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不問源:園子裡的狂士林黛玉、史湘雲

泉不問源:園子裡的狂士林黛玉、史湘雲

泉不問源:園子裡的狂士林黛玉、史湘雲

紅樓評論

所謂「狂」是鄙薄成為政治工具的仕途人生。當權錢交易的網塵中,追名逐利日趨狼奔豚突時,真正「明明德」之士,都遠離網塵。儘管這條路上曾走過晉代阮籍、初唐王勃、中唐王維等一個個孤獨者,但他們逸然、適閒、自由、自得的人生,卻溫柔如魔地牽著兩位豪門繡戶女。林黛玉與史湘雲,一樣是孤兒,黛玉「嬌襲一身之病」,外形「弱柳扶風」,而湘雲卻生得「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正是一對外形迥異,卻有著相似文采的女孩,可謂大觀園中的狂放之士。園子裡論詩才,黛玉風流別緻,充滿理想,寶釵渾厚端正,富於現實;一個是脫俗飄逸的出世派,一個是厚重雍容的入世派。當「半路殺出個」放達灑脫的史湘雲後,原先的均衡不復有了,天平傾向自由狂放一邊了,所以結海棠詩社時,寶玉覺得這個詩社若少了她(湘雲)還有什麼意思,便急忙到賈母前撒嬌,摧人去接湘雲,謊稱老太太惦念,欲接進園子裡來住幾天。

小說中,由探春提議,誠邀眾人結詩社時,李紈、寶釵、探春等雖起了一社,但心靈深處還是想著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本分,作詩寫字原不是自己分內之事。而湘雲一來,就不同了,她的到來給園子裡增添的又何止是幾聲歡笑。

賈芸送來海棠,各人以詠海棠為題作詩,當天湘雲不在其中,完稿後,除寶玉外人們首推蘅(薛)稿,而寶玉卻說蘅瀟(薛林)二首還要斟酌。次日一早,湘雲被接進園子來,在一片喧囂聲中,湘雲一心只在興頭,等不得推敲刪改,一面只管和人說話,內心早已和成二首(比先前各人還多一首),用隨便的紙筆錄出。口中還說:「只依韻而作,好歹不知。」眾人看後,昨天還為蘅瀟(薛林)二稿,究竟首推其誰在爭論,此時卻是看一句,驚訝一句,看到了,贊到了,真該起個海棠詩社。

這些只豪門女倦寄情花草,包括隨後的詠菊、螃蟹等。她們除了家族中的慶典、祭典活動外,一般是不出門的,不能像李白那樣可以去雲遊河山,蘇東坡那樣去赤壁懷古,只能借花、鳥、蟲一類弱小生靈抒情。好在佛法面前一切生靈平等,好在不是全民上陣改天換地的那種氣象。與她們相伴的唯一男性又是一個清新脫俗的「蠢物」,自然沒有了那種山雨欲來、鋪天蓋地的「一個蚊子哼哼哼,兩個蒼蠅嗡嗡嗡~」的搔撓。不否認這些詩詞中有深閨幽怨,但也不完全限於此。史大姑娘不拘一格、曲水流觴地隨意而作,既是對自己處處相宜、自愛的認知,也是對人生命運態度,一切從其自然,隨了秉性。雖然寶釵有「淡極始知花更艷」自然莊重,黛玉有「碾冰為土玉為盆」的精巧,在詠海棠時,薛林都不及史大姑娘。

隨後,湘雲做東,起一社與寶釵合作擬出了憶菊、訪菊、種菊、對菊、供菊、詠菊、畫菊、問菊、簪菊、菊影、菊夢、殘菊十二題[1]。結果林黛玉以三首奪魁,其次是史湘雲的對菊、供菊。林黛玉的詠、問、夢菊繼續以風流清逸的風格稱頌彭澤令陶淵明。過於看重詞藻的讀者只知道「口角噙香對月吟」,其實這首詠菊的精彩之處還在後面。如: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

而史湘雲的對、供菊則有呼應黛玉三首的意味,如果說「蕭疏籬畔科頭[2]坐,清冷香中抱膝吟」,只是史湘雲假借無視禮法的男孩拒絕奔赴仕途,打趣、譏諷賈雨村之流「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的理想,那麼「數去更無君傲世,看來惟有我知音!」則是這位史大姑娘的內心表白,接著在供菊中她取意於陶潛先生《歸去來兮辭》的「三徑就荒,松菊猶存」,吟出「隔座/香分/三徑露,拋書/人對/一支秋」。 黛玉稱:「拋書人對一枝秋。」已經妙絕,將供菊說完,沒的說了,又返回到未折未供之先,「圃冷斜陽憶舊遊」著實深透。黛玉把湘雲這句比作「背面傅粉」,是因為陶淵明早年懷有做一番事業的政治抱負,做過十三年的官,後因官場太黑、太腐朽,毅然辭官歸園田居,開始思索過去是「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象史大姑娘這樣的爽快人,也與此作詩讚美這種內省、反思的行為。因此,無論何時,當人們喻菊為君子,比是彭澤令、陶令、陶潛、陶淵明先生莫屬了。

如果說對仕途人生。寶玉以「瘋話」相對,那麼,一向端莊的蘅蕪君則以「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的絕罵相向,而黛玉、湘雲卻以閒雲野鶴的暢懷相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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