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紅樓夢》
最早讀 《紅樓夢》,是在我13歲那年的暑假,下午懶洋洋,人困乏無聊得很,手往書架上一伸,便取下來一本 《紅樓夢》,用了一個星期,連翻帶跳,貪多嚼不爛地竟把那四本一套全讀完了。我到處尋找書中的故事,但看到的大多是吃飯睡覺,這些人還動不動地哭,這使我很不解,看來我不但沒有中毒,初讀 《紅樓夢》還大為失望。其中失望之極要數那個賈寶玉,雖說那時還沒有 「尋找男子漢」這一說,但賈寶玉實在不像個男兒,因為他時常流淚。
上了大學,人學得斯文了,詩詞曲賦那種古典境界,讓我竟生了莫名其妙的親和力,文人士大夫以及名媛才女之間的風流嫻雅、低回流連又使我把注意力投向了 《紅樓夢》,無奈自身文化底蘊不夠,還是有點厭煩那豪華的排場,精緻的菜餚以及一帖又一帖的中醫藥方。到了電視劇 《紅樓夢》播出時,我又一次翻看 《紅樓夢》,這才意外地發現它的天地是如此之大,不覺驚訝於曹雪芹那百科全書式的博大和精微,意識到自己對社會對文化的瞭解,對世情的圓熟,還遠遠不如 「大觀園」裡一個沒有文化的丫環。從此,我就迷上了 《紅樓夢》,常常讀上一兩回,想上小半天。
《紅樓夢》一書的書名很值得咀嚼。紅樓是閨房,是無性的清淨聖潔所在,是天真無邪的紅顏少女活動的場所。 「樓」與平地相對,先民時少女本來是在原野平地自由自在地嬉戲,以後進了房,進了房還怕不安全,就上了樓,平地只留下了男性可以活動,但是好像女性越住越高,命運反而越來越差,女性心中是喜是悲,唯有自知。 「樓」已與外界隔離,嚮往和夢卻是層出不窮。這個夢,是住在紅樓裡一個個少女破碎的夢,還是賈寶玉一心愛女兒想進入紅樓而做的夢。
賈寶玉是作者傾全力塑造的人物,寶玉對這個世界充滿愛。他愛賈府,賈府卻如日西沉;他愛賈母,賈母卻親手捏碎了他的幸福;他愛大觀園的姐姐妹妹,可他們都一個個紅顏薄命,落得個悲慘的結局;他愛紅顏知己的林妹妹,可注定不能走到一起。愛,讓賈寶玉一個初始單純的人變得滄桑無奈,愛,讓賈寶玉一個初始頑劣的人看透了風花雪月,看透了滾滾紅塵,最後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裡。
讀過了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盛,讀過了 「陋室空堂、衰草枯楊」的敗落,讀 《紅樓夢》,心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黯然和傷感,為了那個永遠不老的愛情,為了那群清潔如水的女兒,也為了那個曠達奇才的曹雪芹。200多年前,那個常常一醉 「白眼向人斜」的狂傲書生,怎樣在 「舉家食粥酒常賒」的困境中, 「醉余奮掃如椽筆」,寫出這大氣磅礡、流傳千古的巨著,在洞察了 「世事洞明」的 「學問」,看透了 「人性練達」的 「文章」後,再為了一碗餬口的粥而 「叩富兒門」,而沿街賣畫,是不是心裡常寒冷痛徹,又無可奈何?
當年的花容月貌,已無跡可覓;當年的華屋高樓,已灰飛煙滅;只有那些人類共通的夢,還將一代一代地做下去,傳下去,所以才有了這永遠讀不盡的 「紅樓」,說不遠的 「夢」,有了世人永遠的牽掛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