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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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同情

《紅樓夢》性愛解碼

不僅僅是同情

   

賈寶玉對嬌美的女性世界的崇拜與謳歌,可以說是發自內心深處,發自本體生命的真切體驗,他為她們而喜,他為她們而悲,他為她們而思,他為她們而存在,息息相關,心心相印。對於佔據社會中心位置的男性,則厭惡、鄙薄,不肯有絲毫親近,譏諷、嘲弄,不肯稍減鋒芒。但這只是就一般情勢而言。賈寶玉也曾對幾個男性有過極好的印象,甚至產生纏綿的依戀情緒,如秦鍾、柳湘蓮、蔣玉菡。

秦鍾是秦業晚年所得之子,因其姐秦可卿成了賈府賈蓉的妻子,才沾光到府中私塾讀書。秦業只做過「營繕郎」這樣的小官,「宦囊羞澀」,為了兒子的前途,「東拼西湊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兩贄見禮」,可見秦鍾是在一個很不富裕的環境中長大的。但秦鍾卻出落得「靦腆溫柔,未語面先紅,怯怯羞羞,有女兒之風」,寶玉與之同窗共讀,情誼彌重,「他二人同來同往,同坐同起,愈加親密」,「不上一月之工,秦鍾在榮府便熟了。寶玉終是不安本分之人,竟一味的隨心所欲,因此又發了癖性,又特向秦鍾悄說道:『咱們兩個人一樣的年紀,況又是同窗,以後不必論叔侄,只論兄弟朋友就是了』」(第9回)。

柳湘蓮呢,「原是世家子弟,讀書不成,父母早喪,索性爽俠,不拘細事,酷好耍槍舞劍,賭博吃酒,以至眠花臥柳,吹笛彈笙,無所不為。」「年紀又輕,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都誤作優伶一類」(第47回)。寶玉對柳湘蓮早已傾慕,一俟見面,便視為知己,相談甚洽。在柳湘蓮情定尤三姐後,心生悔意,到賈府來退親,便「來見寶玉,二人相會,如魚得水」,當問及尤三姐具體情況時,寶玉雖未明說,卻含蓄地作了暗示:「你既深知,又來問我作甚麼?連我也未必乾淨。」看得出寶玉是十分看重柳湘蓮的(第66回)。

蔣玉菡則是一個唱小旦的男優,在當時社會地位是非常低下的。只是「寶玉見他嫵媚溫柔,心中十分留戀」,「向袖中取出扇子,將一個玉扇墜解下來」贈給蔣玉菡。蔣玉菡為表示「親熱之意」,回贈一條「茜香國女國王所貢」的「汗巾子」(第28回)。

從書中可看出這三個男性,都不是那種粗鄙的憨愚的精壯漢子,而是帶有相當濃重的女性色彩:嫵媚、嬌好的容貌,溫柔、婉麗的言談,溫文爾雅的舉止,這些正是寶玉所鍾情的那個女性世界所具備的特徵,或者說,正是這些具有「女兒之風」的男性,才引起了寶玉的愛戀與同情。這仍是寶玉「重女輕男」思想的另一種意義上的引申,就其心理學的範疇來說,恐怕也是一種「性歧變」的反映。

寶玉喜歡這些有「女兒之風」的男性,必有一個前提,即不是只論仕途經濟、立功立德的「國賊祿鬼」之流,秦鍾、柳湘蓮、蔣玉菡身處下層,幾乎沒有受過儒學的毒害,自然不會有那—類想法和議論。相反,書中的甄寶玉也是長得頗為不俗的,又傻又癡,很令寶玉喜愛,可一經見面,滿口讀書仕進,一味地想顯身揚名,寶玉聽了十分的不耐煩,從此也就再不肯與之親近。

待到「不肖種種大承笞撻」,寶玉在賈政凌厲的板子下,「面白氣弱,底下穿著一條綠紗小衣皆是血漬」,其罪錯之一是「遊蕩優伶,表贈私物」。有些文章正是從這一點推導上去,論證賈寶玉的同情下層人民,所以很難使人信服。這是先有結論,爾後再去論證的方法。

於是,回到前面的論述,寶玉對幾個男性的親近,不僅僅是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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