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錢從哪來?
紅樓夢中展現了一幅生動的封建貴族「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奢侈生活畫卷,在這個「鐘鳴鼎食」的大家庭中,就是日常的花費,也「不能將就省儉」。更不用說可卿奔喪,元妃省親這等需要「特殊花費」時流水一般的速度。給我們的感覺真是「白玉為堂金作馬」了。那麼這樣一個講究排場,奢華過費的家族,其維持家庭內部經濟運轉的來源是什麼呢?
首先且不說可卿奔喪,元妃省親的時候賈府是如何拿出那一大把銀子的,就來先看看賈府日常的開支有多麼龐大。
榮寧這兩個祖宗「九死一生掙下來的產業」 主子和奴才有多少人,很難從小說的描寫中統計出準確的數字。不過,在第五回開頭,作者講到寫作頭緒時,也曾有過對榮國府的約略的估計:「按榮府中一宅人合算起來,人口雖不多,從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寶玉神遊太虛的時候也說:「金陵極大,怎麼只十二個女子?如今單我們家裡,上上下下就有幾百個女孩兒。」注意,單是「女孩兒」就有幾百,還不包括老嬤嬤和成年的女性主子,自然也沒有包括男性。寧府這邊雖不像榮府有賈赦、賈政兩支,但以賈珍之奢靡,大概也不會太少於此數。這樣兩府加起來就總有六七百丁。而無論主子和奴才,都是不從事勞動生產的。
那麼如何養活這六七百人呢?首先想到的應是靠賈府的爺們兒的俸祿。不錯,賈府是有很多人當官。賈府的祖先打了天下掙下來這個家產,子孫們也有世襲的,也有額外賜的,也有花錢捐的,總之大小也有幾個官。按說官雖不從事直接的勞動生產,但是在「宏觀調控」、「協同發展」,所以也應該有報酬,即俸祿。按清制「一等公銀七百兩」的俸祿,這賈家兩個一等公就是一千四百兩,加上些什麼主事什麼同知什麼三品將軍的相對來說的「小官」,通共滿打滿算也就兩千五百兩的樣子。有人考證出一些「養廉銀」之類的收入。但是一方面賈家是武職,並不是什麼地方的肥缺。另一方面即便少有一點,強算作番倍,也只有五千兩。這點錢,按照劉姥姥說的二十多兩銀子夠莊稼人過一年,那也只夠250戶劉姥姥這樣的莊稼人使用。六七百除以250,連3都不到,就是說這一「戶」還不到3個人呢。可能嗎?可見按照俸祿過活,賈府連劉姥姥的生活標準都達不到。
既然俸祿遠不夠,那麼靠皇帝賞賜呢?不錯,「今上」的確是「至孝純仁,體天格物」(第十六回),准予元妃省親,且元妃一出手就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枴杖一根」及金銀錁之類等等等等(第十八回)。從二十八回「昨兒貴妃打發夏太監出來,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叫在清虛觀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還賞了幾份東西「上等宮扇兩柄,紅麝香珠二串,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來看,似乎每個月王夫人前去探視都會小有「收穫」。但是,也正如賈珍回答烏進孝時所說:「娘娘難道把皇上的庫給了我們不成!他心裡縱有這心,他也不能作主。豈有不賞之理,按時到節不過是些綵緞古董玩意兒。縱賞銀子,不過一百兩金子,才值一千多兩銀子,夠一年的什麼?」 像賈府這樣的大家,不僅「不等這幾兩銀子使」,而且「這幾兩銀子」也是遠遠不夠的。
其實就在這烏進孝繳租的五十三回,作者已經告訴我們賈府是以何為生計的了。「浩浩蕩蕩」一張單子下來,本來已經夠咋舌的了。誰知竟還戰戰兢兢的解釋道:「今年年成實在不好。從三月下雨,接連著直到八月,……」真想問問他如果「年成好」那該繳上多少東西來。
然而其實不止如此,賈珍還不高興:「如今你們一共只剩下八九個莊子,今年倒有兩處報了早潦,你們又打擂台,真真是別叫過年了。」這說明:第一,原來寧府在那裡的莊園比現在的還要多;第二,這麼多東西和往年比起來算是少的。而烏進孝的回話也十分讓人吃驚:「爺的地還算好呢!我兄弟離我那裡只有一百多里,竟又大差了,他管著那府八處莊地,比爺這邊多著幾倍,今年也是這些東西,……」這說明:第一,榮府擁有同樣多或者更多的莊地;第二,賈府的莊地隔著一百多里竟然還有。
從烏進孝的單子裡還可以找到海參、大對蝦、干蝦這些東西。這說明賈府的田莊「綿延」百千里,都達到了海邊的漁村了。擁有如此廣袤的「生產基地」的賈府,是不可能同這些地方的生產實踐有任何關聯的。甚至可以推斷,對絕大多數主子來說,他們連去都沒有去過這些莊田。他們對這些莊田的生產,無論是生產勞作還是資源調配都毫無貢獻。可是他們的壓搾卻是相當殘酷的。烏進孝上了那麼多東西,還要一再誠惶誠恐地說年成不好,遭了雹子等等。當烏進孝解釋說榮府的莊田更加不好時,賈珍說:「這一二年裡賠了許多,不和你們要,找誰去?」還理直氣壯了。
不僅如此,賈珍還答道:「……那府裡這幾年添了許多花錢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卻又不添些銀子產業。」所謂「銀子產業」當然是指可供剝削的莊田。針對榮府的困境,賈珍為他們想到的不是如何改革如何創新,而只能想到再增添被剝削的面積。如此貪得無厭,亦不能將一部分「利潤」拿出來投入再生產,難怪到了後來,竟到了「要一點兒富餘也不能」(第七十五回,鴛鴦語)的地步了,連「莊上的米都不能按數交」(第七十五回,王夫人語)。看來「運籌謀畫的竟無一個」的評語,所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