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賈存周

平心而論賈存周

平心而論賈存周

紅樓人物

還記得初讀紅樓夢時還是個孩子,最怕被父母責罰,對其中的情節記憶最深的莫過於寶玉挨打一段了。於是,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裡,每當想起反面角色來,一定就是這個毒打自己骨肉的賈政了。

賈政,字存周。在紅樓中他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賈母最依賴的兒子,榮國府的當家人,更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寶玉一聽見就連話都不敢說的父親。他還是黛玉的舅舅,寶釵的姨父。在這個由多數女性組成的大觀園中,他的地位特殊而威嚴。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讀紅樓的次數不斷地增加,我對他的恨在逐漸地減少,為人父母以來,更多地覺得他的身上有許多原來自己沒有看到的東西,才發覺,平心靜氣地看他,原來他竟是如此不同的一個人.

一、慈心嚴父教育論

寶玉和賈政這一對父子,歷來是我國紅學家們口中的一對死對頭:一個是封建制度的衛道士,一個是奮起抗爭的叛逆者。於是人們在愛寶玉的同時就在於不自覺地恨起了他的父親。

其實細細看來,賈政是因為什麼不喜歡寶玉呢?讓我們先來看看他為什麼要來責打寶玉的吧!

他的罪狀有三:

一、不喜讀書,不求上進;

二、姦淫母婢,以致人投井死亡;

三、在外惹事,和不良青年打交道,惹事上門。

試問誰家的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的家長會不打他呢?別說三樣,有一樣就夠人受的了。只逼死人命一條就足以讓賈政大動肝火的了,更不用說在整個家族命運不知如何的時候又得罪一位不能得罪又得罪不起的王爺呢!人們歷來只重視寶玉的反抗精神,可是精神固然有嘉,有這樣的一位兒子的像樣能讓他如此下去嗎??賈政痛下毒手要「打死」寶玉!他真的是對這個「逆子」深惡痛覺嗎?真的有那麼大的階級仇恨嗎?

再看看他:「賈政此時氣得目瞪口歪,一面送那官員,一面回頭命寶玉:「不許動!回來有話問你!」」「賈政聽了,驚疑問道:「好端端,誰去跳井?我家從無這樣事情。自祖宗以來,皆是寬柔待下,大約我近年於家務疏懶,自然執事人操克奪之權,致使弄出這暴殞輕生的禍來。若外人知道,祖宗的顏面何在!」」「話未說完,把個賈政氣得面如金紙,大叫:「拿寶玉來!」一面說,一面便往書房去,喝命:「今日再有人來勸我,我把這冠帶傢俬,一應就交與他和寶玉過去!我免不得做個罪人,把這幾根煩惱鬢毛剃去,,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賈政喘吁吁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一疊連聲:「拿寶玉來!拿大棍拿繩來!把門都關上!有人傳信到裡頭去,立刻打死!」」「賈政聽了此話,不覺長歎一聲,向椅上坐了,淚如雨下。」

我們在心疼寶玉受皮肉之苦的時候,有沒有人想過賈老爺的淚??這個堂堂七尺男兒,身為一家之主的他,當著那麼多的人「淚如雨下」,「滿面淚痕」?如果不是傷心之極,他能嗎?寶玉是他最器重也最喜歡成材的兒子,在長子賈珠故去以後,他的全部希望都在這個兒子的身上,可是看到寶玉如此不成氣候,他只氣得「免不得做個罪人,把這幾根煩惱鬢毛剃去,尋個乾淨去處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如果說打寶玉傷在寶玉的身上,痛實則在他父親的心上。他是抱著「尋個乾淨去處自了」的決心來處罰這個不肖兒子的。

在如今這個望子成龍的社會裡,像賈老爺這樣的爸爸是不是比比皆是呢?

再看寶玉不喜讀書,人人都是他是反抗舊的官僚體制,是歷來被眾人稱道的。可是想想我們現在的高考勤制度就真的合理嗎?我們現在的教育就合乎人性嗎?試問我國有多少中文系畢業生真的成了作家?從小學到大家我們上了多少語文課可是還有多少人連寫個總結都得打草稿!如果我們乾脆不上學、不上課行嗎?我們的父母同意嗎?反過來說我們的兒女這樣來反抗我們的話,我們又真的能不做第二個、第三個賈政嗎??

其實,賈老爺只是一個普通的望子成龍的爹而已。

二、看來唯有我知音

其實細細看來,政老爺也並非是一個只知道打兒的爸爸,在整個賈府的男人,他是唯一能欣賞寶玉的了。他自己也喜歡這些吟風詠月的文章的,「我自幼於花鳥山水題詠上就平平的,如今上了年紀,且案牘勞煩,於這恰情悅性的文章更生疏了。」只是他的才思不夠敏捷罷了。

看「大觀園試才題對額」一回中,他對寶玉的題寫有的「笑道」,有的「點頭不語」,有的「冷笑」,有的「搖頭」,有的「喝道」,作者的用筆之細可見一斑。人們通常只說「他只會罵寶玉的不好,怎麼不見他自己寫個好的來?」這話是有道理的,賈政是沒有寶玉寫的好,他自己也知道的,可是我們忘記了,在他對寶玉的評價中可以看得出他不會寫可是還是很會看的,他的評語往往一言中的。寶玉的才學在姐妹們中常常是落弟的,可是在外面他卻是無人能及的。賈政比起賈鏈、賈赦、賈珍之輩,在賈府稱第二才子可能都不過份吧!

「賈政近來聞得代儒稱讚他專能對對,雖不喜讀書,卻有些歪才,所以此時便命他跟入園中,意欲試他一試。」可見他還是很喜歡寶玉的這一點歪才的。而且他自己也很喜歡和清客們玩一點這樣的遊戲的:「賈政正與眾幕友們談論尋書之勝。又說:「臨散時,忽談及一事,最是千古佳談,『風流雋逸,忠義感慨』,八字皆備。倒是個好題目,大家要做一首輓詞。」」於是才有了「老學士閒guimei征詞」在這裡他對寶玉的欣賞可以說表現得淋漓盡致,首先「賈政聽說,也合了主意,遂自提筆向紙上要寫」看看:親自記錄呢,這可是賈環、賈蘭不可能有的殊榮啊!

在這裡賈政的評價就比較多了:搖頭道:「粗鄙!」「姑存之。」 :「休謬加獎譽,且看轉的如何。」 「還不快續,這又有你說嘴的了?」 :「這一句不好,已有過了『口舌香』、『嬌難舉』,何必又如此?這是力量不加,故又弄出這些堆砌貨來搪塞。」 :「你只顧說那些,這一句底下如何轉至武事呢?若再多說兩句,豈不蛇足了?」 「你有多大本領,上頭說了一句大開門的散話,如今又要一句連轉帶煞,豈不心有餘而力不足呢。」 「這又是一段了。底下怎麼樣?」 「太多了,底下只怕累贅呢。」

聽聽這些話可不是一個象賈鏈那樣的人能說得出來的,如果我們認為鳳姐寫了一句「昨夜北風緊」都可以認為她是「詩人」的話,那麼政老爺的這番評論就足以做一個評論家了。到最後賈政笑道:「雖說了幾句,到底不大懇切。」他最後的笑是開心的笑是滿意的笑,連清客相公們都知道賈政要試寶玉的才學,可見他們是深知賈政深愛此道的。所以用林如海的口說他:「二內兄名,字存周,現任工部員外郎,其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薄之流。」可見他在外人的眼中是個儒雅之人呢!

另: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

寶玉:「我不能說,求限別的罷。」賈政道:「既這樣,限個『秋』字,就即景做一首詩。好便賞你,若不好,明日仔細!」賈母忙道:「好好的行令,怎麼又做詩?」賈政陪笑道:「他能的。」賈母聽說:「既這樣,就做。快命人取紙筆來。」賈政道:「只不許用這些『水』『晶』『冰』『玉』『銀』『彩』『光』『明』『素』等堆砌字樣。要另出主見,試試你這幾年情思。」寶玉聽了,碰在心坎兒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紙上寫了,呈與賈政看。賈政看了,點頭不語。賈母見這般,知無甚不好,便問:「怎麼樣?」賈政因欲賈母喜歡,便說:「難為他。只是不肯唸書,到底詞句不雅。」

政老爺自己雖然不見有筆墨留下,但他卻真真正正是寶玉在賈家唯一的男性知音啊!

三、一身多寫真紅樓

大家往往都很同意作者是將自己最愛的女孩分寫在幾個大觀園女孩子的身上的,可是在這同時作者也將自己分寫在了多個人的身上,這些人就是書中的諸多「二爺」,如柳湘蓮柳二爺,賈鏈賈二爺,還有賈雨村等等,還有就是這個政二老爺。

賈政在作者的心目中是個很正面的形象,他寫得很用心也很認真,絲毫也不敢有冒犯的地方。其實賈政就是成年後的寶玉,就是為人父為人夫為家長時的寶玉,不懂家務,不喜在外做官,孝順父親母親,不聽妻妾勸等等,我們只看到寶玉的頑劣並沒有看到一旦他長大以後成了家會是什麼樣子,而他的父親就是他的另一個分身。賈雨村是他為官的一個分身(這個在以後另文專講)。

賈平日裡在家也不管家務,只是看看書、和妻妾們在一起廝混、在母親面前承歡而已,作者這絕是隨便寫寫的,在賈府中無所事事的只有寶玉和他兩個人。其它人是都有分工的,而他的得老太太寵愛和在家中的中堅地位也是與生俱來的。

長大了寶玉不用寫了,因為作者已經寫出來了。

四、實非古板老夫子

賈政給人的感覺歷來是中規中矩的,凡事都很守禮法,與他相反的寶玉則不然,亂來胡鬧得無法無天。可是書中為了不讓人覺得賈政是一個純粹的老夫子還是用了不少筆墨的。

歷來最不喜歡紅樓中的一段故事就是來自這位外表方正的政老爺,在「開夜宴異兆發悲音 賞中秋新詞得佳讖」一回中,他講了一個故事:

於是賈政又說道:「這個怕老婆的人,從不敢多走一步。偏偏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買東西,便見了幾個朋友,死活拉到家裡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著了。第二日醒了,後悔不及,只得來家賠罪。他老婆正洗腳,說:『既是這樣,你替我舔舔就饒你。』這男人只得給他舔,未免噁心要吐。他老婆便惱了,要打,說:『你這樣輕狂!』嚇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說:『並不是奶奶的腳醃,只因昨兒喝多了黃酒,又吃了月餅餡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

這個故事是很讓人噁心的,如果它出自薜呆子的口中就比較合適了,可是它偏偏出自這個家道尊嚴的政老爺口中,就讓人覺得好像吃了個蒼蠅那麼難受,開始就有的這種感覺一直沒扔消失過,這是為什麼呢?作者為什麼要這麼寫呢?

回過頭來看,書中的每個人都是立體的,那麼政老爺的日常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呢?書中沒有提到過,可是我們都知道他至少有一妻二妾。其中王夫人的性格是那麼的心思縝密,老謀深算,而二位姨娘中周姨娘似可有可無,而趙姨娘的作風卻是那麼的世俗和下作。賈政為什麼都容忍她呢?因為他們在好多方面還是有共同處的。以寶玉吃人口中的胭脂我們知道這是他的情之表現方式之一。那麼政老爺是不是也有他的表現方式呢?只不過他的表現讓人無法接受和談論而已吧!

我們可以猜想:是不是這個政老爺和妻妾們在一起的時候應該不會這麼嚴肅的吧,是不是他也會和她們打情罵俏的?是不是他也樂與為妻妾服務的(只不過用他的方式而已)?

雖然我並不喜歡政老爺的幽默,但是他卻並不是一個古板的老夫子。

信筆至此,窗外天色發白,外面已經漸漸地有了人聲,夜讀紅樓至此只能收筆了,賈存周之名實為意在「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中的周公之意。當然要讓我們去喜歡這麼一個人也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在作者的心中在作者的時代,賈政卻的的確確是一個好父親,好兒子,好丈夫。雖然作者對他抱著畏懼的心理,但是其中的尊重還是最多的。

隨心寫來,不知雪芹泉下有知,會不會責備後生鹵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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