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篇 「百般無味」

第 四 篇 「百般無味」

第 四 篇 「百般無味」

定是紅樓夢裡人

第四篇 「百般無味」

   

我們假設,應該樂觀,隨著時代前進,人們文化水平提高,自會愈來愈多的人具有了這個重要而「無形」的第六官,那就會把原著八十回與偽續四十回分得更清了。但願如此。

然而,張愛玲所說的那「光」那「味」,又畢竟是指什麼?藝術?思想?情懷?哲理?或是更有其它的方面?作者的氣質、氣味?他的精神境界?他的文采風流,才華丰韻?他的「已通」的「靈性」?

你可說得清?說不清就永遠讓它萬古千秋糊塗下去,或糾纏無休?……

無計其數的問題都來了。

張愛玲只管擺出看法說法,她不管講解理由——這就是我說她只說「半截話」的意思。

我相信她不是講解的能力口才不足。她是認為這根本無須乎費話。聰慧者不言自明,愚笨者講也無濟。還是她秉性灑脫,不喜嘮嘮叨叨,多言不如少語?

不是古人也說過嗎:「味在酸鹹之外。」所謂「味外味」,「弦外音」,恐怕先賢往哲早都用「第六官」領略得到了高度境界了。

《紅樓夢》作者自己提出了一個「其中味」。讀者張愛玲又提出了一個「百般無味」。字則一也,旨又不同。

有人以為,張女士不過是說後四十回的情節故事不再讓她感到趣味了,有甚深義可言?

若如此,她又何必仿作(或補作)出六回書,而其中又怎樣勝過高先生的妙文「掉包計」呢?「掉包計」不是大有「趣味」,而「焚稿」、「哭靈」不是更「震撼心靈」「催人淚下」嗎?怎麼就落到一個「無光」「無味」之委屈萬分的評鑒了呢?

假使理路是這樣的,張愛玲不值一談,本拙著更不值一笑,可真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嗚呼。

張愛玲不凡,超邁等倫,正在於她僅僅十歲剛過,就忍受不了既無光又無味的假貨色了。其差異之巨,雖萬言也不過限於有跡可循、有例可舉的地方罷了;光和味都不是可以具體實物為比的美學、文化學的要義,古人讚文,也說「光景常新」。八十回真文即是如此。百讀不厭,讀一回有一回新的感受,新的發現,新的光華韻味。

這兒有個「質」。偽續後四十回沒了這個「質」,好比珍珠有光有韻,十分可愛。忽然換上了死魚眼睛,冒充珍珠串在一條絲絛上。張愛玲眼見不是一回事,無光無味,區別甚大。可是你硬說這兒沒有兩種質,其「光」其「味」全然一致,甚者有教授宣稱死魚眼睛才是真珍珠,可貴可貴……

張愛玲一字不提這些。無意「爭執」。

這是她的高超處。

「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

也許,在她看來,那笑也是浪費而多餘吧。

詩曰:

不是口舌之爭,亦非考證之理。

通靈本自女媧生,不通不靈休強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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