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條好漢,雖不是個個神勇無敵、人人俠肝義膽,但也確有很多是武功高強,義薄青天。像豹子頭林沖、行者武松、花和尚魯智深、浪子燕青、小李廣花榮等等,都是一些厲害的角色。一百零八條好漢中,最欣賞魯智深。一方面是因為水滸裡他重情重義,嫉惡如仇,灑脫豁達;另一方面是因為《紅樓夢》裡一句戲文「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把魯智深寫神了!
寶釵過生日時,點了一出《魯智深醉鬧五台山》,其中有詞曰:
「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
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真是無比的蒼涼!雖有無盡的悲傷,卻又演繹成寥廓的通達!像那蒼茫的天空,孤雁南飛!一句「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寫活了,更寫神了魯智深!
人赤條條地降生到這世界,隨著年齡的增長,知識的增加,接觸人事的擴大,勒在身上的繩索也就越來越多,越來越牢固。有親情、友情、愛情、財富、功名、地位、榮耀等等,像一個交錯盤雜的漁網,把人緊緊地纏繞。
花草,存在的意義在於綻放一朵朵艷麗的花;雄鷹,存在的意義在於翱翔於遼闊的天空;駿馬,存在的意義在於馳騁於廣袤的草原……世間萬物都有自身存在的意義。那麼,作為萬物之靈的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
按照當今世人通認的標準,一個人存在的意義,是通過其擁有的財富,所處的地位,結交的朋友等等標準進行度量和標誌的。像甄士隱在落魄前,有資產,有地位,有聲望,有朋友,有親戚,有歡樂的家庭等等。這在當時應該屬於中上富裕階層,若按百分制來度量的話,至少七十分以上吧。然而,等他遭難後,資產沒有了,地位沒有了,聲望沒有了,朋友去了,親戚冷了,家庭破了等等,淪落到了貧困階層,這時再度量的話,他存在的意義肯定是六十分以下的。然而,甄士隱還是那個甄士隱,其自身存在的真正意義到底是什麼?按照什麼標準來度量呢?
一匹馬配上漂亮的鞍和金銀珠寶鑲嵌的轡頭,固然亮麗威武,卻增加了它的負荷,必然不如同樣一匹沒有任何披掛的馬跑的快、跑的遠。同樣,人有時因為有各種各樣的牽掛,有所顧忌,而無法發揮出最好的水平,最終導致失敗。「赤腳的不怕穿鞋的」,此之謂也。「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歸楚」,也許多少能說明這個問題。且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擔憂,添加精神負擔,導致心思重重,心身交困。想那魯智深沒有家室的拖累,功名的困擾,金銀的羈絆,那是何等的身心自由啊!真如閒雲野鶴,灑脫自如!
至此,我覺得一個人活著真正的意義在於追求身心的極度自由,也許就是孔子所說的「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在這一點上孔子和莊子的「神遊八極」似乎達成了共識。)一個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實在是令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