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錯記」現象

《紅樓夢》中的「錯記」現象

《紅樓夢》中的「錯記」現象

《紅樓夢》性愛解碼

《紅樓夢》中的「錯記」現象

   

人類的婚戀現象,依靠著兩個異性來熱情地完成,以形成一種正確的情感紐結方式。這種情感紐結方式的存在,得力於人自身的性別「銘記」,即通過積極學習而積累的經驗。找錯「銘記」的對象便會產生「錯記」,比如戀物癖、同性戀等等,這是英國學者莫裡斯在《人類動物園》一書中提出來的。

同性戀是人類中典型的「錯記」現象。

什麼是同性戀?靄理士在《性心理學》一書中有過詳盡的論述,他說:「在一切性的歧變之中,同性戀是界限最分明的;一樣是性衝動的表現,一樣是用情,而情的寄托則根本的而且很完整的從一個常態的對象轉移到另一種對像身上,若就常情而論,這對象是軼出了性慾的範圍以外的;我們一再的說『一樣』兩個字,因為除了對象的轉變為同性而外,其餘一切用情的方法、過程、滿足等等,可以說完全和異性沒有二致。」

《紅樓夢》中描寫的同性戀現象實在不少。

「這個被打之死鬼,乃是本地一個小鄉紳之子,名喚馮淵,自幼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只他一個人守著些簿產過日子。長到十八九歲上,酷愛男風,最厭女子。」「況他是個絕風流人品,家裡頗過得,素習又最厭惡堂客」(第4回)。

這個馮淵便是個典型的同性戀者,所謂「酷愛男風」,即喜歡男色(也稱男寵),對女子倒一味厭惡。

即使在賈府的私塾中,同性戀的現象也赫然存在。「原來薛蟠自來王夫人處住後,便知有一家學,學中廣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動了龍陽之興(註:即喜好男色),因此也假來上學讀書,不過是三日打魚,兩日曬網,白送些束與賈代儒,卻不曾有一些兒進益,只圖結交些契弟(指男色)。誰想這學內就有好幾個小學生,圖了薛蟠的銀錢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記」(第9回)。

家學中有「香憐」、「玉愛」者,纖纖有女兒之風,很是「留情」於寶玉、秦鐘,「四人心中雖有情意,只未發跡」,「每日一入學中,四處各坐,卻八目勾留,或設言托意,或詠桑寓柳,遙以心照,卻外面自為避人眼目」(第9回)。

這當然不似同性朋友之間的友情,完全像是情濃意蜜的戀人了。

薛蟠對男色的追戀,書中不止數處寫到。因柳湘蓮「年紀又輕,生得又美」,薛蟠便動了淫心,對他進行無恥的「調情」,令柳湘蓮「又恨又愧」,便心生一計,想懲治薛蟠。

「湘蓮道:『我這下處在北門外頭,你可捨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笑道:『有了你,我還要家做什麼!』」

結局是薛蟠挨了柳湘蓮一頓痛打,「後悔自己不該認錯了人」(第47回)。

男性之間的同性戀比比皆是,女性之間呢,自然也不可避免,最明顯的例子,是賈府戲班子中的藕官和官。

賈寶玉發現藕官在園中一處山石後焚燒紙錢,但不知祭奠的是誰。後來去詢問芳官,才知曉了此中情由。

芳官說:「這事說來又可笑又可歎……你說他(指藕官)祭的是誰?祭的是死了的官。」

寶玉認為這是兩個女孩子之間的「友誼」,祭奠祭奠是「應當」的。

「芳官笑道:『哪裡是友誼?他竟是瘋傻的想頭,說他自己是小生,官是小旦,常做夫妻,雖說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場,皆是真正溫存體貼之事,故二人就瘋了,雖不做戲,尋常飲食起坐,兩個人竟是你恩我愛。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來,至今不忘,所以每節燒紙。』」(第58回)

這段話告訴我們,藕官與官的情感紐結方式並不是「友誼」,而是一種「你恩我愛」的形同夫妻關係的情感形式,這當然是同性戀無疑。這種同性戀是怎麼形成的呢?因為藕官雖是女子,卻演的是小生(男子形象),排戲和演戲時,穿的是男性服裝,模仿的是男性的動作和語調,長此以往,她身上產生了「性美的戾換現象」,認定自己就是一個男性了。而官又常在戲文中扮演藕官的妻子,她們分別從「曲文排場」中,體會夫婦之間的「溫存體貼」。於是,這種演戲中的屬於「性愛白日夢」的幻想式的生活,在她們「不做戲」的時候,也依然存在,假想的夫妻成了「真正」的夫妻。

曹雪芹在寫她們這種情感特徵時,時而用「瘋傻」,時而用「瘋了」的字眼來形容,可見深諳此中三昧。正是因「瘋傻」和「瘋了」,才造成她們彼此之間的「錯記」,一個自認是丈夫,一個自認是妻子。當官死去,藕官痛失情偶,豈有不悲之理?!

芳官還補充說了一件事,即官死後,補了蕊宮來與藕官演戲,以充當妻子的角色。藕官對蕊官同樣「溫柔體貼」,再一次發生同性戀現象。芳官曾問藕官這是不是「得新棄舊」,

藕官振振有詞地回答說:「這又有個大道理。比如男子喪了妻,或有必當續絃者,也必要續絃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丟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續,孤守一世,妨了大節,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寶玉聽了「又是喜歡,又是悲歎,又是稱奇道絕」(第58回)。

《紅樓夢》中所描繪的同性戀現象(特別是男性之間),必然是清代社會某些生活場景在藝術作品中的反映。上溯歷朝歷代,這樣的例證實在是數不勝數,特別是男性同性戀。

古書上記載不少皇帝寵幸男色的故事,譬如龍陽君為魏王「拂枕席」;彌子瑕與衛靈公「分桃而食」;漢哀帝與董賢共寢,董賢壓住了哀帝的袖子,哀帝不忍驚醒他,「斷袖而起」。後人便以「龍陽」、「分桃」、「斷袖」等來暗指迷戀男色。

漢朝幾乎每個皇帝都喜好男色,漢文帝寵幸鄧通,特賜給他開採銅山,自鑄錢幣的權利。到了魏晉南北朝,「狎暱孌童」成為一種時尚,且公然予以歌詠。

唐朝與五代,男色之風漸衰,到宋代又兀地興盛,男子公然為娼。到宋徽宗時,不得不立法為治:「男為娼,杖一百,告者賞錢五十貫」,可見當時男娼之多。

元代此風稍弱,到明代又復興,上有「寵狎年少俊秀小內臣」的正德皇帝,中有「晝非金(男優)不食,夜非金不寢」的大官,下有「溺於男寵,不問妍媸老少,必求通體……竟以暮年好外,贏備而死」的儒生。當時閩人「酷重男色,無論貴賤妍媸,各以其類相結。長者為契兄,少者為契弟。其兄入弟家,弟之父母愛之如婿。弟後日生計及娶妻諸費,俱取辦於契兄。其相愛者年過而立,尚寢處如伉儷」。

清代承繼明代的風氣,絕無少遜。明清法律皆禁止官吏狎女娼,使其不得不尋找替代角色,這可能是促使男性同性戀盛行的原因之一。所以曹雪芹在書中所寫的種種現象,並非虛擬,是當時現實生活的反映。

賈府各色人等,並非生活在真空,必定要受到時尚的影響,也就一一現形於曹公的筆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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