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服飾探究(三)
抹額、昭君套
第三回寫寶玉頭上戴著束髮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第六回寫鳳姐家常帶著紫貂昭君套。第四十九回寫史湘雲頭上戴著一頂挖雲鵝黃片金裡大紅猩猩氈昭君套。
按:清平步青《霞外捃屑》卷十「齊眉、包帽、昭君套」條云:「《西雲札記》卷一:今俗婦女首飾有抹額。此二字亦見《唐書·婁師德傳》,又《南蠻傳》,又韓愈《送鄭尚書序》。《續漢書·輿服志》注,胡廣曰:『北方寒冷,以貂皮暖額,附施於冠,因遂變成首飾,此即抹額之濫觴。』按:以貂皮暖額,即群君套抹額,又即包帽,又即齊眉,伶人則曰額子。」又,樊彬《燕都雜詠》詩注云:「冬月閨中以貂皮覆額,名『昭君套』。」據以上資料,寶玉所戴金抹額,乃首飾。鳳姐及湘雲所戴昭君套,乃施於冠的貂皮暖套,並非首飾。「昭君套」之名,當與王昭君出塞有關。
天馬皮、烏雲豹
第五十四回,襲人回家,鳳姐命平兒將昨日那件石青刻絲八團天馬皮褂子拿出來與了襲人。第五十二回,寶玉要到王子騰家去,賈母便命鴛鴦:「把昨兒那一件烏雲豹的氅衣給也吧。」寶玉看時,金翠輝煌,碧彩閃爍,又不似寶琴所披鳧靨裘。只聽賈母笑道:「這叫作雀金呢,這是哦羅斯國孔雀毛拈了線織的。」
按:《清一統志》云:「沙狐生沙磧中,身小色白,皮集為裘,在腹下者名天馬皮,頷下者名烏雲豹,皆貴重。」據此,天馬皮,烏雲豹皆沙狐皮也,而下文又叫作「雀金呢」,不解。天馬皮的珍貴,可從郝懿行《曬書堂筆錄》中得到證明:「尤西堂言:『在京師入朝時,見同官皆羊裘耳。今聞班行葉我不衣狐鉛、天馬、舍利孫者。』尢在康熙初,今百餘年間,狐鉛、天馬已成為私居常服,又有骨種羊、草上霜矣。」
猞猁猻大裘
第五十三回,賈珍看著收拾完備供器,靸著鞋,披著猞猁猻大裘,命人在廳柱下石磯上太陽中,鋪了個大狼皮褥子坐下,看各子侄們來領取年物。
按:猞猁猻,又寫作扯裡猻、舍利孫,是一種稀貴動物,分佈在我國東北等地,做皮衣,極珍貴。清戴璐《籐陰雜記》記載:「『京堂詹翰兩衙門,齊脫貂裘猞猁猻。昨夜五更寒徹骨,舉朝誰不怨葵尊。』漁洋戲作,時康熙乙亥,任葵尊宏嘉奏三品以下禁服貂裘、猞猁猻也。一時服壓韻之穩。趙恆夫吉士元夕詩:『憶賜瓊筵分次第,蟬貂炫服敢紛綸。』今京堂翰詹科道仍准貂,不知何年復舊。」又,郝懿行《曬書堂筆錄》也說:「尤西堂言:『在京師入朝時,見同官皆羊裘耳。今聞班行中無不衣狐鉛、天馬,猞猁猻者。』尤在康熙初,今百餘年間,狐鉛、天馬已成私居常服,又有骨種羊、草上霜矣。」以上資料說明,猞猁猻是貴重皮裘。康熙初年,朝官穿猞猁猻者極少,以後穿的人漸多,於是三十四年乃有三品以下禁服貂裘、猞猁猻的限制。大概到乾隆中葉以後,統治階級奢侈風氣日盛,禁令漸弛,穿的人越來越多。賈珍是三品威烈將軍,是不受禁令限制的。
雀金呢
第五十二回寫賈母命鴛鴦把昨兒那一件烏雲豹的氅衣給寶玉。鴛鴦答應了走去,果然取了一件來。寶玉看時,金翠輝煌,碧彩閃爍,又不似寶琴所披鳧靨裘。只聽賈母笑道:「這叫作雀金呢,這是哦羅斯國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
按:吳世昌在《從馬王堆漢墓出土的「羽毛貼花絹」到<紅樓夢>中的「雀金呢」》一文中對雀金呢考之甚詳。他旁徵博引自漢至清初的歷史資料,確認中國古代勞動人民利用鳥毛制的服裝有十多種,大都製成裘以御寒,也有織成羅、緞、錦等奢侈品,供上層統治階級婦女做衣裙之用。對於清初的資料,他僅引用了吳梅村的一首詞云:「江南好,機杼奪天工。孔翠裝花支錦爛,冰蠶吐鳳霧綃空,新樣小團龍。」來說明孔雀毛織物的存在,似稍嫌不足。清初葉夢珠《閱世編》卷八有一段記載,則比較翔實而且說明問題。這段記載說:「昔年花緞惟絲織成華者加以錦繡,而所織之錦大率皆金鏤為之,取其光耀而已。今有孔雀毛織入緞內,名曰毛錦,花更華麗,每匹不過十二尺,值銀五十餘兩。」這就證明孔雀毛織物確實存在,而且有一定規格,也有市場價格。不過《紅樓夢》中說它是哦羅斯國的產物,則純屬附會之談,不可信的。
又,《國學叢刊》第四冊載周肇祥《故宮陳列所紀略》一文中也說:「乾隆時孔雀毛織成蟒衣,......皆罕見之品。」可見解放前故宮陳列所裡還有這種毛織成蟒衣的實物存在,這也是雀金呢確有的一個有力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