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何人
《幽淑女悲題五美吟》一回書文,很是奇特———下半回竟然接的是尤二姐等人迥然殊異的事情了。此亦全書的一大轉關,但我很覺彆扭,轉得太生硬,二姐、三姐這種筆墨,實非雪芹的擅長之處。不想多談,故仍回到「五美」,補說幾句。
詩人自昔詠古總為切今,雪芹為紅樓才媛所安排下的詩篇,更是如此。
「五美」之中,「切」今而分明不差的是西施喻黛玉自身,「一代紅顏逐浪花」,即日後她是自沉於寒塘。明妃喻探春之「和番」遠嫁,亦無疑。紅拂全切湘雲,已然論過。
這樣,剩下了虞姬與綠珠,可就特別令人費思了,她們都是「殉情」之烈女,並且都為所殉者殞身亡勢於政治漩渦之間,非一般「兒女」「閒愁」也———然則,紅樓一書中,誰又「相當」於她們二人而涉及如此重大的政局事故、人生巨變呢?這豈不正是解詩,實實是「紅學探佚」的又一關節了。
在我此刻執筆為文之際想來,大致情況可以初探如下———
虞姬所切者,元春也。
元春作妃的君王是誰?依年月節令事跡已經考定應是乾隆改元,省親當是乾隆帝的「曠典」。若這麼推,她所殉的當為乾隆了。然而,虞姬所殉,乃是末路的英雄、失敗的鬥士———這與乾隆何涉?即此可悟:與乾隆作殊死的政爭而被打倒的「楚霸王」正是康熙太子之長子,真正的合法「帝孫」弘皙。
這可就重要極了!
我以為,元春本是弘皙的身邊人,賈府之女被選入其宮府的一名內府包衣女。寶釵的「待選」實亦屬此。
一個可能是:弘皙敗了事,元春自盡以殉。另一可能是未殉之前,她已被乾隆奪入宮中,成為妃嬪之流;及至弘皙起事,她曾策劃「反正」歸主,不幸都被發覺,遂自刎(或自經)而殞命。
這個探佚推考,似乎合理而能解書中元春的「判詞」與「曲文」。(我於另篇略作補說)
如今,最難的一個就剩綠珠了,只因石崇是暗比寶玉,在此「前提下」,必然是怡紅院中諸女兒在寶玉日後受逼落難時,毅然不被強者奪去,以身命而爭,忠於職,殉於情……
這似乎也合情理,但困難是《五美吟》中明言「石尉」不重此女,隨勢一齊拋棄———明義之詩也說「青娥紅粉歸何處,慚愧當年石季倫」了,哪兒又曾有個「綠珠」可比?
這可真是問得人啞口無言。
怡紅諸女兒,八十回前已知其結局的,晴雯死,芳官被逼為尼,二人而已。稍後可預知的也只襲人嫁與蔣玉菡,一人。其餘均未離開。麝月是終供奉者,且隨湘雲同為寶玉舊人之僅存者。這樣,重要的應屬橝雲、碧痕、秋紋、綺霞等三四個———再小的,身份難比綠珠了。而這四人中,有誰是能像綠珠而與寶玉「同歸」的呢?
這個疑問不易答。也因為寶玉並未如石崇之被害,談不到有「墜樓」之人。
也許,寶玉是落難而系獄了,此時有一個甘願同他入獄的,也有「同歸」之義。假若如此,她又是誰?這問題留給探佚高手,自愧無能為力。
「碧痕」是通行本之名字,古鈔本或作「碧浪」。今必以為怪。她的情節不多,無可推測。
「秋紋」之名也怪,竟不知何所取義?寶玉秋日即事詩有「苔鎖石斂留睡鶴」之句,「紋」在怡紅院中此為僅見。難道秋紋能比綠珠———她本來不受王夫人青睞的,後因送荔枝而得賞了衣服,自謂榮光無上。
五美之中,有四可定,也就不算考論無功了———可是還有一個破綻:西施喻自沉於水的黛玉雖合,而西施乃吳、越之爭的關鍵人物,黛玉早夭,與吳、越何涉?
只有一個可能:黛玉之死,雖然病、藥、悲、讒……多種壓力有以致之,而多種原因也竟同樣包含了「雙懸日月照乾坤」的政治搏鬥而遭到了株連,未可知也。
詩曰:五美尋蹤四美明,綠珠何屬觸文驚。
西施本是工顰女,小字顰顰有異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