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回 女先生難忘紅塵事  白髮人淚尋故園情

第 三回 女先生難忘紅塵事  白髮人淚尋故園情

第 三回 女先生難忘紅塵事  白髮人淚尋故園情

《反續紅樓》凌豌豆

第三回  女先生難忘紅塵事  白髮人淚尋故園情

   

黛玉給寶玉出了個主意,寶玉午後便與於司吏張員外商量,二人那有個不願之理?偏巧二平有妹子二奴三奴,於明有妹子山燕。由他們來當自己哥哥的伴讀,一同來二玉家,由黛玉來教。於司吏又打發人幫著黛玉收拾出上房東頭的那間大房做了書房。一切準備好,就等著挑吉日開課。

這一日,劉翁又回鎮來了,捎回了寶玉央求他去京中典當幾樣首飾換回來的十兩文銀。寶玉便請來於司吏張員外,當面將五兩文銀交付劉翁,自此,劉翁院歸屬林石毅名下,成了林家院。因還余銀兩,黛玉便找張妻,要買他幾丈布。張妻怎肯收錢?最後收了半價,還幫黛玉將布染成紅、紫、藍、黑各色。又幫忙裁剪縫補,為二玉名做了兩身衣服。準備再過些日子還要做棉衣呢!

等劉翁再次回來時又捎回許多文房四寶,那林黛玉一身粗衣布裙地便準備開一課授徒了!二玉留劉翁,並請於司吏等人,商議第二天一早,正式開課之事。眾人當然高興,可那劉翁見林家娘子——一女流之輩要收徒教書,不免疑心她的能耐。

第二天一早,於司吏,張員外,就帶來了自己的兒女。另有兩位童生,一個叫趙雲山,是前鎮趙老婆的大孫子,還有一位叫李慶林,聽說林師母要親教,便央求父母妹妹陪送來了。幾位學生就在這西間房中,正式拜師了。四位童生,倒有五六個女孩子伴讀。為了讓鎮上人放心,讓學生放心,讓家長放心,黛玉在拜師之後,便講了一課。各學生家長見每個童生旁邊都有自己的姊妹陪著——放下了一份擔心,為了避嫌,有這辦法不錯;而且這些女孩子也可學認幾個字了!當然,有些家長如張員外,看上別人家間的女孩子,總想說給自己家的孩子, 今日在一起讀書,或許有希望此時,只見黛玉立於桌前:雖布衣布裙,發頂上除了一枝由那顆紅佛珠嵌上的銀簪外別無其它。不塗脂畫眉,但天生的黛眉朱唇,端莊秀麗。講課吐詞清楚,嗓音清脆,說詩說文,朗朗上口:「『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是聖人說的。聖人還說過:『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也就是說要愛學,要善學,還要用心來學習。還要說:我收男徒女徒,要學詩文,要學經濟,可先要學做人。孝父母,愛弟妹,敬鄉鄰。將來娶妻生子,還要疼妻教子;出嫁要相夫教子。舉止有禮,為人大方,不嫌貧愛富,堂堂正正做一個人!」

「錢財有價,仁義無價!在家若不會迎賓客,外出方知少主人!家家父母心,戶戶兒女情。不愛黃金白玉高官路,但求兒女賢良忠善好!但是養子不教如壞子,養女不教如誤女。池塘積水為防旱,田地勤耕為養家。虧人是禍,饒人是福。不論山野城郭,為人要善要誠!就好似讀書。有副對子說的好:『竹因虛受益,松以靜延年』,當然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今日即拜我為師,我便要教你們做人,做詩寫文章!而且學的教得,教的學得。也就是說,我們還要互相學。正如古人云:『弟子不必如師,師不必賢與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古人又云:『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我們就是要按聖人古人說的來行事!」

「男兒學四書,學經濟,學蕭和學相如。女兒學識字,學班超文姬。當然學做詩也可以,我可以教!先生教學生,學生教先生,學生教學生。哥哥教妹妹,妹妹同樣可以教哥哥!當然了女學生還要學習《女兒經》,學習女兒家的禮儀!這些我會專門給你們教!」

「我盼望你們幾位都有出息,能中舉!但是古人曾云:『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麒角。』可又不能不學!有田不一種倉稟虛,有書不讀子孫愚!胸中無學,如手中無錢。錢無可掙,學無諸事難成!當年聖人,諸子有誰中過舉?李白杜甫又何曾考過舉?卻是留名千古。便是中了舉,又有幾個一生平安,無憂無慮?……諸葛星落五丈原,武穆命絕風雪廳。韓公雪擁出藍關,文相零叮歎零叮。…………」

聽黛玉那口若懸河地一頓講,不光台下的學生,聽迷了,便是門外旁聽的於司吏張員及各家長也聽迷了。聽的那劉翁放下了心,就是原有幾分耽憂的寶玉也放下了心,——可又覺奇怪,林妹妹當日在府中別說這樣講課,就是平日說活,時間久了也心跳咳嗽呢!可此時並無半點勞累模樣,——真是百思不解!

自此,黛玉開始教童生們學《四書五經》,女孩子們學《百家姓》《女兒經》。那女孩子們另還兼做了先生一頓飯並給大家燒水喝。一月下來,童生們都能寫出像樣的文章了,女孩子們學完了《女兒經》,便是黛玉也從女孩子們那兒學會了做簡單的飯!黛玉當了女先生,必然辛苦。但也十分得意!回想舊事,想想今日,更覺夫妻二人過得好開心!今天,給男徒出了題目,讓他們回家休息,兩天後交上寫好的文章來。看文章情況,再定上新課否。又留女徒把《女兒經》重新細講一番,命他們回去將學過的都要會寫並能背下來。也放了他們兩天假。

學生們興高采烈地回家了。黛玉也十分高興,下廚房和面擀了一案面,估計寶玉快回來了,炒了雞蛋,又炒了點白菜,便下了麵條兒。等寶玉一回來便現成了。夫妻二人坐一塊吃罷飯,又與他講及要上新課。寶玉十分高興,轉而說最近有童試,於司吏要挑幾個學生去試一試。可《孟子》《論語》剛學了一點,只怕來不及。

黛玉道:「這好辦,挑幾個學的好些的,日夜上課。只是這樣太辛苦你了。只怕又趕農忙,學生們也忙啊!」寶玉點頭,準備就去找於司吏商量。黛玉笑道:「寶玉,童試若能考上一兩個,也就是你的本事了!那咱們在劉家鎮就更有面子了!也更開心了!」

二玉正說話,專門進城給兒子買書的張員外回來了,給二玉捎帶回來許多書,捎回鹽,又捎回幾樣東西。那張員外平日裡是隔幾日便送來幾十個雞蛋,送來幾樣菜,見地裡有南瓜熟了,玉米粒飽了,也送來讓二人嘗鮮。今日因要送京中捎回的東西,更要親自送上門來了。

寶玉夫妻見張員外來了,忙讓進屋裡,坐下述談路上之事。

張員外見寶玉夫妻二人雖是粗衣淡飯,這樣合睦教書,打心眼裡佩服。尤其見黛玉一個年輕美貌嬌弱女子,能將童生教的個個都那樣好,就連自己那原半字不識的三奴,竟然會說「女兒經,女兒經,女兒經教給女兒聽」了。更加佩服。

所以坐下來說路上之事,也不過就是:東村的地西村的糧,河裡的水京中的房。路上客,店家飯,書肆老闆話多長。……說東道西,張員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二位從京中來,可知道有個榮國府寧國府的賈家嗎?」

二人點頭:「知道!」

張員外道:「不知犯了什麼事,被抄家查封了!」

寶玉急問:「真的?你見了?」

張員外道:「怎麼是假的?我在酒樓聽了這話,專門到那榮國一對門口看了看,還貼著封條呢!禁衣府的人還看著大門呢!奴才丫頭被官賣了。聽說價不高,要早去幾天,我就給你們買個丫頭使喚。讓你兩一心教書。」

寶玉問:「那府裡的老爺太太們呢?」

張員外道:「有一個被判了死刑,大前天已斬在菜市口了。今天我還看見那一灘血呢!……嘖嘖,真可怕人!」

寶玉問:「你沒聽說那叫什麼名嗎?」

張員外拍拍腦袋:「好像女人名,叫——賈珍!」

寶玉心中悲傷起來,又問:「那其他人呢?」

「老爺公子們都流放到什麼山西邊去了,離這有幾千里路呢!太太小姐們有跟去的,有官賣的,有逃走的,也有死了的!」

寶玉問:「死了誰?那賈老太太呢?」

「死了誰,我不知道。那老太太我見了,可憐哪!滿門幾百口子,如今只剩下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由兩個丫頭伺候著,……我去時,瞧見他正坐在後門裡面哭呢。好可憐哪!」

張員外忽然發現林先生面色蒼白,林師母也已淚光閃內了。忙問:「你們怎麼了?你們認識賈家人?還是……」

寶玉忙說:「這事也太可怕了!」

張員外說:「確實害怕。不過兩家老爺也太過份了,聽說佔別人妻,還追殺人家,還貪污不知多少……」

又足足說了一個時辰才走。此時二玉已似熱鍋上的螞蟻了。說說想想,淚己紛紛了。

寶玉想去看看,黛玉攔阻:「咱們可是死過的人了!…」

一夜悲傷,一夜惡夢連綿。心真如刀鉸!

第二天,寶玉強壓悲慼去學堂教書,黛玉坐立不安。研墨寫下幾句:

「山高本無事,幽靜度新年。

何堪招舊怨? 修道未成仙!」

又寫道:

「含悲噙淚恩難忘,書語詩賦秋花香。

孤燈三兩離人淚,瀟湘斑斑話淒傷。

嬌葉一點辭舊枝,思尋歸根在何方?

夕陽似血慈母泣,叫人焉能不惆悵?」

黛玉歎氣擱下筆,將院裡收拾乾淨,又將做了一半的衣裳拿出來做。可滿心都是榮國府的事,針不知往哪扎。真是坐立不安,取下頭上那銀簪子,看見那顆自己曾經的填口——那紅色的楠木佛珠沾了幾點灰塵,便取過絹子擦拭。心想若是知道府裡的情形就好了。正想著,見那佛珠孔閃爍了一下,忙看看:好傢伙,果真看見了榮國府,門上果然貼著封條,幾個禁衣尉立在門外。黛玉想知道瀟湘館今日的模樣?果然瞧見了竹林依舊,小舍閨房。卻見房門大開,門內塵土滿眼。見此景,不由不下淚:

「眼空蓄淚淚空垂, 暗灑閒拋卻為誰?」

黛玉又想一看看上房吧。果真看到了賈母曾住的上院,只見遊廊依舊門依舊,摔碎的花盆,歪倒的桌椅,曾經價值連城的擺設一樣也沒有了。黛玉不由大哭:「老太太,您在哪裡?」孔內出現了賈母的身影,蒼發愁容,依坐在一個破椅子上,一手拿著把剪刀,另一個是剪斷了的穗子——寶玉那塊玉上的。黛玉當然認得這兩樣東西。可這兩樣東西是怎麼到老太太手中的?那只有問紫鵑了。見賈母看著兩樣東西,老淚縱橫,黛玉心己酸了:「老太太,我們也想您哪!」想知道是那兩丫頭跟著老太太,卻瞧見是鴛鴦和紫鵑立在老太太身旁。只見三人都是素衣舊裙,神態淒涼。黛玉不由不淚珠紛紛——可真是:

「彩線難收面上珠, 湘江舊跡已模糊。」

黛玉心中對寶釵多少有些歉意,便又想看看寶姐姐。卻見寶釵走在一個花園裡,身後跟著鶯兒,身旁是薛姨媽和金桂。黛玉明白寶釵在事前已回了娘家。又感歎起來,寶釵縱然千難萬難,還有個娘,有哥嫂。可自己呢?今日的寶玉呢?都已無家可歸了!黛玉看了半天,直等寶玉回來讓他也看。寶玉卻什麼也看不見。黛玉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便轉而說道:「咱兩是老太太的親人,咱們不管誰管?咱們死而復活,天意只怕就是要我們兩救老太太呢!這點孝順應該有!應該是『稱桿燒成灰——星(心)還在!』救老太太我是『吃了鋤把——橫下了心!』你呢?」

那稱桿鋤把是張員外天天掛在嘴邊的,弄的一鎮百姓都愛說什麼稱砣稱桿鋤頭鋤把,黛玉來這兩月多,竟也學會了幾句。寶玉心中何嘗不是這樣想呢!只是怎麼救呢?瞧見黛玉那斑竹淚痕的詩句,更添幾層焦急。

連著幾日,二玉坐立不安,正在無法可想之時,那劉翁又回劉家鎮來了。他是看今秋收成來了,也是應了引玉和尚之托,來看二玉的。二玉見他來,喜出望外,都打他的主意。寶玉先清劉翁坐下說話,要央求他幫個大忙。又央他,不要給別人說。

劉翁不知何故。又見寶玉打聽京中事——尤其是賈府之事,又央求他去接一個人來劉家鎮。又見讓接的的是榮國府賈老太太,驚詫之極,哪敢答應?可又拗不過寶玉、黛玉的再三央求,也就答應去看看。因事情太重大,劉翁又去找引玉引路,來到榮國府偏門小院見到賈母。這裡原是府中看門的奴才們守夜的住處,曾十分尊貴的賈母此時就屈住在這簡 陋的小院裡。李宮裁在此次抄家時,因年輕守寡守節又無什麼事而沒有受牽連,被放出後也曾住在這兒,可因年輕寡婦,住此自覺不雅,搬到李嬸娘家裡去了。平日天天打發藍兒來請安。宮裁也曾邀賈母一起過去住,可賈母自覺羞面愧顏,不願見親戚眾人。只帶了兩丫頭,靠著朝廷給他留下的幾十兩文銀度日。此時賈母己七十七歲了,遇到此等醜事,真是度日如年。哭兒哭侄孫;哭滿 門三四百口子人如今剩下這幾個人;哭最心痛的寶玉黛玉年少夭亡;又常想二人早死早好——若不死,今日又是怎樣的下場?寶玉流放,黛玉官賣,就是寶釵也少不了官賣。倆玉兒死了,寶丫頭才回了自己娘家,躲過了府裡這場丑禍。賈母自覺風燭殘年,真是生不如死。可又盼著早日無事,盼著兒孫能回來團圓!盼啊盼,兩眼昏花,蒼發更添霜。正在賈母哭天哭地,天地不靈之時,忽見家廟大和尚領來一個人,說是老太太的外孫子打發人來要接老太太去家中一塊過活。真不知從何說起。想林家只黛玉外孫女一個,今已沒有了,從哪又冒出個外孫子來了?可又見劉翁說的活靈活現,又聽引玉說那公子長的象府上某個人,十分奇怪,就想去看個究竟。便留下鴛鴦看門,自己天剛亮,便帶了紫 鵑坐了劉翁的驢轎車上路,往劉家鎮來了。

路上,賈母免不了又打聽這個林石毅的事。劉翁滿口稱讚:一對小夫妻,長的好似玉帝駕前的金童玉女。為人好,在山鎮教書教的好。……但問及二人來處,那劉翁答不上來了,便哈哈大笑道:「老人家,引玉和尚是你家廟的主持,我是那和尚的本家兄弟,哪個敢哄你七八十歲的老人家?那是要遭雷劈的!您信也罷不信也罷,到那兒一見,不就知道了?咱們就全當『走道撿雞毛——湊撣(膽)子』好吧?」說的賈母紫鵑都笑了起來。

因怕老太太再問,那劉翁吆喝著小毛驢,邊走邊唱了起來——這回兒不敢唱顛倒顛了,便伴著毛驢蹄的節奏唱起了「吆喝曲」:

我有一頭小毛驢兒,

一身地黑緞衣兒;

一對長耳朵兒,

還有那四條腿兒;

「噠兒駕,噠兒駕!

腦門上白玉斑兒,

雪白的四隻蹄兒;

走路一顛顛兒,

還有個強脾氣兒。

我的小毛驢兒,

拉著個小轎車兒,

大紅的油布蓬兒,

漆黑的轎車兒。

不論是風還雨兒,

為我掙那銅子兒。

踏過那條條道兒,

城裡城外的跑兒;

拉過那多少人兒。

我的小毛驢兒,拉過哪老頭兒

長著那白地、黑地、花白花黑地,

長地、短地,短地長地鬍子兒哎!

還有那小丫頭兒,

頭上戴著哪粉地、紅地、黃地、綠地

帶著珠兒的大朵小朵小朵大朵地花兒哎!

還有那老地老耒小地小兒,

窮地窮來富地富兒,

胖地胖耒瘦地瘦兒,

一個兩個,一群兩群兒,

那個進京趕考地眾舉子兒!哎!

……

駕!駕!我的小毛驢兒,

拉過那一對小夫妻兒。

不描眉黑眉兒,

不擦粉兒,臉白兒,

不戴花兒比花美兒,

還有那小小地紅嘴唇兒!

那位小娘子兒,

長的實在美兒。

走路如細柳枝兒,

說話臉先紅兒,

能描鳳能繡花兒,

能識字兒能寫文兒,

不知是嫦娥還是織女兒?

為什麼拋繡球兒,

偏就拋給了那個白嫩嫩兒,漂亮亮兒,

賽呂布、勝潘安,

那個有才有貌地小公子兒!

哎哎——呀」

聽劉翁唱的有趣,逗地賈母哈哈直笑。紫鵑也捂著嘴巴直笑。

一路唱,一路笑,剛過晌午不久,劉翁就將毛驢車趕進了劉家鎮,趕進了原屬於自己的那院裡。

劉翁興沖沖地在院子裡喊了聲:「林家小娘子!」

賈母抬眼瞅著,從偏側大房裡走出一位粗衣布裙,頭上罩著塊紫色頭巾,又用一枝帶顆紅珠子的銀簪子簪著的年輕女子,身邊還跟著七八個十五六歲的男女孩子。那女子看見劉翁,十分高興。往車裡張望一下,而後給幾個孩子說了句什麼話,孩子們便施禮散去了。

那女子過來對劉翁萬福:「劉二叔辛苦了!央您辦的事辦成了?」劉翁笑道:「你兩人要請的人我接來了!……只是老人家不信!」那女子笑道:「就會信的!」

在轎中收拾東西,準備下車的紫鵑聽地清清楚楚:「怎麼好像我們姑娘的聲音?」忙跳下車,打量那女子。

那黛玉瞅見了紫鵑,心中一陣淒苦,便連老太太也不接了, 扭臉對劉翁道:「您歇一歇,我給你們燒水去!呆會在這兒吃飯!」說完進了灶房。

劉翁笑呵呵地說:「不用等,我還有事呢。」收拾毛驢轎車,將東西拿進上屋,請老人家進屋內休息,自己將毛驢栓在槽上,拌上料,便出了大門走了。

那紫鵑攙扶著老太太坐下休息,又打量這房子,正中間桌椅雖破舊但還齊正。兩邊又各有間大房,房內都有炕。炕上被褥雖破舊,但齊整——好似剛收拾好的。西邊屋子裡的繩子上掛了幾件衣裳,紫鵑看著心裡直嘀咕。

一會兒,那黛玉燒火好,端了一銅盆熱水進來,頭也不抬,只說道:「老人家,走了一路,洗一洗,上炕躺著歇會吧!」

賈母雖老眼昏花,可此時也看清了來人,那眉那眼那神氣,怎麼像林丫頭的模樣,心中驚詫之極。紫鵑更是驚異,尤其見來人頭髮上那枚銀簪子和那顆楠木佛珠,更是害怕,可見他身後影子,在太陽下晃呀晃的……

黛玉見他驚慌地看著自己,扭臉命道:「還不快伺候老太太洗洗臉,好歇歇兒?」一摔手出了門,又去做飯了。那紫鵑聽的清清楚楚,不是自己姑娘又是誰?賈母也聽清楚了,忙問紫鵑:「我怎麼覺得這女孩兒好像是你們姑娘?」

紫鵑道:「我也覺得像,可我們姑娘怎麼能跑到這兒呢?」又伺候老人家洗洗,上炕歇著,自己就著老太太的水也洗了手臉,端出去要潑掉,卻迎面一位公子攔住別:「別,讓我也洗洗!」細看那公子,嚇地紫鵑「媽呀!」一聲,險些坐在地上。那盆子幸好讓寶玉接住了,也不說什麼,就著那水洗了洗手,使走進裡屋,瞧見老太太,便撩衣跪倒在地上:「老祖宗,老祖宗!寶玉在這兒給您磕頭了!」

賈寶玉進門時,賈母己瞧見,很是驚怕,可聽他如此說,又施大禮,心中那狂喜早壓倒了驚怕,扶住寶玉,上下細瞧:「是你?我的寶玉孫兒!」一把把寶玉抱在懷裡,祖孫二人哭成一團:「寶玉,你還活著?……」

瞧見他祖孫二人慟哭,紫鵑也哭了,連忙奔出門去找到灶房來。見到灶台前忙著做飯的黛玉,也不管是人是鬼了,雙膝一軟,叫了聲「姑娘,姑娘!讓我好想啊!」便跪在地上,抱住黛玉大哭。

黛玉扶他起來:「別哭了,紫鵑!快幫我做飯哪!」

紫鵑忙抹去淚,幫忙下米熬粥。

黛玉問他:「你會做餅嗎?你們辛苦一路,本該好好歇歇,可我只會熬粥,怕你們吃不飽。正好還有點油,你和面給大伙做餅好嗎?」

紫鵑忙洗手和面烙餅。又問姑娘根由。

黛玉搖頭歎氣:「有些事我也弄不清,只記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雷鳴電閃,我就醒了。是寶玉打開了棺蓋兒救了我出來!我兩人不敢回府,就央家廟大和尚送我們到這兒落腳了。」

紫鵑細瞧姑娘,雖然依舊削瘦,但全無當日在大觀園裡的嬌懶之態,更無當日體不盛衣之態了,越發顯的苗條俏麗,心中又高興了起來。紫鵑又給他說府裡的事:寶玉死後十天,寶二奶奶被接回了娘家; 半月後,兩府就被抄了家。珍爺被判了死刑;鳳姐死在獄中;老爺少爺們被發配蔥嶺,太太們也跟去了;丫頭小廝奴才都被官賣;朝廷只給老太太和李大奶奶留了些銀兩房院,並三個丫頭——鴛鴦、素雲、素月。紫鵑本已被放出府,閤家與賈府已無干係。是紫鵑見賈母年邁孤獨,素雲素月又是大奶奶用慣的丫頭,鴛鴦也孤單,便自己要進來與鴛鴦做伴,伺候老太太的;大奶奶本無事,帶了賈藍並兩丫頭搬到親戚家去了。說的黛玉心酸落淚。

飯做好了,又命紫鵑端上去給老太太。

紫鵑明白他心中怨憤一時難平,勸他:「別惱了!老太太后悔的和什麼似的,不知為你們兩哭了幾百回了!」黛玉心中也明白,可總覺得有些尬尷,不肯出灶房來。那賈母心裡也明白了,寶玉能這樣高興,那麼那女子必是黛玉!那悲那疼那親那愛一起湧上心頭。見紫鵑興高采烈地上飯,遲遲不見黛玉出來,忽然明 白黛玉還是那小性兒,便笑著拄著枴杖出來,要進灶房看黛玉。

寶玉紫鵑忙攔住他。寶玉又忙忙地來到灶房,見黛玉還在忙亂,便笑道:「好一個林妹妹!真正是『小麻雀站在房樑上了——架子可不小』哪!是不是還得讓老太太來給你陪不是?這個我是不依的!你是外孫女,如今又是孫子媳婦,這個禮這個孝,你給你的學生們是怎麼教的?為人兒媳要孝敬公婆,何況我們的老祖宗呢?」

黛玉聽他話,自覺淒惶,一扭臉,兩行熱淚下來了。

寶玉忙勸她:「快別這樣了,我最怕你哭!快去見老太太!讓他老人家好安心吃飯哪!劉二叔一會子回來,碰見如此,總是不好看!」

又拉黛玉起來,準備一起到上屋來,就聽老太太在灶房外顫微微地說:「林丫頭,你在哪裡?還不快來見我?」

寶玉黛玉忙奔出灶房,見賈母立在台階上,正準備往灶房裡走來。

黛玉見到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想起十餘年的嬌寵,心中一酸,雙膝跪在地上,撲在了賈母懷中放聲大哭,賈母摟抱著他也是淚花滿面。就此,黛玉心中的積怨一掃而光!

寶玉和紫鵑忙勸住二人,又扶著老太太回上房坐下。黛玉又進灶房取碗筷。

大門上進來一位姑娘,見黛玉在灶房,便走進灶房給黛玉道:「師母,劉二爺正在我家吃飯呢,師傅師母你們不要等他。」回頭張望著看看老太太和紫鵑點頭笑笑,回頭便要走。

黛玉忙攔他:「山燕,在這吃飯吧!」山燕搖頭笑道:「我吃過飯了!我還有好多活呢!」說完便走了。

黛玉只得由他去了,自己將飯上齊,碗筷上齊。

只見:小米稀飯,

農家白面烙餅,

涼拌茄子並幾點鹹菜。

僅此而已。

賈母見如此簡單,兩個玉兒吃的津津有味,由不得也胃口大開。喝粥,吃菜,見餅兒烙的好,又和黛玉分吃了一個——自己吃裡面軟和的,將皮給了黛玉。

吃著飯,賈母想起了當日府中的情景:主子奴才,著金戴銀,蘇繡川緞,海味山珍,瓊漿玉粒,御茶香茗,……。可今日,只剩下這幾個!還是在這裡,如此相遇!想到此不由地淚水盈盈。

黛玉忙勸說:「別這樣嘛!好好吃飯,吃完飯咱們說會兒話不好嗎?」

賈母含笑含淚點點頭,端起碗喝粥。

飯後,黛玉要進灶房收拾,紫鵑攔住:「姑娘,我來吧,你陪老人家說會子話吧!」

黛玉笑道:「好是好,日後可有你忙的!」

紫鵑笑道:「只要姑娘好好地,我再忙也高興啊!」

黛玉笑道:「這裡不同城裡,只怕你過不慣。」

紫鵑道:「姑娘都能過的慣,我一個丫頭能過不慣嗎?」

二人都笑了,黛玉便回上屋與賈母說話。將老太太扶在院子裡,看屋子,看棗樹,還有那劉翁的毛驢兒和小轎車。還有那偏屋——今日那些童生的學堂。見裡面桌椅齊全,文房四寶齊整,又聽說兩個玉兒都教書,這兒就是黛玉教書的地方,賈母又高興又擔心。

寶玉笑道:「怕什麼?林妹妹才學好的很呢!這裡的學生又用功,只要好好教半年,大多能考上秀才!若教上一二年,考上幾個舉人都沒問題!」

賈母聽說笑道:「那你也拜你妹妹為師,好好學,將來考舉啊!」

寶玉歎道:「我?我是考不成了!……咱們家成了這樣,更難辦了!」

賈母道:「想考怎麼都可以,只是你要願意。這會兒嘛,我只要你好好地守在我跟前,我就放心!」

黛玉笑道:「當務之急,是吃飯問題。剛到這兒幾個月,有了家,又找到事做,再出去還有些捨不得呢!」

幾人正說著,劉翁回來了,見院子裡的人一個個眉開眼笑,放下了心。問賈母:「老人家,認得嗎?」

賈母道:「咋麼不認得?兩個小東西從家裡偷跑出來,躲避到這裡,真讓我想不到!」

黛玉過來萬福道:「謝老人家幫如此大忙。只是,這裡的事,不要在外邊說,會帶來麻煩的。」

劉翁學著黛玉的細聲細語說道:「放心,小老兒不會亂說地!不過我給於司吏打了招呼,讓他招呼你們一家。」說完扭了扭腰,晃晃頭。惹地滿院子人哄堂大笑!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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