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地裝愚
眼看著年關又要到了,家裡冬事還沒個著落。女兒只會逆來順受,女婿只會跳腳喝酒,只有劉姥姥,這個歷經世代的老寡婦,早在心裡為他們盤算開了。想那女婿狗兒的祖上也曾跟「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聯過宗,雖久未往來,可這老臉還在,也許他們能念點舊情,接濟接濟?
就這麼著,劉姥姥帶著板兒開始了祖孫二人的賈府之行。
從此,一個目不識丁的鄉村老嫗便與鐘鳴鼎食之家的賈府結下了不解之緣。
姥姥一進榮國府,得到了風姐「給丫頭做衣裳」的二十兩銀子,對賈府來說,這不過是九牛一毛的區區小錢,卻是莊稼人一年的吃度,這一趟沒白走。
二進榮國府,劉姥姥更是投了惜老憐貧的賈母之緣,好吃好住不說,還帶走了一馬車東西,包括吃穿用度甚至於各類名貴藥品。女兒家至此不再愁吃憂穿。
在賈府住著的兩天,姥姥吃到了一輩子沒吃到的,看到了一輩子沒看過的,得到了一輩子沒得著的,那麼姥姥呢,她付出了什麼?
姥姥付出的是真情,像賈府這樣的極貴之家,缺少的不是金錢而是真情,那些官場上的你來我往,有幾個是真心真情,有多少不是互相利用,今日得勢,看門庭若市,明日事敗,便門可羅雀了。
為了逗大家開心,姥姥可謂用盡心機,把那些村言野話,把那些傳奇趣談,像竹筒倒豆子般,盡興地抖落在眾人面前。
還不盡然,姥姥就像七十二變的孫悟空,說完了笑話,說錯話,說完了錯話,開始拿自己開涮,最著名便是那段「老牛老牛,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此言既出,你聽那滿場的笑聲,你看那笑岔的氣的有之,滾到老祖宗懷裡的有之,笑得眼淚橫流的有之,笑得說不出話的有之,連丫頭們都實在撐不住,跑到外面笑了個夠。鴛鴦說,爺們在外面有相公說笑話,就不興我們也弄個女相公來樂樂?
原來,風姐和鴛鴦是請了姥姥來說相聲。
那麼,姥姥自己怎麼想?她是否像頗讓很多人要抱不平的那樣,受到了屈辱?
事後風姐向姥姥打招呼:「你別多心,才剛不過大家取笑兒」,鴛鴦也給她賠不是:「姥姥別惱,我給你老人家賠個不是」,姥姥說了:「姑娘說那裡話,咱們哄著老太太開個心兒,可有什麼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個笑兒。我要心裡惱,也就不說了」。
姥姥不是沒有輕重的人,如果說風姐鴛鴦用污辱人格的方式跟她玩笑,她必定會「心裡惱,也就不說了」,大不了還回去跟從前那樣窮日子窮過,也沒見得就餓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