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紅樓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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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目中的紅樓女兒

紅樓人物

林黛玉:世外仙姝寂寞林

黛玉是美的精魂,她是那樣一個靈氣過人、倨傲孤高、敏感憂鬱、深情美麗的古典少女。在暮春的花雨中吟唱「天盡頭,何處有香丘?」在秋天的冷雨中抒寫「秋花慘淡秋草長,耿耿秋燈秋夜長。」葬花、彈琴、賞月、參禪、流淚,生活在詩和人生哲理思索孤獨世界中的黛玉的生命本身就是一首詩、一幅畫、一支千古絕唱。可是在茫茫的濁世,又有幾個人能讀懂這樣一顆「肝膽皆冰雪、表裡俱澄澈」的心靈,連知音寶玉也常常和她誤會重重,難以安撫她那顆纏綿憂傷的女兒心。黛玉始終是寂寞的。

在《紅樓夢》中,黛玉的前身是西方靈河岸上的絳姝仙草,為還神瑛侍者的眼淚而下凡人間。我常常想,黛玉何苦要來到這滾滾紅塵中呢?她難道不知道這個從古到今功利主義至上的人間是沒有她這樣純美生命的存身之地的?既然來到了溫柔富貴鄉,既然清高,就學學惜春,冷漠出塵地看這個世間算了,為什麼還要用飛蛾撲火的熱情去執著地追求一份那樣渺茫的愛情?難道她來人間一趟就是為了把一個自由美麗的生命,在混沌生活中追求真善美的人生理想境界而不可得的悲愴與幻滅譜成一首輓歌,響徹古今?

以黛玉那樣的聰慧敏感,不可能對自己的處境和命運完全懵懂,「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箭嚴相逼。明媚鮮艷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從她苦苦吟就的詩篇裡可以看出,她對環境的險惡、時光的殘酷、命運的飄零、希望的渺茫是覺察到的,但是她依舊用整個生命追求一份純潔的感情。可是我們看看她所苦戀的究竟是一個什麼人呢?那寶玉的前身是神瑛侍者,也非肉眼凡胎,所以他用審美的眼光看待大觀園裡的女兒們,覺得她們是世上最美的藝術品,可是他卻眼睜睜地看著繁華似錦的盛世芳華隕落成泥,看著她們的青春被世俗社會吞噬、殘害、扼殺。他能夠發現美、欣賞美、欽慕美,卻沒有能力保護美,可憐的黛玉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他身上,悲劇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黛玉的悲劇是必然的,如果這個故事的背景不是在「悲涼之霧,遍披華林」的封建末世,而是發生在今天,那麼,寶釵的悲劇、探春的悲劇、迎春的悲劇、湘雲的悲劇……許多紅樓女兒的悲劇都可以不發生,但黛玉的悲劇是不會倖免的。黛玉的靈魂太純潔了、太美麗、太執著了,而一切太純太美的心靈和追求在今天這個功利物質主義至上、瞬息萬變的世界上,都太脆弱了。畢竟我們生活在人間,而不是天堂。

黛玉,你既是世外仙姝,河畔的仙草,就回到天上去吧。那裡雖然寂寞、雖然孤獨,但是你畢竟可以賞花捉月,吟詩填詞,千萬不要來這凡俗的人間。你就永遠在天堂吧,你是我心中永遠美麗的一個夢幻。

薛寶釵:山中高士晶瑩雪

因為喜愛黛玉,也就憎恨寶釵,是她直接造成了黛玉和寶玉的婚姻悲劇。但是平心而論,寶釵又有什麼錯呢?這件事情的從頭到尾,寶釵就沒有任何小人的舉動,況且,寶釵沒有什麼地方配不上寶玉,出生於世家望族,才貌雙絕,寶釵的才華不僅象黛玉那樣顯示在藝術文化方面,而且顯示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寶釵嫁給寶玉的時候,賈家已經開始敗落,寶玉失去了通靈寶玉,人也已經糊塗了。寶釵的出嫁倒有些救人於危難之中的意味。所以,大家如此怨恨寶釵的橫插一刀也真有些不公。

但實際情況是,我始終不喜歡薛寶釵,儘管她完美得讓我找不出一點缺憾。

寶釵被寶玉稱為「山中高士晶瑩雪」,大概是因為她的冷。她是一個從骨子裡冷冰冰的冷美人,住在雪洞一樣的屋子裡,服冷香丸。她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是出於封建秩序反覆灌輸形成的理智,而不是出於天然的感情,而且做這一切都自然而然,沒有絲毫壓抑感,沒有絲毫「潛意識與明意識的衝突」。有人說,寶釵實際是很喜歡寶玉的,所以用盡心計討好賈府的封建統治者,而見了寶玉卻故意躲避,足見其城府之深。我卻非常懷疑這種說法,其實寶釵是根本看不慣寶玉的所作所為的,深受封建文化熏陶的寶釵也不會欣賞寶玉那過分超前的思想,寶玉在寶釵眼中也不過是個沒出息,有些怪異的懵懂頑童。所以,我不認為寶釵對寶玉有強烈的感情,其實她壓根就沒有對任何人動過真感情。著名的「寶釵笑談金釧兒之死」真讓人冷徹心骨;大觀園群芳流散,她趕緊躲回家去;大觀園的女兒們死的死,散的散,嫁人的嫁人,黛玉天天哭得淚流滿面,也沒見寶釵下一滴眼淚;尤三姐自刎,柳湘蓮出家,連薛蟠都動情含淚,她卻不在意,勸哥哥不必傷感……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能冷到這種地步,也實在少見。

不喜歡寶釵還在於她的心機功利。寶釵是有野心的,她出場時進京的目的就是被選進宮中當女官,擱淺在賈府,用其心機征服了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滴翠亭邊無意聽到小丫頭的私情,也能急中生智嫁禍給黛玉,其心機機敏令人歎服,黛玉在這方面和她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弱智。寶釵的野心因其冷而顯得十分淡然,絕無鳳姐、探春的咬牙切齒,但偶然也能顯示出來,一句《詠柳絮》「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足可見其抱負不淺。寶釵的大智慧在於其功利心總能隨機應變,不傷身體,進不了宮可以嫁給寶玉,寶玉離加出走,還留下了腹中的孩子,寶釵總可以很快地調整自己適應現實。

以寶釵的才華、學識、修養若生在今天,其作為真不可限量。她在感情上的雪一般的冰冷和黛玉火一般的熱烈形成鮮明的對比,以功利的眼光來看,寶釵是一奇女子。但是評價藝術形象,應以其情感世界的豐富、美好、深摯為標準。所以,我無法說寶釵的靈魂是美的。

湘云:湘江水逝楚雲飛

我一直覺得有文才的人都有點多愁善感,或至少比較深沉。想起史湘雲,才意識到單純快樂的人原來也可以寫出好詩。

湘雲的命其實也挺苦,雖生在世家豪門,可自小父母雙亡,叔叔嬸子對她也並不好。可湘雲卻生得豪爽熱情,心無城府,開朗快樂,大說大笑著出場。她實在是勾心鬥角、勢利黑暗的賈府的一抹亮色。

湘雲的才思敏捷,聯詩可一個人對付寶釵、黛玉、寶琴三個人。待人不分上下,和襲人情同姐妹,和香菱談論作詩,滔滔不絕,人稱詩瘋子。

湘雲的思想還是比較正統的,她親近寶釵,而排斥黛玉。她的詩流暢自然,從無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做作,別有情致。

依湘雲的才情性格,應該有一個幸福的人生。這樣的女孩該是有福的。可是家庭無可挽回地敗落了,丈夫雖是才貌仙郎,偏又病逝了。環境和境遇對性格的作用是很大的,湘雲在《紅樓夢》中的性格只是一個純真少女時代的過渡,她以後的性格一定會深沉很多。

以後在很多當代的言情小說中看到湘雲的影子,湘雲的性格的很多女子少女時代的一個過渡,隨著初涉塵世,歷練人間,那份純真的快樂也就真的「湘江水逝楚雲飛了」。

迎春:侯門艷質同蒲柳

迎春的下場是最可憐的,被凶狠的丈夫活活折磨死了。

迎春本是一個非常平凡、非常單純、非常老實以至懦弱得管不住自己的丫鬟的貴族小姐。她沒有深刻的思想,沒有橫溢的才華,沒有城府心機,沒有過高的要求,只是把日子能湊合著過下去,大家求個平安無事就行。為此,她的人生信條大概就是忍讓。

對迎春的迫害最直接地反映了封建男權社會對女性最殘酷地摧殘。

《紅樓夢》中有好幾個潑婦,像鳳姐兒、夏金桂……她們的丈夫也不是好東西,她們的潑也是有原因的。迎春溫柔善良,面對著如狼似虎的丈夫全無一點心機辦法,只好被吞噬。

於是我想,在男權社會中,女性的性格很大程度是由男性塑造的。男人都喜歡溫柔善良純潔的女性,可是這種單一性格的女性能在複雜的社會上立足嗎?

探春:奴去也,莫牽連

我非常欣賞探春,《紅樓夢》中第一次提到探春,這樣來描寫她:「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才精華,見之忘俗」一看外貌,就知探春應該是一個神采飛揚、精力充沛、極有才華的人物。

探春是海棠詩社的發起者,她的詩雖不如黛玉、寶釵,但也堪稱才女,很有雅興,遠非鳳姐那樣的俗人可比。

探春的才華也不僅僅是表現在藝術方面,在哲學、社會學、管理學、經濟學、人際學等各方面都顯露出來。探春也很會處世,但其策略性格與寶釵截然不同,這與兩人的社會地位不同有關係。寶釵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正室之女,作為賈府的親戚住在大觀園,其親戚又都是實權人物,所以寶釵只要周旋得體,少管賈家的閒事就可讓大家喜歡。而探春是庶出,母親地位低賤而言行粗鄙,勢利的人很容易歧視探春,探春只有靠自己在世態炎涼的賈府贏得自尊。所以,探春很注意維護自己的尊嚴,甚至不惜痛罵不尊重她的奴才,對上逢迎賈母、王夫人,對下疏遠自己的母親,加上她出眾的才華,才讓那些勢利的奴才不敢招惹她。

探春的管理才能集中表現在她替病重的鳳姐治理大觀園的過程中,她秉公辦事不惜得罪自己的母親,搞勤儉節約,承包責任制,敢想敢幹,很有領導者的風采。

在抄檢大觀園一場重頭戲中,探春的膽識和勇氣也有目共睹,她不僅打了在她身上搜贓物的奴才,還痛斥了人見人怕的鳳姐兒,她罵的話也極有見識:「……咱們漸漸地也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呢!」可見探春對賈府內部的黑暗腐朽已經看得很透。

探春的結局也是悲劇性的,被迫遠嫁,臨別時吟就的詩篇也極感人:「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牽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我非常喜歡這首詞,不同於黛玉詩的一味悲和寶釵詩的一味冷,這首詞表達的感情極為豐富,它充分顯示探春是一個感情和理性都非常強的人,那種痛苦無奈,又擔心親人傷心,而不助地安慰她們的複雜情緒的確活畫了探春的性格。

探春的性格非常符合現代社會對女子的要求,探春如果在今天,可能是一個敢想敢幹,精明幹練,作風潑辣利落的女強人。

惜春:獨臥青燈古佛旁

惜春並不是一個刻畫得非常充分的人物,她的戲並不多,但她的性格非常獨特。

惜春孤獨偏執冷漠的性格是怎樣形成的《紅樓夢》中沒有過多刻畫,從一開始,她就想出家當尼姑。我們也可以設想一下惜春的童年,父母早早雙亡,有一個醉生夢死、荒淫無道的哥哥,然後和溫和的迎春和精幹的探春一起在賈母的撫育下長大,其實並沒有人細心地關心她的心路歷程,她就在賈府的大染缸裡盲目、孤獨而任性地長大,然後她遇到了佛教的關懷,和它一拍即合。

這裡要順便提一個人——帶髮修行的妙玉,其實妙玉就不是個與佛門有緣的人,太多情了,坐禪聽著貓狗叫也能想起寶玉而走火入魔,心入不了靜,難以進入佛法的更高境界。而惜春是與佛有緣的人。一開始說出家可能還是戲言,但她越來越看透了人世的骯髒和虛無,對她嫂子說出了:「不作狠心人,難為自了漢。我清清白白一個人,為什麼教你們帶累壞了我!」,她在看望病重的黛玉時,說:「林姐姐那樣一個聰明人,我看他總有些瞧不破,一點半點兒都要認起真來。天下事那裡有多少真的呢?」 目睹了姐姐們的不幸遭遇,家庭的一步步敗落,她出家的念頭越來越堅定,最後以死和封建統治者抗爭,方才入了佛門。

「人生如夢,一切皆空」,惜春入了佛門,可她那樣冷漠得近乎冷酷的性格又能讓她修煉到佛家的第幾程。佛門充其量為她看破紅塵後提供了一個逃避現實的地方。惜春終究是個被渡的人,而難成一個渡人的高尼。

惜春骨子裡還是一個自私冷漠的貴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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