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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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人物

如果說作者在賈府四春上用了三分筆墨,則探春姑娘就獨得了二分,那樣的濃墨重彩,足見作者對此人的偏愛,然而她是老鴰窩裡飛出的金鳳凰,她的光彩的背後其實掩藏著內心深深的自卑,庶出,是她心裡的一道疤,她母親的身份是主是僕,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尷不尬,因為心裡有這道疤,所以對於主僕的問題她就比別人更為敏感,她時時處處都很明確且有分寸地劃清這一界線,除此之外,她也總想通過各種方式拉近同王夫人的關係,似乎是想向別人證明,同時也給自己造成假象--我是真材實料的主子小姐,和太太生的是一樣的,其實這也不過是自欺罷了,實在欺不了人的,任哪一個讀者都能感到寶玉與環兒不一樣,她與元春當然也不一樣,做姑娘時就已經不同了,不必要等到將來談婚論嫁遭人嫌棄時才知道不同(鳳姐兒語)。

她與迎春也不同,迎春是無能而懦弱的,她也安於這樣的身份與地位,而探春在作者的筆下是絕然神品,「才自清明志自高」,脂評說她「看的透,想的到,說的出,辦的來」,這樣一個鍾靈毓透的女子她怎麼能忍受這樣的屈辱?有關探春的文字,幾乎總能讓讀者感覺到她的壓抑:對於別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她卻要很「艱難」地「劃清界線」,她不認娘(生身之娘)、不認親(血緣之親),讓人覺得她很勢力,而她不這樣做也不行——吳新登家的拿了對牌故意不露聲色,甚至探春問話她還想故意誤導,這分明就是居心叵測,要不是探春精細,保準就有閒話傳出來,於是她不得不聲明「我舅舅才做了九省檢點,哪裡又跑出個舅舅來」。

她的生活是這樣壓抑,所以她是賈府中唯一一個想到要離開這個家的,其實她不過是想擺脫這樣的屈辱、這樣的壓抑罷了。她想要離家的想法由來已久,急怒之下吐露心跡:「但凡是個男人我早走了」,她有這樣的強烈的慾望要離家,一旦機會來了,她當然會走,所以我認為將來探春遠嫁異邦,一定是出於她自己某種程度上主動的選擇,這個老鴰窩裡飛出的鳳凰,將是大觀園中唯一一個自己把握命運的小姐,雖然這飛翔,帶著幾許悲涼——她的選擇和許多人一樣,沒有退路,事實上自己也不想留退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根本就不接受第三個結果——要麼我死亡,要麼我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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