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惜湘雲(情真)
湘雲,她總是那麼無憂、快樂、開朗,看到她開心的樣子,你也會不由自主的忘記了煩惱和她一起開懷。愛聽她朗朗的笑,愛看她純真的臉。欣賞她的才氣過人,嬌憨、爽直。聽說起詩社,她急的不得了。「容我入社,掃地焚香我也情願。」一心興頭,等不得推敲刪改,一面只管和人說著話,心內早已和成,即用隨便的紙筆錄出,先笑說道:「我卻依韻和了兩首,好歹我卻不知,不過應命而已。」說著遞與眾人。
寶玉、平兒等人過生日,她開心地和大家一起行令,這邊和丫頭們拇戰,那邊悄悄給射覆射不出的人傳答案。出刁鑽古怪的酒令難寶玉,然後當她輸了拳,要罰說酒令的時候,被一句:請君入甕,把她那個刁鑽古怪的酒令還給了她,她也就輕輕鬆鬆的說出來,然後還賣關子,遲遲不說酒底,只管夾個鴨頭在那裡慢慢的吃,等大家催急了,才緩緩說道:「這鴨頭不是那丫頭,頭上哪有桂花油。」引得大觀圓中嬌縱的小丫頭們一片嘩然。待到喝得不勝酒力的時候,卻在花叢之中,做海棠春睡,引得落花滿身,蜂蝶翩舞。
蘆雪庵,大家約好賞雪聯詩,她卻和寶玉倆算計烤鹿肉吃,烤得香氣四溢,引得探春、寶琴、平兒和後來聽說的鳳姐等大家都趕來湊熱鬧。也惹得身體弱,吃不得烤肉的黛玉笑道:「那裡找這一群花子去!罷了,罷了,今日蘆雪庭遭劫,生生被雲丫頭作踐了。我為蘆雪庭一大哭!」湘雲卻冷笑道:「你知道什麼!『是真名士自風流』,你們都是假清高,最可厭的。我們這會子腥膻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回來聯詩的時候,她果然是錦心繡口,一人獨戰黛玉和寶琴二人,她對得游刃有餘,快樂無比。她就是這樣的湘雲,哪裡有了她,那裡就總有一片歡快的笑聲。
看著她誰會想到其實她身世堪憐,雖然是侯門千金,其實不只父母雙亡,而且在叔叔的家,樣樣都做不了主,甚至連自己的時間,自己出門的穿戴,都做不的主。大熱的天嬸嬸卻非要她穿得繁複講究才准出門,到了賈府,她已經熱得受不了,姐妹們笑她:穿這麼多做什麼?她也只是嬌憨的喃喃:誰是願意的……每次離別賈府,那樣開朗的人,也會不捨的眼含著淚,當著叔叔家的下人又不敢十分委屈,只有一聲聲叮嚀寶:「就是老太太想不起來,你也多提醒著去接我來。」她離去得一步一回頭,又不敢把自己的傷心十分表現出來。十二釵中其實她的身世最淒慘,看她的判詞:冊子上畫著幾縷飛雲,一灣逝水。其詞曰:
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
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湘雲湘雲,大觀園裡的薄命紅顏,最低限度還有大觀園中整個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而湘雲連這樣的歲月也不可多得。一樣的大觀園,黛玉的感觸是風刀霜劍嚴相逼,湘雲卻因為自幼失怙,從未體會過父母嬌養的滋味,所以不比黛玉曾做過父母的掌珠,在家隨心所欲過,知道當家做主的滋味,自然對寄人籬下頗有感觸,別人家再好,再受敬重,總是做客,這和家的感覺怎麼能一樣呢?湘雲不同,她壓根就不知道在父母面前撒嬌受寵是什麼滋味,沒有這種比較,也就沒有這份淒涼。相反的她在賈母身邊找到了比叔叔家更溫暖,更自由的感覺。因此她覺得大觀園更像自己的家(相對她叔叔的家而言)。因為只有在這裡,她才可以放肆的頑皮、笑鬧、喝酒、醉了隨便用鮫帕包了滿滿一下花瓣枕著,找個石凳子不管不顧的睡著,而在家裡,這些都是不可想像的。她連自己熬夜幫別人做點針線活的時間和自由都沒有,還能有什麼呢?所以她在大觀園的狀態,是不是可以說:其實不能代表她真正的狀態?因為她在家裡,想必是不能這麼放肆的。
「襁褓中,父母歎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這樣的身世自然不是幸事,相反應是人生最悲慘的事,可是湘雲的可愛也就在這裡,既然無可改變也就無謂去悲傷了。從嬰兒時就寄人籬下而能有湘雲那種活潑開朗的性格,純真嬌憨的心性,那麼快樂無憂的人前嬉戲,怎不令人憐惜?最難得的是:她的快樂沒有一絲做作,全部發自內心。她是一片沒有陰影的陽光,明亮純淨的照亮了大觀園的曖昧;她是快樂的風吹過大觀園的沉悶;她是新鮮的空氣,給大觀園帶來一縷清新。然而她自己,當我讀懂了她時,卻引起我無限的憐惜。憐她「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的豪邁;憐她海棠春睡的天真爛漫;惜她寒塘渡鶴照孤影,湘江水逝楚雲飛的薄命。這樣一個陽光一樣的女孩子,竟入了薄命司,怎不令人一歎再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