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惠:大觀園與「渣滓洞」
大觀園者何?鳳藻宮尚書、賢德妃省親聖地也;渣滓洞者何?囚禁共產黨員和革命人土的集中營也。兩者似風馬牛不相及,其實卻頗有類似之處。
所謂鳳藻宮尚書、賢德紀,用咱們平民百姓的一句不加修飾的話來說,就是皇上寵愛的一位小老婆。據賈璉介紹:如今當今(即皇帝)體貼萬人之心,考慮到宮裡擯紀才人等都入宮多年,拋離父母音容,不能盡孝道,豈有不思念之理?「在兒女思想父母是分所應當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兒競不能見,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錮,不能使其遂天倫之願,亦大傷天和之事」。於是恩准「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此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處,不妨啟請內廷蠻輿人其私弟,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聖旨一下,包括賈府在內的好幾位貴紀之家,都馬上動手修蓋省親別院。賈府修的名為大觀園。
如此看來,雖然條件不同,元春所見的大觀園是「香煙繚繞,花彩擯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拆穿了說,仍不過是同渣滓洞裡那個小院相似的所在。被禁錮在宮殿這座更加輝煌的牢獄中的嬪妃才人,可以如同渣滓洞的犯人一殷,在一定的時間裡走出牢獄放風一次!稍不同的是,由於情況特殊,渣滓洞有別於一般的班房,不准親人探監,因此少了皇上恩准每月二六難許女眷入宮請候看視即探監這一條。
這番道理,感受最深的是賈元春;她公然在太監面前對家人說,她的所在是「不得見人的去處」。雖然班房裡條件極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續羅綢緞,侍候的有大群僕役;「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攝於皇家的權威,賈母等除了哭泣一番,不敢訴半句衷情;不知道出於應酬還是果然「三忠於四無限」,賈政還勸賈元春「切勿以政夫婦殘年為念」,「業業兢兢,勤慎恭肅以侍上殿,不負上體貼眷愛如此之隆恩」,一句話,全心全意地當好皇上的小老婆!在賈元春面前,眾姐妹們雖然都不能免俗地應酬一番,連黛玉姑娘也有過在賈妃面前大展奇才,將眾人壓倒的念頭;但唯有寶釵一人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羨慕的心情:「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認我這姐姐來了。」也難怪,她投奔京城的目的就是找機會入宮「充為才人讚善之職」,一不小心也弄個貴紀當當。
「放風」完畢,賈元春回去了。她吩咐別封鎖大觀園,把它賜給姐妹們居住。此舉正合公子小姐們的心意,首先是寶玉心滿意足,眾丫頭們更是弄得偌大個園子「花招繡帶,柳拂香風」。
其實,對於這些人來說,大觀園不也是一座渣滓洞嗎?除了大觀園,她們也很難有什麼機會「放風」到外頭看一看;謂予不信,請讀二十九回,賈府到清虛觀打醮,「天天不得出門檻子」的丫頭們好容易撈到這個「放風」的機會,百般地攛掇主子前往。臨出門那天早上,車轎紛紛,人馬簇簇,丫頭們咭佶咭呱呱地說笑不絕,以至於周瑞家的只好出面勸阻.她們別在街上鬧得看人笑話。
更廣義一點說,包括曹雪芹在內的人們生活著的那個專制的社會,又何嘗不是一座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大渣滓洞?
--《紅樓醒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