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月貌為誰妍——漫說金陵十二釵
不知道王國維，不知道胡適，不知道張愛玲何許人也，但知道了曹雪芹。15年中，起先是從頭看到尾，然後是從冷子興演說看到王道士胡謅，現在是信手翻來看，佐以馮其庸、周汝昌、王蒙等的心得，讀書的方法變了，不變的是那份癡迷。
「按榮府中一宅人合算起來，人口雖不多，從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雖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這樣的亂麻一般，寫得不急不慢，人物事件輕重緩急，伏筆隱喻錯綜複雜，光看第五回就回味無窮，我這片斷是杜撰的一個金陵十二釵。
在第五回中有一句「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來」，我算是明白了，原來太虛幻境的神仙JJ們也是有丫頭侍候的，所以有這等「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的丫頭，可恨寫書的只把晴雯和襲人的命交待了一番，又無緣看到後來的二十八回（為什麼是二十八回，這又能灌出一篇來，此略），倒是留下了廣闊的空間任我揣測，樂此不疲。
當然這也不是憑空編排，容寧兩府丫頭有名的沒名的一大堆，先讀讀三十九回的李紈評說丫頭，別看她是個悶葫蘆，嘴巴厲害起來粗的雅的張口就來，作為婦女主任她的評點可以當作權威。
一、鴛鴦
賈赦看中鴛鴦，要娶她為姨娘，目的是從賈母那裡多佔一份遺產，這個觀點我不贊同。老太太其實不糊塗，她只是借鴛鴦之手援助鳳姐夫婦，如果她自己出面，那麼多子孫都要怪她偏心了。賈赦其實也沒那麼精明，聰明人是不會娶邢夫人這個笨女人的，拿著草棍兒戳老虎鼻子眼兒。
鴛鴦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撞見了司棋的醜事，不去聲張反倒去安慰她；捉弄劉姥姥若少了她會差很多喜劇效果，可劉姥姥離開時點心、藥、荷包的送了一大包，有錢人家這原算不得什麼，但開玩笑之餘還能有心記著這些，也是難能。
高鄂給鴛鴦續的結果比較合理，自殺是她唯一的出路。女兒可憐，再要強的人也只能用死來表達抗議。
二、紫鵑
花氣襲人知晝暖，這誰都知道。但是紫鵑的名字來得希奇，先研究一下鸚哥是何人，林姑娘只帶了雪雁來，老太太分派了個鸚哥，後來不知怎的冒出個春纖（大概是管外頭打掃的小丫頭），從第三回的老太太分派跳到第八回雪雁送手爐，突然就成了這個紫鵑在打點黛玉的飲食起居，莫非也是寶玉給她取了個雅致的名字，古詩裡紫燕見得多了，紫鵑卻是沒聽說過的，想來又是寶玉杜撰的。在101回有段交待：黛玉死後，紫鵑總不搭理寶玉，雪雁配了個小廝，王奶媽將要送黛玉靈柩回南，鸚哥等小丫頭仍伏侍了老太太，可見高鄂也是糊塗的。
紫鵑跟了黛玉後一心為她著想，敢指正黛玉的不是，敢試探寶玉的心事，成了寶黛二人的調和劑。由不得讓人佩服老太太調教人的能力，從她那裡調動出來的襲人、紫鵑，加上自己身邊的鴛鴦、琥珀，個個是細緻體貼、忠心不二。
三、彩霞
探春說她是「外頭老實，心裡有數兒。太太是那麼佛爺似的，事情上不留心，他都知道。凡百一應事都是他提著太太行。連老爺在家出外去的一應大小事，他都知道。太太忘了，他背地裡告訴太太。」
沒有賈環潑蠟和薔薇硝這兩件事，彩霞也不過是個可靠乏味的丫頭，沒什麼好說的。賈環向芳官要來的薔薇硝，60回裡寫的是送給了彩雲，我看這是一處筆誤，因為前後交代的都是王夫人的丫頭沒哪個不厭煩賈環的（包括彩雲），只有彩霞喜歡他。
這樣一個好姑娘，偏也碰上個沒心沒肺的環哥兒，沒有政老爺的許可，她就只能曲於王熙鳳的勢力嫁給來旺的小子，哪天他輸了錢喝了酒把她賣給人販子或者老鴇，也就是她的結局吧。
四、鶯兒
晴為黛影，襲為釵副，如果這樣說，黃鶯兒還真不該是寶釵的人。寶玉探釵時她比翠縷還囉嗦，和賈環賭錢時比金釧還牙尖，結梅花絡時比晴雯還手巧，柳葉渚邊比芳官還暴躁，寶釵可能會看成是她的調教失敗，我卻欣賞她的真性情。
五、金釧
金釧兒其實很風趣，政老爺在屋裡坐著，她居然在屋外拉住寶玉，問他敢不敢吃自己嘴上新擦的胭脂，這種性子注定落得跟晴雯一樣，因為她們都跟王夫人不兼容。
晴雯死了寶玉作《芙蓉女兒誄》，金釧死了寶玉撮土為香，可見他將二人等同視之。
六、芳官
面如滿月猶白， 眼如秋水還清，這樣的芳官穿男裝，罵乾娘，頂姨娘，唱小曲，酣灌酒，大觀園裡待的日子不長，卻把個怡紅園攪得生機勃勃。
可憐跟了個水月庵的智通——連周瑞家的都呼做「那禿歪剌」的人，想也知道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成天的盤算著那幾個月例香供銀子，我想芳官餓死的可能性很大。
七、翠縷
鴛鴦曾對平兒說：「比如襲人，琥珀，素雲，紫鵑，彩霞，玉釧兒，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縷，死了的可人和金釧，去了的茜雪，連上你我，這十來個人，從小兒什麼話兒不說？」這些都是大一輩的丫頭，這其中要論天真，翠縷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了。
跟著史大姑娘第一次進大觀園，翠縷著實讓我笑到腸子打結，從花到人，從人到陰陽，從陰陽到麒麟，想像著湘雲那豐富的表情，原來古怪精靈的她也有沒轍的侍候。我知道憨湘雲醉眠芍葯圃時，翠縷一定是在纏著誰打破砂鍋呢，要不怎麼會擅離職守呢。對如此天真爛漫的人，我無法想像她主僕二人的悲慘結局。
八、司棋
有其主必有其僕，這大致沒錯的，十二釵也就出了這麼個怪胎，那樣懦弱的木頭怎麼就有個暴炭似的丫頭。你要吃雞蛋也就罷了，柳嫂子老人家嘴巴瑣碎了點，帶人砸了場子不說，連事後送去的蒸蛋也全潑了，真是浪費呀。
大觀園裡的婆子們都是勢力的，迎春本來就語言遲慢，又不得邢夫人的喜歡，做她的丫頭自然沒什麼臉面，落得後來被強橫地拖出大觀園。
九、小紅
林紅玉是攀高枝的麼？寶玉大病，辛苦服侍一場，跟著的人都按等兒得賞了，她卻什麼也沒得著。運氣好被二奶奶順手抓來，也不是美差，若是記錯說錯一點，非被二奶奶一頓好罵，外加奚落一個天聾一個地啞的父母能生出什麼好瓜來。
王熙鳳總說有臉者不服鈐束，無臉者不能上進，這小紅倒讓她要改改口了。
十、待書
第七回周大娘送宮花，我第一次看到待書的名字。平時都是在一大堆的姑娘丫頭中看見她的身影，很難瞭解她的個性。但從探春興利除宿弊時，待書開始展露光芒，她會命小丫頭好生伺候著，別又偷坐著去。探春只需使個眼色給她，她就懂得去把平姑娘請來，惹得寶琴拍手稱讚探春有驅神召將的符術。
最精彩的還是抄檢大觀園時，王善保家的不識相，被探春刮了一鼻子灰後，還在窗外嘟囔，待書毫不客氣地回敬了她，鳳姐直說「好丫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出場次數不超過十次，我是服了這寫書人的功底。
探春遠嫁，她該是陪嫁丫頭，高鄂似乎不記得還有這個人的存在。
十一、候補
還有兩個金釵——晴雯、襲人，已有判詞了的，不寫了。
此外還有瑞珠、素雲、麝月、玉釧兒、雪雁、繡桔、入畫和暫時還沒想到的，可以做候補名單，如果你對這些著墨不多的丫頭感興趣，不妨來討論一二。
後記：好久沒寫名著筆記了，這東東寫得很倉促。大致認為曹霑死於1763年2月（也有認定是1764年的），明年是他逝世250年，我再折騰個十二釵副冊來玩玩，那個好像很難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