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之死 疑雲重重

秦可卿之死 疑雲重重

秦可卿之死 疑雲重重

紅樓人物

  秦可卿之死,恐怕是《紅樓夢》最大的一個謎。疑雲重重,疑雲背後更有疑雲。旨先是死因和禍首。秦可卿不是死於病,而是所謂「淫喪天香樓」,此疑早為俞平伯等所破,電視劇依據紅學家的考證,較好地補出了劇去的情節。而禍首為誰?賈珍乎?賈珍與秦氏有染,在賈府其實是個「公開的秘密」,不足導致秦氏自縊,二婢受到強大威壓,一觸柱而亡,一永緘其口。直接造成這—命案的元兇,身份地位當比賈珍為高,且是人人想不到的「尊者」。也已有人指認出賈敬,主要證據就是雪芹擬定的秦可卿提綱《紅樓夢曲.好事終》:「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此說大有道理,只末得紅學界公認。

  我認為,可卿疑案本身的查消並不難。最不可解的,是與本案無關的「托夢」和「出殯」。以秦可卿的輩份、年齡、性格和閱歷,實不可能深謀遠慮及賈氏子孫將來,並且預為衰時作永保無虞的籌劃。風姐夢中聽到的那番警告,那種語氣,分明已經變得不是秦可卿。然則應該是誰?按曹雪芹人物提綱,十二釵中是有一個將寫她的托夢,而且只有這一人。《紅樓夢曲.恨無常》:「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故向爹娘夢裡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這是賈元春。真不可思議。但是,「托夢」的基本內容,不即可以用一句「須要退步抽身早」概括嗎?如果把風姐改成王夫人,把秦氏改成賈元春,把這節文字移到八十回以後,不更切合人物的身份地位和思想感情嗎?只有賈元春,才能這樣傾注對於整個家族命運的嚴重關切。

  那麼,另一節寫秦可卿出擯,其規格之高,排場之大,原也殊不可解。但若把那躺在「原系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椅木棺中的女子,競看作風藻宮賢德妃賈元春,那一切豈不都覺合制得體了嗎?

  因此我大膽臆想,曹雪芹是不是借了秦可卿之死的煙幕, 提前寫出了賈元春之死。為什麼提前?因為放到八十回後,  已不能寫,或已寫了不能傳出。那個位置太顯眼,毫無遮擋。 就是說,它已觸及當時極敏感的政治問題。作者寫元春有兩件大事,一是「省親」,一就是她的死。因了「省親」,才有大觀園,是為《紅樓夢》悲劇的正式開場。王熙鳳和趙嬤嬤所說「當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無論為甄家還是賈家,都是說的曹家。「獨他家接駕四次」,傳出的消息準確無誤。這是對康熙和曹寅時代的美好回憶。 一條脂批說:「借省親寫南巡,出脫心中多少憶昔感今。」這樣的「出脫」,已經帶有政治色彩。而元春之死,作者又給預定廠一個非同尋常的時間。《元春閣冊判詞》:「二十午來辨是非,榴花外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康熙卒年為於寅年(1722),正是虎年;雍正登基為癸卯年(1723),正是免年。「虎兔相逢」即康雍之交,這是一個至今仍是許多交家和文藝家感興趣的充滿陰謀和權力鬥爭的複雜的歷史年代,也是作者家庭——三代四人連任江寧織造六十年之久的曹家由盛而衰的轉折點。「大夢歸」於此時,則元春之死,亦意味著悲劇即將落幕,若放在八十回後,緊接著便是「抄家」以及「獄神廟」諸事,那現實的針對性就太強了。《紅樓夢》的寫作,雖已到乾隆年間,但文字獄更熾。作者既有此寄寓,又要避禍,實在是極大的難題。

  「托夢」與《紅樓夢曲.恨無常》相應,「出殯」與《元春圖冊判詞》相應,按作者計劃,都是元春之死的正文,本與秦可卿無干。秦可卿的正文是「淫喪天香樓」。「淫」指淫亂,秦可卿提綱已指出,這是「敗家的根本」。作者雖遵自稱「老朽」的批書人之命,刪去主要情節,但還是要追究罪責的,因留下若干「未刪之筆」。而造成的重重疑雲,正可為提前寫賈元春之死作掩護。只看賈珍哭得淚人兒似的,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要傾其所有大辦喪事,種種不堪之狀,似乎傷心之極,實足打起臉來大鬧情緒,發洩對他老子的怨憤。—擊兩鳴,一筆兩用。「出殯」一場,就是借了賈珍的胡鬧,放筆鋪大排場,提高規格,從棺木到一擺三四里遠的儀仗,到「壓地銀山」的送葬隊伍,到東西南北四家郡王的路祭,移花接木,儼然已成一位王妃的殯葬之禮。明寫秦可卿只是補筆,暗寫賈元春才是正題。

  「托夢」有「樹倒猢猻散」一語,據吳世昌先生考證,原系曹寅生前所拈撣語。康熙是「大樹」,曹寅在盛時已經預感危機,他先於康熙病故,這是對子孫後代發出的警告。雍正上台,曹家及其至親即先後被抄,或革職,或下獄,或充軍。一條脂批說:「『樹倒猢猻散』之語,今猶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傷哉,寧不勵殺!」不幸而言中的預言,留給族人長久的痛感。對應書中人物,從養生堂抱來的秦可卿,又是小字輩,絕無可能聽到這句話。作者下筆不會失去分寸。賈元春的原型,是曹寅的長女,多羅平郡王油爾蘇(雍正四年亦被革退王爵)之妻。在金陵十二釵中,能夠親聆此語的,只有她和李紈,而只有她一人,才有此身份、經歷和體悟,可能引用此語,並且演繹出當年曹寅的哲思。

  值得注意的,那「夢魂」對賈家後事的籌劃,是預想:「便是有了罪,凡物可人官,這祭把產業連官也不入的」。「出殯」一節也交代,原訂那副檣木棺材的「老千歲」,後來是「壞了事」的。這些暗示點,都隱透出「樹倒猢猻散」特定背景下的非常變故。

  更可注意的,「出殯」一節,開出長長一串送殯官客名單,首先是鎮國公牛清、理國公柳彪等六家,說明當年是與寧榮兩家並稱「八公」的,甲戊本第十四回有一回前批,用拆字法,把這「六公」的姓名解析為「十二支」:「牛,丑也,清屬水,子也;柳拆卯字,彪拆虎字,寅字寓焉……」像是文字遊戲,卻批在送殯場合,似乎不合時宜。但拆解並不牽強,看來作者擬出這些姓  名,本就有此寓意。批者不批,讀者不察。是不是作者和批者  合謀的提示,意在引導讀者由「十二支」想到「虎免相逢大夢 歸」呢?

  在《紅樓夢》結構的政治層面,賈元春是關鍵人物。她的  悲劇命運,是被送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也因這特殊地位,  她便成了賈府同皇室關係的象徵,作者寫她,是深有寄托的。  小說展現賈府由盛而衰的過程,正貫穿了「樹倒猢猻散」這一 題旨。秦可卿是一無依無靠備受侮辱和損害的孤女,她的形 象意義,在暴露從寧國府開始的腐朽糜爛,是導致賈府敗亡的 內因。這已為她們的提綱所確定。作者不可能通過賈元春直  接寫出康、雍之交那場爭嗣奪位的權力鬥爭,更不可能節外生 枝,再找一個秦可卿,也賦予她以特別的使命。

  這是一個巨大的能動的藝術調整。提前不是倒敘,補筆  不是補敘。真事隱去,情節轉成了結構,濃重的疑雲,化為特 定的時代氛圍和家族氣息,以賈元春之死和秦可卿之死疊印  出的一場大喪事,拉開了整部《紅樓夢》悲劇的序幕,不僅預告  了第一幕「省親」即將上演,而且將悲劇氣氛籠罩全書,瀰漫篇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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