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閒話「金蟬脫殼」

方山:閒話「金蟬脫殼」

方山:閒話「金蟬脫殼」

紅樓評論

提到寶釵撲蝶,多討論的是隨後演變而來的滴翠亭事件。對寶釵那次「金蟬脫殼」的行為,歷來有諸多爭議。

「撲蝶」是在這樣一種情境下發生的:「忽然抬頭見寶玉進去了,寶釵便站住低頭想了想:寶玉和林黛玉是從小兒一處長大,他兄妹間多有不避嫌疑之處,嘲笑喜怒無常;況且林黛玉素習猜忌,好弄小性兒的。此刻自己也跟了進去,一則寶玉不便,二則黛玉嫌疑。罷了,倒是回來的妙。想畢抽身回來。」

二玉之事,閤府皆知。寶釵對此自是明瞭,並採取了躲避的態度,以免嫌疑。

「(寶釵)剛要尋別的姊妹去,忽見前面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躚,十分有趣。寶釵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只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穿花度柳,將欲過河去了。倒引的寶釵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

然後,就在滴翠亭無意中聽到小紅的私情。對此,她同樣也採取了躲避的態度。一招「金蟬脫殼」,便使自己避開了嫌疑。脂批所謂「閨中弱女機變」。事後,寶釵覺得好笑。脂批也評道:「真弄嬰兒,輕便如此,即余至此亦要發笑。」

那一對玉色蝴蝶,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雙玉;而寶釵的態度,是與之「玩耍」。撲蝶的場景,似乎象徵了這三人之間的關係。

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會鍾情寶玉,比如說齡官。三姐說:「難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沒了好男子了不成!」如書中所言,情緣各有分定,寶釵也應有屬於自己的愛情。

由「蘭言解疑癖」一節可以看出,寶釵所欣賞的是「讀書明理」、「輔國治民」之人。顯然,寶玉並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婿。以她的才貌家世,做個王妃也不為過。

黛玉一直對寶釵存有戒心,懷疑她「藏奸」,自是把寶釵當作情敵了。

在「借扇機帶雙敲」一節,黛玉因寶玉奚落寶釵而得意。寶釵一避再避,卻還是被她猜疑。這次的確是被激怒了,從而進行了一番猛烈地還擊,敲打了雙玉。該回前有一則脂批:「指扇敲雙玉是寫寶釵金蟬脫殼。」奇怪,這又是什麼「金蟬脫殼」了?

寶釵說道:「我倒像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又對靛兒道:「你要仔細!我和你頑過,你再疑我...」這表明了寶釵生氣的緣由。自此,寶、黛二人領教了她的厲害,想來該不會再有類似的事件發生了吧。

前一次是芸、紅,這一次是寶、黛(芸紅愛情似乎是寶黛愛情世俗化的影子)。這兩次「金蟬脫殼」,都是在十分微妙的情境下發生的,涉及到別人的私情。寶釵成功脫身,使自己擺脫了嫌疑。若是換了別人,的確很難做到。後來,寶釵的一番「蘭言」,徹底去了黛玉的疑心,兩人遂成金蘭之契。

此後,再也不見黛玉的「小性兒」發作。其中緣由,除了寶玉的「訴肺腑」,便是寶釵的「解疑癖」--這是二人友誼的前提。

不僅對寶釵,黛玉還對湘雲也有過戒心。在「訴肺腑」一節:「原來林黛玉知道史湘雲在這裡,寶玉又趕來,一定說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著,近日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鴛鴦,或有鳳凰,或玉環金珮,或鮫帕鸞絛,皆由小物而遂終身。今忽見寶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因而悄悄走來,見機行事,以察二人之意。」

後來,聽了寶玉那一番話,便「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歎。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錯,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所驚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稱揚於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疑。所歎者,你既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為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哉!所悲者,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無人為我主張。況近日每覺神思恍惚,病已漸成,醫者更雲氣弱血虧,恐致勞怯之症。你我雖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縱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間,不禁滾下淚來。」

脂批云:「普天下才子佳人英雄俠士都同來一哭!我雖愚濁,也願同聲一哭。」

黛玉所慮,正是金玉之論。試想木石情定三生,卻為金玉之說所困。如脂批所說,是那癩頭和尚多事。在「繡鴛鴦夢兆絳芸」一節,寶玉在夢中喊罵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

但是,「金玉良緣」是預先設定好的,非人力可以扭轉--正如俄狄浦斯無法逃脫弒父娶母的命運一般。「茫茫大士」的作為,也許象徵了冥冥中的宿命。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寶釵卻最終被離棄;「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後有「送玉」之說,自有「失玉」在先。「好知運敗金無彩,堪歎時乖玉不光。」世人皆羨的「金玉良緣」,不過是此結局。

那癩頭和尚一「多事」,便同時製造了兩個悲劇:黛玉的「枉凝眉」和寶釵的「終身誤」。

「撲蝶」也許還有一層含義:寶玉最後撒手,二玉化蝶歸去(證前緣)。從此,寶釵被棄紅塵。她縱然擅長「金蟬脫殼」之術,也無法擺脫這種尷尬的境地。

2006-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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