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

紅學研究

我知道納蘭容若是一個著名詩人,是清初宰相明珠的兒子。而且他生活的地區與我生活與工作的地區近在咫尺。但受了現今很多清初的電視劇的影響,對明珠這個電視形象的不好感,也由於忙著別的事,因此一直到現在才去讀納蘭的著名《飲水詞》。其實只要對《紅樓夢》感興趣,就不能不讀納蘭的《飲水詞》。

納蘭容若與《紅樓夢》的關係,不少先輩都曾提到過。首先乾隆看了紅樓夢就說書中寫的是明珠家事。趙烈文《能靜居筆記》云:「曹雪芹《紅樓夢》。高廟(按指乾隆)末年,和(和珅)以呈上,然不知其所指。高廟閱而然之,曰:『此蓋為明珠家事作也。』後遂以此書為珠遺事。」

錢靜方先生在《紅樓夢考》一文中贊同納蘭容若就是賈寶玉的原型,他說:

「是書力寫寶黛癡情。黛玉不知所指何人,寶玉固全書之主人翁,即納蘭侍御容若也。使侍御而非深於情者,則焉得有此倩影?余讀《飲水詞鈔》,不獨於賓從間得欣合之歡,而尤於閨房內致纏綿之意。即黛玉葬花一段,亦從其詞中脫卸而出。是黛玉雖影他人,亦實影侍御之德配也。為錄三詞於左,以資印證。

金縷曲‧亡婦忌日有感

此恨何時已!灑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走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終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侍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於中好‧十月初四夜風雨其明日是亡婦生辰

塵滿疏簾素帶飄,真成暗渡可憐宵。幾回偷拭青衫淚,忽傍犀奩見翠翹。

惟有恨,轉無聊,五更依舊落花朝。衰楊葉盡絲難盡,冷雨淒風罩畫橋。

南鄉子‧為亡婦題照

淚面更無聲,止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位盡風簷夜雨淋。 」

錢靜方先生提出紅樓夢的主人公賈寶玉是納蘭容若,但沒有說紅樓夢的作者是什麼人。當然不可能是納蘭本人,因為他在1685年,就去世了,只有31歲,沒有時間與精力去為自己創作小說,雖然納蘭的勤奮與創作力的旺盛是驚人的。在他短暫的一生中,留下了大量的著作。在經學方面,納蘭性德輯刻了一部大型經解叢書《通志堂經解》,收錄宋元以來解經著作一百四十餘種,一千八百餘卷。這是一件規模弘大的工作,自然和其父明珠、老師徐乾學乃至康熙帝的支持分不開,但性德在底本的提供與選擇,校點和序跋撰寫等方面仍做了大量工作。他還撰寫了八十卷的《合訂大易集義粹言》。

《淥水亭雜識》是性德的一部筆記,內容極為豐富,顯示了青年性德對社會的廣泛關注和獨特的思想個性。其中最引後人注目的三點是:一、以極大興趣大量記載了西方科技成就,反映出十七世紀中國得風氣之先的知識分子的開放心態。二、許多有關文藝的條目體現了納蘭性德卓絕的文學觀,至今仍為文學史家所重。三、性德主張社會應容納各種思想,不能獨尊一家一派之學而排斥其他學說。這一點曾得到近代思想家梁啟超的激賞。納蘭性德還和朋友合編了《今詞初集》、《全唐詩選》、《宋詞選》、《明文選》,撰寫了《詞韻正略》等書,大多未能保存下來。納蘭性德去世後,徐乾學、顧貞觀等輯其詩詞雜文等遺著,於康熙三十年刻成《通志堂集》二十卷。詞是納蘭性德的主要著作。性德在世時曾於康熙十五年刊《側帽詞》,康熙十七年刊《飲水詞》。他去世後,徐乾學、張純修等的刻本已收詞達三百餘首。三百年來,歷代學者曾以《納蘭詞》、《飲水詞》、《通志堂詞》等名稱輯刻性德詞數十次,收詞達到三百四十多首,並已有了四種注本。

王國維先生的《紅樓夢評論》可以說是評論《紅樓夢》的最早著作。在文章中他主要是從哲學以及美學的觀點評論了紅樓夢。他對當時的索隱派把賈寶玉與納蘭容若聯繫起來提出了批評。他說:

「自我朝考證之學盛行,而讀小說者亦以考證之眼讀之,於是評《紅樓夢》者紛然索此書之主人公之為誰,此又甚不可解者也。夫美術之所寫者非個人之性質,而人類全體之性質也。惟美術之特質,貴具體而不貴抽像,於是舉人類全體之性質,置諸個人之名字之下。譬諸副墨之子、洛誦之孫,亦隨吾人之所好名之而已。善於觀物者,能就個人之事實而發見人類全體之性質。今對人類之全體而必規規焉求個人以實之,人之知力相越豈不遠哉?故《紅樓夢》之主人公,謂之賈寶玉可,謂之子虛烏有先生可,即謂之納蘭容若、謂之曹雪芹亦無不可也。」

即文藝作品中描寫的人物,不能是生活中的某一個人,而是人類的一些共性,置於某一個人的名下就是了。當然對王國維先生說的人類全體性質,需要做一些註解,應該是在某一典型環境中的某一類人的性質。例如賈寶玉,就是生活在一個鐘鳴鼎食的公侯之家的一個公子哥兒的共同的性質。他又說:

「綜觀評此書者之說,約有二種:一謂述他人之事,一謂作者自寫其生平也。第一說中大抵以賈寶玉為納蘭性德。其說要無所本。案性德《飲水詩-別意》六首之三曰:

獨擁餘香冷不勝,殘更數盡思騰騰。今宵便有隨風夢,知在紅樓第幾層?

又《飲水詞》中《於中好》一闋云:

別緒如絲睡不成,那堪孤枕夢邊城。因聽紫塞三更雨,卻憶紅樓半夜燈。

又《減字木蘭花》一闋詠新月云:

莫教星替,守取團圓終必遂。此夜紅樓,天上人間一樣愁。

紅樓之字凡三見,而雲夢紅樓者一。又其《亡婦忌日作-金縷曲》一闋其首三句云: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

葬花二字始出於此。然則《飲水集》與《紅樓夢》之間稍有文字之關係,世人以寶玉為即納蘭侍衛者殆由於此。然詩人與小說家之用語其偶合者固不少,苟執此例以求《紅樓夢》之主人公,吾恐其可以傅合者斷不止容若一人而已。若夫作者之姓名(遍考各書,未見曹雪芹何名)與作書之年月,其為讀此書者所當知,似更比主人公之姓名為尤要,顧無一人為之考證者,此則大不可解者也。 」

王國維先生舉了《飲水詞》中三次出現了『紅樓』這個詞,一次出現『葬花』這個詞,但說不能憑這些就認為紅樓夢的主人公是納蘭容若。他對當時熱心於考證主人公賈寶玉是誰,而不去考證作者曹雪芹是誰的現象很不滿意。顯然王國維先生是正確的,『紅樓』、『葬花』這樣的詞彙在古詩詞中是不乏出現的,不能因此就判斷詩的作者就是紅樓夢的主人公。

在王國維先生之後,紅學已經得到大大地發展,對作者曹雪芹的考證與研究也已經竭盡所能。但在明確了作者曹雪芹是曹寅的孫子以後,對早期有人認為賈寶玉的模特兒是納蘭容若的提法已經被人忘記了,或是覺得可笑了。因為納蘭容若死於康熙24年,即1685年;而曹雪芹最早生於1715年,曹雪芹出生時納蘭容若已經去世30多年了,很難想像曹雪芹著書時會去用納蘭容若作為主人公的模特兒。但若我們相信曹雪芹是在他的祖父曹寅的初稿上精心創作而成《紅樓夢》的話,這個問題就變成為另外一回事了。若相信曹寅寫了紅樓夢的初稿之一《金陵十二釵》,則男主人公賈寶玉的品質必然是既有曹寅本人的部分,也有借鑒於納蘭容若的部分。

納蘭容若生於1654年,與康熙同歲;曹寅生於1658年,比他們小四歲。納蘭的父親明珠「辯若懸河,兼通漢滿語言文字」,在平定三藩之中因贊襄軍政之力為康熙皇帝所賞識,後位及宰相。 容若數歲即善騎射,發無不中。受選為侍衛,出入扈從。曹寅的母親孫氏為康熙的保姆。少年時期曹寅與納蘭容若都曾為康熙的伴讀,後同為康熙侍衛。康熙17年,開博學鴻儒科時,來京的大批明末文人,對納蘭容若與曹寅兩個青年都是倍加欣賞,與這兩個人都成為詩詞唱和上的忘年交。胡小偉先生在《納蘭詞到《紅樓夢》--試論滿漢文化融合的「青萍之末」》一文中比較了曹寅與納蘭容若後說,『兩人像是用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因納蘭在31歲風華正茂的年齡就去世了,去世時曹寅還只有27歲。因此它們之間的交情只能從很有限的詩詞中去發掘。

康熙二年,曹寅父親曹璽來南京任江寧織造後不久,即「移來燕子磯邊樹(黃楝)」,手植於江寧織造署(今南京大行宮處)庭院之中,「久之,樹大可蔭,爰作亭於其下,因名之曰楝亭」。作為偃息之所和課子(指曹寅、曹宣)之堂。曹寅年長時,還把「楝亭」作為自己的名號,他的著作也以《楝亭集》之名梓行。這就不難看出,楝亭在江寧織造署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納蘭容若為楝亭填了一首詞

《滿江紅--為曹子清題其先人所構楝亭,亭在金陵署中》

「籍甚平陽,羨奕葉流傳芳譽。君不見山龍補袞,昔時蘭署。飲罷石頭城下水,移來燕子磯邊樹。倩一莖黃楝作三槐,趨庭處。延夕月,承朝露。看手澤,深余慕。更鳳毛才思,登高能賦。入夢憑將圖繪寫,留題合遣紗籠護、正綠陰子青盼烏衣,來非暮。」

此詞未載入《飲水詞》或《側帽詞》,而是在《楝亭圖》上面書寫的。

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秋,曹寅在江寧織造任上時,廬江郡守張純修來訪,曹寅又邀請當時的江寧知府施世綸(即《施公案》中的「施不全」),三人秉燭夜話於楝亭。張純修即興作《楝亭夜話圖》,然後三人分詠。這年距離納蘭容若去世已經有十年了。顯然他們這次夜話他的內容主要是懷念大家的好友納蘭容若。曹寅的詩為:

題楝亭夜話圖(楝亭詩鈔卷2)

紫雪冥蒙楝花老,蛙鳴廳事多青草;廬江太守訪故人,建康並駕能傾倒。兩家門第皆列戟,中年領郡稍遲早;文采風流政有餘,相逢甚欲抒懷抱。於時亦有不速客,合坐清嚴斗炎熇。豈無炙鯉與寒嚴鷃,不乏蒸梨兼瀹棗;二簋用享古則然,賓酬主醉今誠少。憶昔宿衛明光宮,楞伽山人貌姣好;馬曹狗監共嘲難,而今觸痛傷枯槁。交情獨剩張公子,晚識施君通紵縞;多聞直諒復奚疑,此樂不殊魚在藻。始覺詩書是坦途,未防車轂當行潦。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斑絲廓落誰同在?岑寂名場爾許時。

詩中的廬江太守指的就是張純修,字子敏,號見陽、遼陽人。隸漢軍正白旗。累官安徽廬州府知府。有《語石軒詞》一卷。見陽與納蘭友善,康熙三十年(1691)見陽於揚州開創《飲水詩詞集》,其序雲,「容若與余為異姓昆弟。」可見相交之密。他在序《飲水詩詞集》中歎道:「謂造物者而有意於容若也,不應奪之如此其速 ;謂造物者而無意於容若也,不應畀之如此其厚。」納蘭在風華正茂之年突然夭折,老天不給如此多才的人物多一些年月,實在是文壇一大恨事。

『憶昔宿衛明光宮,楞伽山人貌姣好;馬曹狗監共嘲難,而今觸痛傷枯槁。』楞伽山人是納蘭容若的號,曹寅在詩中懷念當年在明光宮當侍衛時,納蘭容若一表人才,馬曹、狗監(可能是指一些同在宮中工作的人)常開他玩笑的情景,而現在納蘭已經去世,感到分外傷痛。最後痛心地說出:『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斑絲廓落誰同在?岑寂名場爾許時。』意思是:雖然大家很喜歡唱優美的《飲水詞》,但誰又能真正瞭解納蘭的思想?現在我已經是斑斑白髮,空寂孤獨有誰與我同在?寂寞寧靜的詩壇也只能如此了。

說實話,當我看到曹寅詩中寫『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兩句話時,我吃了一驚,似曾相識!仔細一想,這不就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嗎?納蘭詞寫得很美,很多是痛苦的傾訴,喜歡它的人很多,但爭唱飲水詞的人卻並不理解納蘭,不理解這樣一個極盡人間富貴的相國公子,為什麼寫出來的詞會那樣的悲苦?讀納蘭詞的人並不能『解其中味』。曹寅為沒有人能理解納蘭而傷感。世界上有各種不同的歡樂與痛苦,『焦大不會像賈寶玉那樣去愛林妹妹』,焦大絕不會理解賈寶玉。只有『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曹寅才能真正的理解納蘭的悲哀的人生。

曹寅被顧景星稱讚:『如臨風玉樹』(參閱文章3),納蘭容若則:『楞伽山人貌姣好』;而賈寶玉在林黛玉眼中則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在他父親眼中:『神采飄逸,秀色奪人』(見紅樓夢23回)。曹寅、納蘭幼年都被譽為神童。賈寶玉的才學,熟讀紅樓的人誰都清楚,雖然在與眾姐妹吟詩時因不忍讓姐妹們難堪,常常甘居最後;但他能寫出《芙蓉女兒誄》這樣的好文章,《姽嫿詞》那樣長詩;雖然常被賈政痛罵,但在『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時,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多才多藝的神童。

由於張見陽善於作畫,每次畫蘭,容若總要在上面題詞。現把納蘭一首《點絳唇 詠風蘭》的題畫詞與張見陽用相同的韻的和詞引之如下,可以見到一般。

點絳唇 詠風蘭(納蘭性德)

別樣幽芬,更無濃艷催開處。凌波欲去,且為東風住。忒煞蕭疏,怎耐秋如許。還留取,冷香半縷,第一湘江雨。

點絳唇 蘭、和容若韻(張純修)

弱影疏香,乍開猶帶湘江雨。隨風拂處。似共騷人語。九畹親移,倩作琴書侶。清如許。紉來幾縷,結佩相朝暮。

按徐珂《清稗類鈔‧植物類‧風蘭》雲;風蘭,寄生於深山樹幹上,葉似蘭而短,有厚劍脊,夏開小白花,有一二瓣曲而下垂,微香,無土亦可生。也就是說,風蘭並不是名貴的花,而是生在深山野外的一種小草而已。納蘭對這種野草給予無限深情,把它描寫成凌波欲去的仙女,而且擔憂她葉子太蕭條(忒煞蕭疏),怕她經不住秋天的蕭索,希望她一定要留著冷香半縷,經得住湘江的風雨。張見陽回答:「她雖然『弱影疏香』,但卻是帶著湘江的雨剛剛開放,她隨風飄搖,像是在與您傾訴。我把她畫在紙上,是準備做您的琴書伴侶,與您朝夕相伴。」

有意思的是,曹寅在《題馬湘蘭畫蘭長卷》中對一叢無葉蘭花,特別憐惜,專為她寫了六首詩(參閱本人文章11);而納蘭又對風蘭寫得那麼情意綿綿。早期的紅樓夢評論家明齋主人(抱歉,我不知他真名是什麼)曾用花來比紅樓女兒,他認為『黛玉如蘭,寶釵如牡丹,…晴雯如芙蓉,…』。那麼巧,納蘭與曹寅都對野生的蘭花情有獨鍾。要是風蘭這株野草,是絳珠仙草,則神瑛侍者非納蘭與曹寅這兩位年輕的侍衛不可。說到絳珠仙草,納蘭還有一首詠『紅姑娘』的詞:

眼兒媚(詠紅姑娘)

騷屑西風弄晚寒,翠袖倚闌干。霞綃裹處,櫻唇微綻,靺鞨紅殷。 故宮事往憑誰問,無恙是朱顏。玉墀爭采,玉釵爭插,至正年間。

紅姑娘為多年生草,高二三尺,葉卵形而尖,六七月開白花,其果實成囊狀,色絳紅,酸甜可食。楊慎《丹鉛總錄‧花木‧紅姑娘》引明徐一燮《元故宮記》:「金殿前有野果,名紅姑娘,外垂絡囊,中空有子,如丹珠,味酸甜可食,盈盈繞砌,與翠草同芳,亦自可愛。」又《飲水詞‧叢錄》云:「按紅姑娘一名洛神珠,一名燈籠草,即酸漿草也。元棕擱殿前有草名紅姑娘,見《清吟堂集》詠紅姑娘題注。」

納蘭好像並不是看見『紅姑娘』這種草後寫著首詞的,按詞中所寫,這種草是在元大都的宮中的,據說,明朝建都北京時,把元朝皇宮壓在今天的景山底下,也就是說把相當於現在的太和殿這麼重要的一個宮殿給它壓在山底下了,意思是『不能讓你元朝的社稷再回來,大明江山要開基立業了。』到清朝當然已經看不見這種草了,納蘭只能從有關的記載中才知道有這種草。詞中最後說的是『至正年間』而「至正」是為元末惠宗順帝之時。順帝昏庸,政治腐敗,民不聊生,遂致各地義軍蜂起,最後元朝滅亡,政權為朱元璋所奪。納蘭把『紅姑娘』想像成一個翠袖、霞綃的少女,希望她在元末混亂的世道裡能安然無恙。

無獨有偶,曹寅有一首詠櫻桃的詩:

櫻桃(楝亭詩鈔別集卷1)

上苑新芳供御廚,承恩賜出絳宮珠;風吹杏酪嘗初暖,日映瑛盤看欲無。紅到十分春始去,香余一滴齒皆蘇;柏梁每羨東方朔,七字吟成興倍殊。

曹寅把櫻桃稱為『絳宮珠』,把盛放櫻桃的盤子稱為『瑛盤』,把絳宮珠放在瑛盤中,在日光的照耀下,兩者幾乎融為一體,非常悅目。『柏梁每羨東方朔,七字吟成興倍殊』,柏梁是指一種詩體,稱為柏梁體。為一種七言古體聯句。相傳漢武帝築柏梁台宴群臣時的七言聯句,句句押平聲韻,稱柏梁體。最早提到柏梁台詩的是《東方朔別傳》、《漢武帝集》。東方朔大概是最善於做柏梁體的。康熙也喜歡與大臣們聯句,可能賜櫻桃時也做柏梁體聯句。

將男女主人公寫成神瑛侍者與絳珠仙草轉世,對普通作者來說,是一種太出奇的思想,但對曹寅來說,卻應該是很自然地會在腦海中湧現的。

曹寅說起做柏梁體詩時,羨慕東方朔,對東方朔的故事肯定是很熟悉的。御覽九百六十五東方朔別傳曰:『武帝時,上林獻棗,上以所持杖擊未央前殿楹,呼朔曰:「叱叱,先生,來來,先生知此篋中何等物?」朔曰:「上林獻棗四十九枚。」上曰:「何以知之?」朔曰:「呼朔者,上也;以杖擊楹兩木,兩木者,林也;來來者,棗也;叱叱,四十九枚。」 』對十二金釵的命運的很多詩謎,是否也有點模仿東方朔的故事?以敲兩次木頭喻 『林』,以來來喻『棗』(繁體字棗字近似為上下兩個來字相疊而成),而以七七代替叱叱等等。

張見陽愛畫蘭花,每畫蘭花納蘭一定要題詞,張見陽的蘭花與納蘭的題詞已經融為一體。曹寅為此寫了墨蘭歌。

墨蘭歌(為見陽太守賦,見陽每畫蘭,必書容若詞)(楝亭詩鈔卷4)

折扇鄣風花向左,鸞飄風泊驚婀娜;巡枝數朵歎師承,顛倒離披無不可。瀟湘第一豈凡情,別樣蕭疏墨有聲;可憐側帽樓中客,不在薰爐煙外聽。盛年慼慼愁無為,井華飲處人偏貴;餳桃敢信敵千羊,孤芳果亦空群卉。張公健筆妙一時,散卓屈寫幽蘭姿;太虛游刃不見紙,萬首自跋納蘭詞。交渝金石真能久,歲寒何必求三友;至今擺脫松雪肥,奇雅更肖彝齋瘦。

詩的前四句形容畫中的蘭花,『瀟湘第一豈凡情,別樣蕭疏墨有聲』這兩句是從納蘭的『第一湘江雨』與見陽的『乍開猶帶湘江雨』化來,意思是說見陽畫蘭花不是普通的感情,蕭疏的蘭花雖然是墨畫的,卻能發出聲音,好像能說話。側帽:《北史獨孤信傳》中說:「信在秦州,常因獵,日暮,駛馬進城,其帽微側。」後很多人都學他樣子,側著戴帽,表示瀟灑豪放的樣子。納蘭容若除了《飲水詞》外還有《側帽詞》詞集。『可憐側帽樓中客,不在薰爐煙外聽。』側帽樓中客指的就是納蘭,歎息他已經不再能聽到朋友對他的懷念了。井華:明代李時珍《本草 綱目》卷五井泉水《集解》:「平旦第一汲,為井華水」。『井華飲處人偏貴』,意思是說飲井華水的人群都是高貴的人群。千羊:古語有「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來比喻眾愚不如一賢。曹寅卻偏說『餳桃敢信敵千羊,孤芳果亦空群卉』。詩最後說,用詩畫來交朋友比歲寒三友更具有深長的友誼。

曹寅與納蘭容若都與清初那一批明朝遺下的詩人有很深的交情。這種交情都是忘年交,曹寅與納蘭都是翩翩少年,而且身居富貴之家,那些詩人很多是布衣,年齡比前者大二、三十歲。關於曹寅與這些詩人的交往在本人前面文章(3)與(8)中已有闡述。現在從《飲水詞》來看納蘭與這些詩人的友情。

金 縷 曲(贈梁汾)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輜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梁汾即顧貞觀(1637一1714),顧貞觀字華峰,號梁汾,江蘇無錫人。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舉人。著有《積書巖集》及《彈指詞》。康熙十五年丙辰(1676)與納蘭相識,據顧貞觀記云:「歲丙辰,容若年二十有二,乃…見即恨識余之晚,閱數日,填此曲為余題照。」(見《彈指詞》卷下納蘭贈詞後)。這年容若獲殿試二甲七名。賜進士出身,並授三等侍衛,不久又晉為一等。他以貴介公子,皇帝近侍的身份與沉居下僚的顧梁汾相識,不但大有相見恨晚之歎,且對其不幸的遭遇深表同情。這首詞即是納蘭與梁汾相識不久的題贈之作。

這是一首很著名的詞。『德也狂生耳。偶然間、輜塵京國,烏衣門第。』他覺得自己(納蘭又名成德,故德是自稱)不過是一個狂生而已,偶然生在『烏衣門第』中。『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這裡引用李賀《涪歌》:「買絲繡作平原君,有酒唯澆趙州土,」 平原君死後雖末葬趙州,但他是趙國公子,又是趙相,故稱他的墓為「趙州土」。成生也是納蘭自稱,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自己願意學習平原君那樣禮賢下士,但誰能理解自己呢?『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盡英雄淚。』意思是說你我結為莫逆(梁汾時年40,納蘭22),彼此青眼相對,互相器重,而今正當大有可為之年,不須傷悲,應拭去英雄淚,振作精神。下闕『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裡。然諾重,君須記。』 意思是由那些小人去造謠中傷,要知這種卑鄙的事自古以來就是這樣。別管這些,我們既然相互一心相許,我們要守住信用,下輩子還是好朋友。

金縷曲(慰西溟)

何事添淒咽?但由他、天公簸弄,莫教磨涅。失意每多如意少,終古幾人稱屈。須知道、福因才折。獨臥藜床看北斗,背高城、玉笛吹成血。聽譙鼓,二更徹。 丈夫未肯因人熱,且乘閒、五湖料理,扁舟一葉。淚似秋霖揮不盡,灑向野田黃蝶。須不羨、承明班列。馬跡車塵忙未了,任西風、吹冷長安月。又蕭寺,花如雪。

姜西溟:康熙十八年(1679)落選「博學鴻詞」後,納蘭對他深表同情,因賦此以慰勉之。『何事添淒咽?但由他、天公簸弄,莫教磨涅。』意思是,既然命運不濟,試而不第,那就放開胸懷,任老天爺播弄,不能因此而折磨自己。『獨臥藜床看北斗,背高城、玉笛吹成血。聽譙鼓,二更徹。』意謂遠離繁華鬧市,歸隱山林,獨自高眠,臥看北斗七星,吹笛自樂。『丈夫未肯因人熱,且乘閒、五湖料理,扁舟一葉。淚似秋霖揮不盡,灑向野田黃蝶。』意思是說大丈夫不要因求官求仕不得而躁急。正好學作范蠡,扁舟一葉,泛游五湖,消閒隱居,陶然自樂。『淚似秋霖揮不盡,灑向野田黃蝶。須不羨、承明班列。馬跡車塵忙未了,任西風、吹冷長安月。又蕭寺,花如雪。』勸西溟即使要傷心落淚,也要向自己的朋友灑,不要去羨慕那些忙忙碌碌的當官的,還是悠閒地在蕭寺中欣賞如雪的花朵。在本人文章(8)中曾說到姜西溟是一個「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的、心靈充滿矛盾的人物。心情高傲,但又熱中功名,最後受誣冤死獄中。納蘭對這個好朋友極盡勸解,在勸解對方中,也吐露自己的夢想,自己正是很想過扁舟一葉,泛游五湖,身居蕭寺,仰看北斗,吹笛自樂的日子。

納蘭容若與張見陽有很深的友情。在《飲水詞》中有很多篇是寫給張見陽的。

瑞 鶴 仙(飲水詞)(丙辰生日自壽,選用彈語句、並呈見陽)

馬齒加長矣,枉碌碌乾坤,問女何事。浮名總如水。拼尊前杯酒,一生長醉。殘陽影裡,問歸鴻,歸來也未。且隨緣、去住無心,冷眼華亭鶴唳。 無寐。宿酲猶在,小玉來言,日高花睡。明月闌干,曾說與,應須記。是蛾眉便自、供人嫉妒,風雨飄殘花蕊。歎光陰、老我無能,長歌而已。

菩 薩 蠻(飲水詞)(過張見陽山居、賦贈)

車塵馬跡紛如織,羨君築處真幽僻。柿葉一林紅。蕭蕭四面風。 功名應看鏡,明月秋河影。安得此山間,與君高臥閒。

這裡只引了兩首,《瑞鶴仙》是納蘭22歲生日寫的。悵惘之意籠蓋全篇,感慨自己碌碌無為。但願意隨緣自適,不逐俘名,願意一生長醉。說心緒不佳唯借酒解憂,疏懶度日。並與見陽回憶,在月明憑軒之時曾共語人生常是高標見妒,猶如風雨摧殘花蕊,故不須為此而添愁增恨。《菩薩蠻》是見到了張見陽的山居,表達了心裡很羨慕,很想拋開紅塵,與張見陽著好朋友一起在山間隱居。

紅樓夢裡的賈寶玉就是這樣一個時時處處為別人著想,替周圍的女兒們擔憂的人;正如魯迅說的:「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然呼吸而領會之者,獨寶玉而已。」他不但為知己黛玉擔憂,為晴雯被迫害而傷心;替鴛鴦不平,為香菱擔憂,甚至為平兒抱屈。通觀紅樓夢,凡是賈寶玉出場,都是處處為別人著想,從不管自己是否委屈。他不管自己手被燙了,還要問別人疼不疼;自己被淋得成為落湯雞,還在擔心別人被淋。因為他認定「山川靈秀」只鍾於女子,而自己只是「渣滓濁沫」而已。賈寶玉不是一個革命者,他萬分厭惡那個迫害『清淨女兒』的污濁世界,但他卻又依賴著那個世界;他不敢反抗那個世界,他愛著林黛玉,卻不敢明著給老祖宗賈母講;晴雯被冤枉,明明賈母是頗賞識晴雯的,他只會在怡紅院哭,以自己的一腔情懷去探望他,卻不會去求求賈母。這一切與納蘭容若的情況又是多麼神似!納蘭容若的父親名叫納蘭明珠,官至太傅(相當於宰相),可說是位極人臣。但此人庸俗卑鄙,而且貪財,和納蘭容若那種清高絕俗的性格,正是極端相反。他父親的所作所為,都令他聽不慣,看不慣,可是在封建的壓力下,他又不能公開地反抗父親,他的精神上的鬱悶大概就是從此而來。另一方面,納蘭是個多情的人,但在愛情方面也有很多不幸。他與妻子盧氏感情很好,納蘭容若在十八歲的時候曾寫了一首《浣溪沙》

浣溪沙

十八年來墮世間。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誰邊。 紫玉權斜燈影背,紅綿粉冷枕函偏。相看好處卻無言。

這大概是新婚時寫的詞,描寫了妻子的可愛,並把愛情都付給了自己。但不幸妻子在納蘭23歲時去世。納蘭寫了不少催人淚下的悼亡詞,前面在引『錢靜方先生在《紅樓夢考》一文中』中已經引了其中三首。納蘭的愛情詞,既有他思念妻子的描述,也有想像閨中女子想念他的描述。從納蘭的詞中,也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年輕時有一青梅竹馬的戀人,有人猜測該女子是納蘭的表妹,與之曾有婚約,後被選入宮中,但情深不泯,納蘭未入值侍衛時,曾喬裝僧人入宮探視等等。當然這些傳說並沒有史料可以證實。但從古代男女社交並不能公開的情況下,少年男女能夠來往的只能是自己的表親。大觀園中能與賈寶玉交往的異姓女子也只能是他的表親。並且從元春被選入宮中去做女史,薛寶釵到京城來也是為了應選才人善贊之職的情況來看,納蘭的表妹被選入宮中也是有可能的。看上去納蘭與這個戀人在婚後還碰到過多次。看他寫的《虞美人》詞:

虞美人

曲闌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過,山枕檀痕涴。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枝花樣畫羅裙。

虞美人

銀床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跫掃。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 迴廊—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從這兩首詞中,看出『曲闌』或『迴廊』正是納蘭與戀人在青梅竹馬時在一起玩耍的地方,『曲闌深處重相見』『迴廊—寸相思地』,詞中一次又一次提到這地方。還有第二首中的銀床,指的是井架。好像納蘭與戀人也常在井架旁玩耍,後又在井架旁重逢,如另一首《如夢令》所說的。

如夢令

正是轆轤金井,滿砌落花紅冷。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誰省,誰省。從此簟紋燈影。

由於對現實的看不慣,自己婚戀上的挫折,納蘭深深感到人生的苦悶。他的詞《東風齊著力》充分表達了這種情緒。

東風齊著力

電急流光,天生薄命,有淚如潮。勉為歡謔,到底總無聊。欲譜頻年離恨,言已盡、恨未曾消。憑誰把,一天愁緒,按出瓊簫。 往事水迢迢,窗前月、幾番空照魂銷。舊歡新夢,雁齒小紅橋。最是燒燈時候,宜春髻、酒暖蒲萄。淒涼煞,五枝青玉,風雨飄飄。

電急流光,是指光陰如間的意思;青玉,指燃燒的燈。這首詞充分表達了自己對生活的無可奈何,無法消除的愁思的情緒。

一般人很難想像,一個相國公子會有這樣滿腔的愁緒。這與一般人很難理解賈寶玉的:「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似狂。」類似。

納蘭容若有明顯的離世思想,有關這方面的詞不少,他把跟著皇帝出巡看成是不能忍受的苦差。在隨駕外出時寫的詩,都是充滿憂傷的,如:

臨 江 仙(塞上得家報雲秋海棠開矣.賦此)

六曲闌干三夜雨,倩誰護取嬌慵。可憐寂寞粉牆東。已分裙釵綠,猶裹淚綃紅。 曾記鬢邊抖落下,半床涼月惺忪。舊歡如在夢魂中。自然腸欲斷,何必更秋風。

秋海棠,為多年生草本植物,屬秋海棠科。此花葉大棵矮,背有明顯的紅絲,花小,聚生、粉色。又稱「八月春」.「斷腸花」。據傳說云:古代有一癡情女子,被遺棄後,傷心落淚,其淚水落地。即生出此花。作者或護駕塞上,或奉命出使,於塞外得家書後感到自己與秋海棠一樣已經斷腸。又如

如 夢 令

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

這裡穹廬即氈帳。狼河又名白狼河,即今遼寧省之大凌河。納蘭睡在氈帳中,看著搖搖星空,耳聽濤濤河水聲,短短幾句,寫盡了夜不能寐無可奈何。

納蘭盼望著過遠離人世的幽靜的生活。康熙二十三年(1684),納蘭的好友顧梁汾南歸三年整,納蘭特修建茅屋三楹招他回京。寫了《滿江紅》一詞記此事。詞中充分表達了納蘭淡泊功名,欲效陶淵明等先賢的心情。

滿 江 紅(茅屋新成,卻賦)

問我何心?卻構此、三楹茅屋。可學得、海鷗無事,閒飛閒宿。百感都隨流水去,一身還被浮名束。誤東風、遲日杏花天,紅牙曲。 塵土夢,蕉中鹿。翻覆手,看棋局。且耽閒殢酒,消他薄福。雪後誰遮簷角翠,雨余好種牆陰綠。有些些、欲說向寒宵,西窗燭。

這裡,塵土夢,蕉中鹿有一典故:《列子‧周穆王》:「鄭人有薪於野者,遇駭鹿,御而擊之,斃之。恐人見之也,遽而藏諸隍中,覆之以蕉,不勝其喜。俄而遺其所藏之處,遂以為夢焉。順途而詠其事,傍人有聞者,用其言而取之。既歸,告其室人曰:『向薪者夢得鹿而不知其處,吾今得之,被直真夢矣。』室人曰:『若將是夢見薪者之得鹿邪?有薪者邪?今真得鹿,是若之夢真邪?』夫曰:『吾據得鹿,何用知被夢我夢邪?』薪者之歸,不厭失鹿。其夜真夢藏之之處,又夢得之之主。爽旦,案所夢而尋得之。遂訟而爭之,歸之士師。士師曰:『若初真得鹿,妄謂之夢;真夢得鹿,妄謂之實。被真取若鹿,而與若爭鹿。室人又謂夢仞人鹿,無人得鹿。今據有此鹿,請二分之。』以聞鄭君。鄭君曰:『嘻!士師將復夢分人鹿乎?』訪之國相,國相曰;『夢與不夢,臣所不能辨也。欲辯覺夢,唯黃帝孔丘。今亡黃帝孔丘,孰辨之哉?且恂(信任)士師之言可也。」後以此典成「蕉中鹿」「蕉鹿夢」等詞語,形容世間事物真偽難辨,得失無常等。

康熙二十一年(1682),納蘭隨皇帝東巡,在山海關停留,寫了《浪淘沙(望海)》:

浪 淘 沙 (望海)

蜃闕半模糊,踏浪驚呼。任將蠡測笑江湖。沐日光華還浴月,我欲乘桴。 釣得六鰲無? 竿拂珊瑚。桑田清淺問麻姑。水氣浮天天接水,那是蓮壺?

詞中以驚喜的心情,豪邁激越的筆調,又用神話傳說,歷史故事等鋪陳渲染,寫出了對海外仙山無限的神往。有人認為這首詞一改原來詞中充滿傷感的基調,其實這正是反映了納蘭厭惡世俗世界,對虛無縹緲的神仙幻境的追求,這與曹寅寫的《遊仙詩》具有很類似的心態。

紅樓夢中,那位含玉而生的、在賈母等人的心中像金鳳凰一樣的賈寶玉,雖然有一個可供他與姐妹、丫環等玩樂的大觀園,但是他沒有出路,他的心是苦的,他的希望只能是:「…只求你們守著我,等我又一日化成飛灰,── 飛灰還不好,會還有形有跡,還有知識。──等我化成一股輕煙,風一吹便散了的時候,你們也管不得我,我也顧不得你們了。…」又說:「…比如我有造化,該死於此時的,趁你們在,我就死了,再能夠你們哭我的眼淚流成大河,把我的屍體飄起來,送到那鴉雀不到的幽僻之處,隨風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為人,就是我死的得時了。…」賈寶玉無法擺脫世俗的困擾,只能以化灰化煙來解脫自己。最後除了跟著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到大荒山去的還能有什麼呢?

只要略加比較,就可以看出,賈寶玉這個文藝形象是多麼像是為納蘭容若寫的。把納蘭容若轉化為賈寶玉這樣一個文學形象的作者是誰呢?

孫桐生 (1824--1904 )字筱峰,四川綿州(今綿陽市)人,晚清著名的紅學家、著作家、刊刻家,即在《甲戌本》上有不少眉批的左棉癡道人。認為紅樓夢可能是康熙年代的梁佩蘭(1632-1708),姜宸英(1628-1699),顧貞觀(1637-1714)等人寫的。因為這些人都是納蘭的好友,當時假館容若。這些人都是有名的詩人,很有文才,生於明朝,可以說是明朝遺老。這些人有沒有可能會把他們英年早逝的好友納蘭描寫成賈寶玉呢?

關於姜宸英與顧貞觀前面已經作過介紹。梁佩蘭,字芝五,號藥亭、郁洲 。廣東南海捕屬(今廣州市荔灣區)人,清初廣東名詩人 ,.嶺南七子」之一 。梁佩蘭亦善作詞、書法、繪畫 。詞作被譽為清初粵詞大家 。書法合李邕、蘇軾、米芾三家為一體而自成風格。梁佩蘭則熱衷功名,多次參加科舉考試,得授翰林之職。這些人雖然與納蘭很友好,但都是熱衷功名的人。他們與納蘭是完全不同的人,不可能理解納蘭的苦悶。文學創作中的主人公,必然與作者有某些共同之處。因此以納蘭的某些思想、品質作為素材創作賈寶玉只能是曹寅。

曹寅與納蘭一樣都生在富貴之家,曹寅與納蘭一樣厭惡官宦生活,曹寅與納蘭一樣喜歡結交那些從明朝遺留下來的詩人,曹寅與納蘭一樣有出世的思想。曹寅在其《恆河》一詩的小序中曾有:「因悲世路之險,嗟行役之苦,」強烈思想,見到在深山環繞中的一戶人家,感到『恐是秦時避世人』像是到了世外桃源,很想過這樣安靜的生活。

是不是曹雪芹也能根據納蘭的素材創造出賈寶玉來呢?要是沒有曹寅的初稿,曹雪芹不可能有這樣的動力與想像;假如有了曹寅的初稿,曹雪芹是有可能去熟讀納蘭詞,完成賈寶玉的形象。我有這樣的想法,曹寅寫下的《金陵十二釵》只是確定了賈寶玉、林黛玉等等主要的人物性格與輪廓,寫的大概是筆記式的,或傳奇式的。類似《西廂記》的前身《鶯鶯傳》,而且用的是文言文,或半文言。曹雪芹雖然年輕,但經歷了曹家的敗落過程,被抄家的痛苦。他拿到了祖父的《金陵十二釵》與洪升(?)的《風月寶鑒》,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歷,大力修改、綜合、寫成(只說批閱增刪是自謙)現在的紅樓夢。他盡量去掉一些《風月寶鑒》中太淫猥的描寫,把秦可卿、王熙鳳都去掉一些糟粕,(像王熙鳳與賈蓉、賈薔的曖昧關係),放到十二釵中去。將《金陵十二釵》與《風月寶鑒》中的兩個大家庭,合成為榮、寧兩府。這樣賦予了紅樓夢深刻的社會意義。而且用通順的白話文、口語改寫了很多情節。我估計後四十回沒有任何初稿,完全是曹雪芹寫的,因此寫得很慢。也許《風月寶鑒》有一個主人公窮愁潦倒的結尾。但曹雪芹不要這個結尾,因為它不符合以納蘭容若為模特的主人公的意志,也不符合他自己的親身經歷。也許有人以為曹雪芹很窮苦,應該寫什麼『要飯』或『看街人』『打更人』之類的情節。其實他按照自己清高的氣質,決不會寫這樣的賈寶玉的下場;何況賈寶玉是納蘭容若的化身,他只能拋棄一切,撒手人寰,回到靈河畔去找絳珠仙草。

2004/11/18 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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