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歲欲出8部著作 紅學「書生」周汝昌
周汝昌近影
周汝昌先生的家簡樸如其人，舊式的沙發、擁擠的書櫃和鋪著筆墨紙硯的桌子，與主人吻合得天衣無縫。
先生的女兒兼助手周倫玲說，先生耳聾，必須大聲說話。於是大約兩個小時的訪談，成了一次真正的「高」談「闊」論。這讓我有些不習慣，但先生單純的心境和對學術的癡情讓聆聽過程充滿樂趣，而他坦蕩的情懷、敏捷的思維和飽滿的感情，都讓人無法不為其魅力所動。因為視力只有0.01，他在紙上書寫的文章幾乎辨認不清，這給女兒整理時帶來很大不便，以至於有時候讀者打來電話質疑先生的錯誤，這讓先生和他的女兒內心總是很愧疚。
●88歲欲出8部紅學著作
從《紅樓奪目紅》暢銷海內外之後，紅樓夢研究專家周汝昌先生的書稿成為各出版社爭搶的對象。筆者獲悉，除了年初成稿的《周汝昌夢解紅樓》，今年他還有《紅樓夢詩詞》、《與賈寶玉對話》等7部與紅樓有關的作品被列入出版計劃。如此龐大的工作量對一位88歲高齡、耳聾失明的老者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可是周先生卻狀態極佳，思路和表達均驚人的敏銳和準確，想像中頗有難度的採訪進行得順暢無比。
●看著筆墨紙硯心裡就喜歡
「周先生，大家都很關心您最近在做什麼，一直在寫東西嗎？」筆者關切地問道。
「每天都是我的工作日，我要利用現有時間把幾十年來積累的看法、摸索的一些心得鋪到紙上。近年來青年讀者因為找我的新舊文章很困難，經常向我寫信打電話訴說苦惱，他們提議我整理出來寫成書的形式，出版社也是一個促進因素。我跟孩子開玩笑說自己現在是文思泉湧，寫作時由此及彼，不用苦思冥索。我這個精神狀態和寫作效率勝過很多老者，現在唯一的自信就是這個。」周汝昌笑答。
「您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好，還堅持在紙上寫作，為什麼？」
「我的眼睛壞得太厲害了，讀不了書，這是我最大的苦惱。他們也說，你寫的字別人都不認識了，你就對著錄音機口述不好嗎？不行，寫作是中國文人很重要的精神生活，心手相應這個形式一來變了不習慣，第二看著筆墨紙硯，心裡喜歡，好比它們就是我的讀者，這裡邊有感情。如果面對的是機器，我不知道能幹什麼，那個滋味不對。我說出來的東西不是我文筆的風格，我錄了音，我的助手幫我整理出來，那是她的風格了，文藝是特別講究個性的。」
●對「書生」這個詞有好感
「我聽說您特別不喜歡別人稱您為紅學家，實際上在公眾眼中您卻是當今最重要的紅學家，這種悖論您怎麼看？」筆者接著問。
「紅學被某些人弄成追求名利的工具，它傷害了紅學的名譽，一提紅學，有人就認為你們拿一部《紅樓夢》講小說啊、人物啊、愛情啊，而且100人有200個看法。『紅學』僅僅是一個名詞，你不要光聽名詞，名詞不能告訴你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為什麼不願意別人稱我為紅學家呢？就是因為名詞的混淆讓別人不知道我是何路人，你把我跟那些不學無術者放在一起，我覺得冤枉。」
「那您希望別人稱您什麼呢？」
「你可以稱我為學者、書生，一個做學問的人，一個研究紅樓夢的人，我就喜歡。雖然同樣是名詞，但弊病比較少，『書生』也含有諷刺、嘲笑，但書獃子者，光知道書本，不知道世祿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他純潔，所以我對這個詞有好感。」
●「我沒把《紅樓夢》當成小說來看」
筆者：「您也許不是能將《紅樓夢》倒背如流的人，但您的理解卻異常獨特。」
周汝昌：「我沒把《紅樓夢》當成小說來看，它的形式是文學，但它的內涵比這個名詞不知要豐富多少倍。從1986年開始，我就提出《紅樓夢》是一部『中華文化小說』，小說開端講一塊石頭來到世界要享受榮華富貴，這是欲，不是情，曹雪芹對此是否定的，他也沒有像莊子那樣豁達地把情看成是虛幻的夢，他是用全部心血和性命來寫這個『情』的，這個境界和品格代表了中華文化中最精髓的東西和美麗的生活情境。一讀《紅樓夢》就想到男女上是最次的，《紅樓夢》不是什麼庸俗的『三角戀愛』的書，內涵包括文史哲與真善美的高層文化內涵。」
筆者：「平時您也看別人的紅樓夢研究文章嗎？」
周汝昌：「這方面的文章也曾讓助手讀給我聽，說實話，這些間接的信息給我的印象還是老一套的東西。我也收到過大學生的來信，其中的見解倒是非常精彩，我的回信也是畢恭畢敬。這也是受到胡適先生的感染，他對我的維護和關心不能忘記，所以我年輕時就立下誓言：只要我做這個，就算他是小學生，我也要尊重他。」
筆者：「您認為《紅樓夢》能改編嗎？您認為已往的改編作品中有哪些教訓？」
周汝昌：「我完全贊同改編，問題就在是否忠實於原著。還有一大關鍵是如何再現中華文化的精髓。比如說演員吧，大部分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在今天的條件環境之下，如何讓她們比較好地表現出歷史真實？這就非常難了，恐怕還得打破常規地尋求解決辦法。」
周汝昌小傳
周汝昌，我國著名紅學家。1918年3月4日生於天津鹹水沽鎮，燕京大學西語系畢業，曾就教於華西大學、四川大學。他20多歲雙耳失聰，後又因用眼過度，兩眼近乎失明，僅靠右眼0.01的視力支撐治學至今。所著《紅樓夢新證》、《曹雪芹傳》、《書法藝術》、《楊萬里選集》等專集享譽海內外。
《人民日報海外版》 (2005年04月08日 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