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作品和形式
首先要看的是作品本身。這屬於文學本質論的範疇,研究的是作品與形式的問題。
20世紀的西方文論特別重視研究作品與形式的關係。其中一個重要學派提出了文學本體論的觀點,倡導者美國新批評派代表人物蘭塞姆提出了主張文學活動的本體在於文學作品而不是外在的世界或作者,認為本體的作品僅僅是指作品形式,即所謂「肌質」、「隱喻」、「復義」、「含混」、「語境」、「反諷」等語言學或修辭學因素。
和其他中國古典小說比較,《紅樓夢》的獨特之處就在於它處處充滿了「啞謎」和「隱喻」,因此以文學本體論的方法來研究《紅樓夢》,稱得上是對口對路的。
以筆者接觸到的紅學研究文獻而言,絕大多數都是從考證方法入手,也就是所謂的「曹學研究」,還有一些是用心理分析方法來研究人物形象的,使用形式批評方法的少之又少,案頭上只有兩本書--台灣學者王佩琴的《〈紅樓夢〉夢幻世界解析》和大陸學者梅新林的《紅樓夢哲學精神》。
這兩本書都是從列維‧斯特勞斯的神話學結構主義方法入手,設法釐清《紅樓夢》的種種「隱喻」背後的可能意義,進而揭示作品的本質。所不同的是,王佩琴使用的是以結構主義和敘事學相結合的方法,而梅新林採納的則是從結構主義入從解構主義出的手段。
兩位學者都認為《紅樓夢》的母胎是遠古的女媧神話,都主張作品結構由仙凡二界組成,都同意有一個從仙入凡再從凡返仙的敘述過程。所不同的是,王佩琴雖然提到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是攜帶石頭下凡並在最後把他度回仙界的關鍵人物,而且是通靈寶玉在人間的守護神,但卻停留於二元對立的經典神話學結構,沒有把「一僧一道」的存在提高到理論的層次;梅新林卻在主體(凡界)、母體(仙界)之間增加了中介(以「一僧一道」為仙界中介,以「一甄一賈」為凡界中介),建立了「思凡」、「悟道」、「遊仙」的三重複合模式,進而論證《紅樓夢》具有貴族家庭的輓歌、塵世人生的輓歌和生命之美的輓歌等三大主題。
筆者認為,西方形式批評理論可以為紅學研究開闢廣闊的新天地,應是21世紀紅學研究的主要方向之一。不過,也應該注意到中國文學尤其是古典文學有其民族性和特殊性,不宜生搬硬套西方形式批評的現成理論。
20世紀西方文論是建立在西方現代語言學和現代修辭學的基礎上的。漢語和西方語言之間雖然有共性,但也有特殊性。因此,在使用西方形式批評方法來研究中國文學問題時,恐怕還得把這點考慮在內。
因此,筆者認為只有在中國文學理論界以漢語現代語言學和現代修辭學為基礎,建立起本身的形式批評理論和方法之後,再用「符合中國國情」的中國形式批評方法來研究《紅樓夢》,才能取得更能令人信服、更有學術價值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