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空山有落霞流水空山有落霞--淺析薛寶琴(一)

流水空山有落霞流水空山有落霞--淺析薛寶琴(一)

流水空山有落霞流水空山有落霞--淺析薛寶琴(一)

紅樓人物

楔 子

《紅樓夢》至四十九回,已到了「盛極難返」的光景。「烈火油」的餘溫雖然尚炙手可熱,但極度的繁華似乎已到盡頭,給一種「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感受。掩卷困惑之間,曹雪芹卻出意料地將筆鋒輕輕一轉,把薛寶琴、邢岫煙、李紋、李綺四位水般的女兒送進了大觀園。頓時,天真爛漫的。「女兒國」中猶如來了盛春之神,群芳鬥艷、百卉爭香,令人眼花繚亂接應不暇!

為了使這四個不速之客很快融合進大觀園,曹雪芹充分揮了他巨大的藝術才能。殫精竭力、苦心孤詣地突出薛寶琴,她用最快的速度躋身於寶釵、黛玉、湘雲的行列之中,給讀者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但是,對於這個人物,早期的「紅迷」們雖有不少的評語,後來的紅學家卻不甚重視,似乎把她看在眼裡的人還不多。

不要忘記,現存的《紅樓夢》是一條見首不見尾的神龍。「失」了的後數十回中隱著極多我們今天尚不能解的謎底,放棄任何一個有價值人物的研究都是一種錯誤的輕率。寶琴這個人物在書中出現得如此突然,出現後的一段時間裡身份如此顯赫她的結局又是非常地不易捉摸,這本身就很值得研究。對這樣一個活動頻繁、惹人注目的人,如果單憑脂庚(戚)本十七、十八回合注「後寶琴、岫煙、李紋、李綺皆陪客也,《紅樓夢》中所謂副十二釵是也」一句話便不予重視,我是「期期以為不可」的!寶琴遭到冷遇,我想原因有三:

其一寶琴出面遲。

這確乎不假,但也確乎不是衡量一個藝術形象重要與否的標準。《秦香蓮》這戲大家都看過,假如一開場就讓包公威風凜凜地跑出來,那該怎樣演下去呢?

其二她不在「十二釵」之列。

這種想法真是有點「本本主義」。說句笑話「寶姐姐也忒膠柱鼓瑟了」。且不說我們是研究《紅樓夢》,不是研究「十二釵」,即十二釵中也便有很多人不及她的重要,而很多重要女子亦並未列於「正冊」之內了!何況她人「副十二釵」也不過是一種臆測罷了。何必那麼勢利呢?

其三她的評語批語極少。

正因為批評少,對她的出現和「下場」無從猜測,所以與其說她「不重要」,還不如說是「難研究」為準確。請看,「十二釵」夢中無她的判詞無她的曲;洋洋蕩蕩四十八回書中無她的名,「群芳開夜宴」中無她的簽。脂硯齋及各種版本中對她的批評絕少,這還能說不難研究嗎?但話說回來,曹雪芹如果下那樣大的功夫去寫一個毫無意義的人,那還成什麼曹雪芹呢?

因此,薛寶琴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揭開她的秘密,對研究後半部《紅樓夢》的情節和演義是很有價值的。

那麼,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一 群芳合影、情榜殿軍

寶釵、黛玉、湘雲等人在前四十八回書中已被寫得呼之欲出。她們的美貌和才學早已折服了書中人和讀者。憑空再增加一個可與寶黛湘三人抗衡的人而又要不事雕鑿,這是何等困難!而曹雪芹也實在是煞費了苦心:

寶玉忙忙來至怡紅院中,向襲人、麝月、晴雯等笑道:「你們還不快看人去!誰知寶姐姐的親哥哥是那個樣子,他這叔伯兄弟形容舉止另是一樣了。倒像是寶姐姐的同胞兄弟似的!更奇在你們成日家只說寶姐姐是絕色人物,你們如今瞧瞧他這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你有多少精華靈秀,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探春道:「果然的話。據我看,連他姐姐這些人總不及他。」

這叫做「水落石出」。《紅樓夢》中寶釵、黛玉是第一流的美色了,但「琴姑娘」一來,竟像太陽壓倒了月亮,使她們黯然失色!美得連曹雪芹都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只好讓她不露面便先聲奪人,拿著西子、王嬙、飛燕、楊貴妃一古腦兒地往下面墊!

為了加深這種印象,在「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一回中,曹雪芹又安排了一個特定的美麗環境,讓這位冰清玉潔的絕代佳人塑造了一種超世俗的美的意境,照了一幅特寫鏡頭:

眾人說笑出了夾道東門一看,四麵粉妝銀砌,忽見寶琴披著鳧靨裘站在山坡上遙等。身後一個丫環抱著一瓶紅梅。眾人都笑道:「少了兩個人,他卻在這裡等著,也弄梅花去了。」賈母喜的忙笑遭:「你們瞧,這山坡上配上他的這個人品,又是這件衣裳,後頭又是這樣梅花,像個什麼?」眾人都笑道:「這像老太太屋裡掛的仇十洲畫『雙艷畫』」。

2 流水空山有落霞-淺析薛寶琴{轉}

這樣濃筆重彩地描繪一種高純度的美,在《紅樓夢》中實在只此一人。黛玉之美,原是一種病態的美;寶釵容貌美而失之於「富態」;湘雲則主要表現為線條美和健康活潑的精神美;而秦可卿雖號「兼美」卻又犯淫,思之令人作嘔。實在是誰也美不過這位「城北徐公」琴姑娘。

她不但有美貌,而且也有美才。

《紅樓夢》三位才女為寶黛湘已是定評。文如其人,表現在濤詞的風格和造詣上她們也自立山頭,各有千秋。寶釵溫厚庸雅,黛玉風流淒婉,湘雲則豪放不羈。三個人雄踞大觀園詩壇,打擂台一般各有輸贏。別的女子甘當陪襯而已。

但寶琴一人大觀園,情況便發生了變化。她的詩詞在構思、意境、形象思維諸方面又自另成一格,顯得富麗堂皇而不落俗巧、風度高雅而氛圍悲涼。寶黛湘也只好放棄鼎足三分的地位,給她讓出一席之地。

蘆雪庭即景聯詩,也可以說就是曹雪芹專門安排的一次賽詩會。這次比賽誰是冠軍?因各人鑒賞能力和標準不同難以妄擬。我認為,12人搶句子作出來的詩;整體結構上很難討好,只能從各人詩句意境上較量優劣。據我拙見,寶琴的詩句在氣勢上佔的是上風。請想,「綺袖籠金貂」何等華貴典雅,「吟鞭指灞橋」何等豪壯,「伏象千峰凸」何等雄偉!作慣了庭院詩的寶黛湘便很難出此佳句。

蔡義江同志在解析寶琴《詠紅梅花·得花字》一詩曾說她似是「在作自畫像」。我認為很有見地。「春妝兒女」的「前身定是瑤台」仙嬡,她有著「落霞」一般的姿色,面對著「流水空山」歎息著「無餘雪(薛)」的命運,很像她自身的寫照。

實際生活中誰見過美得毫無瑕疵的人?外在的美和內在的美高度地統一於一身,反而形容得有些架空。但曹雪芹卻似乎是有意這樣搞的。

如何理解曹雪芹的原意呢?

研究《紅樓夢》的人,多有用「拆字」法解謎的,原因就在於此公喜造謎。我不妨也來一試:「寶」者乃二寶之合稱,「琴」乃二玉之今也!

如果我沒有拆錯,寶琴即當是寶玉、寶釵、黛玉、湘雲諸美的合影,集中了他們的美於一身,當然也就美於其中的任意一人。既是「二玉之今」,我們就不必問她在前四十八回的毫無影響了。她是一個虛寫的「畫中人」,幾乎處處都可以看到曹雪芹的這個意圖。

曹雪芹與薛寶琴,用的正是「老子一氣化三清」的法子,和我們開了一個不小的高級玩笑。

那麼,怎樣理解所謂「副十二釵」的脂評呢?

我認為,脂硯齋是斷斷續續地閱讀了曹的後數十回《紅樓夢》稿本的。像《鏡花緣》、《儒林外史》這類小說一樣,當時流行的一種寫法總愛在書後搞一張「榜」。《紅樓夢》結束時可能也有一張「情榜」,上列36名、72名或108名書中女子名號。脂硯齋見過這張「榜」,他揣摩雪芹的意思,將琴、岫、紋、綺列入於「副十二釵」。

這張「情榜」的「首座」當是寶玉,「領隊」當是秦可卿,「冠軍」當是薛寶釵,那麼「殿軍」呢?我意擬為薛寶琴。寶琴似就是《紅樓夢》中的畢全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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