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 兩性的和解(2)

《紅樓夢》: 兩性的和解(2)

《紅樓夢》: 兩性的和解(2)

誰誤解了紅樓夢

《紅樓夢》: 兩性的和解(2)

   

大觀園與警幻仙姑主持的太虛幻境相對應,一個是真實的人間,一個在虛幻的天上,而太虛幻境卻是女兒們最終的歸宿。因為大觀園被物慾橫流的世俗社會所包圍,這片淨土終將被玷污,樂園終將失去,賈寶玉(或作者)的「紅樓夢」也注定要破滅。那些不符合成人社會準則的女孩將被清除,一個個女兒家的悲慘命運揭示了人世間的險惡。而身為當事人或見證人的賈寶玉又怎能熟視無睹、無動於衷呢?

大觀園毀於姐妹們成年之際,這些花季少女最後是死的死、嫁的嫁,各奔東西。正如《紅樓夢》第五回在太虛幻境中所預言的那樣: 探春遠嫁千里之外,與親人骨肉分離;迎春婚後遭丈夫虐待,竟命喪黃泉;惜春削髮為尼,獨守青燈。史湘雲介於寶釵與黛玉之間,雖嫁得如意郎君,卻是好景不長。在姐妹之中,最悲慘的莫過於林黛玉,她真是為寶玉淚盡而亡。妙玉以其特殊的身份居住在大觀園的邊緣,她雖心性高潔,卻不幸落入強盜之手。比較幸運的當數寶釵,她雖能與寶玉結為「金玉良緣」,但因黛玉之死而給他們的婚姻蒙上了抹不去的陰影,寶玉終於棄她而去。大觀園原是姐妹們比詩論藝、施展才華、盡情享樂的舞台,到如今已是曲終人散,人去園空。難怪賈寶玉那樣痛恨「婚嫁」,對世俗社會嫉惡如仇。到後來他也只能絕望地喊道: 「這日子過不得了!我姊妹們都一個一個的散了!……為什麼散的這麼早呢?等我化了灰的時候再散也不遲。」賈寶玉幻想著與姐妹們長久地生活在大觀園裡,永不分離。如果不能一起活著,倒不如早些死了的好,姐妹們都散了,單單留下他一個,活著還有什麼樂趣!

至於大觀園以外,在賈府那些結過婚的女人身上都存在著世俗的印記。如: 王氏、邢氏、尤氏、趙姨娘、王熙風、尤二姐等等,她們與西門慶周圍的女人相去不遠,都不同程度地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內在聯繫。這些封建女性的特徵主要表現為: 爭強好勝、妒忌、貪婪、愚昧、盲目順從等,其根本原因在於失去了女兒家純真而美好的天性。

人類社會是適者生存的社會,在強大的世俗勢力面前,賈寶玉顯得勢單力薄。賈寶玉不是革命者,也不是社會改革家,他只是一個偏離社會主流文化的無用文人,他根本無力動搖男權制封建社會的根基,因此他的抗爭是軟弱無力的。他只有哭泣、哀怨、氣憤,他無力改變女性乃至自身的命運,因為他把自己的命運與女性的命運聯繫在一起。大觀園注定要消亡,賈寶玉注定沒有出路,最終只能懷著一腔怨恨遁入空門,遠離塵世。看來,「兩性的和解」這一理想目標還遙不可及,但是在賈寶玉身上我們卻看到了一線希望。《紅樓夢》通過描述賈寶玉的一生給予我們的最後一個啟示就是從「自身」做起。

三、 男女之愛與性禁忌

男權制的歷史經過了數千年的延續,已是根深蒂固。當社會逐步建立起男女不平等的原則時,女性價值的高低便取決於男性的態度。女性的功能主要是繁育後代,養育子女,其次是向男人提供快感,滿足其色慾。在不平等的社會原則下,男性不把女性看做是與自己同等的人類,而看做是劣等人或非人類,她們是工具,是有用之物。如清代文人李漁在總結自己的性經驗時,仍然認為: 「女人如人參附子……」這是房中術「以人補人」論的延續。男人在縱慾的同時又要保全身體,於是,女人在滿足男人的性快感的同時又成了男人養生的一劑補藥。男人甚至幻想著能夠因此而延年益壽。當平等的原則被打破之後,男人們是很少去考慮女人的感受和健康的。

作為社會主流文化的儒家思想,歷來對「色情」二字極為敏感。孔孟禮教主張「好色而不淫」,宋明理學則認為「淫心尤惡」,而提出「誅心論」。賈寶玉顯然既不符合孔孟禮教的準則,更不符合宋明理學的要求。因為賈寶玉接受的觀念是「意淫——好色即淫」,他戒淫行,卻不誅淫心。儒學發展的歷史大致是一條「從節制到禁慾」的路線,《紅樓夢》通過賈寶玉的成長歷程同樣實現了「從節制到禁慾」的目標,但二者卻有著本質的區別,區別在於心理的與生理的之分。宋明理學的禁慾是「精神禁慾」,是對個體生命的窒息和戮殺;而《紅樓夢》的禁慾是從生理上戒除「皮膚之淫」,是對個體生命的肯定。賈寶玉的「意淫」之法也因此而具有積極向上的意義和審美的價值,這是性衝動的昇華。有一種觀點甚至認為「意淫」是用思想和語言來進行的性活動,因而是一種極為高級的性活動方式。

道學家一方面用淫惡的罪名懲罰女性,另一方面又用貞潔的名譽來束縛女性,其實質仍然是維護男性的特權。而賈寶玉的「禁慾和意淫」一方面是自我保護,另一方面則是對女性的關愛。他實際上恢復了女性與男性平等的權利,甚至把女性看得高於自身。

以《金瓶梅》為代表的「色情文學」表面上看來是對宋明理學推行「精神禁慾」的挑戰,但是,色情文學的出現只是違背了衛道士們「只許做不許說」的戒條。它在宣淫的同時並沒有給予女性自由,並沒有改變女性被歧視、受壓迫的屈辱地位。而真正的反叛來自於《紅樓夢》,因為它不僅抬高了女性的地位,而且肯定了女性的價值。賈寶玉在給予女性足夠的尊重和同情之後,又把束縛男性的封建禮教和世俗功名等價值觀念統統擲於腦後,於是真正惹惱了執政的皇權。《紅樓夢》因此而與《金瓶梅》一起被列入淫書禁書。清代的道學家甚至認為《紅樓夢》比《金瓶梅》更淫,如陳其元在《庸閒齋筆記》中寫道: 「淫書以《紅樓夢》為最,蓋描摹癡男女情性,其字面絕不露一淫字,令人目想神遊,而意為之移,所謂大盜不操戈矛也。」《紅樓夢》真正讓道學家們感到一種恐懼,因為這與他們的主張相抵牾。

那麼,在這樣一種「萬惡淫為首」的精神禁慾的陰影之下,男女兩性生活的現狀又是如何?

從古代性文化發展的歷史來看,宋明理學之前並沒有明確的禁慾主義思想,兩性生活尚處於一種由古代延續下來的純樸自然的狀態。早期儒家的理想與社會實踐只是把性限制在「發乎情,止乎禮」的範圍,性的主要功能——生殖、快感、健康三者之間並不矛盾,而且在優生與養生的基礎上產生了房中術。但是,隨著封建禮教的加強,房中術被引入了魔道,由此派生的性原則就是貶斥愛情,並最終導致了「性」與「愛」的分離。夫妻生活變得有性無愛,只剩下生殖的義務,古老的性愛藝術墮落為荒誕的性巫術,由男歡女愛構成的閨中佳境已不復存在。在這樣一種歷史背景中,賈寶玉的言行無疑是背道而馳。

在關於男女戀愛這個問題上,心理學家告訴我們: 必須把「欲」和「愛」分別來看,「欲」只是生理的性衝動,而「愛」是性衝動和其他衝動之和。戀愛雙方綜合了性衝動和其他感情因素,它是一種相互吸引的情緒和自我屈服的感覺之和。有時,發展到極度的戀愛方式會成為一種完全忘我而利他的衝動,甚至於犧牲自我。總之,性衝動中佔優勢的成分有「自我」的或「利己」的,但在發展成戀愛的過程中,同時也轉變為自覺的忘我和利他。在自然而正常的情形下,這種利他的成分,在性發育的最初階段裡就已經存在。甚至在動物界兩性之間也存在著這種利他的理想成分,特別是在鳥類中間,如大雁會因喪偶而悲鳴,以至傷感到自我毀滅的境界。一般動物只在繁殖階段出現短暫的發情期,但在孕育和哺育後代的過程中,雌雄之間建立了親情,這種「親子之情」便是單純的性衝動在感情領域的擴大和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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