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愛——為寶玉翻案
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一直追求的是什麼?人生的價值在哪裡?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理解,不同的答案,「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二百多年前的曹雪芹,在「茅椽蓬牖,瓦灶繩床」,「舉家食粥酒常賒」,衣食無以為繼,溫飽行將不保的艱苦環境中,將自己充滿血淚的人生經歷,濃縮在文字中,同時,也開始了對人生終極意義的艱難探索,給我們留下另外無窮無盡的啟發。
曹雪芹在紅樓夢十二支《飛鳥各投林》中寫道: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以還;欠淚的,淚已盡……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鳥投林,落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乾淨。
賈寶玉他是曹雪芹從舊道德中誕生出來的新的思想人來,對新的女性觀,新道德進行了大膽的探索,在《紅樓夢》中第二回,便先聲奪人以「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便對「男尊女卑」的傳統念頭做了徹底的否定。
過往士大夫們傳統觀念裡的成功之路,或者建功立業,或者出將入相,或者寫書立說,或者揚名青史。在那個時代裡,賈寶玉是幸運的,他是國公後裔,是寧榮選定的唯一「微可望成」的苗子,他是賈府太上皇賈母的最愛,他是顯赫的國舅爺,他是兩府公認的接班人,在他的眼前是一片光明前途,他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而他卻是那位「古今不肖無雙,天下無能第一」的寶哥哥。他不喜讀「四書五經」,他不願於一般的士大夫等男人交往,他厭棄八股文,不喜歡峨慣博帶,他討厭繁文縟節,他不關心家族盛衰,他拋棄一切理所當然的事,他是那個大觀圓裡活得最肆意最真實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掩飾自己的愛憎。
他的性情表現的最外露的地方,便是對黛玉的感情上,坦坦蕩蕩,真真切切,為她癡狂,他明白的向別人言明自己的堅定的愛情,也向黛玉剖析自己的心跡。他從不想,他這樣做,會遭人嫉恨,遭人反對,在某個方面也使得人們對黛玉枉添罵名。
在他的世界裡,沒有等級身份之差別,在書中,鳳姐曾說過:你別做夢,你給我們家作了媳婦,少什麼?你瞧瞧,人物兒,門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傢俬配不上,那一點還玷辱了誰呢?
然而,在寶黛之間,生氣的卻總是黛玉,寶玉惜她,愛她,懂她,寵她,為她的笑而笑,為她的哭而哭,為她的死遁入空門,他一介怡紅公子真真將一顆心掛在了黛玉的身上。在他的心中,黛玉是將來與他共度白首的妻子,冰清玉潔,是不可褻瀆的,所以他可以摸摸寶釵的粉藕嫩臂,他可以跟湘雲稱兄道弟,可以吃女孩子家的胭脂口紅,但是在他的心中,黛玉是唯一的,任何人不可取代。
寶玉是那樣的脫俗的人兒,時常沒人在跟前,自哭自笑;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裡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歎,便是咕咕噥噥的。他對那些服伺他的,或者賈府的丫鬟,小廝等奴僕的善待,他看到先後目睹金釧,晴雯的慘死,尤氏姐妹,迎春的不幸,,他看到太多的死,也屢次想到死,無數次問蒼天,為什麼,為什麼?他融合了仁愛與博愛的精神,與生俱來的尊重同情和無限親情體貼的心,那是一種對柔弱笑之人的恤惜關愛併力求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救援之事,是一種超越了當時時代的進步,他的精神與個性早已經超過了當時停止前進的社會。
無語問天,天亦垂顏,他亦垂淚!
他愛著大觀圓裡一切的人與物,他希望著一切可以永恆,他希望好花常開,好人常聚,他見不得絲毫痛苦與不幸,他見不得絲毫的壓迫與欺凌,然兒,他總是被人誤解,也無人試圖瞭解他的想法,也無法瞭解。
他是天之驕子,人上之人,然在他的情感的深處,在他精神血液裡,積澱了無窮的寂寞,他太過於敏感,不同於黛玉的自尊自重自憐的敏感,不同於探春的自強自衛,對家族盛衰的關注,他總是能從微小的事情中領悟出很多道理,他的思想是超時代的,像山一樣壓在他的身上,他只是執著的追求著一種寬鬆寬容寬和的生活空間,他善於獨立思考,有自己獨特的思想,他有著陶淵明的「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醒的理性,他所追求的是什麼?也許只是一朵開於彼岸的花,在蒼天的穹頂下綻放的火焰成了幸福最後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