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配黛玉,方是好姻緣
多年以來我家餐桌上始終有一本《紅樓夢》,吃飯時我會拉過來從隨便哪一頁看起。我能背裡頭所有的詩詞和回目,這是我會的諸多無用的東西裡頭最無用的。《紅樓夢》捧在手裡看,一頁頁都是活的,宛若鬼魅,讓人不安。
一本書能養多少人?舊紅學家有案可查的不下二百,有評點派、索隱派、題詠派什麼的,熱鬧得可以,中間有些極其稀罕的看法,百年之後還讓人目瞪口呆。比如題詠派中有一位名喚明(1771-1831)的人在《金陵十二釵詠》中,給寶釵黛指明了一條「出路」:冷香錯擬似環肥,夢主荒唐惹是非。不為檀郎留佩玉,只憐貧女失羅衣。殘春恨在鶯兒老,暮雨愁深燕子飛。若向紅樓覓佳偶,薛君才合配詠妃。
詩末自注云:「蘅蕪君(寶釵)配瀟湘妃子(黛玉)才是一對好姻緣,讀《紅樓夢》者未知之也。」想想吧,鼓勵女同性戀,放在現在,這觀點也是驚世駭俗,酷得可以。
試著分析喚明的觀點,寶釵黛玉都愛一個男人,證明骨子裡品位類似取捨趨同,有共同價值觀,這是佳配良好基礎。兩人個性和身體素質互補,可釵主外黛主內,釵是白領強人CEO什麼的,黛是大學本科外形正點英語四級伶牙俐齒最佳太太。寶玉屢屢抱怨自己不是個女孩子,其實應該是寶釵「願天速速變男兒」,到時候三角戀中失戀者就是賈寶玉了。
然後想起淑女話題,翻翻詞典,淑:清湛的意思。淑女,清純明朗優雅潔淨的女子,黛玉寶釵湘雲都是淑女,又絕不類同。寶釵世事洞明,輕度道學,討論一下「大觀園的市場經濟」,還要引用朱夫子的「不自棄」,靠學問提著。黛玉柔弱善感,心思慧黠靈動,無論男女,都會忍不住想去保護她。湘雲洋溢著更真實更具有生活質感的美麗,我很愛她。
現代社會中有沒有淑女呢?一方面真正的淑女已像大熊貓一樣,因稀少而顯得越發可貴,另一方面,淑女二字又被摻雜使假,水分多得像市政府的年度報表。沒有話癆的,戴隱形或框架眼鏡的,比正常體重偏瘦10%以上的,頭髮長到肩膀以下的,不愛跑步和蹦迪愛聽流行歌曲看言情劇的白領女性往往被有分類癖好的人們冠以「淑女」。
「淑女」們的精神面貌卻極度趨同,流行文化的強勢將她們改得大同小異,就本質而言,「淑女」們的悲傷、喜悅、焦慮或興奮,都運營在同一流水線上了。
懷念真正的淑女,《紅樓夢》裡的寶釵黛玉湘雲,她們有清澈堅持的內心,活的是自己,很多時候自己的比「正確的」更重要,真正的淑女們堅守自己的思想與顏色,堅守自己的風姿綽約或柔弱無骨,甚至這就是她們的全部生活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