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讀紅樓第七回】從「送宮花」小探寶釵進宮落選的時間與原因

【共讀紅樓第七回】從「送宮花」小探寶釵進宮落選的時間與原因

【共讀紅樓第七回】從「送宮花」小探寶釵進宮落選的時間與原因

紅樓評論

從「送宮花」小探寶釵進宮落選的時間與原因

方金

 

第七回,周瑞家的送走劉姥姥之後,去向王夫人回過話,剛要退出,正和王夫人聊家常的薛姨媽忽然說道:「你且站住。我有一宗東西,你帶了去罷。」說著便叫香菱捧出一個小錦匣來。——

薛姨媽道:「這是宮裡頭的新鮮樣法,拿紗堆的花兒十二支。昨兒我想起來,白放著可惜了兒的,何不給他們姊妹們戴去。昨兒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兒來的巧,就帶了去罷。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對,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了鳳哥罷。」王夫人道:「留著給寶丫頭戴罷了,又想著他們。」薛姨媽道:「姨娘不知道,寶丫頭古怪著呢,他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第七回)

此後便是大家很熟悉的周瑞家的「送宮花」一節。

一看到這醒目的「宮花」二字,便會很自然地想到「皇宮」。本來,賈元春已經是皇宮女史,即將得寵封妃,賈府有個把宮裡賞賜的東西,不足為奇。然而,奇就奇在,此處的宮花卻是出自薛姨媽之手,送給賈府這皇親之家的女孩子們。換句話說,這些宮裡頭的新鮮花樣宮花,哪怕是對賈府這些皇親之家的女孩子們,也是頭回見到。——看來,這些宮花,還真的來頭不小呢。

有朋友說,薛家世代皇商,成天替皇家採買,當然有機會得到一些採買的東西了。但是,問題的關鍵是,具體到這十二枝宮花,是從哪裡來的?——當周瑞家的送宮花到寶玉黛玉處的時候,有這麼一段交待:

誰知此時黛玉不在自己房中,卻在寶玉房中大家解九連環頑呢。周瑞家的進來笑道:「林姑娘,姨太太著我送花兒與姑娘帶。」寶玉聽說,便先問:「什麼花兒?拿來給我。」一面早伸手接過來了。開匣看時,原來是宮制堆紗新巧的假花兒。(第七回)

按照正常理解,既然是「宮制」,那麼,無論是宮中自製還是宮中訂製,薛姨媽手上的這些花就都是從「宮中」得到的了。其實,前面薛姨媽已經交待了,這些宮花是「宮裡頭的新鮮樣法」。那麼,從語氣來看,它們不僅是來自宮中,而且還是「新近」來自宮中呢。

明確了這十二枝宮花的來源,就促使我們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薛家「新近」與「宮中」的交往上了。說到這裡,我相信,大家恐怕不會忘記《紅樓夢》第四回是這樣介紹薛寶釵一家人進京城的背景的:

(薛蟠)寡母王氏乃現任京營節度使王子騰之妹,與榮國府賈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紀,只有薛蟠一子。還有一女,比薛蟠小兩歲,乳名寶釵,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當日有他父親在日,酷愛此女,令其讀書識字,較之乃兄竟高過十倍。自父親死後,見哥哥不能依貼母懷,他便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好為母親分憂解勞。近因今上崇詩尚禮,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二則自薛蟠父親死後,各省中所有的買賣承局,總管、夥計人等,見薛蟠年輕不諳世事,便趁時拐騙起來,京都中幾處生意,漸亦消耗。薛蟠素聞得都中乃第一繁華之地,正思一遊,便趁此機會,一為送妹待選,二為望親,三因親自入部銷算舊帳,再計新支,——實則為遊覽上國風光之意。(第四回)

那麼,薛姨媽母子三人進京的第一目的是送寶釵進宮待選才女,將來有可能走上賈元春的道路。這個「近期應徵宮中才女」的當務之急,是很清楚的。而皇家選秀,也不是一個可以拖很長時間的事件。然而,薛寶釵進宮參選的時間和過程呢?書中沒有交代。不過結果倒是很清楚,——沒有當選,所以才有了後來住進大觀園幾年甚至和寶玉成婚的一系列。

我們都知道,薛寶釵是「艷冠群芳」;「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品格端方,容貌豐美」,「行為豁達,隨分從時」; 「讀書識字,較之乃兄竟高過十倍。」其品貌才華是與黛玉「兼美」,令作者「悲金悼玉」著作《紅樓》。然而,這個寶釵進宮參選的首要進京目的,怎麼會在後文沒有一絲一毫的時間和過程交代呢?這麼符合封建社會大家閨秀風範的女孩子,怎麼會在進宮參選時落選呢?

王夫人來和薛姨媽聊些什麼家常呢?雪芹惜墨如金,不願肆意唐突筆下的裙釵,我們本不該胡亂猜疑。——但是,凡人如我,被逼急了,也是要忍不住「胡思亂想」一番的,看看和別人的「胡思亂想」有什麼異同?一笑。

我「胡思亂想」的思路是,薛寶釵如何才會落選?若論品貌才華,都不應該是落選的原因呀。那麼,思來想去,就只有唯一的一個理由了——身體有病!嘿嘿,以此為目的,去書中尋蹤覓跡,我們就會吃驚地發現,書中還確確實實講到了寶釵的身體有病根,那就是在這第七回著名的「冷香丸」一段,恰恰是在這個「送宮花」之前兩三天又犯了病。——

周瑞家的不敢驚動,遂進裡間來。只見薛寶釵穿著家常衣服,頭上只散挽著纂兒,坐在炕邊裡,伏在小炕桌上同丫鬟鶯兒正描花樣子呢。見他進來,寶釵才放下筆,轉過身來,滿面堆笑讓:「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問:「姑娘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說:「這有兩三天也沒見姑娘到那邊逛逛去,只怕是你寶兄弟衝撞了你不成?」寶釵笑道:「那裡的話。只因我那種病又發了,所以這兩天沒出屋子。」(第七回)

寶玉道:「寶姐姐在家作什麼呢?怎麼這幾日也不過這邊來?」周瑞家的道:「身上不大好呢。」寶玉聽了,便和丫頭說:「誰去瞧瞧?只說我和林姑娘打發了來請姨太太姐姐安,問姐姐是什麼病,現吃什麼藥。論理我該親自來的,就說才從學裡來,也著了些涼,異日再親自來看罷。」說著,茜雪便答應去了。周瑞家的自去,無話。(第七回)

看來,寶釵在「送宮花」之前兩天生病了,而且沒有在賈府露面。等再次露面,就憑白地拿出了十二朵宮花的「非見面禮物」給賈府的女孩子們。那麼,起碼我感到這裡便異常地籠罩了「進宮參選」的時間和過程。因此,提出來請大家思考。

有關寶釵此時進宮參選,還有兩個若隱若現的「輔證」聊資想像。第一個就在第七回,

黛玉只就寶玉手中看了一看,便問道:「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不言語。(第七回)

如果說這個黛玉的「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的弦外之音,是我的胡思亂想的話,那麼,緊接在這「送宮花」之後的第八回,「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就是明確地直指各方心理的核心了。就在第八回,書中第一次明確地寫出寶釵對寶玉的人和玉感興趣,「金玉之論」也由此而發:

寶釵抬頭只見寶玉進來,連忙起身含笑答說:「已經大好了,倒多謝記掛著。」說著,讓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鶯兒斟茶來。一面又問老太太、姨媽安,別的姊妹們都好。一面看寶玉頭上戴著累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繫著五色蝴蝶鸞絛,項上掛著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寶釵因笑說道:「成日家說你的這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鑒,我今兒倒要瞧瞧。」說著便挪近前來。寶玉亦湊了上去,從項上摘了下來,遞在寶釵手內。寶釵托於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塊頑石的幻相。(第八回)

另外,書中後來屢次微諷寶釵似楊妃,特別是在第三十回中寶釵的激烈反應,便更加給我們一絲想像的空間——

(寶玉)又道:「姐姐怎麼不看戲去?」寶釵道:「我怕熱,看了兩出,熱的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來了。」寶玉聽說,自己由不得臉上沒意思,只得又搭訕笑道:「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來也體豐怯熱。」寶釵聽說,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樣,又不好怎樣。回思了一回,臉紅起來,便冷笑了兩聲,說道:「我倒像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第三十回)

這裡,寶釵「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樣,又不好怎樣。回思了一回,臉紅起來」,似乎觸動了內心的痛楚。——人生的變幻,深藏的情懷,家道的興衰,又何嘗不是一樁樁重重地落在這位少女的肩上,令人感歎悲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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