惹是生非。如果用一個字形容,那就只能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