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之隨園說
袁枚之所謂大觀園即隨園之說,固然未必正確,可是,由此而以為此老"欺人"、
"弗顧旁人齒冷",也有點冤。從明義的題紅組詩小序和袁枚《隨園詩話》的各自口吻來
看,大觀園即隨園之說的發明權似乎應該屬於明義。袁枚不過是拾人唾余罷了。袁枚看
到了明義的題紅組詩和序,隨手拾來的一個說法。但他的名氣大,所以周春、諸聯不放
過他。這大概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名聲所累"吧。其實,《隨園詩話》之所以會提到曹雪
芹撰《紅樓夢》,會提到大觀園,主要是為了引出明義的兩首詩。從《隨園詩話》的體
例、行文習慣來看,袁枚的本意,倒也並非是想拉《紅樓夢》以自重。
袁枚的那個時代,還不是拉《紅樓夢》可以抬高自己的時代。小說不登大雅之堂,
通俗小說的地位又比文言小說更低一些。敦敏、敦誠與曹雪芹應該說是彼此很瞭解、關
系極密切的朋友了,但在他們提到曹雪芹的詩歌裡,只是稱讚曹雪芹的詩,而不稱讚他
的小說《紅樓夢》。正如吳敬梓的摯友程晉芳在詩中惋惜地說:"吾為斯人悲,竟以稗說
傳。"也許有人會想,敦敏、敦誠稱道《紅樓夢》的詩歌或許未能流傳下來。這種可能性
當然不能完全排除。可是,在敦敏悼念曹雪芹的詩中都未提到那一部嘔心瀝血之作,我
們總應該明白了吧。在《河干集飲題壁兼吊雪芹》中,有一句"逝水不留詩客杳",敦敏
想起的,還是曹雪芹的詩才。
《隨園詩話》告訴我們,袁枚是一個鄙薄白話小說的人:金聖歎好批小說,人多薄之。
崔念陵進士,詩才極佳,惜有五古一篇,責關公華容道上放曹操一事,此小說演義語也,
何可入詩?何圮瞻作札,有"生瑜生亮"之語,被毛西河誚其無稽,終身慚悔。楊妃洗兒
事,新、舊《唐書》皆不載,而溫公《通鑒》乃采《天寶遺事》以入之。豈不知此種小
說,乃委巷讕言。
如此鄙薄小說、尤其是通俗小說的人,恐怕未必會產生拉大觀園以自吹的想法,又
乾隆五十七年(1792)刊刻的《隨園詩話》上並沒有提到大觀園即隨園的話。到了道光
四年(1824)的刻本上卻添上了這句話。後來的版本上又一概沒有這句話。所以,袁枚
是否講過隨園即大觀園的話,也還有可疑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