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解夢》之——解讀探春及判詞
正冊判詞之三
畫:兩人放風箏,一片大海,一隻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狀。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
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分骨肉
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恐哭損殘年。告爹娘,休把兒懸念。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這是探春的判詞和曲子,在賈府的眾多女兒中,探春是一個聰明、敏感、精細、漂亮的姑娘,其時最吸引讀者的,還是她在大觀園一番興利除弊所表現出的機敏、幹練、精明、果決的才幹。探春是一個英氣勃勃的巾幗女兒,並曾言「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可是她卻仍逃不出薄命司的命運,在探春的命運圖冊中,她被描寫成「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這樣一種悲慘柔弱的形象,這與小說中給我們的探春形象很不統一。要說小說中船與探春的聯繫,遠不如船與黛玉的聯繫給讀者印象深。
第五十七回「慧紫娟情辭試忙玉」一章中,紫娟戲稱黛玉要回蘇州,致使寶玉犯病,以致於寶玉見到十錦格子上陳設的一隻金西洋自行船,便指著亂叫:「那不是接他們的船來了,灣在那裡呢。」此處寶玉擔心黛玉被船接走。在接下來的一回裡,寶玉病癒後在大觀園裡閒走,湘雲等在看池中駕娘們行著船夾泥種藕,看到寶玉走來便打趣他道:「快把這船打出去!他們是接林妹妹的。」在第六十三回,眾女兒在抽花簽取樂時,湘雲又指著那自行船與黛玉看,並逗她說:「快坐上那船家去罷,別多說了!」黛玉是如何出賈府的,小說中沒有交待,但探春的判詞卻告訴我們,探春是乘船離開遠嫁他鄉。寶玉最擔心船接人的筆墨沒有寫在黛玉身上卻寫在了探春身上。
小說中探春與黛玉也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她們都「聰明、敏感、精細、漂亮」。在第六十五回,作者借小廝興兒之口形容探春的諢名是「玫瑰花」,繼之又說黛玉與三姨(指尤三姐)「面龐身段不差什麼」。然後,面同一回中,賈璉又說出尤三姐猶如「玫瑰花兒」一般「可愛」,無奈「刺大扎手」。探春與尤三姐同為玫瑰花,而尤三姐又酷肖黛玉,這樣,此三人便結為一體。
在探春所掣的花簽「日邊紅杏倚雲栽」中,霍氏已論證過探春將來的身份與黛玉一樣,都是貴妃,此二人身份又相同(詳見《〈紅樓解夢〉之花名簽酒令之二——瑤池仙品》一文)。事實上她們都是作者戀人香玉的分身,但此二人又不盡相同。林妹妹柔弱多病,探春痛快爽朗。如果說在黛玉身上賦予了更多女性陰柔之美的話,那麼在探春身上,讀者看到的更多是男性雄健的陽剛之氣。霍氏認為,作者之所以將圖冊中船接人去的筆墨不落在脆弱的林妹妹身上,反倒落在雄健的探春姑娘身上,除了避文禍的原因之外,還暴露出作者藏有更深的不得不如此而為之的委曲。
作者以船作什麼文章,探春乘船欲去這一情景對她的身世命運會產生怎樣的影響?霍氏認為答案就在脂硯齋在第四十七回回前總批中將作者的意圖婉轉揭示給讀者的。脂硯齋告訴我們,探春踏舟欲去是暗寓「船上要離」之意。作者是以「欲去」一事啟「要離」這個人。(要離:春秋末年吳國人。相傳他由伍子胥推薦給吳王謀刺在衛國的公子慶忌,最後,慶忌被他刺死,他亦自殺。)所以,探春的判詞是實際暗示讀者探春是一個刺客。
為了使讀者對此接受起來不致於太突然,作者在小說中多處予以烘托。小說第五十七回,當湘雲為岫煙的事鳴不平時,黛玉曾說:「你要是個男人,出雲打一個報不平兒。你又充什麼荊軻聶政,真真好笑!」(荊軻、聶政均為戰國時的刺客)這本是閨閣中的閒話,黛玉卻以歷史上著名的刺客來比喻,並再度以「要是個男人」便怎樣,這與敘述探春「我但凡是個男人」之類的話極類似。且在整部小說中,賈府中具有男兒風範的,非探春莫屬了。霍氏認為,作者如此安排,一方是要以荊軻聶政烘托要離,另一方面是要提醒讀者,這種英雄事業未必閨閣裙衩就不可為,何況,在書的開始作者就言明了巾幗勝鬚眉的話頭。
小說第五十八回,芳官因為洗頭的事與她乾娘吵架時,晴雯說道:「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麼也不是,會兩出戲,倒像殺了賊王,擒了反叛來的。」霍氏認為,這一段不僅僅是對探春一案起烘托作用,更是借晴雯「罵」芳官的一番口角交待出探春這個刺客是「殺了賊王」。那麼,誰是賊王,探春是何時殺的賊王呢?
在探春的花名簽「日邊紅杏倚雲栽」和「老鴉窩裡出鳳凰」等文中霍氏曾論證過探春是元春的補充,是貴妃身份。在「真真國女兒詩」詩解中霍氏又論述了遠嫁貴妃所在的水國是清朝皇宮,而此判詞中的「大海」、「江邊」脂硯齋也曾提示讀者「清屬水」,也就是說「大海」、「江邊」中的水都隱寓有清王朝之意。風箏被送至青雲之上,又與「日邊」、「天上」相 「呼應」,更進一步交待了探春此番拋棄家園,分離骨肉是進了清皇宮。因此,她所刺殺的這個「賊王」正是雍正這個皇帝。
貴妃刺殺皇帝的消息,作者曾在第二十九回透露給讀者。五月初一,賈母等人到清虛觀替元春打平安醮,在拈戲時頭一本就是《白蛇記》。賈母問《白蛇記》是什麼故事時,賈珍答道:「是漢高祖斬蛇言起首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出自《史記·高祖本記》,講漢高祖劉邦在一次醉酒後殺了一條白蛇,後有一老嫗說,那條蛇是白帝子化成的。這是神化了劉邦斬蛇的故事,以喻劉邦日後滅秦興漢得天下之事。小說中的白蛇,就是指薛蟠和賈瑞。薛蟠是白蛇,又是雍正的分身,這在讀書筆記《〈紅樓解夢〉之——薛蟠其人》中霍氏已論述過。至於賈瑞,在第十二回曾有脂硯齋正告讀者,賈瑞如蛇!作者通過貴妃元春打平安醮演戲向讀者透露,元春要殺白蛇,即要殺雍正這件事。
在這樁事件中,通過探春的判詞可以看出,她就是扮演了這樣的一個角色。在《分骨肉》一曲中「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以及「奴去也,莫牽連」與元春省親時與賈母等人講的「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還有「暇時保養,切勿記念」等語極為雷同。將探春的判曲和元春的言語相勾掛映照,很容易讓人產生她二人極為相關密切的訊息,最後,作者又在花簽中明確了探春的貴妃身份。
至於分骨肉的傷痛之別,作者卻是寫在第三回「林黛玉拋父進京師」一回。四月初二黛玉在江邊與林如海揮淚而別,由賈雨村陪同乘舟進京。「清明涕泣江邊望」正是指黛玉與親人分離的慘痛情況,《分骨肉》一曲正是黛玉別父的寫照。霍氏認為,作者就是用這種曲折的筆法,以探春居中穿插映帶,最終還是將「船上要離」緊扣在黛玉身上,並使得黛玉與元春再度勾掛,進一步強調作者的戀人後來進宮刺殺他們的仇人雍正皇帝。
作者就是假托探春這樣一個妹妹向父母告別的口氣來曲折地告訴讀者他與戀人間的離愁別恨。通過這幅圖及詩詞曲子,作者告訴我們,雖然他和他所熱戀的姑娘都卓有才華和抱負,無奈卻生活在這個沒落的家族和歷史中,雖然有情,卻不能終成眷屬。表面上,作者對自己和他所戀女子的遭遇無可奈何,只有聽從命運的擺佈,就像圖畫中那個掩面而泣的柔弱女子,哀苦無告。可實際上,作者卻告訴我們,他所愛戀的香玉正像「要離」、「荊軻」一樣悲壯地告別了作者,「風蕭蕭兮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般慨然行此義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